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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满纸春-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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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请大夫怎么行?”春娘认为即使要赶走三姬,也该善始善终。

阿宽在她旁边低声说:“您不必给她号脉,花姬从未伺候郎主过夜,自然无所出。”

花姬心里恨恨地,跺脚啐阿宽,嫌她傍了新主子柳氏,闲话忒多。啐完张口就骂:“热脸朝人冷腚上贴,自个儿不睁眼,还以为贴到了金身菩萨面?还指望着沾二两金粉镏你那银簪子去?阿宽,别忘了郎主素日最宠的人是我!”

月姬往后退了半步。她终于煽起花姬的火,见花姬马上就要爆竹一样噼里啪啦乱响乱炸了,自己怎肯当出头鸟试风劲厉害不厉害,先躲到安全的地方为妙。瓶瓶罐罐不长眼啊,指不定俩人扭着胳膊互抓头发扔花瓶。嘿嘿,掐吧掐吧!

“花姬,你大难临头了。”阿宽没理睬她。

或许薛郎主过去的四年爱看花姬斗嘴炸毛,但今日不同。阿宽很明白她没站错队伍,因为今日的薛郎主很不同。

他为新妇改菜单……天啊,从小端什么吃什么的郎主竟然也有挑食的时候!这事以前从来没发生过。他把一碟子金桃全剔下核递到这小女人手边,自己半颗都没吃……天啊,郎主最爱的康国果子,半颗都没吃!这事以前从来没发生过。

阿宽以她多年服侍薛思的经验,断定花姬准挨罚。不管谁对谁错,薛思在新鲜劲头上一定会偏袒新妇,更何况他今天的举动似乎很在意新妇呵。

比起风花雪月那四个女人,阿宽更喜欢新抢进来的这个女人。

理由很简单,至少这个女人有一手看镯子估价的本事。改日得了郎主赏赐,还指望着她来估值钱不值钱哩。阿宽摸摸手腕上的玉镯,一心想着待会儿回房就褪了,把它好好当私房钱攒起来。

春娘没作声,月姬和风姬退到一边去躲是非,阿宽盘算私房银子不再说话。花姬扬着脖子装了会儿凤凰,无人接腔。她见月姬哑巴了,暗骂一声胆小如鼠,拔脚就往屋外走:“懒得陪小丫头独守空闺,奴家如花似玉的容颜需要好睡眠,奴睡觉去了。”

“花姬走了,妾也告退。”月姬赶紧拉上风姬开溜。

阿宽看看春娘,春娘神色倒有些惋惜似的。她开解道:“您别往心里去,等郎主回来,叫郎主罚她们一半月钱。”

“阿宽,其他两个,也没有服侍薛郎过夜么?”

“嗯,风花雪月四姬,风姬伺候熏香、花姬铺纸磨墨、雪姬弹琴、月姬吹笛。”郎主这么给四姬安排的差事,阿宽就一五一十告诉春娘。“但郎主喜洁净,她们……别说四年了,待上四十年都不会有所出。”

原来她们不是妾啊……那便是奴婢了。反正都通买卖…****娘起身,阿宽忙虚扶住她的胳膊。春娘走到门口,见月亮弯弯挂在树梢,清辉洒在院中红烛光上,别有一番风味。她停下来,赏了一回月色,赏到尽兴了,才让阿宽把合欢院的主事胖叔请到三姬门前。

胖叔一听见阿宽喊,拉着她的胳膊小声打听:“闹起来了?柳氏挨欺负了?”

“嘘,我瞅着呀,有人要被她欺负。你见过还没及笄的小娘子敢对满院子老少说‘立规矩’仨字?!叔啊,她面不改色手不抖,真是一主母料子。”阿宽窥出些端倪,急忙拽上胖叔,和柳春娘去东厢房。

春娘没进屋,直接站在外面,叫阿宽责问三姬几句话。

阿宽依言冲着屋门喊:“风姬,今夜郎主饮酒,多半会醉。你管着合欢院的熏香,该在郎主寝室燃起哪种香饼?”

风姬听到自己被点了名,趿鞋斜倚在门框上,笑答:“自然是苏合香,郎主吩咐过。”

春娘转身对胖叔说:“此婢掌香而不识香,多留无益,明日赠几贯钱打发出去。念她无甚大错,允其领身契到太府寺销了贱籍,放还自由。”

“呦,风姬怎么不识香了?你知道我们在这院子里当的什么差吗?”花姬一手叉腰,一手扶了门,她不信这小娘子真敢把风姬撵出去。

“苏合为通窍香,利肺。薛郎醉酒伤的是肝,风姬身为掌香之婢,当为薛郎熏安息、龙脑、柏木三种养肝香料。既不识香,养她做甚?”春娘站在树影中,问:“花姬,阿宽说,你的差事是研墨铺纸。既为掌纸笔的奴婢,你说说冬天写字该选哪种墨丸吧。”

花姬一甩披帛,哼了一声:“我爱用哪个就用哪个!”

春娘点头,叫胖叔明日也把她带到太府寺:“总不能老让府里白放人亏了本钱。这一位,到两市挑个买家,不拘能赚多少,家境过得去即可。请太府寺的掌固为她改券易主,立下正经文书。”

胖叔抹着额上的虚汗一一应下。眨眼打发俩美姬,眼前的柳春娘,是他见过的那个柳家小娘子吗?何时这般果断雷厉……难不成大郎抢错了人,把那烈性子的妹妹给娶回家了?

“你不能卖我,我的差事不是磨墨铺纸!”花姬抹下半拉袖子,露出光洁雪白的肩膀,珠鞋踏在门槛上,朝春娘抛了个媚眼:“省省吧,郎主派给我的差事你可卖不动。”

 印十九

月亮在往西沉,猫在伸懒腰,花姬在嚣张,七八个听见动静的下人在悄悄围观。

树影斑驳,映在柳春娘脸上,明明暗暗的,看不真切。她随即细问花姬,究竟是什么差事不能卖?花姬傲气地回绝了柳氏:“奴的差事嘛,属于奴家跟郎主的秘密。您想听?对不住喽,郎主说不可随便告诉不相干的人。”

“这样的婢子更留不得。依我看,也别卖入长安殷实人家去让她守规矩受苦了,为花姬挑个农户安身。”春娘对胖叔说:“穷点没关系,只当温府做善事,白送他奴婢。”

花姬一听,不但要卖,而且卖去的地方更差。她登时发作起来,要撕破脸皮跟柳春娘大闹一场。胖叔不敢由她乱放肆,花姬刚踏出门槛,两边早有烧火劈柴的壮妇扭了她的胳膊。

“薛郎分给你什么差事要紧到卖不得?花姬妹妹,若真是要紧差事,我自然不撵你走。我再问你,还有哪些隐情没说吗?”春娘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花姬挣扎不动,啐了几口,把脖子梗得硬直,看都不看旁人,只嚷嚷着“敢卖奴家?小心撑破你的苦胆!卖了奴,你就等着被薛郎主一纸休书撵回家吧!”

“四条腿的麒麟买不到,两条腿的婢女不难求,卖。”春娘理都不理这威胁,嘱咐胖叔说:“今夜把这排屋子锁上,省得上街抓逃婢。明日也赠月姬几吊钱送出府,一个不留。若有哭喊吵闹,直接请到柴房去暂歇一晚,不用再来禀我了。”

一直在屋里围观战况的月姬终于坐不住了,她整理衣裳朝春娘行礼:“月姬并无错处,您为何要将妾身赶出门?”

“你这话好凉薄……我送你钱财,又销你贱籍,当思知恩图报。”春娘摇摇头,好人真是当不得。不问她错处,不过是懒得去挑错罢了。即使她没犯错,将来少不了也得打发走。

因为她的祖宗朱熹还说过,婢美妾娇,非闺房之福。

春娘一丝不苟地遵循了这一真知灼见。为夫君选婢纳妾,妾不需要买多么娇美的。如果太美,得尽早撵出去,重新选更合适的婢妾填补上来。否则,娇妾美色令夫君沉迷丧志,那便是她这个作妻子的大过错。作为朱氏后人,春娘绝不允许这种过错存在。

花姬还要闹腾,阿宽为报那一啐之仇,抽了她的帕子塞住她的嘴。

风姬与月姬眼神对上,同时偃旗息鼓,不再争辩,退回屋去静静等候薛思归来,只等到时候铆足了劲哭泣一番。毕竟有四年的情分摆在合欢院里,二人同花姬一样,不相信薛思会抛弃她们。

“都回吧,别杵着。撵个人有啥好看的,安分守己些,诸位在咱府里的金饭碗保管丢不了。回吧。”胖叔接过机灵小厮递上来的铜锁,朝四周围观的众人抬抬手,叫他们睡觉去。

“喵——”

胖叔去锁东厢房的屋门,没留神踩到了屋檐下大猫的尾巴尖。大猫甩着尾巴,喵喵叫了几声,跳到另一侧,低头专心舔食碗中肉糜。

碗沿在月色下低调呈现出一圈暗淡的金光。

胖叔说的没错,温府都是金饭碗。连随便一只猫都不例外,盛猫食的碗镶着金边儿……

“院里还养着猫?”春娘走上前,意欲抚摸之。

那猫养的丰腴,通体雪白,背上生着一小块黄棕斑纹,是只三花猫。猫儿乖巧,见有人伸手,它喉咙里咕噜咕噜打着呼,折塌了一只耳朵歪过脑袋去,意欲迎接抚摸。

然而那只带香气的白嫩小手没落在它身上,大猫眼睁睁看着它停在了自己面前。

“喵,喵——”猫拱着脑袋求抚摸。

然而,春娘没有摸猫,她热切地抚摸了它的猫食小碗。

小碗由贝壳镶金制成,借着贝壳本身的弧度和意趣,镶作这么一件盛水盛饭的金贝之碗,两侧有弯月似的半圆耳,煞是好玩。

很不错的物件。春娘情不自禁要仔细掌一眼。她刚端起来,大猫愤怒了。不摸您别伸手啊!伸手您别夺食啊!它呜呜吼着,白绒毛中亮出锋利的爪子,呲了尖牙向春娘示威。

阿宽忙过去把猫拎走,以防它抓破女主人的胳膊。春娘笑笑,把那贝壳碗放回地上,这猫真是好福气,生活比柳珍阁的小耗子还奢侈。

柳珍阁的小耗子们个个成了精,打洞专挑埋着好东西的夹墙里挖。可它们顶多望鼎兴叹,一辈子也不敢把耗子窝安进鼎中。温府的猫却肆无忌惮地用着魏晋古物享受肉糜。

这碗在柳珍阁库房簿子上的名字叫:金口蚌壳羽觞。

魏晋时,它专供曲水流觞之用。几位风流名士,寻个风景优美秀丽的小溪水小河川,聚在一起,用羽觞盛了酒,放入水中任其漂流,吟诗诵文,雅趣横生。可是,普通的碟子碗儿酒盅,搁水里那不得沉下去么?于是乎,曲水流觞所用的羽觞,多用轻巧又浮水的贝壳来制造。也有人选木胎漆纹的羽觞行酒,只是不如蚌壳有趣味。

羽觞二字,并非因曲水流觞而来。比魏晋更古的古时,喝酒用什么杯子、吃菜用几个碟子,全都得按定例。天子饮酒用爵,公卿用羽觞,那会儿就定下它的形制了。因它带着两个半月耳朵,看上去像鸟的两个翅膀,才有了这个“羽觞”的称呼,又叫耳杯。同其它物件一样,羽觞几乎什么材质都有,漆的、青铜的、金银的、玉的,陶的。而逐波行酒,自然要用蚌壳羽觞。

到了唐时,羽觞已不常见了,单耳杯更多些。春娘在宋朝那会儿,它基本全盘演变为单耳。

眼下大猫的猫食碗,一看就是一只镶金羽觞。再辨纹饰、掌金边,春娘估量着它有三四百年岁数。一院子人都不认得,否则也不会把这件值钱的好东西随便给猫盛汤水了。

若是在西市,喊街串巷卖针头线脑收破烂的货郎识货收了它去,隔日市坊上一定又流传起某某“捡漏”捡了个大宝贝、一夜发家买田置地的故事。

春娘没声张,领着阿宽回了屋,掩好门,向阿宽仔细打听合欢院中还有几个那样的猫食小碗。她打算问清楚之后一齐收起来。捡漏么,见了好的东西不能立马叫别人知道那是好东西。

“您说猫吃食那碗儿?嗐,婢子也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个,我们先前都用它盛澡豆。后来不知哪个财迷了心窍的刁奴撬走薄金,剩下个贝壳子,没人待见,就扔了。”阿宽边答话,边利落地为春娘兑好温水,铺床叠被。

春娘难免要为那些蚌壳羽觞伤感。可惜只剩了猫爪子下头的那个碗。假如凑齐一套,送与夫君带出去流觞饮酒,定然又好用又稀罕又值钱又高雅。

“阿宽,你把它清洗干净,明日放到我屋里。”春娘拨亮烛芯,守在床前。

“您不歇息?郎主有时彻夜不归,他身边有值夜的小厮服侍着,您放心吧。”阿宽见春娘没有吹熄蜡烛,劝她早睡,没必要等薛思。

春娘尽职地等到了后半夜。

她正小鸡啄米一般迷糊犯困,外头脚步乱响,几个人抬着藤床把薛思抬回院子。春娘忙开门,无须引路,他们脱靴的脱靴,揩脸的揩脸,将一身酒气的薛思安置在榻上,样样有条不紊。春娘站在一旁根本插不进手,果然如阿宽所言,值夜小厮训练有素。

待众人退去,她端着小烛台,轻手轻脚往熏炉内又添了一块安息香。环顾诸事俱妥,给薛思掖了掖被角,打算回自己屋里抓紧时间再睡一两个时辰。

大约美人的手比小厮的手更滑腻柔软些,醉酒后的薛思尽管没睁眼,一下子就凭着本能从触感上分辨出这是个美人。他酒后身燥口干,翻身踢开被子,仍不忘就势抓住那手,口齿不清地调戏一番:“美人……陪……再陪一杯……”

三拽两扯,薛思就把春娘揽进了怀里。

摸了一把,甚是香软。他满意地搂着美人醉生梦死去了。

“薛哥哥?”春娘半截身子还拖在床下,胳膊又被薛思压着动弹不得,她小声唤了一句。薛思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喉中哼哼几声,把怀中美人又搂紧些。

春娘的身子扭麻花似的别着劲。她抽不出手来,只得慢慢蹬掉绣鞋,整个躺到薛思身边,一点一点往上拉被子,折腾了许久,才把两个人都盖严实。

第二天早晨,阿宽、阿衣、阿解、阿带四婢进屋伺候梳洗的时候,发现郎主的寝室里睡着两个人。春娘蜷在薛思怀中,睡相恬然安逸。薛思一手搭在她腰里,一手撑着脑袋,半睁眼睛看她,似乎已经看了许久了。

“郎主,您醒了?今天早上传的菜单子是……”阿宽照旧来报早餐名目。

“嘘。”薛思比划着口型止住她。他醒了不假,可是柳春娘还没醒。让她多睡一会儿吧,薛思看着春娘紧攥他衣裳的手,没舍得掰开。

阿宽捂嘴笑了,递给薛思湿手巾擦脸,又递清泉水去酒气。简单忙完,推开半扇窗户透着气,四婢心照不宣,扭头就往外走。

她们这些小动静和关门的声响唤醒了春娘的浅梦。她睁开眼,满屋子沉闷的安息香还未散去。只听见夫君在耳边问:“懒猫,睡得好吗?”

懒猫?春娘一激灵,惰是大忌,她忙揉眼去找漏更,瞥来看去,这屋里没有。薛思笑着掠开她腮上的碎发,说:“不碍事,没到中午。起么?还是陪哥哥再眯两三刻?”

“陪……”春娘顺从地往被子里躲了躲。

薛思正抚她的头发,春娘想起要撵人的那些事务,一桩一件朝薛思交待:“薛哥哥,昨夜我打发了三个不称职的婢女。还有,在院中捡漏捡了个宝贝。”

“哦?什么宝贝?”薛思笑问。

“给花猫喂食的小碗,我拿起来掌过了,是件魏晋古物。”春娘歉意地说:“本想凑齐一套,可惜别的都被糟蹋残缺,只剩猫食碗品相尚好。”

“柳春娘,你连猫吃饭的破碗都不放过啊?不怕花猫记恨你?”薛思捏着她的手,仔细察看一番,没有猫爪挠痕。抢猫食,猫可不管美人肤如凝脂,俩爪子挠下来,那就是十道血印。他检查完毕,放下心来,问春娘撵走了哪三人。

猫会记仇,人也会记仇的。撵人这事,在合欢院里还是头一遭。

春娘详细地汇报:“风姬、月姬和花姬。她们当差办事不力,赠钱打发走再换新的。薛哥哥,我会好好料理这院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今日便为你再挑新婢,补上三姬的缺。”

“……柳春娘。”薛思一瞬惊异,连黜三姬,还是他最得意的三个美人……他念头转了转,指尖勾起春娘的下巴,问:“如果新美人不称我意呢?你还把这三人重新纳回来?”

“薛哥哥,买古玩,机缘不对,或有千金难求之时。买婢女,一只猫食碗足抵十婢身价。我会多挑几个伶俐懂事的婢子,您放心吧。”春娘小声说:“而且,明明是您允了的,您教我一个姬妾都不要留嘛。”

薛思点点头,的确教过那样的话。学的挺快……照这样,半年就能选婿嫁出去了。只不过,别撵走哥哥的美人啊!他正色告诉春娘:“她们得留下来当差,你不知道三姬所司何事吧?”

“嗯,但三姬能够胜任的事,新婢加以教导,同样也能胜任。她们年纪大了,也该早早放出府去,我们能另换新婢,她们不能耽误青春。”春娘不愿留,她在琢磨要不要拿朱熹的大道理同夫君讲一讲,劝诫几句“奴仆勿用俊美,妻妾切忌艳妆”之类的话。

“甚好。”薛思笑得有点邪恶:“撵走她们,你来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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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十、

生活中有时出现这种情况:为了得到好处,必须发点儿疯。——拉罗什福科

后宅中有时出现这种情况:为了得到夫君,必须撵点儿人。——春娘

无聊中有时出现这种情况:为了得到美人,必须使点儿坏。——薛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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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二十

纨绔有纨绔的行话与讲究。风花雪月这四姬的名字,可不单单是为了附庸风雅。薛思拥着春娘坐起来,顺手替她把睡皱了的衣带抻平,笑道:“回屋换件漂亮襦裙。吃过早饭,你去顶替三姬的差事。做得好,随你怎么打发她们。做不好,小心挨罚……”

“很难么?”春娘想打退堂鼓了,夫君的笑容看上去不太妙。

直到薛思承诺差事不难、不出院门、不需要接触陌生男人这三件事之后,春娘才松了一口气,下床绕过屏风,推开隔门拐回她的屋子,唤阿宽等四婢进来添水。梳洗打扮完毕,她对着铜菱花往发髻上簪了两枚银钗。

春娘没忘记为公主和薛稷哭丧的事。她跟阿宽翻箱倒箧挑选了多时,才配出一套缟素。镜中人荼白小袖短襦,霜色齐胸褶裙,与“漂亮衣裳”半分瓜葛也无。

薛思坐在桌边,看到柳春娘这身打扮走过来,他险些没挟住碟子里的鹌鹑蛋。

也好也好,要想俏,一身孝……

他很快释然,剥了个光溜溜的五香鹌鹑蛋放到春娘碗里:“补血益气养颜,多吃点。待会儿就要跟哥哥去干活了,没力气可不行。”

这一顿早饭,薛思吃的心不在焉。他一时忙着给春娘挟这个舀那个,一时又暗自憋着坏笑,琢磨该怎样才不会吓到胆小的春娘。只见春娘面前的碟子越堆越冒尖,薛思碗里的二米粥却怎么喝也不见少,他胡乱吃了几口,就搁下筷子宣布饭毕。

“郎主,胖叔在外头候着,说有事请示。”阿宽及时递话。

外头已经有哭声隐约传进来了。薛思不用想也知道胖叔所为何事,直接挥手叫阿宽告诉东厢房里的那三位:“老实等消息,我们还没定下来。”

“我们”指的自然是他和柳春娘。阿宽庆幸自己没有站错队伍,收了木托盘找胖叔唠叨闲话去。薛思等春娘漱过口,笑嘻嘻拉着她往书房走。

“薛哥哥,进去做伺候笔墨的差事吗?”春娘站在书房门外,稍微安下心。书房里需要姬妾婢女的地方无非是研墨铺纸、红袖添香。论笔墨功夫,她自恃不输风花月三姬。

薛思点点头,书房嘛,的确跟笔墨有关。

他摸出钥匙,为春娘推开禁地之门。春娘小心跟在薛思身后进了书房,谨慎地抬头打量这间上锁的屋子:不大,比不过她家画室的一半地方;靠西墙摆着一排四个樟木书柜,密密麻麻摞满册子;南边窗户底下设了曲足案、椅等物;东边照旧四个描漆高柜,其中一扇柜门大敞,能瞧见里面一层层装的都是卷轴。

一张大案立在正中央,极阔,铺着厚厚的毡。案子底下两大缸笔洗注满了水,这些摆设□娘恍惚以为此处是柳家画室。

“春娘,你学过掌字画吧?”薛思抄手从柜中拿过一卷画轴,竖着抱在怀中,咳嗽两声,作出一幅正经样子。他严肃地说:“哥哥学了两笔,来掌一眼。”

“嗯。”春娘伸手要接卷轴。

薛思握住她的手,不许她碰:“我铺一截,你评一截。咱们不着急,慢慢来。”说完解开轴上系带,把画轴搁在案上,一点点往下展。绫裱尽处,露出几株牡丹花。

“……色泽秾艳,花蕊勾描很细致。”春娘顺着薛思的手继续看。卷轴碾过牡丹花,花下现出妇人乌发金步摇来,薛思停住不动了。她仔细看了几眼,评道:“薛哥哥,你勾底稿用的柳炭不好,打的底子深了些,污染颜色。待三日回门的时候,我从家里给你寻点上好柳炭。”

“画的还行么?”薛思按住卷轴,问春娘感觉如何。见春娘点了头,他又往下展开一寸卷轴。纸上美人面容姣好,神采飞扬。

这美人是花姬。

“薛哥哥笔下的花姬比昨日我见到的真人更美。”春娘终于悟了,三姬的差事是一动不动坐在书房供薛思看着作画。这倒不难,比绣花容易。

她仰头对薛思说:“我也能做到,三四个时辰都没问题。”

薛思笑了,才看一小半就笃定自己也能做到?果真纯洁如白纸。春娘呵,也不想想这书房为何要锁门。唉,不调戏一下,实在对不起被她赶出去的三姬,好歹也该留下一个美人叫他赏玩。

原本环在她腰间的左手,此时手随心动,缓缓顺着脊梁抚上去,又轻揉了两下耳垂,从眉梢滑向额头,横着捂住了春娘的眼睛,严严实实。春娘顿时陷入黑暗。

薛思低头对她说:“柳春娘,三四个时辰……你想累死哥哥?”边说着,右手一松,四指拨拉着下半截卷轴,任它滚到尽头,将整张画平摊在桌上。

画的上半截花团锦簇。

牡丹丛中,美人攀着一枝怒放的“烟笼紫”折到胸前,肥艳硕满的牡丹碗口般大小,堪堪遮住右乳。白腿抬着,白胳膊露着,浑身雪肌比她旁边的白绣球牡丹还胜出几分,愈发衬的酒妆成晕,红唇白臀,丰腴美艳。那神态似是吃吃笑着,倒不像她被男人窥尽而吃了亏,反像美人在主动招摇:“来呀,到画里来与奴寻个快活呀。”

画的下半截……

薛思扫了一眼,拿过案上的镇纸,捡着紧要位置镇上去。咳,画的太栩栩如生也会有烦恼啊,还是一点一点来比较好,下半截这么生猛激烈的画面,别吓晕了她。

身为纨绔圈中“生猛藏品”相当丰富的薛纨绔,薛思早已凭借他们家良好的绘画天赋在纨绔事业上更进了一大步——画?***。

用温雄的话说,他兄弟薛思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这还是少夸了的。八只大斗五辆大车焉能装全薛思画过的秘戏图?想他们二人,自小就混在了纨绔的道路上,相当资深……

“春娘,看吧。牡丹秘戏图。爷的精品,特供老王小王番使与国公们。官儿低于三品的,想看一眼这些画,爷都懒得搭理。”薛思稍微分开指缝,透出些光亮。另一只手稳稳扶住春娘的肩膀,叫她睁眼共赏画案上的大作。

指缝中的画轴一片白花花,全都是肉。春娘又开始哆嗦了,她闭上眼,想拖着他的手讨个饶,惊慌中抓住了薛思的革带,小声忏悔道:“薛哥哥,还叫花姬回来当差吧……”

“不,爷画腻了花姬,想换换人。”薛思笑着捏捏她的鼻尖,叫她再看:“柳春娘,睁眼。你是自己看这幅呢,还是我先画了你,让你看你自己那幅呢?”

“薛哥哥,可以先、先欠着么?我今天这一眼先赊上账,明天看两眼。如果明天不敢看两眼,后天看四眼补上,这样行不?”春娘闭眼闭得眉头都拧成了疙瘩,手心冒着汗,紧张地拽了拽他的革带。今天出书房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叫人买新婢女供夫君画画,一刻都拖不得!

薛思满意地重温了哆嗦小娘子靠在他身旁瑟瑟发抖的模样,拍拍她的肩膀,循循善诱:“春娘,乖,早晚都得看。你不看它,将来何以服侍你的夫君?一幅画而已,不可怕。”

“我说,柳春娘,你再拽,我的革带马上要被你拽开了。”

春娘怯怯地放开他的革带,随即摸黑抓住衣衫下摆开始摇晃:“服侍夫君一定要看它么?如果不看,夫君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薛哥哥……”

一声薛哥哥,叫得薛思很是受用。算了,看在春娘如此不情愿的份上,秘戏图慢慢教吧。薛思摸摸下巴,如果怕看画,倒也不是没别的法子,屋里还有书。

他拉起春娘往西边书柜走。春娘还闭着眼,被薛思这么一拽,反应慢了半拍,黑暗中不小心碰了地上摆的一盆海棠。春娘磕的脚痛,没敢吱声,低头跟薛思绕过大画案。

“瞧,这四柜子书,一张画都没有,全是字。钥匙已经给你了,有空多来看看。”薛思自豪地展示柜中财富。他选了本纨绔圈里才流通的手抄传奇故事,把曲足矮案当凳子,揽着春娘坐了,翻开手抄本指点着说:“前面没意思,我给你讲讲,然后咱们重点读中间的部分。”

“有个风流倜傥的书生去郊游,忽然下起了一阵瓢泼大雨。他躲雨避进了凉亭。不一会儿,路上又跑过来个避雨的,背着药篓,挂着药铲,是位采药卖钱的小寡妇。”薛思一页一页往后翻书,兴致勃勃地跟柳春娘讲起一段“俏寡妇艳遇俊书生,助情草绝配金枪药”。

春娘捂着脸埋在薛思怀里。渐渐的,夫君的声音放缓了,字句们云彩一般排着队慢悠悠飘进她的耳朵:“……小寡妇握着……那书生禁不住……她抱着凉亭柱子……书生撩开……”

薛思读了个不亦乐乎,读到关键处,停下来拍拍春娘,说:“到了,你来读。”

怀中人又往里拱了拱,紧紧攥着他的衣裳不肯撒手,耳朵根都红透了。

“不读?不读咱们还继续秘戏图,你得顶上花姬的位子。”薛思放下手抄本,绕住她的裙带轻扯两下以示威胁:“美人,请宽衣解带。”

见春娘仍在他怀抱中拼命作着滚烫的小火炉,威胁也没法叫她抬头透气,薛思把手伸到曲足案底下,摸了一阵,摸出画四姬秘戏图时必用的一个物件。

这物件论粗细,差不多同“右手拇指跟食指的指尖对在一起时围成的圆圈”一样大。

这物件是他早年从百花楼里得来的。

这物件若说比其它物件稀罕在哪里,稀罕在它还带着孔洞,方的。

薛思坏笑着用冰凉的“这物件”碰了碰春娘滚烫的脸颊:“你真不读?不读的话,我可真要画了。以前风花雪月四姬来书房入画,头一件缺不了的事物是它,你也不能例外。”

边说着,边掰开春娘的手,把这物件塞给她。

春娘被迫捏住了粗糙硌手的一枚扁平大铜板。

她跟着柳八斛上手过不少铜器铭文,此时指肚下面凸起的触感,使得她无须反应便认出来,是个字,月字。

“来,握紧,先摸摸,再抛出去,哪一处朝着窗户,我们便画哪一种秘戏。”薛思用自己的手握住了春娘的手。他书房里偶尔也会有一两件不怎么重口味的玩物,比如这物件。

五指被外力合住,春娘哆嗦着感觉到了所有的凸字,风花雪月。而另一面不知铸的何物,乱糟糟的不像字,像花纹。

春娘不知它是何物,薛思却熟稔地很。这物件是百花楼的堂子钱,也叫“春钱”“秘戏钱”。若要过夜□,需用此钱。阮婆为了防止她手下的花儿朵儿私藏赎身银子,同大多数楼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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