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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军-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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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道上,随处可以看见熊熊的烈火,焚烧的民房,哭天抢地的受害者,以及兴奋的团民。刀枪草叉,在火光中闪烁着寒光,不少兵器上,沾染着血迹。武备库的刀枪,本是京城里一号大笑话,其所藏兵器,最古老的可以上溯到大金初定鼎京城之时,至今有数百年历史。若是拿到琉璃厂,可以当古董卖,若是上阵,就只能当样子。
  可是现在,由于拳民一天比一天多,曾经的武备库里,已经空的可以跑老鼠。不管是能用的,还是不能用的,所有的刀枪棍棒,都发放了下去,用来武装团民。那些四九城里的苦力,乡下的贫农,走投无路的穷汉,手里摆弄着这些古董兵器,却充满了兴奋与满足。至少他们知道,有了这些东西,自己就不用挨饿,也不用吃泥土充饥。
  往日里的恩怨,被富户、教民欺压积累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机会,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他们可以冲开任意一家大门,指控其为二毛子、三毛子甚至是白莲余孽,接着就可以大行杀戮,却忽略了他们自己,同时也可能是白莲余孽这个事实。
  乃至于团民内部,因为分属不同坛口,因为夺地盘、夺战利品或是谁多看了谁一眼,发生口角乃至斗殴最终演变成大规模火并的事,也屡见不鲜。以往京里的流氓、泼皮还要惧怕官府干涉,可当他们戴上红巾,扎上红腰带时,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摧毁一切,而无须顾忌。
  那几条汉子,就是在这种喧闹的环境里,一路冲过了若干火场及屠宰场,终于来到了端府门外。往日高不可及的王府,如今已是任意出入。守门的早就换了拳民,见到自己人来,并没有任何阻拦。以端王堂堂郡王之尊,未来太上皇的身份,也可随意面见,不需通传。
  几个人来到西花厅时,那里正在大排酒宴,吃喝正欢,仿佛是在庆贺什么节日。除了端王兄弟外,庄亲王承勋、武卫后军提督董五星,承恩公崇奇、体仁阁大学士徐同俱都在坐,正在宣讲着白天攻打教堂及使馆的壮举。
  虽然攻打使馆吃了亏,可是在他们看来,这并不算什么,相反倒是大张了国人志气,灭了洋人威风。只要明天武卫后军动手,小小的使馆,也不过是一鼓而破。
  董五星起于盗贼,虽然做了官,但仍然有草莽作风。对端王道:“王爷放心,今天攻打使馆的是团民,不是正军。明天卑职以十营人马冲锋,再告诉他们,东交民巷里藏着几十万银子,不怕他们不拼命。我想最多两天,那使馆就能拿下来。可是老佛爷那里没有旨意,我们就这么攻打使馆,慈圣若是怪罪……”
  端王一摇头“五星,你只管放心,慈圣那里,自有本王担待,天大的篓子,也有我顶着,怪不到你头上。那些银子,你的人马就分了它,本王分文不要。只要你拿下使馆,我就给你请功。再跟手下的弟兄说一声,本王开下赏格,杀一个洋人,给五十两银子,杀个洋娘们四十两,杀个洋人的孩子赏三十两。杀个洋人当官的,给一百两。拿着脑袋,到王府换钱,现给不赊。”
  庄亲王也附和道:“二哥,这事算我一个,咱两府出钱,归了包堆那点洋人的脑袋,咱给他买净了。看看洋人还敢不敢再管咱们大金国的事。”
  徐同赞道:“王爷以家财日日贲赏,何愁三军不肯用命?明日之战,我军必可一战而胜,尽扫诸夷,我敬各位一杯。”
  就在这当口,那名报信的团民,来到花厅里,报告了消息。本来热闹的气氛,渐渐变的冷了下来,董五星的手在桌上猛的一拍。
  “赵冠侯!就是他在津门给程鬼子帮忙,坏了我的大事。要不是他,现在武卫前后两军都在我的手里,小小洋人,何足挂齿?我这回,非宰了他不行。来人啊,传我的令,今天就踏平了那小院,看看他的四营兵能不能顶的住我的武卫后军!”
  
  第223章 乌云压城
  
  董五星本就刚愎自用,目无余子,因为后军装备最劣,对于前军右军皆有不满之心,连带着也对于支持右军的主将韩荣心生怨恨。自与端王暗通款曲以来,行为越发放肆,更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虽然身居王府,却无自觉,只当依旧在自己营中发号施令,一声令下,便要杀人。
  端王心知自己的虎神营有名无实,空有架子,却是金弓玉箭,难堪实战,刻意笼络董五星。对其行为并不为恼,反倒是笑道:“五星,且慢,你先听我说句话。”
  “怎么,王爷您还要替赵冠侯讨人情?”
  “咳,我替他讨的哪门子人情,这个混帐东西,连我的大令都敢封还,早晚要办了他!可是,眼下不成,至少在京里不成。我已经应了庆叔,宫里也有话,三天之内,不许动他。”
  董五星并不怎么在意庆王,但是却不能不在意宫里的话,他犹豫着问道:“宫里,为他说话?一个二品,能跟宫里说上话?”
  “说话的是皮硝李,可是他这话,也不全是自己的意思,至于还有谁的意思,不用我多说了吧?”
  即使如董五星,也对这话后面藏的含义吓了一大跳,连灌了两口酒下去“王爷,不至于的吧?这不就是一个暗红顶么,还能惊动到老佛爷?要是这样,可是不好动他。可是……可是卑职这口气,可是咽不下。他的兵在路上坏我的事,一进京,就跟我抢地盘,手里拿着那么多好枪,就是不肯给我们使。我手上全部的家当,也不过就是一营快枪,他的兵全都是快枪,这不是厚此薄彼。要是我有那些好枪,就不用拿人垫了。”
  武卫后军在武卫军体系里装备最劣,步枪中包含大量火绳枪及部分滑膛枪,枪龄都在十年以上,保养上也不得法,多以不堪使用,临敌时主要还是靠鬼头刀白刃。炮火上更是只有土炮,没有一门新式火炮。赵冠侯这四营兵,虽然主要装备是山东自制线膛枪,但是在董五星看来,已经是极好的装备,自然看着眼红。
  端王原本答应他,部队进京后,由虎神营和神机营的枪械里拨出来,给后军换装。不想太后防着他杀洋人,一道懿旨,把他的快枪尽数缴械,移交给武卫中军。虎神、神机两营,现在的枪械情况也不比后军强多少,董五星说这话里,也有着抱怨的情绪在内。
  庄王承勋是个飞虎团的狂信者,以王爵之尊,却与飞虎团一般打扮,自己只认个二师兄,见到大师兄都要跪下磕头。他却不以为怪,反觉得光彩。此刻在旁说道:“五星,这事我觉得也不能怪二哥,宫里发了话,咱谁还敢不听啊。可是你的气,不见得不能出,你的军师李来忠,不是飞虎团的老师父么。你跟他打个商量,请他做个法,让金甲神将,把赵冠侯脑袋摘了不就完了。”
  董五星笑了笑“王爷说的是,只是摘他脑袋,也不能在京里,否则不是让端王爷难做人么?等他出了京,咱们再收拾他。”
  端王赞同道:“就是这个话,在京里有西面的看着,咱不好动,等出了京,就是咱的天下。五星,只要你把使馆灭了,把洋人都宰了,咱们一切都好办。可是这事要办就得快,万一宫里那位改了主意,又要跟洋人谈判,咱可是前功尽弃,白费力气。”
  董五星含笑点头“王爷放心,五星还是那句话,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杀洋人!我的军师已经去运筹一件大事,只要这事做成,宫里那位,是绝对不会改主意的。”
  他在端王耳边小声嘀咕一番,端王乐的一拍大腿“好!这李来忠真是个活诸葛亮!有他这样的高人在,咱就不怕大事不成。你说说,他想当什么官,我来保他!只要这事办成,本王少不了他的好处。来,喝酒,赵冠侯跟这事比,什么都不算!”
  陕西巷,胭脂胡同,凤仪班内。
  京城里的厮杀与喧闹,令往日里车马盈门的清吟小班,也变的冷清起来。好在飞虎团的人,没有到这里肆扰,这片烟花之地,至少在目前还能算上净土。由于京官都在担心安危,大客商不敢随意出门,这里的人少了很多,但总归是有些不怕死的客人,趁着这日子来这里消遣,勉强还可以维持开支。
  杨翠玉手里拨弄着琵琶,在帘笼后拨弄着琴弦,婉转歌喉,唱着曲子。房间里,一桌酒菜极为丰盛,两名客人在那里推杯换盏,酒性正浓。
  两人一个四十几岁,身穿一身绸衫,打扮的如同乡绅,另一个则是个三十里许的男子,长身玉立,相貌颇为俊朗,眉宇间极有书卷气。若是有熟人在此就能认出,年纪大的正是董五星的军师李来忠,而那个年纪略轻的男子,则是韩荣身边负责电报翻译的王季训。
  其是津门北洋电报班学生出身,捐班县丞。品级虽然不高,但是在韩荣身边掌管电报翻译,职权极重,也是个心腹。其性喜鱼涩,最爱流连烟化之地,在清楼之中,王四爷也是个很有名气的恩客。
  原本他的身份,是没资格搭杨翠玉的,可是由于最近官员很少外出,都想着逃难的事,凤仪班声势大不如前,收入锐减。无有朱砂,红土为贵,王四爷就能到翠玉这里坐一坐,喝几口茶,说几句话,乃至听个曲子,吃桌酒席。得陇而望蜀,王四爷已经不满足于只听曲唱合,想要进一步,求个入幕之宾的身份。奈何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不管他怎么用心讨好,就是留不得宿,近不得身。
  可是杨翠玉手段高明,明明心里厌他,可是却又钓着他使钱,让王季训总觉得,再有一步就能达成心愿,也就不惜代价的往这花钱。像是今天李来忠这顿酒席,上下几十两开销,就都花在了凤仪班。
  此时两人都有了三分酒意,李来忠向帘子里看了看,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四爷,我是不明白,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女人么,不都那么回事么,就算是个天仙,吹了灯也是一样。你把她收拾一顿,弄服帖了就完。要不然我要几个兄弟来,把她抓……”
  王季训却一板脸“李爷,这话我可是不敢听了。王某喜花,却是花中君子,讲的是你情我愿,花前月下。煮鹤焚琴的勾当,我是万做不出来的。我琢磨着吧,翠玉姑娘对我也是有情的,只是她这种掌班大姑娘,不是随便就能让人近身的,总得破费一大笔银子,才能成事。到时候这凤仪班,三天不营业,要大办喜事,与普通人家嫁闺女是一样的,这里的开销,就都得男人来出。”
  李连忠点着头“哦,是这样啊,我们陕西那地方,没这个说道,不懂你们京里的规矩。要是钱的事,那就好办了。只要你按我说的,把电报密码本拿出来,给我用一用,一万两银子,就是四爷的。这么个娘们,就算她那里镶了祖母绿,一万银子总是够了吧?”
  “够了,自然是够了。”王季训将酒一扬头喝下去“李爷,一万银子可是真的?”
  “这话说的,银票我都带着呢,四爷请收下。”李来忠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银票,借着灯光看的清楚,正是恒源开出的一万两库平银票。王季训接过银票,兴奋的手都有些颤抖,看向帘笼后的眼神,变的格外火热,仿佛下一刻就能得近香泽,一偿所愿。
  李来忠却笑道:“不急。四爷,您还得受累,给我写个条。兹收到扶桑公使馆交来库平银一万两正,你这么写了,银票自然就是您的。一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人家也要防一防。你只要照我刚才的话做到,我们那里自然会知道,这张收据我涂销了还给你。”
  王季训掌握的密码本,是个极要害的东西,这等人若是收了扶桑的钱,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逃不掉,脑袋是很难留住的。这显然是防着他收钱不做事,打的保险。
  他也知道,对方肯以万两白银换密码本,必然是要伪造一份关系极大的电报,自己将来怕是要担很大的干系。有心拒绝,可是又看了看帘笼间,隐约透出来杨翠玉那窈窕身姿,不由想起了一句古训“牡丹花下死,做鬼也丰流。”
  他一咬牙“好,我写!”
  他的收条写好,杨翠玉一曲唱完,走出来给二人福了一福,又敬了两人几杯酒,王季训腰里有钱,胆气就壮,伸手就待去捉杨翠玉的手。不想后者很是灵巧的避了开去,掩口笑道:“四爷,您这是干什么啊?您可是四九城有名的花中君子,怎么,今个转性了?”
  “翠玉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想……”
  “四爷,您想什么啊,奴家心里也知道。奴家心里想的,您也知道,咱们交的是心,您说是不是?我看您今儿个嘴不跟腿,肯定是喝多了酒,赶紧着回家,好好歇一歇,要不明天,非耽误了仲帅的公事不可,这么大的沉重,翠玉可担不起。来人啊,点灯笼!”
  京城清楼规矩,点灯笼就是送客,王季训知道,今天是留不下了。可是看翠玉眼中含情,对自己满是关心的样子,真是担心自己喝多了酒,不由心里又有了希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一边出门,一边回头道:“翠玉,明天……我还来。我有钱了,我能给你赎身……”
  杨翠玉等他走了,才摇摇脑袋,脸上露出鄙夷神色“戆货!”又看看窗外,眼前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轻轻念叨着“小恩公……冠侯,你可一定要保重啊。这京城里的局势这么乱,你什么时候来把我接走?还是……你把我给忘了?”
  整个晚上,内城里都喧闹不安,喊杀之声与枪炮声,不绝于耳。高进忠的老婆含着眼泪,把家里的细软收拾了起来,还想收拾些衣服,却被高进忠骂了一顿,只好背着包裹,带着孩子,准备着逃难。天刚到黎明时分,外面已经来了人,却是四恒的东家派来的,告诉大家,车已经备好了。
  四大恒经营多年,广有积蓄,这次眼看京城局势危殆,恨不得把所有资产都转移走。但是时间条件都有限制,带的不能太多,虽然现在有官钱局印制纸钞,但是发行量有限,而且民间也不大认,主要带的还是白银。
  其财力雄厚,夤夜之间仓促调动调动,随车白银也带了超过五十万两,足够在山东开设个小规模分号。只是银子都要放在大车上,车队蜿蜒曲折一字长龙,让赵冠侯看了直欲吐血。
  “这车队也太长了,路上不安全!还有这些家眷,这么多人马,得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津门?咱这可是逃难,不是踏青。”
  四恒中,恒利是主号,其余三家为分号,押车的少东家极是圆滑,连忙给赵冠侯请个安,顺手就把一张存折递过去。
  “大人,您老带好。这是小的给家里人送的一点伙食费,请您笑纳。我们都是男的,在京里还没关系,总有些老关系,到时候哪都能躲。可是老婆孩子,留在京里可不放心,你们是不知道,昨天晚上,在庄王府杀人杀海了。男女老少都有,现在留在京里,实在太危险了。我们的家眷,还有人信了洋教,这要是让飞虎团知道,也会没命的。您就发发慈悲,带他们到山东吧。我们雇了李家镖店的人保镖,还有王五爷的源顺,足能对付些蟊贼。另外车上有五万银子,是犒赏弟兄们的。只要太平到了山东,再拿三万。”
  这次四恒也是出了血本,以八万银子雇人雇车,这得算是天价。不等赵冠侯发话,段香岩已经上前道:“赵叔,这事别犹豫了,点头吧。这么多银子到了咱山东,干爹那里,肯定也欢喜。”
  赵冠侯见曹仲昆等人脸上都是一般表情,就知道,这么大的数目砸下来,谁都动心,自己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四营官军,都被自己的长官调动过来,一听到有五万犒赏,这些士兵也都顾不得其他,只将步枪紧紧攥着,显然为了钱,大家全都豁出去了。乃至于阿克丹听到五万银子,也忍不住动心,连忙下令,去调动自己所管的一翼兵。
  昨天晚上,王五已经连夜传了信,镖行伙计,把家人都带了来,上了马车,对于赵冠侯,也是感恩戴德。李家镖行在京里名望很大,朋友也多,四恒又出了笔钱,收买了一名城门官和几个飞虎团的师兄。大队人马由阿克丹的兵领路,高举着端王大令,叫开了南门,出城而去。
  就在这支庞大的车队离开内城之时,京城里火光又起,枪声大做,飞虎团对于南、北两教堂的总攻开始了。烈火熊熊中,南堂的西式建筑,珍藏书画,自鸣钟等手工制品,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兴奋的团民看着熊熊火光,得意的大笑着,持刀舞枪,追杀着落后的教民、教士。伴随着南堂的毁灭,飞虎团众全都认为,他们将迎来一场辉煌的胜利,为大金国带来巨大的改变。
  就在众人兴高采烈的欢呼之时,空中一声惊雷响起,酝酿了多日的豪雨降临了,大雨将火势压下去,雨越来越大,火越来越小,只剩微弱的火种,在倾盆大雨中挣扎残喘,寻求一线生机。
  
  第224章 师弟师兄保龙庭(上)
  
  李家镖行的东家在京城武林中,是老一辈的成名人物,手下极是来得,兼之门内精壮子弟极多,演习枪棒,教授武艺,飞虎团对其也很为忌惮。这次因为镖银数目巨大,且有很多女眷,老镖主亲自押镖,光是护卫的子弟,就带了两百多人。
  源顺这边则是事关自己家口,不但本身的镖师全部出动,连带京里一些有交情的朋友,也请来帮忙押队。王五在侠林里很有声望,京城武林中,很是邀请来一些成名拳师随同押车,两下合在一起,就超过三百人。
  等到出了外城,队伍暂停,却见从后面几辆大车上,四恒的伙计打开一个个柳条箱,将里面藏的洋枪取出来,发放给镖行的护卫。赵冠侯看了一眼恒利的少东家,他已经问过了,这人姓董,名叫董骏,乃是这一支长房嫡出,未来的当家人。今年三十出头,人很精明,也很会说话。
  方才那份伙食费,赵冠侯已经看过,乃是一张华比银行的存折,名字写的是冠记,数字则是三千两。这笔数目来收买自己点头,倒也不能算少,可见这人是个懂得规矩的。见赵冠侯看过来,董骏也一笑。
  “大人,我们开钱庄的,生意做大了,难免有人惦记。有些可以拿交情对付,有的,就只好讲打。我跟着家里人出来跑买卖,光是劫道的,都遇到过三次了。当然,李老师和王五爷,都是好功夫,可是有洋枪,总比用功夫便当,所以买了几条枪,防身用的。”
  所谓的几条枪,却足足武装了一百多名李家镖行的伙计,一下子赵冠侯手下就多了个步枪哨出来。内中虽然大部分是滑膛枪,可是依旧有十来条线膛枪,枪枝年限不长,大概都在三年以内,比起武卫后军的配枪都要好。赵冠侯倒也没想过多管闲事,只是问道:“这些枪是哪条路子来的?”
  “虎神营、神机营。这两处的兵源主要是在旗的大爷,平日里吃喝听戏,抽烟溜鸟,开销太大。指望着军饷旗饷,根本不够吃的,就只好想点别的辙。像是这枪,就是个来财的道。一手钱,一手货,大家都满意。”
  赵冠侯这边,派了几名军官过去,指导了一下李家镖行的人怎么使枪。时间紧张,不可能把他们操练出来,就是简单做个科普,真正到战阵上,还是得指望四营新军。不过总算是让他们会了放枪,路上遇到敌手,手上的力量就强了几分。
  队伍里打头的是赵冠侯与少东家董骏,十格格换了男装,也在赵冠侯身边策马而行。她虽然受了伤,但是不影响骑马。简森夫人则是一身猎装,显的英姿飒爽,肩上扛着一支步枪,两条长腿上套着长长的马靴,皮靴擦的锃亮,在阳光下泛着乌光,让赵冠侯暗自想着,今晚上应该让她穿着这靴子……
  由于拉着太多银子,车辆想快也快不起来,只能缓缓而行。出了外城,就看到路上,随处可见,皆是红巾大旗,扶金灭洋的旗号,几乎随处可见。一股又一股的团民,肩上扛着刀枪,一如平日里扛着锄头,还有些人兴奋的摆弄着各色旗帜。上面绣着各色猛兽飞禽,当然更多的是写着扶金灭洋那四个大字。
  其成员多以年轻人为主,一张张年轻充满活力的面庞上,洋溢着笑容,说笑打闹着,向京里走,仿佛是去赶集又或者是去逛庙会。这些人身上的衣服满布补丁,脚上没有鞋,光着脚,踩在路上,腿上满都是泥。但是他们看着京里,眼光里充满着热切的期望,大概认定,到了那里,自己就能穿上鞋子,拥有一切。
  偶尔还能遇到一些阔绰的队伍,他们带着吹鼓手的,演奏着唢呐等乐器,又或者是带着庙宇道观里的法器,边敲边行。口内念着谁也听不懂的经文,手里摇晃着各色法器、旗幡,开路的都是彪形大汉,一边开路,一边从嘴里吐出长长的火焰,以彰显自己法力无边,神通广大。
  由于道路不够宽,四恒的人马在路上,就让对方过不去,必须避让。李家镖店的老镖头与王五,负责开路,两人都是大有面子的人物,江湖走的也多,认识人也多,三言五语,多半就能把话说开。
  偶尔也有些人并不买这些武人的帐,可是看在这支队伍人多,又有很多洋枪,就只是在路旁怒目而视,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等到雨落下来时,赵冠侯这一行人就只好先把车赶到路边避雨,镖行的人找到了一处破旧的寺庙,勉强可以躲一躲雨。
  女眷们从车上下来,到庙里躲避,男人们就只能在廊下避着。至于士兵和趟子手,各自都有油布、洋伞,权且可以遮身,但终究免不了被沦成落汤鸡。
  许氏天生是这种场合的好手,她生的柔弱白净,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让这些女眷们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大有来头的贵妇人。四恒这些管事、掌柜乃至东家的正室都在老家,留在京里的,多是妾室,甚至有的是外宅,连正妻都不敢见。
  两下比较,身份地位比许氏不知差到哪里去了。因此到了庙里,那些女人都要巴结着许氏,赔小心说着好话,许氏也很享受这个过程,与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聊的很热闹。
  赵冠侯自是不好去凑这个趣,就在廊檐下看着雨境。雨来的急,下的又大又密,打的在地上冒起白烟。简森夫人道:“这雨一下,飞虎团今天的进攻就必须停止,这是上帝给的机会。你们的朝廷如果能抓住机会,倒是可以让事情有所转机。”
  毓卿将衣服下摆提起来,避免其沾到雨水和泥,这庙里自然干净不到哪去,野兽的便物被雨水冲刷,肆意横流,让她大为恶心。“这雨最好赶紧停,这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再说这破庙,会不会塌啊?”
  董骏抬头看了看,房顶漏的雨,直往人身上砸,他只好想旁边躲一躲。“这庙当初修的还挺结实,倒是没那么容易塌。再说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倒是不用担心房子。可是这么大的雨一下,路就不好走,想要到津门,就更费劲了。”
  赵冠侯点点头“天有不测风云,老天爷的事,咱也管不了,认了吧。现在只能慢慢赶路,小心无大过,总归是有这么多人手,不至于出事。我估计一会还得有飞虎团的来这里避雨,告诉下面的人,做好防范,一个也不许放进来。那帮人穷惯了,看到这么多车仗,难免不生恶念。”
  董骏道:“有这么多弟兄护着,我倒是不担心路上出事,我所顾虑的,是京里。我这个少东家在外面待的太久,京里面的局势,就不好说了。现在这个世道不好,一天可能就是几个变化,看那帮团民,跟赶集一样往京里奔,总觉得不是好兆头。听说这两天,城里进去十来万人,都说要跟洋毛子打一仗。我就纳闷了,他们到底是要打哪个洋毛子,这事又没法问,要是他们见洋人就打,那可就坏了。”
  商人并不关心政务,可是四恒做钱庄生意,是大家眼里的肥肉,一有兵祸,必遭劫掠。飞虎团无法无天,又多是穷人,一旦盯上钱庄,就是大祸。若是再引来洋兵入城,则四恒的基业怕是就有毁于一旦的风险。
  董骏算是个出色的商人,可是在这种大势面前,一个优秀的商人,并不能发挥多少作用,他可以看到危险,却很难解决。转移出这部分资产,乃至于女眷身上带的契约、票据,算是他留的一记后手,可是这记后手能起多大作用,他自己也没把握。
  赵冠侯道:“董少爷,其实我有个建议,把四恒的钱,存到洋人银行里去。当然,要付一部分保管费用,但是怎么说,也比起被抢了要好吧。或者说,干脆与洋人的银行合办,由他们出面保护你们的积蓄,等过了这一关,有什么话再说。不管仗打的多大,总有打完的一天,到那个时候,再把产业拿回来,也不算晚。”
  董俊一愣,看了看庙里“您是说……简森夫人?大家都是做钱庄生意的,算是同行,对于这位夫人,在下也仰慕的很。可是大家交情不深,这么大的事,不大好办。再说,家里老人也有个看法,我们四恒为朝廷做了不少事,朝廷应该对四恒有所保全,不会看着真有乱兵,来抢我们的家业吧?”
  时下国人对于洋人,还是猜疑的成分更重,董骏在山西商人里,算是难得的开明派,至少把钱运到山东而不是老家,且和简森有交情,这些都不容易。但是要说到与洋人合股,或是把自己的家业存到洋人银行里,这么大的事,他既做不了决断,也做不了主。
  可是朝廷最近的表现,让董骏心里也有点没底,大白天的在京里杀人放火,朝廷坐视不理。外城有不少富户被抢,也不见官府派兵弹压。如果他们真的发了性,抢到四恒头上,朝廷到底能不能指望的上,谁也没把握。是以董骏现在,也做不了这个判断,到底是信朝廷,还是信洋人。
  赵冠侯朝十格格使个眼色,毓卿转身回庙,时间不长,就把简森叫了出来。简森是社交场上的老手,与这些妇人谈笑风生,应付自如。等到出来之后,也不避人,大方的垮住了赵冠侯的胳膊。
  “冠侯,你叫我出来,是要……”
  “谈笔生意,四恒与华比银行的合作,当然,这只是个一个意向,还不到具体实施的时候。我的想法是,要么四恒把资金存到你的名下,要么就是两下合股。这对于两方,都有好处。”
  雨下了一个多小时,才渐渐停了下来,简森与董骏的商业谈判,也颇取得了一些进展。董骏懂洋话,与简森也能交谈,对于提出的合作经营,他也表示出了很浓厚的兴趣。
  这里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外部的压力。迫在眉睫的兵祸,如狼似虎的拳民乱兵,都是眼前客观存在的问题,不论哪一个,都可能令这有几百年历史的老字号元气大伤,面临倒闭。
  洋人的银行,虽然未必可靠,但是金库外是有洋兵持枪警戒的。昨天提款时,洋兵随行保护,几十万两的银子,平安无事运进租界,这是个活生生的广告,也不由董少爷不动心。
  再者,就是简森夫人确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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