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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入画卷-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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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嘴角与嘴角的摩擦,齿间的轻软移动,如此亲密之事,真的只能和自己倾心喜欢之人才能做。
月色映照在重重薄纱之上,层层时淡,层层时浓,水墨般一道道衍染开来。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退后,成为了灰白黑的遥远,只有面前相交切切的唇齿,依依如命。
第90章 商榷
白纱飘动中; 月到、风也来。
秦嫣枕着翟容的胳膊,闭着眼睛:“郎君,你兄长会不会去你屋子查你?”
翟容模模糊糊“唔”了一声; 已经睡着了。
秦嫣将头从他的胳膊里挪出去; 方才他闹着让她将他当枕头。当真枕一晚上,胳膊是很疼的; 她可不舍得。
她将他的胳膊推拢过去,看着他熟睡的样子。
大泽边; 第一次见他拿下黑巾; 烤肉给她吃; 她就很喜欢他了。只是当时觉得双方是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之人,便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在香积寺,她坐在那枯燥的木屋中等着上场演奏; 当他那双耀目如辉的眼睛,在芍药花边出现之时。当他拍着窗棂,唤她陪他去香积寺里看白梨花时,她的心就开始狂跳了。
自己喜欢的人; 乖乖睡在自己身边,还睡得如此恬安静适。还有什么事情,比此时此刻; 更让人觉得甜蜜呢?
秦嫣看到他的眉毛,因方才的两厢缱慻,揉得有些乱,伸出手指很小心地将他的眉毛理顺。
这黑黑的一抹剑眉; 会随着他的心绪,时而飞起,出鞘如刃;时而平和,精致如画。有时候又会皱起,显出忧虑。如今,安稳地落在她的指尖,如苍鹰收敛了羽翅,如远山抚平了浓淡。
她的手指沿着他的额角,一路向下,颧骨起伏,下巴线条优美。她的手指好奇落在他的喉结,修长的脖颈上,那性感的突起……
翟容的嘴角微微弯起,秦嫣只觉得自己的手指一紧,便被握住了。
翟容笑道:“捉住一只不肯睡觉的小猫咪。”他凑过来,咬耳问她,“此处又没有老鼠,你做什么夜游神?”
秦嫣被他识破自己在乱摸他,脸红过耳:“看看你的伤口有没有好些。”
“伤口在脸上么?”翟容又问道。
“你装睡!”秦嫣恼羞成怒,取了个靠囊,丢到他脸上。
翟容大笑起来,震得屋子里都是回声。
秦嫣急道:“你也太喜欢笑了。轻些,轻些,这园子里到处都是熟人!”一边说着,一边直着右臂,艰难地向锦衾内躲去。翟容也钻进去,与她一起靠坐在樗蒲绫的墙裙上:“你若睡不着,我们在此处说话,如何?”
“你困不困啊?”
翟容头一歪,垂在她的左肩:“很困啊,若若,你睡眠这般少,以后我们如何相处?”
他的头很有些分量,压在肩膀沉甸甸的,秦嫣扶住他的头,说:“很简单啊,我晚上睡不着就给你脸上画猫儿须,撇八字胡,让你第二日见不得人!”
翟容笑,热气喷在她的颈窝:“那我每日入睡之前,先把你脖子、手臂都咬一遍,教你也第二日见不得人。”
他的嘴唇果然吸住了她的耳后,轻揉曼捻,丝丝挑弄……
两人重新慢慢躺倒在卧铺之中,伸手入衣,抚摸了一阵嫩软娇滑。
“是不是有点小?”被衾中,秦嫣犹有些自卑。
还不等她自卑完,敏感处被拿住,她浑身乱颤,手抓在他的肩膀上。
听着她控制不住地喘气声,他低声发笑着。
山云雾浓,水融雨骤……
因秦嫣的还是怕疼,翟容摸了她几下,很有分寸地停住了。
“若若,我真的要睡了,你别吵我。”
“我这般睡你胳膊,会不会压麻你?”
“嗯……不会……”翟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他的鼻子搁在秦嫣的额头上,沉沉入睡。圈着她身子的两支胳膊,很是厚实暖和。秦嫣不敢动,知道他真的累了。她也慢慢放松下来,这些年她为了练功,从来不敢睡觉。昨夜与他的初夜,也是被他折腾坏了,累昏睡的。
她闭上眼睛,尝试着像个普通的姑娘一般入睡。
在他的呼吸声中,她果然也睡着了。
她细细的手臂,圈在他的脖颈处,他的身肤与她相贴。
月沉星稀,他们真的度过了一个很美好的夜晚……
——以后,无论需要经历多少坎坷辗转的夜晚;无论将要跋涉多少孤单仓皇的年月。
她都会记得这一双可以依靠的臂膀,曾经让自己还不够坚实的人生,能够有暂时的休憩。
……
……
早晨起来的时候,秦嫣居然比翟容睡得还迟。看到脸面前对着的双眸,她紧张地慌乱爬起来,遮着被木窗外的阳光射到的眼睛,问道:“你……还没有离开?翟家主会不会……”
“会什么会?他敢闹!”翟容将奴子们准备的,她的衣袍递给她,“把我媳妇都给拐走了,他还有什么不称心的?”
秦嫣听着他语气不对,知道,昨晚好生共度一日的约定已经结束,今天是摊牌的日子了。
她垂头,将自己的裙衫都穿上去。其实翟家主给她准备了好几身,翟容喜欢浅色的,觉得跟她清纯的眉眼比较搭配。她自己则是素色衣服穿烦了,最喜欢各种艳丽夺目的衣衫。她挑了一件晕染着鲜蓝色的月褶裙。
秦嫣是乐班待过一阵子的,这种比较复杂的裙子都能不需要婢妇,独立将其穿戴起来。她拿着衣服,躲一般躲到了描金青绿折页山水屏风之后,一件一件穿起来。
刚将大致的衣裙穿上,正在胸前系着那条浅白到纯蓝晕染渐变的软绸丝绦,一双手将她整个人转了过去。
“还,还没有穿好,”秦嫣尴尬地在自己胸前打着蝴蝶结。翟容低头看着她的手指,她的右手还不太灵活,左手却灵巧得过了份。在白色浅蓝的丝绦中穿行,将结带打成。
他深深吸一口气:“若若,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别在屋子里,我们去院子里可好?”秦嫣还是无法让翟容继续在自己居室中待着,让翟家主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过了一晚,毕竟比较令人害羞。
翟容袍角一转,几乎是带着怒气一般,步履迅速有力地走向朱木夔纹的楼梯。他的手指放在漆得油光锃亮的夔纹柱头上,略一凝神,重新恢复平静,走了出去。
秦嫣略有踯躅,跟在他后面,碎步出了小楼。
小楼一出屋门,就是那片黄石假山,山石堆成悬崖陡立、峭壁惊险的奇势。上面萝蔓盘绕、香结春子。
秦嫣跟着他走了几步,她忽然左手手臂翻转,便点向翟容的后颈要穴。翟容似乎后面长着眼睛,身体旋转过来,反手卡她。
秦嫣半个身子躲到假山之侧,浅蓝色晕染的裙角在黄石棱角之中翻腾一下,人便消失在那些沟壑起伏的山崖石坎之中。翟容手在假山上一拍,一股灰尘被他拍起,人一借力,衣袂翻飞中,跟着她一起跃入假山之中。
两个人如狐兔一般,在假山中左盘右绕。
这片假山,翟容明明比秦嫣更熟悉,这是他儿时就经常玩的。可是不知道为何,他始终追不上秦嫣。
秦嫣认位比他准确,身子也瘦小灵巧,在假山的缝隙和溶洞之中,左右穿梭,翟容又不能动用蛮力将假山震坏,几次三番,眼看堪堪要捉住她的手脚,却又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的掌下滑过。
——她还残着一只右手呢!
秦嫣再度缩骨,穿越了一个小小的石洞,将一张巴掌脸从石洞中探回来:“不准用内力!”
“不用就不用!”翟容也被她激起了好战之心,只以拳脚功夫在她身后全力追赶。
她真的是听力好,眼睛灵,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一般,在那些磨盘大小的石洞中,钻来转去。翟容则身形高大,很多地方过不去。眼看着就追丢了。
翟容凝神专注,这已经不是一场普通的角力。若若在告诉他,她是接受过严格训练的人。她可以做的事情,远比被他带入北海门、等着给他生儿子,要多得多。
他在不使用内力的情况下,竭尽全力地想要将她捉住,他要证明给她看,她不是什么草字圈的第一高手,她只是……只是他的小媳妇。只是他办事归来,为他掸去一身的征尘,陪他一起吃一顿团圆饭的小媳妇。
两个年轻人都在咬着牙,拼命地证明着自己,自己的看法才是准确的。
洪远孤推开自己的长菱花纹木窗,看着庭院里硕大的黄石假山。峰峦叠嶂之中,两道身影,一道淡米色胡袍是翟容,一道深浅蓝晕的是秦嫣,正在假山之间,盘绕追逐。
翟羽带着下人,过来给师叔进早膳。
昨日那些白鹘卫喝得酩酊大醉,至今还在屋舍之中酣然大睡。看起来不到正午,是不会从床榻上起身了。洪师叔是年龄大之人,早膳用得早,翟羽就过来陪老师用膳。看到老师在看着窗外,他也走到木楞窗旁,手伏在窗棂上。
“老师,你看谁会赢?”
“……”洪远孤拂了拂纯灰色的长须,“小娘子会赢。”
“为什么?”翟羽觉得有些意外,因为他看着还是翟容占着上风。
“因为不舍得。”洪师叔眼角是菊花般的皱纹。
黄石假山中,一道绿萝波动不止,翟容被秦嫣一把按在了假山的缝隙中。
他的手脚都被她引得卡在假山突出的断石内侧。抵住他胸口的是秦嫣的右手,那里昨日才被林朗扭伤过,多少有些丝丝骨裂,还被包扎着。翟容不能用力顶着出来,只能任她的左手撑在自己右耳边,被她压在石壁上。
秦嫣站在一片石块上,难得居高临下看着翟容。
翟容也难得仰视着她。
两个人什么都做过了,头一回以全新的角度,看着对方。
秦嫣咬了咬嘴唇,郎君这样看,下巴颔显得尖尖的。他平日里因为时常低着看她,眼睛总是显得半眯不眯,有点凶相。如今她能看清楚,他上下睫毛都很卷翘,瞳仁清澈,如沐雪水。眼尾稍稍挑起,看着特别勾人。
于是,她就做了一件,他经常对她做的事情……
她低下头,亲了他漂亮的眼眉。
她刚碰触到他,便被甩了出去!——翟容终于从她受伤的胳膊,和细小的身子上,摸到了一个可以将她用力推出,而不至于将她弄伤的地方。
他果断将她从自己身上狠狠推出,她亲在他眉目上的双唇,也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丢远了。
他自己从石壁的缝隙里退出来,没好气地拍了拍自己头上的绿萝叶片和碎枝:“若若,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说实话?”
“我……”秦嫣从断石上跳下来,浅蓝深蓝的裙子随风飘动着,“郎君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
“你先前为何从来没有流露出这个意思?”翟容看着她,“如今却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先前……我没有把握……我一个人回扎合谷,肯定是送死的。”秦嫣努力靠拢他,“如果有旁人相助……而且,你不觉得我武功变高一些了吗?方才,”她小声道,“我不是赢了你?”
想起方才的情景,她的脸红了。
两人认识以来,一直都是他主动。她偶然主动调戏了他一次,觉得又羞又有趣。
“那是我让着你!”翟容没好气道。秦嫣道:“那你就再让我一回嘛?”她伸手去拿他的袖子,又被甩开。
“宜郎,秦小娘子。”翟家主朗润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翟容转过身,翟羽站在一条风廊中等他们,杏花飘落在他的玄色墨衣上,显得分外春娇艳媚。他的脸上似乎心情很好,对翟容道:“你们换身衣裳,你师叔在等你用早膳。”他对秦嫣道:“秦娘子也可以一起去。”
翟容走到自己的卧室里,已经有奴子准备了长袍,给他更衣去陪洪师叔用早膳。
秦嫣穿的是外出的裙衫,倒是不必换衣服了。站在翟羽身边,翟羽笑着微微低头:“见过小师妹。”
“……”秦嫣对洪远孤这个草率认的师父,还不太适应,忽然又听到这个称呼,困惑地看着翟羽。翟羽解释道:“我是洪先生的亲传弟子。”
“……”秦嫣还是不适应。
翟羽道:“你将昨日跟我商量的事情,与宜郎如何说的?”
“没说……”秦嫣神色不宁着道,“不过翟家主也是知道他的,郎君,他能猜出来了。”
“你既然是我师妹,我们不讲任务、讲情分,你还可以再选择一次。”翟羽看到翟容走出来了,道:“走,去明道堂。”
堂屋旁,碧绿藤蔓从门柱上攀旋而下。绕过门柱,宽敞的堂屋里,铺着黑木压边的象牙色罗丝簟席。上面,整齐摆着四张髹漆朱木高脚案桌。案桌上铺着新绿色的竹簟。各色小点、菜色均盛在白瓷器碗中,一双双碧玉筷搁在白瓷孩儿戏荷筷架上。
洪远孤师叔昨夜很早入睡,今日精神不错。昨日以琴声相助翟容引起的精神涣散,已经休养恢复了大半,只是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他穿着素黄的棉麻长袍,端坐在别府的大厅堂中。
翟羽带着翟容和秦嫣走入厅堂,各自选了一张朱木案桌前,准备跪坐下来。
洪远孤先招手:“宜郎过来,师叔身边坐。”
翟羽干笑一下,将位置让出:翟容才是自己老师相处最多的人,那种亲密程度,是翟羽和秦嫣都不能比的。于是,两个真正算是他认入门的弟子,反被晾在一边。
洪远孤含笑,看翟容按照自己的心意,坐在自己身边。这才看着秦嫣:“秦娘子,坐,昨夜睡得可好?”
翟羽一抬眉:他是唯一被冷落的那一个……自己敛衽坐在最外首。
秦嫣先看翟容,翟容正襟端坐在竹簟上,看来昨晚他睡她屋子里,还是隐瞒为上。她回答道:“回师父的话,睡得很好。”
“哦。”洪远孤亦看一眼翟容,翟容只顾自己端起婆罗门松糕吃着,完全没有礼数。
洪远孤呵呵笑着,招呼各位晚辈,不要拘泥,先用膳。
秦嫣防着长辈问话,还不敢擅动。
洪远孤见她双手并放在膝头,等待认真回话的模样,慈笑道:“饿不饿?饿了就用早膳吧。”
秦嫣还礼:“多谢师父。”
因洪远孤自己就是一位音律大家,翟羽并没有如安排其他人的饮宴那般,安排自己翟府的私养乐伎出来献乐。庭院里此刻,清晨的薄雾袅袅,唯听得小鸟啭鸣,风动竹摇,分外清旷。
洪远孤看向秦嫣:“秦小娘子,昨日见你音律甚通,可惜手扭伤了,否则倒可以见识一下你的琴艺。”秦嫣心想,幸亏手伤了,在洪先生面前弹琴,不知多班门弄斧呢。低头回礼:“多谢师父抬举。”
洪远孤问道:“昨日与姑娘短短交谈,姑娘似乎识得西域阵师之秘术?能否与老夫说上一些?”
翟羽也看着她,在夕照大城下,秦嫣两槌将那莫贺咄可汗的阵师震伤心脉,此事他听柯白岑说过。后来与老师商量之后,可以初步断定,这个姑娘在阵师之道上,造诣不俗。
秦嫣双手交叠,匍匐在地上行了个礼,道:“师父问话,弟子绝无隐瞒。弟子是长清哥哥所教,其实并不擅长。我兄长说了,阵师不能单独训练,要与军队长期共存共融。阵师拥有过人的眼力和耳力,能够大致揣测对手呼吸、体能的极限,从而通过音律,提供有效的攻击手法,协助自己一方获胜。他按照阵师之法训练我,是因当时身处扎合谷,不知如何帮助我,只能知道什么教我什么。”
洪远孤笑道:“原来如此。你是如何结识你的兄长?”
秦嫣将自己与长清的结识过程说给了师父听,洪远孤频频点头:“如此人物,沦落于此,想来他的来处应当不简单呐。”
秦嫣说:“弟子问过他,他不肯说。”
秦嫣与洪远孤交谈了几句,渐渐就越来越熟谂了,颇有言谈相欢之色。
她正侃侃而谈,翟容将一碗鸡丝胡椒粥,“咚”的一声丢到她面前,道:“你多吃一些。心比天高,身子却比纸还薄!”
若若想回去扎合谷做卧底,这件事情他从她坐在翟羽的马车中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猜到了。昨夜他没说,是因为良宵难得。今天早上他与若若比了一场武,想劝服她放弃这危险之事,但,他终究输在了“不忍心”这三个字上。
洪远孤道:“如今秦娘子是我的徒弟了,宜郎,你不能再随便欺负姑娘。”
秦嫣也小声说:“我打算,和师父还有师兄一起,我们好好商量推演一下,我回星芒教……是否对唐国有帮助?救我家哥哥,胜算有多少?若是……当真有危险,我不会勉强的。”
师父……还师兄?翟容的目光从洪远孤转到翟羽身上。
“哼!”翟容扭头拂袖,不理她。
第91章 卧底
秦嫣是否适合返回星芒圣教; 成为唐国进入星芒教的卧底?对于翟容来说,这还需要商榷、推敲吗?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情!
就目前,他所掌握的情况来看; 星芒教以对于星芒大神的无限崇敬与畏惧为信仰; 打造出来的是一群没有人性的杀手。这些刀奴,如讲俗台下制造血案的矮脚他们一样; 已经没有多少可以打开的余地。
秦嫣,则明显是其中一个难得的异类。尤其是她的哥哥长清; 从片影截羽中; 可以感受到这位年轻人内心强大的力量; 和他对于星芒教义的不屑和反击。
这些力量,一旦使用起来,会有怎样的效果?
在敦煌城临时租赁的那个小土屋中; 翟容让秦嫣为他画了许多舆图,问了她许多细节。他是所有人中间,最了解她的能耐之人。在这样的深入了解中,他感觉; 长清这些年来刻意训练、挖掘秦嫣在耳力、目力、记忆能力之中的潜力,这些做法,仅仅是为了将她培养成合格的刀奴吗?
他猜测; 长清训练出来的这个妹妹,可能本来就是想要打造出一根插入星芒教的“毒针”。
她这根“毒针”,又被长清特意送到了河西来,目的多半是为了与唐国的力量产生链接; 以便合理去对付星芒教。
如果,翟容不是若若的夫君,他也会和兄长,和师叔一样,因为获得这样一名与众不同的“星芒教徒”而感到欣喜。他会为终于可以接近这个邪恶教派的窝巢,而感到激动。他会为长清将秦嫣这根“毒针”送到他们手中,感到兴奋。
可是,他是她夫君!
他没法感受到这些欣喜和激动,他没法“笑纳”这份兴奋。
秦嫣乖乖喝完翟容丢给她的那碗鸡丝粥,四个人都停止了聊天。一起用完了早膳,洪远孤和翟羽只是略微动了动面前的菜式,翟容则闷头闷脑吃得最多。
奴子上来给他们换水净面、漱口洗手。
翟羽请了茶具,将众位奴子都屏退下去,亲手给自己老师和兄弟烹茶。茶叶的苦涩之香袅袅然,随着涂金鸟雀萝小炉里的银碳热度,缓缓散发到整个空气中。
洪远孤接过翟羽分给他的一盏茶,问秦嫣:“秦娘子,在夕照大城那日,你在楼兰密道中,是什么遭遇?”
秦嫣道:“回禀师父,那日我进入一个石潭中,遇到了一种红莲。出来以后,不知为何,觉得耳目特别清楚。”
一说到那红莲,洪远孤便感兴趣了。秦嫣将自己在天疏潭遇到红莲之事说过他听。洪远孤问翟羽:“你们去找过那石潭吗?”
翟羽道:“找过。不过夕照城已经被巨尊尼摧毁了,那条密道无法找到。”
“可惜了。”洪远孤道,从他们后来挖掘密道,取出来的那些特殊金属和皮料、夜照珠等物,可以看出,那条楼兰圣道还有不少值得挖掘的地方。
洪远孤将目光再次投到秦嫣身上:“秦娘子说说看,你是如何能破那图桑阵师的?”他一直关注、研究着西域的阵师之道。
“是,”秦嫣也从红莲的话题中退出来,继续道:“那阵师所捶的鼓并非是普通的鼓,那是图桑帝国的乌连牛血大鼓。兄长说过,这是王者之鼓,不是真正的大阵师是不能控制它的。”她认真地道:“那位莫贺咄可汗麾下的阵师,其实是控制不住那面鼓。所以他需要耗费很大的真力来击打,而且当时唐军作战时,将龙扬军的队伍撕扯得很凶,他想要以鼓声提高战力,也同样需要很大的真力。他的气脉虚弱处,被乌连鼓传递得很清楚,我当时就是照准他气脉虚弱之处,所以才能伤到他。”
“原来如此。”洪远孤道,“老夫也研究过阵师之法,的确,如果阵师控制不住手中的神兵器乐,是会受到反噬的。”
他笑道,“秦娘子知道得很多。”
秦嫣道:“是,我兄长一直让我所有听到的,看到的,都要记住然后告诉他。以此锻炼我的记忆之力,说对我以后会有好处。”
翟容默默喝茶,他看得出来,秦嫣在大肆卖弄自己的能力。她的这种积极主动,令他分外不舒服。
她一直是个主动的姑娘……先前他觉得很好,他很喜欢……
如今……
洪远孤听秦嫣说起西域掌故,正在兴头上,问她:“老夫听说统叶护可汗时期,这鼓是一位大阵师所掌握,他还曾经帮助统叶护可汗,在铁门关大破波斯狮虎大阵?”
秦嫣点头道:“是的,那是霍勒大师,他是真正的大阵师。”
“霍勒阵师……原来是他。”洪远孤回忆着。
秦嫣看了一眼洪远孤身后随时携带着的琵琶,道:“听说小型战场,他能用琵琶指挥,灵活机动。”
洪远孤一听,对翟羽笑道:“羽郎,原来这位霍勒大师与老夫是所见略同啊。秦娘子,你可知这位大师如今身在何处,老夫很想去见一面。”
秦嫣摇头道:“莫贺咄可汗将统叶护可汗刺杀身亡之后,霍勒大师就不见了。”她补充道,“既然,那面王者大鼓,是被莫贺咄可汗带走了。我猜测,霍勒大师一定也凶多吉少了。”
洪远孤遗憾地叹息一声:“哎呀,又少一个与人中俊杰切磋的机会。”
翟羽给众人分了第二次茶。
洪远孤问秦嫣:“秦娘子,师父我将西域军中所用的阵师,改成如今的这种武林高手所用的阵师。你来猜猜,我做什么用?”
秦嫣看了看翟容,翟容一双黑眼睛看着她,眉头微微皱起的模样,令她心头一阵紧张。
她想:他一定在生气啊……她真的不希望惹他生气。
可是,一面是生死相依七年的长清哥哥,一面是翟容,她的选择早已做出了……
她低下头,狠狠心扭过头,继续与洪远孤交谈道:“师父,容我大胆猜测。你们的最终目的,是前往西域,扳倒巨尊尼?”
洪远孤道:“姑娘猜得很是。”
秦嫣看着翟容:“郎君,你也是要做此事吗?”她试图让他感觉自己与他,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
翟容看着她:“若若,这事情与你并无相干。”
眼神一与他对上,秦嫣便觉得心中慌乱,掉过头对洪远孤道:“师父是不是感觉单人的力量,很难跟西域那些巨尊尼对抗,师伯要教翟家郎君,以阵师之法,融汇出如臂使指般的配合,以多人合力来抗衡那些巨尊尼?”
那日,洪远孤向林朗他们说出自己这个想法的时候,秦嫣并不在,她完全是自己猜测出来的。
她说完,明道堂中一片寂静。阳光透过低垂的帘幕,丝丝缕缕有些晃眼。
洪远孤饮下半盏青汁茶汤,道:“秦娘子很是聪慧。”
翟羽道:“师妹,我刚才说过,你可以再次选择一下。第一条道,你可以跟在师父身边,学做阵师,等到师父觅到合适的人才,你尝试以阵师助阵。另一条,就是你昨日所说的。”
秦嫣低着头:做阵师,听起来似乎目前安全一些。可是,他们口中的“人才”能找全吗?她能胜任阵师吗?昨日师父引导郎君的那一手,她知道自己差距有多远。
她要回去……她要回到哥哥身边去……
秦嫣膝行挪出数步,挪到翟容面前:“郎君,我想回去救哥哥,我如今跟你商量,我可以吗?”
翟容放下茶盏,目中闪烁着锐利星芒:“你是在告诉我,你已经做好决定了?那么,我能阻止吗?”
“郎君……”她试图去拽他的手臂,被翟容一把甩开:“我不同意。”他看着洪远孤:“师叔,我不同意!”
洪远孤注视着他,许久许久。翟容一动不动地顶着他的目光。
洪远孤道:“你让秦娘子将话说完,宜郎,有些事情不可意气用事。”他避开翟容如火似灼的目光,对秦嫣道:“秦娘子,你说。”
秦嫣回身向着洪远孤郑重跪伏行礼,她的右臂还裹着伤口,有些不便。她的额头深深抵在了罗锦簟席上:“师父,我还是想做,昨日和师、师兄,商量过的事情。”她努力适应着翟羽是自己师兄这件事情,“弟子决定,回到星芒教,我可以做你们的线人。”
翟羽若有所思地看着秦嫣。
翟容的手指用力捏着朱木案桌。
秦嫣的背部不住颤动,这些天,她一直在考虑这些事情。只是,在遇上师父之前,在看到了翟家主背后的力量之前,她是犹豫的。
自己单枪匹马,贸然回星芒教,到底能起多少作用?始终无法确定。她个人的力量,去对抗星芒教,怎么看都渺小得可笑。
昨日,师父与郎君的那番琵琶与刀法的铿锵合鸣,让她意识到,她遇上的是一群真正想要清除西域恶人的高手。他们有办法拉近与巨尊尼的距离,他们对星芒教,也是势在必除。
她可以跟他们合作。
所以昨日上马车之前,她主动向翟羽提出了自己回星芒教的建议。翟羽让她跟翟容商量商量。
洪远孤抬起手:“秦娘子,你起来。”
秦嫣趴在地上,不肯起身:“师父,昨日林朗先生他们说我是摩尼奴,还说摩尼奴是破解巨尊尼的关键。师父!我愿意回星芒教,为你们破解摩尼奴的秘密。”她想起,当日那张“鬼尸图”与她在扎合谷所受训练的那种手法的重合……她感觉,摩尼奴的秘密,就在牧刀人莫血的手中。
“我要回去!我要救哥哥!”秦嫣道。
洪远孤看着翟容:“宜郎,我想你应该比她更清楚,秦娘子是目前大唐军方进入星芒教最好的人选。不仅是因为她的身份,更因为她的性情、能力,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翟容紧咬牙关,一声不吭。他以极大的毅力控制住自己,不去将秦嫣一把带出师叔的视线。
同样作为承启阁下的一名密谍,理智上他当然清楚,他应该促成这件事情,让她成为大唐打入星芒教的一颗钉子。
可是……
“你去做线人,出事谁救你?有了危险怎么办?”翟容问。
“可是,我也不能不管我的兄长。”秦嫣回答道,“我不回去,兄长如果因此受到不测,我此生心里如何安定?我愿意做你们的线人,你们帮我将兄长也从星芒教带出来。我们各取所需,这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翟容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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