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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入画卷-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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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城墙角落处一具尸体动了动。一个小小的声音从角落里冒出来:“二郎主,二郎主,是我,你们别打我!”一个奇怪的身影从尸体后面动作很慢,很小心地爬出来。正是悄悄爬上城头的秦嫣。
  秦嫣这个称呼是很讲究的,在翟府,她顺着其他下人,称呼翟容为“二郎主”;出府以后她就称呼他为“翟家郎君”,显示两人并无主仆关系。但是,现在她重新叫他“二郎主”,是想要让所有人知道,她可不是陌生人哦,她跟翟家郎君是自己人哦。
  秦嫣亲眼看着这些人将那么多图桑军卒一次又一次杀得尸横骨碎,实在太霸气了。只怕他们误会,冲上来将她像只老鼠一般,一下子拍成肉饼。所以还没冒出头来,就连忙小声跟这些浑身浴血的男人们打招呼。


第48章 上城
  秦嫣一爬上城头; 立即跟只叭儿狗似的,四处点头哈腰:“是我是我,我们是自己人; 你们别打我。自己人; 自己人……”在他们一个个泥人般的脸上认过去,想找到翟容; 只要找到他,他们就不会将她当做细作; 拍平揉烂了。
  “我是翟家二郎主的人; 麻烦你们别打我。”秦嫣看着他们四散坐着; 怕有人耳背没听到,反手打了她,一路不停打招呼。
  她这么咋咋呼呼; 翟容从一侧抬起头,脸上流露出惊讶的表情,很快就攒起眉头:在小绿洲分手的时候,他就让她跟着敦煌骑兵回城去了; 她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经过一番激战,他直觉城下的情形很麻烦。对于若若的不告自来,他很是恼火。别扭劲儿就上来了; 他故意转头向着黄土地面,决定不回应她,看看她到底如何做。
  众人无声地看着这个衣着奇怪的小姑娘走过来。
  她头发早已凌乱揉散了,披在肩膀上; 头上顶着一片小破甲。身上穿的是跟翟容差不多的黑色夜行服,外面套着一件粗麻布的大坎肩,腰里束着布条,勉强看起来像件麻布裙子。脚上是一双绣着小蔷薇花的精致小缎子鞋。张娘子给他们准备夜行服的时候,实在弄不到秦嫣合脚的乌皮靴子,她是穿着乐班的绣花鞋翻城墙,还跑了那么多路。幸亏脚步轻捷,否则这鞋子怕是早就散架了。
  她背后用一根长长的绳子拖着两个很大的包袱,低着头,弯着腰走得像个背船的纤夫。近十个男人的目光都随着她的脚步,慢慢转动。
  秦嫣认了半日,好不容易认出翟容,向他走去。
  她歪歪扭扭走到翟容面前,将那两只沉重的包袱放在他身边。那所谓的“包袱”是由乱七八糟的衣服裹出来的,估计她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郎君,你怎么不搭理我?”她拱拱他。
  翟容不得不跟她说话,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从边上爬上来的。”秦嫣坐到他身边,发现他脸色很差。两条腿随意散敞着,一副浑身无力的样子。她将两个包袱挪得并排整齐。
  看见二郎主肩头衣服破了,掏出针线道:“我帮你补一下?”身为女响马,时常滚刀口,针线不能少。
  翟容避开她的手指:“我不是让你回敦煌了?”
  “你不是让我跟你剿匪吗?”秦嫣手脚麻利地将他衣服补着,嘴呶一呶城下道,“那些图桑人不是假装是响马?”
  翟容还想说什么,因硬抗了两个高手,他伤得不轻,一阵带着血腥气的咳嗽从胸腔涌上来。他横忍竖忍,还是咳得吐了血。幸而衣服是黑色的,还不显。只是脸色越发苍白,虚弱地靠在土墙上。
  秦嫣只看了他一眼,没流露出很担忧的神态,战斗受伤对她而言也是常事,不死就好。她扯断手中的线头,重新收好针线包。
  陈蓥见莫名其妙多出个人 ,其他人受伤太重,暂时没有人站起来问询这个姑娘。他却尚好,便走上来问道:“你,怎么上来的?可别把图桑人带了上来!”
  “不会不会!”秦嫣连连摆手,“我不会害你们的,是吧?”她转向翟容。
  “嗯。”翟容勉强应了一声,帮她做了个证,免得陈蓥糊涂,出手伤了她。
  她走到两个包袱前,将其中一个包袱打开,去取里面的东西。对其他几个人道:“各位郎君,这里是我从下面扒出来的干粮和饮水,你们看看可用得?”
  陈蓥跟在她后面,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上来的?”
  周围的人也露出警惕的目光,秦嫣一开始就显示出了跟翟容关系很熟悉,所以他们并不怀疑她会对他们不利。只是,这个看起来很瘦小的姑娘可以爬上夕照大城的城墙,就难保图桑人也会爬上来。虽然昔阳巴莱和俐偲毗被击杀击伤了,可是城下说不定还有其他武者。
  有几个还能走动的侠少,便挣扎着爬起来,过去看秦嫣出现的地方。
  秦嫣说:“你们不用辛苦了。那里,那里是一条先前地震时震出来的裂缝。只有我这种矮小的人才爬得上来。那个,你们不必担心。”
  陈蓥已经走到那条裂缝那里,只是一条很窄很窄的缝,漆黑不可见底,扁窄得只能容一个小孩通过。他踢了几块石子下去,听那声音里面曲折很多,哪怕是个孩子,恐怕也很难爬。他回头对其他同伴道:“没事。”
  大家放了心,图桑人是不可能从这条缝里上来的。
  他们脚步虚软地回到秦嫣面前。
  秦嫣正将头埋在包袱中,将一包包干粮和水囊一样样摆出来:“这是图桑军粮,你们吃吃看。能吃得起来吗?”
  陈蓥走回来,蹲在她身边,一边看她忙碌,一边帮着传东西:“姑娘,上城墙还带着这么多东西?”
  “是啊。你说,我容易吗?这么沉。”秦嫣掰了块干饼递给他。
  陈蓥正饿着,接过咬了一口。立刻很凑趣地道:“嗯,不容易!”也就他还有力气和兴致,跟姑娘开开玩笑。
  简短的两句话交谈,秦嫣就发现他是个很活泼的年轻人。感觉跟他说话不费力,索性邀功道:“敦煌来兵马还得有个几日,粮草充足才能坚持足够长的时间啊。这位郎君,你看看,够不够用?”她掏出了足足三十个水囊,二十多袋干粮,非常得意地摆了一地。
  她可不是盲目上来的,她要给他们鼓舞士气,提供补给,帮助他们等唐国骑兵过来。说不定能有点变故,得以脱逃。
  陈蓥一阵无语:“我们没有那么多人。”
  “啊?!”秦嫣满脸惊诧,“那你们怎么守住的?”图桑士兵只要上城头的,都被他们斩尽杀绝的,所以城墙下的人并不清楚,城墙上到底有多少唐人高手守着?秦嫣也算观战半日了,居然凭她的眼力,也没能数清楚他们这些中原人的人数。
  陈蓥听出小姑娘语气里的佩服,得意地炫耀道:“怎么样,哥哥们牛不牛?要是让下面那些狗贼知道我们人这么少,早冲上来啦!”
  秦嫣无比真诚,也非常凑趣地道:“特别牛!”
  两个爱炫耀的浅薄人凑在一起,顿时相见恨晚。一吹一搭,说得跟表演“参军戏”似的。
  翟容本来在闭目养神,睁开眼,冷冷瞟了一下他们。
  两人都没注意。陈蓥继续对秦嫣道:“小妹妹,你如何搬上来的?”陈蓥来自岭南,性格开朗,几句话一说,已经跟秦嫣“哥哥、妹妹”地称呼起来了。
  “你猜猜看。”
  “猜不出,飞上来的?真有能耐。”陈蓥赞了她,又道,“再给我一个水囊。”
  “嗯!”自己辛苦背上来的东西有人要,秦嫣当然很高兴,连忙跑过来几步,去拿了个水囊,屁颠颠要去给陈蓥。发现自己被拽住了衣裳。她低下头一看,是翟容的手指。
  “二郎主,什么事情?”秦嫣蹲下身,问翟容。
  翟容脸色雪白,一双眼睛越发深黑:“我的水呢?”
  “你的……”秦嫣拿着准备给陈蓥的水囊,在他面前蹲下来,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你受内伤了是吧?”秦嫣从怀里,掏出方才拿水囊和干粮袋时顺手塞入胸口的水囊,对翟容道:“二郎主,你有内伤不能喝冷水,我帮你捂着呢。待会儿给你。”
  翟容看了看水囊,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就松手不说什么了。看她一边端着东西去分给别人,一边不时小心地护着怀里的水。
  他很浅地嘴角弯了一下:他,当然应该是若若在这里最关心的人!对她给他捂水的小动作,他觉得心里很舒服。
  秦嫣拿着那些东西,一处处发到这些中原侠士的手中,并跟众人一一见过礼。
  傅言川拿到秦嫣递过来的水囊,秦嫣看他似乎没有认出自己。也难怪,她在大泽边是一个普通的小乐师,傅言川大侠明显是个十分粗疏之人,估计根本就没注意过她这等小女子的模样。她也就不跟他相认了,毕竟,虽然只是过了短短几天,但她和翟容之间是好长一段故事。讲起来太麻烦。
  众人手边的水囊早就破的破,尽的尽,这些新的水囊很管用,拿起来痛饮了一番。看着小姑娘忙忙碌碌的样子,仿佛清风里飞来一只小云雀。众人心中的沉闷稀释了不少。喝了点水身上有了些气力,大家就站起来,互相包包伤口。
  秦嫣见众人恢复了一些,走到傅大侠面前坐下,道:“傅大侠,那个,我上来是因为下面那个图桑人。你们认出他什么人吗?”
  她在城下,本来可以选择离开这座夕照城,避开这里的重兵包围。但她乃西域的小地头蛇,在这里混了七八年了,执行扎合谷任务,了解很多西域的隐情秘闻。她相信自己上了城头,说不定能够在一些方面,帮助到这些唐人侠士。
  傅言川问她:“那图桑人有什么问题吗?总不可能是图桑国的王姓部队吧?”
  “原来你们没认出他来?”秦嫣说,“他不但是图桑王姓,而且在西域是很大的势力。”她没有急着回答傅大侠的提问,故意卖着关子,她觉得他们好像对西域了解很少。
  傅大侠他们的确对西域了解不多。严格说起来,夕照城的地盘,应该属于唐国边境。他们只是在自己国内剿匪、平患,并没有想去西域挑战。
  其余几个年轻人都关注起他们的谈话来,朱答艾急问道:“小姑娘,他到底是谁?”
  “那是图桑的莫贺咄可汗。”秦嫣道。
  “什么?!”略微知道一些西图桑帝国情况的唐国侠少们都大为惊讶,“莫贺咄可汗!”
  “就是刺杀了统叶护可汗的那个奸人?”如同一锅沸油中溅入了一颗水珠,这些江湖子弟们顿时喧腾了,“你如何会认得?”
  “我以前在南云山待过。”秦嫣摸一把汗,总算这些人还知道这个事情。南云山在高昌以西,是深入图桑王庭的地方。
  秦嫣说:“两年前,他派人刺杀了统叶护可汗,想做大汗。可是图桑十部都不同意。如今他是被图桑人抛弃的丧家犬。”
  秦嫣又告诉大家:“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步陆孤泥孰已经追了他两年了,两人打了无数回仗,都没能把他的势力完全斩除。不知道为何,他会从图桑跑到鄯善来。”图桑帝国目前在与唐国建立友好关系,在唐国边境,真是没道理出现这么一批图桑军队。
  众人陷入思考中,秦嫣咬唇,看着诸人,说出真正的噩耗:“莫贺咄可汗,不可能只有区区几千人。拥戴他人有很多。”
  “你是说……莫贺咄可能还有兵力。”
  “嗯!”秦嫣也吃不准,“我觉得,莫贺咄可汗是抢了统叶护可汗王位的大可汗啊!统叶护可汗麾下有控弦之士数十万,可以带着人马一直打到波斯帝国。莫贺咄可汗能将西图桑搞成如此的分裂局面,哪怕如今他已经身败名裂。我估计,他麾下的兵马也是论万计的。”她一口气说完,有些气喘,喘了几口气道:“这里很危险,哪怕敦煌人马来,只怕也是一场困局。”
  听得小姑娘如此说,众人皆眉头深皱。
  夕照大城乃边陲之城,规模格局均有限。如果有上万兵马入城,他们竟是一丝生机也觅不到。
  大家一时不知道如何拿主意,都将目光转向傅言川大侠。傅言川大侠站起身,看着青白的日光下,那支图桑军队,果然又有一股队伍汇拢了过来。有几个眼尖的年轻人都看到了,他们知道,这小姑娘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半晌,翟容被她的孤身犯险给气笑了,声音里带了怒火:“若若,你过来!”


第49章 留城
  秦嫣从傅大侠那里; 走回翟容身边:“二郎主有何吩咐?”
  翟容见她向自己走过来,一双眼睛立起来盯着她,抬手道:“真想揍你!”
  秦嫣捂着头站住:“你不会吧?男人不能打女人; 好多人看着呢。”
  翟容放下手:“跟着过来也就罢了; 明知道要大军围城了,你为何不自己逃走?”
  秦嫣放开护着头部的双手; 在他身边蹲下来,顺手挽住他的胳膊; 说:“可是; 我不能看着你们不知情; 没有防备。”
  “是,如今知情了,又能如何?”翟容带着责备的口气。
  “不能如何。”秦嫣双手裹着他的胳膊; 食指尖对着食指尖玩着,这细小的肢体语言,显示着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本色:横竖已经上来了,她反正就是要跟他在一起。
  翟容说:“等会儿抽空; 自己从那条缝里爬下去。”
  “不要。”秦嫣用力抱住他的胳膊:“我不下去!”她一着急用力,身子就在翟容的胳膊上紧紧摩擦起来。他能感觉到,她软软的小身体贴拢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能隔着衣服感觉到她玲珑的微小起伏……他脸上哗得冲了血,把他臊得……这真是要命了!不住推她道:“把你的手拿开,拿开。”
  秦嫣坚持抱着他的胳膊,翟容坚持将她的手捋开。两个人弄得在悄悄打架似的; 他的手指那么有力气,而且,好像很厌恶的样子。她抗不过,只好悻悻然拿开。
  他侧过头,看到她耷拉着肩膀,低垂眉眼,被他拒绝得一副可怜相,压低声音,对她解释道:“我不是对你凶……这里都是我兄弟,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要跟在小绿洲时似的。”在小绿洲的时候,他是允许她靠在他的胳膊上的。
  “哦,知道了。”秦嫣不接受他的解释,气鼓鼓道,“二郎主是不会为我负责的,所以我们要适当保持距离。”说着,她挪动身子,距离他半尺开外坐好。小脸故意别向另一边。
  “若若。”她跟他保持距离了,翟容反而凑过来。
  秦嫣避让过一些距离,口中不耐烦道:“又什么事情啊?”
  “你要听话,等会儿找机会自己下城去,不要留在这里。”
  “我不走。”
  “乖,打起仗来没人顾得了你的。”
  “我又不是没见过打仗,而且已经下不去了。”秦嫣说:“他们又有军队过来了,把我出去的路堵掉了。”她转看他,“我跟你们在一起,我不会拖后腿的。我可是南云山的沙匪!”
  翟容扶着土墙站起来,果然看到,一队图桑军队驻扎在那条地震裂缝之侧,秦嫣钻入缝中下城是可以的,但是要逃出去就是不可能了。
  秦嫣看到他摇晃着重新坐下来:“你看到了吧?”她方才是趁着图桑人忙着退阵驻扎,才钻入那城墙缝隙的,此刻图桑人重兵包围,视线都盯着这城墙,她确实无法原路退回了。
  翟容也很无奈,靠在土墙上,闭着眼睛。
  秦嫣嘟了一会儿嘴,到底此刻不是赌气的时候,她想到他还没喝过水呢。她得照顾他,不能忙着互相置气。
  “你喝点水吧?水已经温了。”秦嫣从怀里将水囊掏出来。翟容伸手取过来,拔下牛角塞子就往嘴边送。秦嫣叮嘱着,“润润嘴,受伤不能多喝水,你该知道罢?”
  “啰嗦。”翟容依言小口喝着。
  “这是为你好。”秦嫣带着气恼道。
  “那谢过你了。”翟容也淡淡的。
  秦嫣托腮看他喝水,她特地爬上来,就是为了多看看人不是吗?他的喉结看起来很招人,脸上灰扑扑的,可是轮廓还是很好看。
  翟容被她看得,浓密的睫毛一抬:“看什么?”秦嫣反应很快,说:“二郎主,你好脏啊。”
  翟容看看她的脸:“你怎么脸上蹭那么多土?身上可有擦伤。”拉她手臂,要看她背后。
  “没有啦。”秦嫣避开他的手指,“保持距离,保持距离,那些可都是你兄弟啊。”
  两人正在小声说话,听得有人提议道:“先将死者收敛一下罢。”
  若是城下立即攻击起来,他们躲无可躲,还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收敛尸首。
  诸人立起身来,将尸体做了些掩盖。年轻人们轮流给死者行礼,做了最简单的祭拜。唐人对于丧葬之事十分看重,纵然如今是非常时期,也要做起码的收敛。
  翟容也站起来,在冲云子道长化仙之处,郑重行了跪拜大礼。
  江湖弟子们都情绪低沉地跪地行礼。
  道长性格洒脱淡泊,此番又死得惨烈,力挽重澜。众人都很敬重他。
  傅言川大侠心思粗糙,性格暴烈,平日里多靠冲云子道长的斡旋,方能各处周全。此时颇有失臂膀之痛。傅言川大侠将冲云子道长的残剑妥当收好,准备给他送回师门,以慰英灵。关客鹭背着掌门剑,给师叔磕了头。
  虽然死者为大,但眼前局势紧迫,大家也不能多寄哀思。先吃些东西,休息好。还需要多多提防,万一图桑人又进攻上来。
  众人知晓了城下是莫贺咄可汗,且对方的大军可能正在分成不同的零散队伍,渐渐汇拢过来,然,在此时又能做什么呢?
  陈蓥觉得空气实在沉闷,见秦嫣还有一个包裹也是装得鼓鼓的,他用手中的剑鞘挑了挑,好奇问她:“小妹妹,里面还有什么?”
  “兵器。”秦嫣走过去,从里面掏出一把把图桑弯刀,也是她从城墙下死尸堆里扒拉出来的。
  “你们能用吗?还有弓。”她低头从那些死人衣服里使劲拽出十来张硬弓。带弯刀上来,是她在城墙下算着图桑人的数量,发现真正能够冲上城墙的并不多,大多在城墙边就被中原人打下去了。所以城墙上弯刀数量肯定不多。而中原人的武器肯定大多折损了。
  至于箭,她知道城墙上不缺,到处都插满了。
  两人正说着话,那些江湖弟子们处理完一些死伤之人,指了几个去把着风,剩下的都围拢到秦嫣那两个包袱边,听他们说话。
  他们被图桑人堵在这里三天三夜,日夜厮杀。同行数人死在异族军人的刀下,心中郁闷痛楚难以纾解。此刻又得知城下可能大军将至,众人前途渺茫,大家都只想说说话,借此释放一下内心的烦闷。
  看着秦嫣从包袱里面刨出不少兵器,众人都微觉意外,这个小姑娘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可是能够攀爬上城,还能考虑如此周到,带东西上来,一定不是普通人。连傅言川,傅大侠都跟秦嫣说话了:“你是如何拿上来的?”
  对长辈,秦嫣不敢油嘴滑舌了,说:“就是那条缝,我先将东西推到下面。自己爬上来,然后用这个绳子把东西打散了,一点点拖上来的。爬了好多次。”
  众人想到他们在这里休息的两个多时辰中,她钻在那条小缝里,如地鼠一般攀上又爬下数十次,其忍耐力实在令他们也觉得刮目相看。问翟容:“老翟,这小娘子跟你什么关系?”
  翟容抬起眼睛,一时怔愣,回答不上来。
  秦嫣道:“我是他妹子。”
  如果是一群陌生人,那也就混过去了,可她面对的这些江湖侠少们,曾经跟翟容在大泽边有过交情。特别是他的表哥杨召,乃是个大嘴巴。众人对翟容的敦煌翟家并非一无所知。陈蓥道:“他只有一个比他大十几岁的兄长,没说过有妹子啊。”
  “……”秦嫣眼珠一转,想起在云水居的说辞,“义妹,认的义妹。”
  陈蓥道,“我们一起从北山过来,也混了一个多月了,没听他提起。敦煌刚认识的?”
  “嗯,”秦嫣说,“敦煌刚认识的。”
  陈蓥困惑起来:“老翟回敦煌才几日?”
  秦嫣脑子里西域的故事多,编个身世难不倒她:“我遇到强徒,走投无路。二郎主帮了我一把,嗯,就这样。”
  “走投无路……”陈蓥说,“那也应该是他家婢女,为何认了义妹?”
  秦嫣以求援的目光看向翟容:这郎君是什么人,为何这么爱刨根问底?
  翟容靠在黄土墙上,无声地翻了白眼。陈蓥在自己师门里被诸位小师妹昵称为“大甜甜师兄”,跟南蜜瓜似的,又甜又沾牙。谁让你招惹他?
  秦嫣焦头烂额,对陈蓥道:“这位郎君,你就别如此追问了,等脱困了我好好跟你讲。”
  此刻,关客鹭、石越湖、朱答艾几个也凑上来翻捡兵器,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关客鹭道:“小娘子,你头上这片东西是什么?”
  秦嫣见终于有另一个人跟她说话,慌忙凑到关客鹭边上,摸摸自己的头顶:“这是一块什长的胸甲,我将它做头盔用。”她解释道,“图桑人的头盔太大了,没法戴。又总是有流矢、石块什么落下来,怕砸了头。”关客鹭本来是随口一问,得到她如此热烈的反应,唬了一大跳,摸摸自己的道髻,避开一些。
  秦嫣为了避开陈蓥,继续追着他:“小道长你看,我穿了这个坎肩,”秦嫣指着身上的衣服,“我本来跟二郎主穿的是一样的,黑色太显眼,加了这个褂子便会好一些。这个是从图桑人身上弄下来的,一有人来我就躺倒在尸体堆里,就没人注意了。”她啰啰嗦嗦、长篇大论地说着,生怕陈蓥又挤进来,挖掘她话语中的漏洞。
  关客鹭再躲到朱艾答身后,默默念诵道藏经。难怪师叔说,山下的娘子是老虎……想到师叔,又是一阵心酸。
  翟容冷眼看着她,平日里跟他说话,这丫头一点表情也没有,现在眉毛飞扬,嘴角微翘。
  他并不知道,先前秦嫣说话没有表情,只是她练习了老巫给她那个心法数年来,脸上的肌群瘫痪了。因那夜突破第一层玄关,身上的肌骨脱胎换骨,开始渐渐有了变化。虽然还是不能笑得很开怀,但是扯动嘴皮、皱起眉毛等轻微表情动作,已经可以出现在她的面容上了。
  关客鹭年轻、脸皮薄避开了她,不过,其他江湖弟子们则都很愿意跟秦嫣说话。石越湖他们凑上来。
  她便转而跟其他人交谈。
  她指手画脚比划着,找着话题地告诉他们,她在下面观战如何情形,她如何在死人堆里扒出这些武器、食水,她如何避人耳目将这些东西推到城墙侧边的那条沟里,又如何先爬上城墙,再用绳子将其一点点拖上来……说得口沫飞溅。
  在敦煌她跟丝蕊保持疏离,是因为不想招惹不相干的人。
  此刻,她选择走上城头,那就跟他们捆一起了。长清哥哥教她的小刀奴生存法则:越是危险的地方,越要跟自己的同伴尽快热络起来。
  众人刚经历了生死大战,有这么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小姑娘聊天,简直如得甘露。不时逗她各种话题。
  说着说着,秦嫣发现一个问题。别的男人都在不断加入说话的圈子,将她众星拱月地围着,夸她有趣,爱听她说话,怎么翟家郎君保持超然圈外?
  于是,她开始越说越离谱。
  她邀请他们脱围以后,去敦煌的“蔡玉班”听她弹曲子……翟容没有反应。
  她提醒侠少们带好钱,她给他们介绍知趣又俏皮的姐姐们,跟他们说话、唱曲儿……翟容依然没反应。
  秦嫣做作抱怨,惋惜没有琵琶,否则可以跟大家来上一曲……翟容神色还是事不关己……
  翟容真是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他总觉得她上城之后,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她在敦煌的时候,是规矩谨慎的,一向与他故意疏远。在小绿洲的时候也靠过他的胳膊,可是,没有那股子无赖劲儿,弄得他心跳得不行。
  照理说,一起沦落到这个城头上,她应该没有任何可谋求的呀?
  翟容这个人,确实感觉很敏锐,心思很缜密,人也很冷静。但是对情爱,对女孩子的心思,确实太没经验了。他看出来,若若是有什么企图的,那也只是往她的身份上猜测,哪里会想到那是一颗追男人的澎湃少女心呢?
  他目前打算,先冷静观察一会儿再说。
  这些侠少们乃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最喜欢聊这种话题。本来以为是个羞怯小姑娘,如今见她对于乐班、歌伎都十分了解,脸皮又厚什么都能说,都围着她不住聊。连本来避开她的小关,也重新凑过来听她说话。
  看着旁人围着她,他莫名觉得很不痛快,眸子里寒意越来越浓。
  这边,秦嫣正拍着胸脯,向几位江湖侠少扬言,要给他们介绍温软的姐姐们,度一个良宵春香夜的时候……翟容忍无可忍了!不能再容她这般猖獗,口无遮拦!关于男人女人睡觉的这种蠢话,跟他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跟旁的男人如何说得?
  “若若!过来!”他再次叫她,这一次他的声音特别响亮,震得众人都停了下来。
  管她什么心思!去它的冷静观察!翟容恶狠狠想:先把人提溜过来再说!


第50章 玉簪
  秦嫣当然听得出; 他的声音里很是带着怒气。不过她看到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他要么为她在云水居卖艺,担心她吃亏而生气;要么为她走路走到马腿底下险些被撞,担心她受伤而生气……哪一次伤害过她?这一次; 更是她故意说那些他很反感的话题; 来引起他的注意。
  她哪里会害怕?
  于是,秦嫣一听到他说话; 颇有求之不得之感,旋即停住了话头; 向翟容走过来。见她回应自己如此迅速; 翟容立时眼神柔和了一分:原来她眼睛里还是有他这个人的。
  那些江湖侠少们初出师门; 平日里被管束得甚是严苛。大唐糜艳的俗世生活,对他们而言,吸引力很大。现在被重兵围困; 怕是很有可能根本不能出去亲身体验了。对秦嫣的话题,那是分外来劲。如今,话题正说到心头痒痒,难以停止的时候; 跟翟容又熟悉,大家乃是练武之人,哪里会拘束个小节?纷纷道:“我们一起过去聊。”
  翟容刚高兴了些; 看到众人拥簇着秦嫣向自己走来。尤其是陈蓥,那走路的角度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估计是打算等秦嫣坐下来,直接将他拱出去一些。
  秦嫣倒知道不妥; 止步跟几位江湖少侠作揖:“二郎主找我,待会儿再跟大家聊。”等到众人都不甘不愿地停住脚步,翟容看着这群同龄人,一个个都歪头朝这里张望,显然是看看他这里有什么话说?若小娘子说完了,想将姑娘接过去继续聊桐子街的趣事。
  秦嫣问:“二郎主有事吗?”
  “坐下。”
  秦嫣立即听话地在他身边的黄土石头上坐下,而且按照方才他的要求,很端庄地保持着半尺距离。翟容居高临下看着她头上的那片破甲,她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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