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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妇道-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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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点与蔷薇园相距并不是很远,救火发出的嘈杂声不断传来,也惊醒了睡在隔壁耳房里的侍女,梅锦出来后没一会儿,两个侍女也跑出来,发现火情,惊惶不已,站在院落台阶上翘首观望着,见火情终于被压住,齐齐松了口气。
小孩子夜里睡觉十分深沉,嘈杂声并没将阿鹿惊醒。梅锦见火很快被扑灭,也就不打算唤醒阿鹿了,转身回到屋里。片刻后两个侍女也回了屋,整个园子渐渐地重新恢复了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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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火的房子是土司府备作客居的其中一座。院中游廊立柱,建筑气派,但此刻却成了狼藉一片。
起火点源于中间的一间屋子,火已经扑灭了,门窗被烧黑,有的地方还在往外冒着烟,地上到处是水渍,仆人在管事指挥下,还在不断运水泼上去,以免火点复燃。
后头一间阔大的穿堂外,至少把守了几十个府兵,里面此刻灯火通明。太监尚福被放在榻上,头发、眉毛都有烧焦的痕迹,脸上和手背上也起了被火燎过的水泡。衣服已被脱去,身上只在重要部位盖了条毯子,其余地方扎满了针,远看犹如一只肉刺猬。
土司府最好的一个医士已经竭尽全力,却始终不见起效,额头汗水越聚越多,颤抖着手,捏着银针再次试着要扎穴位时,银针却因为手滑,斜刺入了侧旁皮肉里,一颗血珠子冒了出来,躺在榻上的尚福太监却没半点反应。
医士呆了一呆,手颤抖得更加厉害,突然跪了下去磕头:“大人,小人该死!小人无能!小人救不了公公!他……他方才吸入烟尘过多,小人实在是回天无力了!”
李东庭俯身,探了探尚福的鼻息和心跳,手指停顿了一下,继而慢慢站直了身体,冷冷道:“继续救!”
大管事张富见他面无表情,急忙自己过去试探了下。
尚福的鼻息和心跳,已经无法察觉得到了。
一个钦使,在皇帝身边伴驾了几十年的亲信,来云南的第一天,就这么死在了昆麻土司府里……
他的一颗心立刻沉了下去。
“大人!那个救过官姐儿的妇人不是在府里吗?听说她也是郎中,何不将她叫来试试?”
张富突然想起傍晚时打了个照面的裴家妇人,猛地道。
————
梅锦揉了揉两边太阳穴,再次看了眼滴漏,只觉度时如年。在灯前枯坐片刻,看一眼窗外,依然漆黑如墨,只好脱了鞋又爬回床上,闭上眼睛在脑子里再次重复明日见到李府君该如何开口的说辞时,听到外面忽然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朝这边大步奔来。侧耳留神时,啪啪的拍门声便传了过来。
“裴娘子!裴娘子!”
梅锦霍然起身,一把掀开帐子,下床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竟是傍晚时打了个照面的大管事张富。
当时他给她的感觉是城府很深,喜怒不显于色。此刻却面带焦虑亲自来这里找她,出什么事了?
“裴娘子,方才起火熏倒了一个人,你可否施以援手?”
梅锦惊疑目光中,张富压低声飞快问道。
梅锦一惊,立刻点头:“带我去看看。”
“随我来!”
张富立刻转身。
侍女闻声再次出来,呆呆地看着梅锦跟随大管事匆匆离开。
阿鹿这回被惊醒了,坐在床上揉了片刻眼睛,下床摸了出去,看见侍女,茫然问道:“梅姐姐呢?”
————
梅锦知道时间对于抢救火场窒息者的重要性,几乎一路跑了过来,推开门,来不及看屋里的旁人,立刻来到伤者身边,将脸靠近对方口鼻探查,发现呼吸停止,再探颈动脉,也没了搏动。
“把他抬到地上平放!”她头也没回地道。
李东庭和张富立刻照她指令,将尚福抬到了地上。
梅锦跪在尚福身侧,迅速拔掉插他身上的银针,一手按其额头下压,另一手托其下巴向上抬,打开气道后,向边上的医士要了块纱布盖在尚福嘴上,交替进行人工呼吸和胸外心脏按压,持续不停。
这是一项对体力要求很高的工作,尤其是短时间内无法见效的话。
渐渐地,汗水将她后背与衣衫贴住,额头也有汗滴落。
梅锦一直没有放弃,始终坚持按标准要求进行心肺复苏。
这过程一直进行了大约十分钟,梅锦触摸尚福手足,终于觉察温度有所回升,颈动脉也重新开始微微搏动,便停止复苏,取了根银针,刺水沟、印堂、百会、十二井、涌泉、神阙,片刻后,尚福眼皮微微动了动。
“活了!活了!”
医士一直在旁屏息看着,突然叫了起来。
李东庭快步来到尚福身边,蹲了下去,探了探脖颈大脉,知道确实应有救了,神色一缓,抬眼看向对面还在凝神施针的梅锦。见她屈膝跪在尚福太监另侧,衣衫被汗湿透,紧紧贴在身上,额头鼻尖也沁出了汗滴,神情却肃穆而专注,目光一直落在尚福太监的身上,没片刻的挪移。
李东庭的目光不自觉地停驻在了她的脸上,神色忽然略微一动,仿佛想起了什么。
梅锦继续留针,再片刻,尚福终于恢复了意识,慢慢睁开眼睛,口中茫然地嘟囔:“……咱家……这是在哪儿……怎的身上针戳的疼……”
梅锦见他终于苏醒,原本紧张着的全身肌肉一下松弛下来,这才觉到自己两条胳膊酸痛,慢慢坐在了地上,开始微微地喘息。
……
尚福太监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活了回来,除了皮肤被燎伤,偶有恶心呕吐感外,其余暂无大碍。土司府医士对梅锦万分感激,他疗这种外伤甚是拿手,自然用心上药。完毕后,尚福神情憔悴,闭目躺在床上,听得自己近身伺候的小太监在起火时逃匿,后在后园被搜捕到,府兵要上前时,自己一头撞了假山而亡的消息,眼皮子抽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沙哑着声道:“这小毒崽子听了谁的,咱家心里是一清二楚。千防万防,没防到身边人反水捅了你一刀。李大人,咱家要是烧死在了你家,你恐怕不好对皇上交待了。一石二鸟,算计的还真好。老天有眼,我偏没被烧死。”
“昨晚之事,我已严令下去,不得外传,”李东庭面露自责之色,“怪我防备不周,才令公公遭此劫难,皇上若是怪罪,东庭一力承担,绝不推诿。”
尚福摆了摆手,脸色一肃,突然道:“云南宣慰使李东庭听口谕!”
李东庭目光微微一动,立刻跪了下去。
“蜀王受先帝厚恩,封一地为王,飨一地供奉,却不思忠君事国。朕听闻蜀王任意横行,聚货养奸,上违诏命,下虐生民,更存谋逆之心已久,朕不能容。今遣尚福入西南搜证举物,汝当全力从旁协助,不得有误,钦此!”
“臣领旨。”李东庭叩首应。
尚福命他起来,一改片刻前的萎靡不振,目光炯炯道:“你既知道了皇上的意思,咱家也就不必有所隐瞒了。李大人,咱家知道西南不比别地,圣言不达,要办好差事,须得仪仗你们这些根生土长的大人物。西南众多土司里,数你李家独占鳌头,另有贵州苗氏、忠州杨氏等四家,与你李氏并称‘西南五司’,只是忠奸难辨,唯你们李家对朝廷忠心,皇上很是看重,望你不要令皇上失望。”
李东庭恭声应下,“敢问公公,需我从旁协助何事?”
尚福冷笑道:“朝廷去年起就严令禁止调卫所军人入矿充当矿丁,据我所知,和蜀王府有瓜葛的矿厂却依然悖令不遵,为扩充矿丁,甚至从外地贩民强迫充当黑丁,令人发指。剑南道铸钱局一案,也与蜀王府脱不了干系。至于暗地养兵买马,远超先帝当年所定的藩王府额定,野心更是昭然若揭。光这几件,就够朝廷发难了。咱家所需的,是确凿人证物证。”
“我必全力协助公公,不敢懈怠。”李东庭道。
……
李东庭从尚福太监处出来,回到他平时理事的明心堂,东方已微微拂晓。
一夜不眠令他双眼熬得微微泛红,但他没有丝毫睡意,独自站在一扇窗前,眺望远处天际慢慢泛出的鱼肚白,背影不动。
大管事张富和一个侍女入内。侍女往桌上放了个盛了食物的托盘,随即离去。
“大人,你一夜未睡,吃些东西吧。”张富上前道。
李东庭未动,“张叔,皇上在逼我表态了。西南迟早必有一大乱。”
张富问详情。
李东庭转过身,“昨夜尚福太监要我协助搜集蜀王罪证。皇上要发难,需什么罪证,有罪名便可。他这是在试探我而已。”
张富道:“大人,西南土司里,以你为大,朝廷若真对蜀王动手,皇上试探你,也在情理。”
李东庭皱了皱眉,“若我料没错,皇上是在逼蜀王先动,否则此次也不会大张旗鼓派尚福太监过来。只要蜀王动,皇上便占先机。昨夜之事,也足见蜀王已觉察皇上要对他不利,沉不住气了。”
“大人有何打算?”张富问。
“蜀王府在西南盘根多年,势力不容小觑,若真打起来,朝廷未必能短时内获胜。昨夜我听尚福太监口气,皇上对此也有准备……”他停了下来。
张富是老土司身边的得用人,几乎看着李氏兄弟长大,见李东庭沉吟,便叹息一声,道:“可惜了,好容易安稳了几年,这里又要生大乱了。上意不可违。大人还需早做准备。”
李东林揉了揉额角,“帝王权术之下,百姓譬如蝼蚁,自古皆然。我等能做的,也不过是尽一己之力而已。”
他似乎不愿再讲这个话题,走到桌边坐下,端起桌上一碗粥,就着碗喝了一口,忽然道:“那个裴家妇人,你知她过来有何求?”
张富道:“具体不曾说。”
李东庭沉吟了下,道:“我晓得了。张叔,你年纪大了,去睡一觉吧,昨夜旷眠了一夜。”
张富笑道:“多谢大人。我这就去。大人你也去歇歇,公公没个几天养是下不了地的。”
李东庭笑了笑,点头。
……
梅锦并不清楚尚福太监到底是什么身份,见人活了过来,剩下的交给了土司府的医士,自己觉得有些疲惫,当时便回来了。竟也眯了一会儿的眼,睁眼天已经亮。阿鹿因昨晚睡得迟,中间又打了岔,此时依然没醒。她简单梳洗了,来到屋前园中,拂去几朵昨夜落在石凳上的落花,坐在上面,陷入了沉思。
昨夜这火烧得蹊跷,那个差点死了的看起来像太监的人是谁,她并不知道,只看得出来是个重要人物。否则土司府的人也不会如此紧张。
她对这些并不是很关心,不管火怎么烧的,太监是谁,这些事和她的日常生活距离太过遥远了。
她唯一关心的,就是李府君什么时候回。
园门外传来一阵轻巧脚步声。
梅锦抬眼,看到一个没见过的彩衣侍女朝自己走来,面带微笑,恭声道:“裴娘子,你起了?我家大人有请。”
梅锦略有点意外,想了下,慢慢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衫,跟着侍女行去。
☆、第二十四回
昨夜李东庭到蔷薇园探望阿鹿时,梅锦便觉得他的说话声音有些耳熟。只是当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后来救活了尚福太监,她累得坐到地上,抬眼正好与李东庭面面相对,才终于认了出来,原来他就是那日那个在山道上险令自己摔下崖坡、后又救了她的那个人。
看他当时的表情,应该也是认出了自己。
坦白说,这个人当时给她留下的第一印象并不是不好。但她万万没想到,此前时常听人提起的昆麻土司李东庭竟然就是他,而且,相对于他在西南的地位,他确实年轻。
西南众多土司,风闻大多无德,搜刮压榨百姓,生活豪奢无度,只百姓提起李氏土司,却无不赞颂。从起她也只闻其名,现下知道了人,这个昆麻土司虽然第一印象令她觉的过于城府,且那日把银子那样丢她脚下的举动也似在把她当叫花子打发,但,既然他是李氏土司,这些也就正常了。
甚至,当日他听到呼救后居然还回头救了她,这才是真正令她感到意外的地方。
她似乎应该对此感到感激涕零才对。
……
彩衣侍女领着梅锦到了一座面阔五间、进深五檩的屋子前,停在台阶下道:“我家大人就在里头,裴娘子自己进去便是。”说罢弯腰离去。
梅锦抬头,见门上牌匾篆了“明心堂”三字,步上台阶入内,书屋里窗明几净,入口处一座木雕罩格,错落摆放些精巧古玩,书架边的墙上挂了柄外鞘古色斑斓的剑,靠窗圆桌上一盘围棋,其余陈设也无不大气简洁,中间有张宽大红木案,左首檀木柄雕玉如意,右首鎏暗金铜香炉,李东庭身着常服,正坐在书桌后写着什么,听到梅锦进来脚步声,抬眼看了一下,将笔搁到了架上,但并未从座椅上起身,只道:“你来了?”
梅锦停在了木雕罩格边的一株落地盆雕侧,朝他见礼,道:“方才府上一位妹妹领我至此,说大人要见民女?不知所为何事?”
李东庭唔了声,道:“我听家人说,你昨日来是要见我母亲。我母亲今日便是回,料也晚。你有什么难处,与我说便是。我当尽力满足。”
梅锦望了他一眼,见他依旧神色冷淡地望着自己,但话却说的很清楚了,这就是在回报她昨晚救了那个太监的举动。便不再客气,把裴长青打了人现正被通缉,婆婆急病了的事说了一遍。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又有求于人,梅锦说完来意,脸已经微烫,垂下眼皮,解释道:“李大人,我知原本不该来的。我丈夫他确实打伤了人,这种事也不该求到贵府的,只是……”
“明白了。不必再说了!”
李东庭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梅锦抬眼看向他。
“我有数了,”李东庭望着她道,“我尽快知会下面妥善处置这事。”
听他这种语气,自然就是答应帮忙了。
或许是好结果来得太过快了,梅锦顿了下,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别的什么了,只好道:“那就多谢大人了,民女十分感激。”
李东庭嗯了声,“裴娘子不必客气,小事而已。家中既出了这样的事,我料你想必归心似箭,若没别的事了,我这就叫人送你回去,免得久了令裴家老母担忧。”
梅锦再次道谢,李东庭点了点头,唤了个管事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管事旋即对着梅锦恭恭敬敬地道:“裴娘子,这就随我来吧。”
梅锦看了眼李东庭,最后道了遍谢,转身跟着管事出了明心堂。
李东庭目送梅锦背影转过木雕罩阁,收回目光,重拿起了笔。
……
梅锦午后时分回到了马平家中,万百户还在外奔走,万氏正翘首等待,听到梅锦带来的消息,顿时合掌连连我弥陀佛了好几声,又追问:“那个李大人可有说务保长青平安无事?”
梅锦道:“他没这么说,只说妥善处置。但听他口气,应该就是这意思了。”
万氏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忍不住道:“我就说我该和你一道去的。你当时怎不问个清楚?”
梅锦安慰道:“娘,你放心吧,若我听错了意思,长青回不来,我再去求一趟就是了!”
万氏不再言语了,最后叹了口气,道:“这几日你也受累了,去喝口水歇歇吧,我便在这等长青回。”
……
万百户回来听到这消息,松了一大口气,别地也不去了,只到县衙外守消息,当天并无动静,第二天,那张缉拿布告也还贴在那里,万氏渐渐又焦躁起来,坐立不安,一再向梅锦求证。到了晚上,万百户忽然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冲进屋里嚷道:“姐,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万氏正靠在床上发呆,梅锦在边上陪着,忽听到万百户的叫嚷声,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倒趿着鞋便跑了出去,一把抓住万百户胳膊:“你说什么?方才你说没事了?”
梅锦也跟了出去。
万百户笑道:“姐,孙家自己找了县官,说不告长青了!县衙门口的缉拿令方才撕了,我见了县令大人,大人说咱家酌情赔些医药钱,此事便了了。长青这就可以回家了!”
万氏呆了一呆,终于喜笑颜开,转头看到梅锦,连声道:“媳妇!你都听到你舅舅说了?太好了,长青这就可以回家了!全亏了李大人帮忙,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说着,眼角微微泛湿,掏出块手帕擦拭了起来。
事情终于这么解决了,梅锦只觉肩头重负一轻,松了一口气。
万百户笑呵呵道:“还是侄媳妇顶事,这回亏了她去求了土司府,否则事也不能这么轻易解决了。”
万氏笑着附和:“可不是么,锦娘刚来我家第一天,我就说有这么个儿媳妇,是我的福气!”
两人说了几句,万氏便催万百户去把裴长青接回家,等万百户走了,也不睡觉了,忙着去灶房做吃的,边上一些邻人也知道了消息,陆续过来打听,知道确实没事了,纷纷道庆幸,死寂了好几天的裴家又开始恢复了活气儿。
裴长青昨日被万百户找到,暂时藏在了一个妥善之地,回到家时已是深夜。一进门,看到万氏,叫了声娘,便跪在了地上,道:“娘,儿子不孝,累你担惊受怕,你打我便是!”
万氏起先狠狠拍了他肩背数下,又叫了声“我儿”,抱住裴长青的头,便落下了泪,裴长青眼睛也是红了。万氏哭了会儿,万百户在旁劝了几句,她便擦干眼泪,叫裴长青起来,转为欢喜道:“回来就好。你且先去洗个通身澡,去去霉气。你在外头这几日,怕是连饭都吃不饱,娘给你做了你爱吃的食儿,洗了澡来吃。”
裴长青去洗澡,换了身干净衣裳出来,除了黑瘦了些,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万百户坐凳子上沉下脸,端出娘舅身份开始厉声痛斥,裴长青低着头任万百户训斥了片刻,万氏便上前打岔道:“好了好了,我瞧长青这回是真心悔改了。且叫他先去吃饭,吃了你再慢慢教训。我还炒了两个下酒菜,弟弟你这几日也受累了,且上座去,叫长青敬你两杯酒。”
万百户和裴长青吃完饭,已是后半夜了,万氏扶着醉了酒的万百户去睡了,也不要梅锦帮着收拾,催两人回房,亲自送到门口,顺带关上了门。
……
梅锦进了屋,拔了拔灯芯,转头见裴长青还站在门后望着自己,便道:“你在外头担惊了几天,累了吧,也不早了,去睡吧。”
裴长青张了张口,仿佛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说,低低地应了一声,去铺了席,像往常一样躺了下去。
梅锦吹了灯,爬上床放下了帐子,听见裴长青在席上翻来覆去。
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忽然自昏暗里闷闷地传了过来:“锦娘,我听我舅舅说,是你去求了土司府的人,我这事才平息了下去的……”
他和李东林不和,出了事却要靠李家出手相帮才得以回家,梅锦知他心里有疙瘩,想了下,起床下去重新点了灯,坐到桌边看向从地席上爬了起来的裴长青道:“长青,我知你在想什么,只是做人不能一味靠意气。这次你出了事,旁的门路走不通了,我只能找他们还我个人情,你若为此耿耿在怀,我会很失望。长青,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但听我一句,一时的低头并没什么,心胸放宽大了,眼界才会不同。”
裴长青沉默了片刻,慢慢道:“锦娘,我不想瞒你,初听我舅舅说是你去求了李家我才得以回来时,我心里是有些不是滋味。只这几天东躲**时,我也想了很多。你说的是,此刻我若再纠结这事,我便真是分不清好歹的混账东西了!我现在只是后悔自己从前糊里糊涂,虚度了大好光阴。我听我娘说,我爹最早穷的连饭都要吃不上,靠着自己出息,最后也当上了官,挣下了一份家业。我裴长青白活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还要让娘还有你为我担惊受怕上门求人,我简直……”
他低头下去,静默片刻后,突然从地席上一跃而起,对着梅锦抬手起誓道:“锦娘,我裴长青此时向你发誓,从今往后,我必定对你一心一意,痛改前非,出人头地,迟早要叫你和我娘过上人上人的好日子!”
他起誓时,双目发亮,神情激动,梅锦知这是出于他真心实意,慢慢从桌边凳子上站了起来,望着他微笑道:“长青,你有这样的心就可以了,我信你。”
☆、第二十五回
次日,万百户令裴长青和自己一道再登孙家门道谢。裴长青不愿,被万百户呵斥,无奈只得勉强同去。
孙家一改上次态度,不但热络异常,更设了酒宴招待。席间万百户命裴长青赔礼,孙家人连称是锅头自己先动的手,挨了打也是咎由自取。饭毕将万百户裴长青二人送出大门,一桩原本足以彻底毁掉他一生的官司消得无影无踪。
回到裴家,万百户又教了外甥一顿,再三告诫,这才放心离去。
……
裴长青一改先前的跳脱,变得沉默了不少。他心里十分清楚,孙家前倨后恭,全因土司府出了面的缘故。不由再次想到那日他陪梅锦到土司府,无意撞到李东林对梅锦说话的那一幕,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他平日虽大大咧咧,却也没有迟钝到感觉不到李东林意图的地步。从见到李东林的第一面起,他就敏感地嗅到了这个土司府二少爷对自己妻子所怀有的不可告人的意图——这么说其实还不对,事实上,李东林根本就无意遮掩自己对他的妻子的意图。
就在他的面前,与他同龄的李东林表现的也是如此赤luoluo的目中无人,一副你又能奈我何的姿态。
这也是裴长青那天回来时忍不住冲梅锦发了脾气的缘故——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迁怒于她,因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这种因为突如其来的落差感而给他带来的巨大冲击感。
十八岁的裴长青,小时候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父亲也是个五品武官,出入被人恭恭敬敬称为少爷,即便后来家道败落了,在马平县这个小小的四方城里,他也照样意气风发,我行我素,身后跟着一群唯他命是从的泼皮少年,并没有真正品尝过被人当面轻贱的滋味。
而李东林,这个和他年纪相仿,真正出身于富贵之家的子弟,终于让他获得了他这一生第一次的挫败和自卑感。现在,这场官司和孙家形成了强烈反差的前后态度对比,更令裴长青深刻地体会到了尊贵和低贱之间的区别。
尊贵,就是一句话可以改变别人的生和死。在这种权势面前,他渺小的就像一只蚂蚁。
从前十八年里那些他从未质疑过的一切现在开始变得黯淡而摇摇欲坠,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街头一只被耍猴人耍在手里翻跟斗的猴子,仅仅因为得到了围观人的哄笑而沾沾自喜,这令他感到深深的无比羞愧。
他也隐隐仿佛明白了一个道理,拳头再硬也是没有用的,真出了事,连自己也保全不住,更不用提他在乎的人了。
……
裴长青自此变了不少,在闸房里不赌钱了,做事尽心尽力,每天晚上准时归家,更不与从前结交的那些人再厮混,万氏见儿子仿佛一夕之间变的懂事了,欣慰无比,扳着指头算儿子成婚也有两三个月了,眼睛便盯在了梅锦肚子上,开始盼着她能早日怀上身孕。
梅锦的医名渐渐传了出去,现在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找她看病。起先四邻都持无谓态度,还时常过来站站,看她给病人看病。时间长了,病人越来越多,众人便有些怨言出来。梅锦自己也觉得不妥,这日裴长青回来,送走最后一个病人,一家上了饭桌时,梅锦道:“娘,长青,我想和你们商量件事。”
“说就好了,什么商量不商量的。”万氏笑道。自官司了了后,万氏对梅锦更是高看一眼。
“我想到县衙里去备个簿,自己开一个医馆,也省得病人都找到家里来。既打扰了娘,四邻恐怕也有微词。”
万氏一愣。
梅锦在家里替人看病,万氏渐渐虽也觉得滋扰,但忍住了没说什么,此刻听到她要开医馆,便不大乐意了,觉得这是抛头露面。看了眼梅锦,道:“媳妇儿,你替人看病是好事。只是哪里有妇道人家自己开什么医馆的?娘觉得不妥。”
裴长青犹豫了下,却点头:“我觉着没什么。开就开了。”
万氏性子原本就不是强硬的,见媳妇似乎打定了主意,儿子也站她那一边,心里虽然不痛快,口中也只得勉强答应。吃晚饭收拾完,趁着梅锦不在跟前,将裴长青悄悄拉到自己屋里,低声道:“长青,你怎如此糊涂,一味的顺着你媳妇?一个妇道人家自己开什么医馆?我们家又不是没饭给她吃。娘想着你们成婚也几个月了,早点怀胎给我生个孙儿才是正理。你想她如今就这么忙了,整天有人找她看病,等自己开了医馆,哪里还有空闲顾家?”
裴长青听万氏提生孩子便觉心虚,含糊道:“娘,我们还年少,不急这个……”
“怎么不急!边上好些比你小的都已经当爹了!你不急,娘着急!且娘跟你说……”万氏看了眼门外,压低声,“……你媳妇在家给人看病也没什么,左右娘在。她若是自己坐堂,来看病又不全是媳妇娘们的,男男女女什么人都有,你媳妇又年轻,万一……”
裴长青急忙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打断她,“我的娘哎,你比胡说八道了,她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媳妇是好的,只是架不住如今这世道……”
“娘,你别说了!反正锦娘既然开口了,我就不好不答应。她是明白人,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方才长喜叫我,我去看看什么事……”裴长青寻了个借口,转身走了。
万氏无可奈何,心里只盼着县官那里不予通过才好。没想到半个月后,县衙竟然下了许可,不禁大失所望。只是起先自己已经答应了,此时也不好再改口,只得认了。
西南因各族杂居,风俗与别地有所不同。汉人里虽罕见有女子当家的,但其余土人当中,女子持家当街做买卖的,比比皆是,马平土官收到梅锦请开医馆的备簿,也不觉逆天,只是惊讶一个女子何以会看病而已,着人打听了下,得知她确实身怀医术,加上早听县里民众抱怨回春堂不厚道,苦于自己也没法强令金大牙降药价,这回多出来一个医馆,也是好事,很快便批了下来。
得知备簿通过时,梅锦颇高兴。
她之所以筹划自己开个医馆,除了技有用武之地外,也是存了长远的打算——尽管直到现在,她和裴长青还是各自分睡,没有夫妇之实,但随了两人这几个月的慢慢接触,坦白说,虽然在心底里,她始终无法把裴长青认为是可以真正相互理解对方,乃至到最后完全交心的那个人,但在目下这个朝代里,至少,裴长青应该会是个不错的丈夫。她渐渐地也做好了某天和他成为真正夫妻从而共度一生的打算。
所以,裴家现在虽然不必为下一顿的着落而费心思,但底子其实没多少,裴长青在闸房做事的收入也微薄,完全是靠乡下那点田地租子和产出过活。且之前他花钱大手大脚,万氏其实颇宠溺这个独子,更管不住他花钱,家里并没多少积蓄存下来,万一遇到年成不好或有别的用得到钱的大头,立刻会受影响。
现在她开这个医馆,既治病救人,又多了一项收入来源,何乐不为。
……
几天之后,梅锦相中了一个门面,盘了下来。门面在一条老街角落,位置偏,但好处是离家不远,地方也够大,足以开一个医馆,而且便宜。经过一番打扫粉刷,雇了个机灵又识得一般药材的土人少年阿郎当助手,半个月后,修存堂便顺利开张了。
“修存堂”这个名字,取自同仁堂“修合无人见,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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