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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三戒)-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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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不看我,就没事了么?”冰冷的房间里,陈恪除下上衣,露出一身精赤的肌肉。亏着自己比较喜欢享受,里外都穿着丝绸衣服,这才没让血肉粘在内衣上。
他从考箱里,取出一小瓶仙露来,拔开塞子,登时酒香满室。
那兵士以为他这是要借酒浇愁。谁知陈恪一咬牙,把二两酒全倒在了背上。
陈恪痛得面红耳赤,两眼瞪得比牛都大,却没有丝毫迟疑,伸手取出王太医给他的伤药,沉声道:“过来!”
屋里只有他们俩。那兵士已经睁开眼,也不好再闭上……他约莫二十五六岁,身材在常人中也算高大的了。但完全无法抵抗陈恪的气场,只好缓缓走过去。
“给我敷上药。”陈恪冷声道:“如果你上的好,我可以考虑饶过你一命……”
**裸的威胁啊!这还是个读书人么?兵士的手一下软了,险些把那瓶宝贵的伤药摔到地上。不过陈恪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再次递到他手中道:“不然谁也救不了你了……”
“……”兵士艰难的咽口吐沫,拔掉瓶塞,把药末洒在陈恪背上那一片青肿烂紫上,
“你叫什么?”那药有消炎的功效,但比烈酒烧得都疼。陈恪双拳紧紧攥着,压低了喉咙出声道。
“……”兵士一声不吭,只是给他加大了药量。
“停手,你以为不要钱啊。”陈恪一把夺过药瓶,盖上塞子,放回考箱道:“你不说话有什么用?你的军籍在那里,难道以为我查不到?”
“……”兵士依旧哑巴。
“你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陈恪不穿衣服也不包扎,赤着上身坐在桌子,语气绝无夸耀道:“当初黑豹堂的人,只是袭击了我一次,就被我连窝端了。何止黑豹堂,就连丐帮大龙头,都让我干掉了!”
听着了陈恪最后一句,那兵士抬起头来,眼里闪过憎恨的光。
“看来你和那个燕乙有关系,”陈恪淡淡笑道:“这就怪了,开封府的档案上,他确实是个孤儿。”
“我不认识燕乙……”兵士摇摇头,终于开口道。他却没意识到,自己这一开口,证明了很多东西。
“那就是陪他一起下黄泉的人了。”陈恪嘴角挂着冷酷的笑道:“说这么多,是为了让你知道,我这个人,从来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而且喜欢株连!”
“我没有家人。”既然开了口,兵士也就不在乎多说几句了,他摇头道:“株连对我没有用。”
“你终于承认了。”陈恪双目如电道:“为什么要陷害我?”
“你杀了我唯一的弟弟,他才二十二岁啊!”兵士也激动起来,伸手去卡陈恪的喉咙,却被他抬手拍开。
“多谢你提醒我了,”只听陈恪冷酷道:“听你这话,你应该还有姐妹,不然就该说‘唯一的亲人了’,且你弟弟不可能也是光棍,我从这条线去找。就算他们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一样能找到他们!”
“不许打我弟弟家的主意!”兵士仿佛被扼住喉咙。无比激动道:“你这个畜生……喔……”回答他的,是陈恪窝心一脚。
把他重重踹倒在地,陈恪冷冷道:“学人做黑社会,就要有被人砍的觉悟!你敢替他报仇,就该有给他妻儿招祸的觉悟!”
“不要……”兵士的底气被彻底抽走,一下子就给陈恪跪了。
日近午时,太学的广场上站满了,已经通过层层检查的举子们,按例要在这里等候主考大人莅临宣布开考。
折腾了一上午,举子们们都有些饿了。便三五七人围成一圈。开始分享吃食,祭五脏庙。
往年这种时候,举子们都是默默的吃饭,没有说话的。但今天,他们按捺不住脸上的怒气。快速的传播着某人出事的消息。
嘉佑学社的人愤怒了,陈恪有过目不忘的功夫,看书不需第三遍,就能全部记住。试问,这样的记忆超人,还需要带小抄么?
而四郎、五郎、宋端平都可以证明,陈恪出门时,考箱里并没有劳什子挟带本!
所有人学社的人,都望向了吕惠卿。他是学社里的二号人物。虑事周详有决断,陈恪不在时,他也主心骨。
吕惠卿的眼珠子转的很快,他意识到,陈恪这场危机,不仅来自于奸人的暗箭。更来自于整个考场制度。前者虽凶狠却容易躲,后者无形却致命。这时候,要不要救陈恪,成了他必须斟酌的问题:
救的话,一旦不成功,可能会让所有人陷入危险,至少挑头的老几位,得陪他一起回家。
但不救的话,这个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嘉佑学社,必然树倒猢狲散!
而且吕惠卿有异于常人的思维……他认为,敌人越是处心积虑想要除掉陈恪,就越说明陈恪的厉害,那么自己救他也就值得了。
决断,只在一瞬间。他马上在内部统一了口径,然后让众人把流言传布出去……一定是有什么人陷害陈恪,个人的恩怨还在其次,更意味着关系到所有举人前途的科举,出现漏洞了,这不仅意味着有人会被陷害,同样也有人可以作弊!那这样的科举,还有何公正可言?
现在陈恪抱着必死的决心,要把这个黑幕揭穿,还我们一场公平的考试。如果我们不声援他,最终吃亏的还是自己!
苏轼可算是见识到,什么叫颠倒黑白了。心道:‘明明没有的事儿,被他说得跟真的似的,吕惠卿真是个当奸臣的料啊!’但事关妹夫的命运,他哪敢懈怠,也拼命的摇晃三寸不烂之舌,鼓动人们待会儿统一行动……
吉时一到,主考官欧阳修这才与众副主考、临监官、监试官、考试官、同考试官、巡绰官、搜检官等人一齐出了至公堂。带着举人们在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的牌位前,恭恭敬敬地叩拜行礼。欧阳修上了香高声盟誓道:“为国家社稷秉公取士,不循私情,不受请托,不纳贿赂——有负此心,神明共殛!”
话音未落,便听得台下鼓噪起来,起先是少数人,很快鼓噪声越来越密集,转眼就是满场聒噪。
“肃静,肃静!”监试官气愤的维持秩序,却被欧阳修拦住,对众考生道:“你们想干什么?”
“公道,我们要个公道!”台下聒噪起来。
“乱七八糟听不清。”欧阳修道:“找一个人上来跟我说。”
一般这种情况,敢出头的不多,但今天,大胆的不止一个。
宋端平、王韶和章惇同时往上抢,还是章惇站得近,抢先上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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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七章决断
“你叫什么?”小屋里,陈恪冷声问道。
“秦七。”
“是谁指使你的?”
“不知道。”秦七摇头道:“他们找到我,让我往你的考箱里放上本书。”顿一下道:“我也没问他们是谁,他们说,知道的太多死得早……”
“一共有八个澡房,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辛’字号出现?”
“这……”秦七嗫喏着,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蠢材。”陈恪冷笑道:“现在你和你的亲人,只有一条生路,便是无条件配合我。我可以指天发誓,只要我摆脱了麻烦,就会把你们送出汴京,到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让你们过上富足安全的生活。”顿一下,他字字如刀道:“否则,最多不过两天,他们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陈恪的威胁,霸道地像三伏天的毒太阳,把秦七最后一点坚持也消融掉。只听他颓然道:“澡房是按照顺序,一间间排下来的。只要知道你的考牌,就知道你会出现在‘辛’字号中”,秦七答道:“我提前一天跟兄弟换了个班……”
“……”陈恪没想到,看似严密的科举考试,居然存在着这么大的漏洞,转念一想,他又问道:“你们难道不是现场分配么,怎会提前一天就安排好了?”
“按说是这样,但官老爷们向来不屑跟我们打交道,都是让指挥使来分配。”秦七低声道:“我们指挥使便会钻这个空子,让我们把一些小抄,放到一些通过关节的举子的考箱中……兄弟们不管参不参与,都会有钱封嘴,当然亲自动手的才拿大头。也有不愿沾是非的,便把这个发财的机会,让给其他兄弟。”
“这么干多久了?”
“很多年了,至少我当兵后的每届都有。”秦七竹筒倒豆子道:“除了帮着把小抄带进来,还利用自由走动的机会。帮着举子向场外传递题目,然后由场外的人负责写好文章,再传递回来给考生。”
“你们也不能跟外面接触吧?”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有用信鸽传递的,还有将题目绑在石头或者砖块上,趁人家不注意,用力扔出去考场围墙,场外自有人等待接应。”秦七揭秘道:“传出去的试卷做出答案之后,场外的人会按照事先约定的方式传进来。比如夜里。飞一盏孔明灯。再比如放三响鞭炮,我们就知道要准备接答案了。当然用信鸽的比较方便,只要把鸽子放回来就成了。我们接到答案后。会利用举子早晨上茅房的机会,把答案交给他们。”
陈恪听的目瞪口呆,原来作弊这个行业。还真是千年不衰呢。
“不过这几年越发严了,这样做风险太大,所以这么干的并不多。”秦七道:“我们现在除了帮着带进小抄来,主要就是睁一眼、闭一眼。”
“睁一眼,闭一眼?”
“一是放代考的进来。二是给‘梁上君子’提供方便。”秦七道:“每逢大比,汴京城那几位飞檐走壁的神偷,生意就特别火爆。他们会同时接好几个举子的单,帮他们把答卷运进来。”
“主考大人明鉴,这不仅关系到某一名考生的清白。更关系到国家抡才大典的神圣性。”章敦身材高大,相貌豪雄,声如洪钟,把陈恪的遭遇,大声讲给老欧阳听,然后痛心疾首道:“如果不彻查此事,这场考试如何让人信服?学生相信。这样的老鼠屎绝对是少数,但不把老鼠屎剔除,整个一锅粥就要坏掉了。如果明知道检查环节出了漏洞,还要执意开考,这科所有被取中的考生。都将背上无法洗刷的耻辱!”
“圣人教诲,为官为人。立身要正。如果站不稳,连人都做不得,如何为百姓做官?”顿一下,他朝欧阳修深深一揖道:“欧阳公乃是大宋朝的良心,必然不会坐视这桩丑闻发生!”
欧阳修感到脑袋都要炸了……官家的殷殷嘱托仍在耳畔,考场却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紧抿着嘴唇,快速的思考着此事的后果,一时间,广场上安静无比,只有寒风吹过枯枝,发出的‘咔咔’声。
“把涉案的举子和兵士带过来。”良久,他终于拿定主意,抬头下令道。
不一会儿,陈恪和秦七被带上来。前者仍然赤着上身,背上是触目惊心的杖痕。
“当着孔圣人和大家的面”,一看到自己的学生被打成这样,欧阳修登时火气上涌,他强抑着怒气道:“你们两个从实招来,到底是谁在说谎!”
陈恪看看秦七,在这么多人面前,秦七不敢吭声了。
“主考大人,我没有撒谎。”陈恪便不理他,自顾自的抱拳道。
“你如何证明?”欧阳修捻着胡须,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学生别无所长,唯有一个‘过目成诵’的好记性。那本《五经全注》,学生从十二岁起学到现在,整整八年时间,早已是烂熟于胸了。”陈恪一声石破天惊道:“试问,我又何必带什么巾箱本进来呢?”
“你如何证明自己烂熟于胸。”欧阳修追问道。
“主考大人随意考校。”陈恪神态自若道。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那可是十万字啊!真要有这样的记忆力,傻子才会带小抄入场。
但欧阳修没有下文,他只是有些如释重负的看看陈恪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上官,吉时就要到了。”这时,见沙漏中已是空空如也。副主考王珪提醒道。
“什么吉时”,欧阳修却压低声音道:“今日哪里还有吉时?”说着看看几位副主考道:“那章举人说得对,在没法保证公平公正的情况下,不能考了。我等应该立即封锁考场,马上向官家报告,一切等待圣裁。”
众位副主考却没他这魄力……万众瞩目的抡才大典,居然出现了举子罢齤考,这样泼天的大事,决断稍有不慎,就会毁了自己的大好仕途。因此全都不吭声了。
倒是那监临官王郎中,硬着头皮出声道:“主考大人,按例,考场一旦封门,任何人不得出去,你这样不合规矩!”
“哪有那么多按例?”欧阳修冷冷望着他道:“现在监考内部出了问题,你还想照常开考?先把自己的嫌疑洗刷了再说吧!”说着沉声下令道:“开门!”
“主考也无权要求开门。”王郎中已经乱了分寸,横竖都是泼天的责任,竟想用自己监贡院门的权力,跟欧阳修硬抗:“恕难从命!”
“胡说八道,会试条例上规定,主考有权把任何人,扶出贡院!”
“那是逐出。”
“那好,我现在就把自己逐出去!”欧阳修重重一挥袖子道:“开门!”
欧阳修出了太学,直奔皇宫而去。
听说权知贡举欧阳修求见,赵祯便知道出了大事,也顾不上换朝服,穿上鞋就让他觐见。
见到赵祯,欧阳修禀报了考场中发生的事端,叹口气道:“此事看似极小,实则极大,微臣恳请考试延期,把漏洞堵上再开考。”
“爱卿所虑极是,但再劳师动众折腾一番,似乎并非必需。”赵祯的养气功夫炉火纯青,此时仍能沉得住气道:“所有人等不都在考场中么?寡人再派皇城司的兵过去,一面查内鬼,一面查举子,保证让每一个考生都能清清白白的开考。”
“那答卷的时间就紧张了。”
“可以顺延半日么。”赵祯笑道:“好了,快回去吧,主考官离开考场,算怎么回事。”
“微臣不能回去了。”欧阳修摇摇头,沉声道:“一来,有嫌疑的是我的学生,我理应避嫌;二来,我把自己逐出考场了,就不能再回去。”
“嗯……”赵祯想想也有道理,便问道:“那爱卿认为谁可继任?”
“这,不是微臣该说的……”欧阳修叹息一声道:“只是太学体之风,一定要刹住的。”
“那就还得你来考!”赵祯皱眉寻思道:“别人,都做不到这点。”他对大臣的了解,远超常人想象,缓缓寻思道:‘诸位相公固然可以镇住场面,但绝对不会开罪那么多读书人的。包拯也能保证公正,但他向来对文章之事不甚用心,当主考的话,欠缺些学养。’
“官家言过了。”欧阳修还是推荐了一人道:“微臣有一人选,用他的话,既能让天下人服气,又能保证考试的绝对公正,也能起到贬抑太学体的作用。”
“何人如此之好?”赵祯问道:“还不快快道来。”
“群牧司判官王安石。”欧阳修一字一句道。
“王安石?”赵祯微微皱眉道:“此人资历不够……”
“官家可以破格。”欧阳修道:“这种谁都不愿接手的烂摊子,正是破格用人的好机会。”
第二五八章雷厉风行
欧阳修会举荐王安石,赵祯一点也不意外。⒌因为前者曾经赠诗称赞道:“翰林风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老去自怜心尚在,后来谁与子争先。”
在官家看来,王安石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这个人耿介,眼里揉不得沙子,这从他在群牧司的表现就可见一斑。另外,他有极类圣贤之名,不必担心名气不够。而其四位副主考中的两位,王珪与韩绛,还是他同年,也比较容易得到认可。
权衡之后,赵祯便让人去传他。
王安石几乎是从群牧司被抓出来的。皇城司的士兵冲进来,不由分说,就把他塞到轿子里。他还以为自个犯了什么天条呢?
稀里糊涂被抬进宫,见到了大宋官家赵祯,以及他身边的欧阳修。
到现在还没搞清状况的王安石,赶紧向官家施礼。
“平身吧。”赵祯对王安石的观感其实不好定性。当年科举因其赋中有‘孺子其朋’一语,惹得官家大不高兴,加上也不喜欢王安石冷峻峭拔的文风,所以将他压到了第四。
但这只是官方的说法,其实打落王安石,还有个不足为外人道哉的原因——原本考第四名杨寊,被曹皇后看重,要召他做侄女婿,所以王安石才跟他掉了个个。但王安石事后从不拿这个说事儿,给皇家留了好大的面子。反倒让赵祯有些不好意思。
之后大臣们对王安石交口称赞,也让素来耳朵根软的赵祯,对王安石的印象大大改观。所以才几次三番的要他进京面试。
后来王安石终于来了,结果让赵祯很是失望……官家日常接触的大臣,无一不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士大夫,就没见过这么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官员。所以赵祯没有按计划让他当文学侍从官,而是让他去群牧司干了二把手。
不过言而总之,赵祯还是信得过,这个人的人品才学的。现在事态紧急,且没有更好的人选。也只能捏着鼻子用他了。
这就是大宋朝官制的长处,官职分离,职务只是一个差遣,哪怕是王安石的年资不够,赵祯也可以破格任用。
把临时的决定告诉他,赵祯见王安石只有短短一瞬的惊讶,便镇定下来道:“臣遵旨……”
倒让官家准备好的说辞,全都憋了回去。险些内伤……赵祯原本以为。这家伙又会像从前那样推三阻四呢。
“介甫,之所以破格用你。是因为没有人愿意接这个棘手的差事。”还是欧阳修开口道:“要严肃考纪,要让科举顺利进行。还要为国家选出良材,担子超乎想象之重,你还是想好了再接!”
“如果官家和欧阳学士认为下官当接。下官便接这个差事。”王安石神态自若道。
“呵呵……”赵祯笑起来道:“当然是用你了。”
“介甫拜托你了。”欧阳修也不禁心中苦笑,眼里满是期望的望着王安石道:“一定要保护好朝廷的抡才大典!”
“定不负所托!”王安石抱拳正色道。
举子和考官们在太学里等啊等……只等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等到了新任主考王安石。
当接到任命他为新任主考的圣旨后,一众副主考并没有什么异议。因为王珪和韩绛本就是他的同年。本来三人,乃是庆历二年的三鼎甲,王安石状元、王珪榜眼、韩绛探花,后来王安石落到第四,两人都觉着不好意思,一直对人说。其实王介甫之才在我等之上。
事实上,王安石的名声能起来,离不开这二位老兄的吹捧,现在见他终于回到自己之上,王韩二人竟有多年心病一朝解的感觉,没有半点不开心。
而梅挚和范镇也是厚道君子,尽管年资远在王安石之上。却没有什么想法表现出来……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宝座,而是火山口,真让他们坐,他们还不坐呢。
传旨太监把圣旨交给王安石后。便带着随从出去了,太学重新锁门。考场中除了王安石。还多了一千名皇城司兵丁。他们将取代原先的禁军,作为监场的兵卒,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诸位。”王安石朝众人拱拱拳道:“已经未时,时候不早,闲言后叙,我们先办正事。”
“都听主考的。”诸位考官抱拳还礼道。
“我来时,官家嘱咐,要保证会试的公平公正,所以其它的事情先搁一边。”王安石看看一众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举子,道:“一时间,下官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只有挨个搜身了!”
“这……怕是有辱斯文吧?”王珪不同意道。
“禹玉有更好的办法?”
“不如再洗一遍澡吧。”
“那样太费事,再说一天两次洗澡,考生也会生病的。”王安石断然道:“跟大家讲清楚,搜身是为了给他们公平,大多数人会同意的。”见主考坚持,众人也不说什么了。
王安石便向考生宣布了三条决定,一是重新搜身,二是考试时间延长半日,三是,如果有怀挟的,现在扔掉,检查过关,不予追究。
考生们虽然颇多腹诽,但王安石给出的条件,也让人无话可说,便开始排队,准备重新接受检查。
王安石又向皇城司禁军的指挥使,布置了搜查的要求:“考生入场时,你的士兵排成两行,对考生进行严格的搜检。考生不仅要脱下鞋袜,解开头发,还需要解开包括内衣、内裤在内的所有衣服,等待搜检。”
“搜检时,由两个士兵先后进行,严格仔细检查考生的衣服、考试相关用品。为强化他们的责任心,这些士兵之间是相互监督的,如果第二个搜检士兵搜出有考生携带舞弊,就要处罚第一个搜检的士兵。”
“为了提高搜检士兵的积极性,凡是搜得作弊者一人,就可以得到五千钱的奖励。如果入场后,被贡院内监考的人员,搜检出夹带资料,除处罚考生之外,负责搜检的士兵和官员也要受到相应的处分……”
如此严苛的条件,已经宣布就引起轩然大波,本已经答应搜身的考生们鼓噪起来,他们不同意将自己,像乞丐、囚徒一样对待。
“一旦天黑就停止搜身,等到明天才继续。”王安石却不为所动道:“浪费时间是你们自己的。”
见考生还不动,他又吩咐道:“拒不服从检查者,一律取消应试资格。有多少人进去,就考多少人的试。”顿一下道:“录取人数不变……”
这句话让考生们不坚定了,再说没了嘉佑学社的人挑头,也就心不齐了,见有人开始排队,也就不声不响的跟上了。
在王安石的关注下,这次的搜查极为严格。仅在核实身份一关,就刷出了二十几个枪手……比较离谱的一个,考牌上写着四十七岁,枪手却年未弱冠,为了掩盖年龄,他买了一副假胡须,贴在自己的嘴边,样子十分滑稽。单就这样,还叫他蒙混过关,可见之前的搜查都是假严格。
但说实在的,他有些过于严苛了。在他的要求下,考生必须把盘结的头发松开,解开所有的衣服,还要掏耳朵和鼻子,防止考生在耳朵和鼻子里塞纸条之类。对于这种搜检方式,很多考生都感觉无法接受,他们纷纷表示抗议,但在王安石这里,抗议统统无效。
不过这样的效果也很斐然,一百多名考生,被查出了夹带……这还光是贼胆包天的。再看看广场上,被扔了一地的小抄、小本,可见之前的考纪形同虚设到了什么程度。
当知道犯规不会受到惩罚,就会有更多的人犯规,这就是今日考试作弊如此猖獗的原因。
事实胜于雄辩,考生们的心情悄然变化,他们虽然被人摸来摸去,好不舒服,但想到接下来便可以靠实力说话,顿时觉着,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
天黑以前,所有考生都进场了。而在他们进场之前,皇城司的兵丁,已经把考场内逐寸逐寸的搜查一遍,又搜出了不少暗藏在里面的小抄。
这届科举能被后世称为‘最干净的一届考试’,完全是其主考官的执着性格所致。
安排好晚上值夜的班次和路线,王安石把目光转向最后一个麻烦。他看看陈恪道:“你默写完了么?”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陈恪被要求在至公堂中,两名考官的监督下,默写出全本的《五经全注》。
从下午到现在,他已经写了两万多字。但距离十万字的目标,还很远很远。
拿着他写出来的,厚厚一摞文字,考官都忍不住替陈恪求情道:“这么多字写出来,真是流水一般,丝毫不差。下官可以他作保,他肯定是被冤枉的了。”
“我何尝不知他是冤枉的?”王安石看看黑下来的天色,淡淡道:“但惹出这么大事端,他必须受到惩罚。”顿一下道:“何时默写完了,何时再放他去考试……”
“至少,给他几根蜡烛吧。”考官们求情道。
“可以。”王安石点点头。
为了身体健康,下一更,明早发。大家不用担心我不努力,不会的,只是稍稍调整,又会尽力而为了。保证明早点前,能看到新一章。
第二五九章信念
前生今世,陈恪从没像今天这样,渴望证明自己的能力与清白
背上的伤处火辣辣地痛,却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的脑细胞高度亢奋,那些藏在脑海中的记忆,便争相浮现出来。而且《五经全注》有章可循,是按照《周易》、《尚诗经》、《礼记》、《春秋》,本身文章的顺序,一句句注解下来的。
只要他回想那些烂熟于胸的文章,相关的注解,每一句、每一段便都历历在目。陈恪笔走龙蛇,化作一行行略带狂意的楷书跃然纸上。
因为考生交卷前,考官们无所事事,却被王安石要求在至公堂中,不得随意走动。所以都围在陈恪边上,看他像具机器一样高速运转,一会儿写完一张纸、一会儿写完一张纸……
他每写完一张,便有人迫不及待的拿来核对,发现总是一字不差。
考官们不禁暗暗惊叹,原来世上真有过目不忘之人。但王珪和韩绛的反应却没那么强烈,因为他们多年前,便见识过王安石过目不忘的本事。当年王安石但凡看过一遍的书,便可以立即默写出来,过上一段时间,还能记住七七八八,与今日这个陈仲方,应该是同类人。
“介甫,看到他,有没有想到当年的自己?”王珪小声问道。
“没有,”王安石摇头道:“我记忆力不如他。”谁知这话后来传出去,讹传成了连状元之才都承认,自己不如陈恪了。结果让陈恪的名头更加响亮,倒是王安石始料不及的,不过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在意……
到了夜里,考官们回去睡觉,只留两个人轮班看着陈恪。第二天早晨回来一看,两考官熬了一宿、两眼通红,萎靡不振。陈恪却依旧两眼放光、正襟危坐,速度一点没降低。
“照这速度写下去,今天晚上就能完成。”考官们现在都很同情陈恪,在别人都已经开始答卷的时候,却要耗尽心血证明自己的清白。让人如此才情却遭此无妄,让人恨死了陷害他的贱人。
梅尧臣更是为他求情道:“这下没人不相信,他是清白的了,介甫就让他回去考试吧。”
王安石却不为所动。也不说为什么。只要他不喊停。陈恪就必须继续写下去……
围场无聊,欧阳修在时,考官们还能分韵作诗、词句相和。但换了王安石这个沉闷的主考,什么热闹、什么乐呵都别想了,考官们除了安静的看书。就是围观陈恪在那里飙字数……两件事情干长了,都是那么的无聊。
他们唯一的乐趣,就是考生前来叩帘。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考生们不许走动,只能在考场里一直闷头答卷,直到交卷。但在这年代不这样的,考生在答卷时有疑问,不管是对题目的疑问,还是对自己的学识哪处吃不准了。都可以去请教主考官,这就叫做‘扣帘’。
叩帘的考生人数不少,问题也是千奇百怪,其中一些极品考生,更是可以让考官们解闷消乏、开怀一笑。
比如这天中午,有个考生扣了过来,恭恭敬敬的行礼后。问道:“学生打算在文章中引用尧舜的典故,但不知尧舜是一个人呢,还是两个人,请先生指教。”
众考官先是目瞪口呆,旋即哄堂大笑。王安石却面如寒霜——这就是这届科举之前。通过乡试的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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