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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考拉)-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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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见自己的东家看上去平淡无奇,一张脸看上去还算得上英俊,但那时窑子里的姐儿才喜欢的摸样,腰上挂着一柄褐色不起眼的佩刀,更像是是个装饰物,比不上他那个属下气势逼人。
当翟哲伸出右手,杨志高看见他指尖上布满的老茧时,才稍稍正视他几眼。
“杨兄弟,听说左统领请你时稍有得罪,在下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了。”翟哲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慢条斯理的说:“我请你来,是听说你曾经是浙东有名的海商,我想做些海上买卖,想找个人合作。”
“东家也是做买卖的吗?”
“不错,杭州府的商盟就是我的买卖,主要把闽浙的茶叶贩向北方。”
杨志高微哼了一声,说:“我看东家锦衣玉食,样样不缺,何必要冒海贸这个大险,海贸不比路上,靠自己也靠老天,不是想挣钱就能挣上的。”
“我要挣这份钱。”翟哲的口气很狂妄,但听在杨志高耳中像是个嚣张的纨绔子弟。
杨志高苦笑一声,说:“我曾经有三条船,三百多个下属,一场风暴下来就剩下了我自己孤家寡人。”
“天有不测风云!”翟哲丝毫没露出惊讶的神情。比出塞行商的晋人风险确实要大些,但往境外的道路哪一条不是如此?
杨志高叹了口气说,解释道:“看在东家费劲心思请我的份上,看得起我杨某,我就对你直说了吧。”
“这条路太险,东家既然有条安稳的道路,就不要再硬要往风暴里闯。神鬼莫测的风暴,暗中窥视的海盗,无孔不入的朝廷暗探,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是前功尽弃,家毁船亡。”
“两浙的海盗多吗?”浙海对翟哲来说像一张白纸。
“多,大大小小有二三十家,以顾三麻子和陈虎威最有名,常常侵犯内江,官府通缉也无可奈何。我这只耳朵就是被陈虎威割下去的。”杨志高偏头指向半只右耳。
“我若想独揽浙海贸易,欲从闽海郑氏口中中分一杯羹,依你看该如何经营?”
翟哲没想到自己的问话导致这样的后果。杨志高像看个白痴那样瞅着他,突然很后悔前面说了那些废话,翟哲在他眼里完全变成了狂妄自大的纨绔子弟。
“像郑芝龙那样成为浙江总兵?”翟哲自言自语。
“不是浙江总兵,是浙江防倭总兵。”杨志高拖长声调,若他的声音像条鞭子,那这一鞭子就像结结实实打在翟哲脸上。
“哦!”翟哲像是恍然大悟。
“不但要当上浙江防倭总兵,还要当上舟山参将,如此浙江海境才全在大人的掌控下。”杨志高声音尖利,他不是刻薄之人,但一向看不起凭借家族势力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翟哲在他眼中瞬间变成了这样的人。
翟哲没注意杨志高的口气,两浙、闽海、南直隶和赣山的地形在他脑中盘转。浙江防倭总兵驻地在宁波府定海卫,正好处于浙东之地,这一带山地众多,比起吴淞总兵和浙江总兵不算是肥差,麾下有水军也有步卒,原本不算他的首选。
想了好一阵,翟哲缓过神来,说:“眼下还不行,还需再等等。我想先请杨兄弟为我组建船队,短则一年,长则两年,我便要在浙海大展宏图。”
“你是何人?”杨志高这才惊醒,问出了自己本该一开始就问出来的话。
“在下翟哲!”
“卢督师下翟副将!”一声惊呼,台州偏海也听过卢督师的名字,这就是东林党在江南的声望。
离开茶山的时候,杨志高敞开棉衣,冬日里呼啸的海风不再那么寒冷。以他在海里的名声,如果有银子做本钱,只需一两月功夫便能组建一支船队。除了当海盗,他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翟哲能否当上浙江防倭总兵,他管不着,让他难以相信的是,翟哲竟然毫无保证的答应给他一万两银子做本钱。
☆、第342章 久等的时刻
春天过去,括苍山上白头军扩展至近万人。左若率先期入浙东的步卒躲入金华府和台州府毗邻的天台山山脉。
翟哲在宁波府购买贫瘠的山田地产,逐步把太行山的部属迁入江南,只留下车风和萧之言的轻骑在江北。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这是当年学士朱升献给明太祖朱元璋的平定天下的良策,也是翟哲选择的战略。
在大明,武将若想摆脱朝廷的控制,保证有稳定的财政来源,唯有借助对外的贸易。北有蒙古,南有海贸。其他如田产、关税几乎全部掌握在官绅的手里。当在宣大镇失势丢掉大同副将之位后,翟哲不得不把目光投向江南。
即使要造反,在江南也比在中原要有前途的多,因为这里有足够的财力,否则当年高迎祥也不会那么期盼南下。
“浙东之地,民风彪悍,毗邻天下税赋重地,将是我蛰伏的地方,我会在这里等待天下大变。”走在春风和煦的西湖边,翟哲定下策略。他现在唯一能信的就是自己。
东林党和复社都将是他的垫脚石,乱世兵权才是根本,而他是打上东林党印记的总兵。那些文人现在如何瞧不起他,以后就会怎样反过来求他。
蛰伏的日子很寂寞,好在他还有两个夫人和儿子为伴。
崇祯十三年六月,大明首辅薛国观遭吴昌时弹劾罢职,再因收受贿赂被锦衣卫逮捕入狱,被皇帝赐死,继任首辅的是年过六十的范复粹。从上任首月起,范复粹便以年事已高为由请辞,京中已有启用周延儒的呼声。
衢州府处于浙江、江西和福建三省交界地,江南入闽唯一的一条道路正经过这里。因为衢州府的位置,这里孕育了大明鼎鼎有名的龙游商帮,与徽商、晋商比名声稍逊,但获取的财富一点也不少。
只要有商帮的地方一定少不了山贼,闽人邱凌霄领着一般流贼一直活动在这一带。括苍山白头军势力壮大后没有侵扰附近的府县,开始向衢州府附近的山脉进军。
八月中旬,白头军与邱凌霄在江郎山会盟。朱大彪带左若及翟哲麾下五百士卒同往,借助会盟的时机斩杀邱凌霄父子,占据了离仙霞关不足百里的江郎山,监控入闽的唯一的道路。
“一切都在路上。”
翟哲逗留在杭州城郊,极少外出,收取各地来的情报。一个实力强大的白头军才能成为他的帮手,他现在无法从官绅口中夺食,唯有与郑芝龙争利,浙人将因此与他成为朋友。
日子像溪水一般静静的流走,手中无权时,每一刻都是煎熬。果然如范永斗所说,权势一旦尝过,再难舍弃。
寒冬腊月,杨嗣昌兵败襄阳,李自成兵进河南,中原局势糜烂。
一份份急报送到翟哲手里,让他鲜血沸腾,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等待的时机就快到了。
信使踩着稀薄的积雪走入杭州府郊区的宅子,周延儒召见。
翟哲没有再坐马车,枣红马驰骋在封冻的官道,他已经预感到大事将成,煎熬等待了一年半后,终于要再次踏上征途。他不喜欢逗留在家里,中原的每一场战报都让他兴奋的彻夜难眠,在他骨子里全是战斗的鲜血。这个时代怎能少了他的身影。
竹林薄雪,斗笠行人。
宜兴城外的周家庄园门口有几只喜鹊在欢乐的叽叽喳喳。
五人的聚会,翟哲永远是最后一个赶到,他不知道几人在之前商量了些什么。
张溥仍然是一张寒冬腊月的脸,周延儒手中拿了一份折子,脸上虽然堆笑,但右手有轻微的抖动。吴昌时的笑容让人响起沙漠里的响尾蛇,阮大铖则吊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像在唱歌。
除了周延儒,没人看他。
“朝廷的圣旨已经出了,翟东家,春节之后,我将赴京城赴任,你想好了吗?”周延儒对翟哲说话很柔和,他可能是这几人中对翟哲对和善的一个。
缇骑才出京城,江南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翟哲回答的声音很干脆:“想好了,浙江防倭总兵。”
“这个位置不算肥缺,翟东家可不要后悔!”周延儒好似在说笑。
“阁老若能成就末将,在下必不敢忘恩。”翟哲行礼。
“好!”周延儒微微点头。
“恭喜周阁老!”几人哈哈大笑,连张溥也咧开了嘴。
聚会时间极短,翟哲看那几人好像还有话说,自己很快成了个多余之人,用完午饭后先行起身告辞。那些文人不屑与他为伍,他也没有必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等他出来书院,正要往马厩中牵自己的枣红马,一个家人低着头从后面赶过来,压低生意说:“翟东家且留,老爷还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事?”翟哲扭头问。
那家人低着头不出声,看样子他也不清楚。
翟哲先给跟自己同来的亲兵大好招呼,跟着那家人绕过好几个回廊,那家人把他安置在一座厢房里休息。
从午后一直到天黑,翟哲等的坐卧不安,掌灯时分,一个仆从提着灯笼敲门,“老爷要见翟东家。”
翟哲正和衣躺在床上,听见召唤,立刻起身。
屋外已经上冻,翟哲并不觉得寒冷,跟着那家人走向后院。雪色倒映了灯笼昏暗的火光,让安静的院子有些诡异。如迷宫般的院落让翟哲有些迷糊,警觉心让他努力记住穿过的每一条回廊。
“老爷在里面!”那家人停下脚步。
翟哲推快黑暗中的大门走进去,一阵风差点吹灭了屋内的烛火。周延儒正安静的坐在对面,在幽暗的光线中像幽冥来的使者,把他下了一跳。
“关上门!”周延儒的声音有些僵硬。
翟哲转身把门关上,烛火稳定下来,屋内立刻温暖了很多。
“翟东家,我想求你办一件事。”周延儒的声音又变得柔和。
“阁老有吩咐尽管说。”翟哲隐约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你是武将,又掌控商号,手中必然有些亡命之徒。”周延儒长吸了一口气,说:“我要你帮我杀了张溥。”
“什么?”翟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杀了张溥。”周延儒的声音无比确定。
翟哲沉默没有回答,复社在江南的势力他很清楚,张溥不是随便能杀的人。
“你若不杀张溥,我不会让你上任浙江防倭总兵。”周延儒语气狠毒,不像他平日的说话的口气。
“我能知道原因吗?”翟哲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藏入柱子下的阴影中。
周延儒把手边的折子扔在地上,“这就是张溥向我索要的复社门生的官位,一共八十三人。”
“这么多?”翟哲倒吸了一口冷气。
周延儒苦笑,“我若从了他,不知这大明的首辅究竟是何人。”
“你帮我杀了他,我连浙江防倭副总兵和参将的位置都给你,浙东就是你的天下。”周延儒多少能看出来点翟哲的意图。
宁波、绍兴的兵备道,加上台州沿海卫所,一共有八千水军,一万两千步卒的定额。如果他再能从海贸中赚取足够的银子,他将能拥有从未有过的力量。
翟哲脑子中的犹豫只坚持了片刻,这个机会他已经等待了一年了,再也不能错过。也许朝政注定离不开阴暗,如果一定要开始,那么就从此刻吧。
“末将会为阁老做到。”
“好!”周延儒松了口气,“你能帮我,我会记得。”
与周延儒一番话后,翟哲连夜离开宜兴。他必须要尽快安排此事,刺杀张溥必须要安排的滴水不漏,只要泄露一点口风,他在江南将无立锥之地。
江南的雪像给这片秀丽的山河涂上一层淡雅的妆,枣红马的铁蹄急促的敲打地面,好像在****这个秀美的女人。
倾巢之下无完卵,中原北境都乱了这么多年了,江南又怎么可能逃出这一劫?
无论是谁想接替大明朱家的权杖,江南都是必不可少的拼图,因为这里是大明最大的两大产粮地之一。“苏州熟,天下足!”这里拥有的不仅仅是粮食,还有最手巧的工匠,最富有的官绅。
翟哲常常思考自己在蒙古征战近十年的失败,不是他不够精明,也不是他麾下的士卒不善战,实在是他没有一个稳定的后方。无钱、无粮、无人,背靠的宣大镇是大明最穷困的边镇之一,其实从开始就注定了他的失败。即使卢象升不死,宣大镇对清虏也只能保持守势,而蒙古人根本无法在草原与女真人匹敌。
这么多年,他已经看透了,大明之败势如奔腾的黄河水,非他能够左右。
朝廷无钱粮,没法养兵民,朝廷征饷,民变沸腾。
钱粮在哪里?复社和东林的那些官绅家,哪一个不是盘满钵满?但不仅翟哲动不了,皇帝也动不了。
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且看这天下的民心如何转换?李自成能入京,但他也无法养活北境之民。
翟哲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有一个机会翻盘,只有一个机会!
☆、第343章 水到渠成
要杀一个人很简单,但要毫无痕迹的杀一个人很难。
这是季弘接到的第一个有难度的任务。这半年随着暗营在南直隶和浙江等地铺展开,他比翟哲还了解江南。比如秦淮八艳与哪几位文人交好,吴淞顾氏兄弟几人之间的矛盾等等,他在杭州余杭的书房里堆满的各种资料,分各府各县排列。
他知道张溥的名声,也清楚复社的势力。但这些他都不在乎,只知道要让画像中那个人死的毫无痕迹。
张溥经常会拜访哪几位朋友?常经过的道路有哪些?季弘命王义专门负责查探此事。杀人很快,戚刀挥下,人头落地,这是季弘曾经的杀人方式,但他已经很久没去擦拭那几柄戚刀了,虽然一直留着它们。
季弘不着急,他现在很有耐心。
翟哲也不着急,周延儒更不着急。寒冬腊月里曾经的盟友悄然变成了对手。
这就是朝堂之争,当你想拥有自己能力之外的权力时,一定会有危险降临。
复社完全是张溥凭借名望一手建立,翟哲能预感到,张溥一死,复社将沦为一盘散沙。一个松散的复社符合所有人的利益,除了复社自己。翟哲也不喜欢张溥,总用盛气凌人的目光在看他,他虽然不在乎,但并不表示没想法。卢象升也没对他如此态度,一个什么实事都没干过的进士凭什么这般眼高于顶。
除夕过去,也不是道路堵塞还是缇骑懒散,圣旨到达宜兴比周延儒想象的要晚一些。
这些日子,宜兴的周家庄园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有的是消息灵通的人士,东林门生前来讨价还价求官者不计其数。
在江南的冬雪融化殆尽的时候,周延儒踏上北上的船只。与此同时,一个重磅消息传到江南,李自成攻破洛阳,杨嗣昌的剿贼计划完全失败,且遭左良玉侮辱,自杀身亡。
翟哲准备好猪牛羊三牲,提着一瓶老酒,随卢象同前往卢象升墓前拜祭。直到如今,朝廷对卢象升的谥号还没有封下来,卢公夫人已经向朝廷请过两次了,一直无下文。都说宰相肚中能撑船,大明用只有这么大气量的兵部尚书,结果已不言而喻。
卢象同在墓前又痛哭了一阵,引得卢象观和卢象晋两兄弟也垂泪不已。
“此番周阁老赴京,卢公的封谥也该有结果了!”翟哲把一壶酒洒在卢象升的墓碑上。他能率部立足江南,卢家功不可没。他对得住卢公,也从中得到了回报。
雪消融后,草得滋润。一个月不到,江南各地浅草抽绿,京城缇骑飞驰江南,安庆巡抚史可法升任运河漕运总督,这是周延儒给东林党喂下的第一颗蜜枣。
江南士子振奋,各处均有庆贺。
几社陈子龙、徐孚远、夏允彝几人同来西湖踏春,恰逢许都在杭州与翟哲议事。许都曾在嘉兴求学,与松江几社的陈子龙、徐孚远和何刚等人交好,因此邀请翟哲同往。
翟哲本不想去,无奈许都说了不少陈子龙等人的好话,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无奈从之。
气候温暖,翟哲习武体健,又在塞北之地久居,只穿上一件薄布衫前行,引得几人咂舌赞叹。有了翟哲这个武官陪着,许都才不觉得尴尬。其他几人都是有名的才子,精通诗文,每每要吟诗作对,以助游兴。从前只有许都一人干瞪眼,现在有翟哲在陪他。
陈子龙三十余岁,一张圆脸,几缕稀疏的胡须,穿一身青色布衫,气息内敛,与翟哲平日见过的几个富家公子有所不同。徐孚远听了许都对翟哲的介绍后,一直跟在他身侧问军中之事,说个不停,让翟哲不甚其烦。
“清虏凶恶吗?为何大明官兵对清虏难得一胜?”
“流贼只是些吃不饱饭的百姓,朝廷当以赈代剿,再以奇兵袭之,怎会不胜。”
徐孚远说的翟哲一惊一乍,很少有江南的文士对兵事感兴趣。
“闇公,你就少说几句吧,翟将军是战场上下来的,你可是班门弄斧了。”陈子龙说笑。
徐孚远感慨:“大帐点兵,奔袭千里,如卢公那般才是我毕生的梦想!”
翟哲先是一愣神,再看看徐孚远那细胳膊细腿,再不愿接话。只是个纸上谈兵的文人而已!
几人一路走一路闲聊,西湖边柳树上泛出星星点点鹅黄色的嫩芽,现在踏春还有点早,没到花草最旺盛的时候。翟哲很少说话,但偶尔开口必然能让其他几人侧耳细听,他在塞北征战十年,大江南北都闯荡过,见多识广,半天功夫让几社几人初始的轻慢之心褪去。
陈子龙感慨:“如今天下大乱,如翟将军这般勇将,只能在此地蹉跎度日,实乃朝廷不幸。”
翟哲笑着回应,“如今天下大乱,如陈兄这般大才,只能隐居家中,也是大明的不幸。”
陈子龙和夏允彝早在崇祯十年就中了进士,陈子龙本被选为广东惠州府司理,因继母丧不赴任,之后一直留在家中治学,拒绝为官。
“如今天下,空谈者多,实事者少,俗儒厚古而非今,撷华而舍实,我在家中静心辑成几本有用的书,却比外出为官要实在的多。如徐阁老的《农政全书》,学究天人,以实用为主,富国化民为本,若能广而传之,岂不是比为官一任要有益许多。”
陈子龙的这番话令翟哲大为侧目。江南诸生,虚华者多,务实者少,他极少见到心甘情愿踏踏实实做学问的人,而且还是经世致用之学。
“卧子君大才,若书有成,能否借我一观。”翟哲弯腰行了一礼。
“当然可以,我编的那些书,能多一人知道,功夫才不算白费!”陈子龙还了一礼,脸挂浅笑。
翟哲并不待见东林党,但这个世界终究是读书人的,东林党内不是铁板一块,也有像卢象升那样的能官。翟哲现在还没声望招揽有名望的士子,能交几个这样的朋友大有裨益。几社的几个士子,在江南的名声还算不错,像陈子龙这样不愿当官,只愿治学的士子,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到。
这一趟西湖之行倒是不虚。
与此同时,江南各地都有士子庆祝。从崇祯即位以来,坐在首辅位子上的温体仁和周延儒一直不待见东林党。此次周延儒借助复社的力量重登上首辅之位,花大笔银子贿赂朝中阉人,被张溥抓住了把柄,一上台便有新气象。
从周延儒离开江南后,张溥连夜在家撰写各种治国之策,准备呈上朝廷,让周延儒实施。他却忘了,究竟何人才是坐在首辅位子上的人,他怀揣这么大的秘密,竟然记不起来怀璧自罪这句话。
史可法上任漕运总督,竟然先来太仓感谢张溥,这把张溥的声望推到顶点。
一时间张家门庭若市,让他想清静也难。虽然不能亲自坐在那个位置上,但成为江南士子的中心,相当于成为隐居在民间的大明首辅,张溥心中的畅快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在东林党最低潮的时候组建复社,不正是为了此刻吗?
三月初,吴昌时回家乡省亲。因为前任首辅温体仁的压制,复社在朝为官的人不多,吴昌时又是参与大事的当事人之一。张溥离开太仓老家前往南京与吴昌时会晤。一个漕运总督远不能满足他的****,复社士子众多,就怕大明的官位不够分配。
商盟的商号中季弘已经等了很久了。
张溥每日访客不断,一直留在太仓老家,极少出门,让他无可奈何。
太仓往南京,原本一路马车很方便,偏偏春雨连绵,河水泛滥,道路泥泞。张溥三月十日到了南京,与吴昌时密议两日后踏上回乡的道路。
江南的梅雨季节,没有一个月是停不下来。滴滴答答的雨点像半夜耳边喃喃的怪兽,让人心烦意乱,又无可奈何。潮湿的气息让张溥的头发上浸出一层稀薄的水珠。
张溥打着一把油纸伞,穿着粗布衣衫,想到此事此境,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很有意境的称呼——“布衣宰相”,顷刻间连脚下的泥泞的道路好像也不那么难行了。
吴昌时回京后会把他的建议带给周延儒,还有几镇巡抚需要安排,江北那些歉收的省份田税该免了。他相信只要他那些策略能实施下去,大明的颓败的势头会慢慢反转。
走到无锡地界时,他隐隐感觉胸口有些疼痛,但没有想太多。太湖水泛滥,运河的水流很汹涌,渡口处摆渡的客船不多。
看着眼前白花花的河水,张溥有些头晕,一个船夫冒雨老过来招呼:“过河吗?”
“过河!”张溥答应一声,领两个仆从快步上船,就想先找个地方坐下来。
客船很大,那船夫多要了二十个铜钱,张溥很爽快。片刻之后客船摇摇晃晃到了河中,突然一个大浪打过来,船头的艄公大喊:“漏水了!”
两个仆从跑出船舱,见船头位置一个巨大的窟窿,水如泉涌。
“漏水了!”艄公带着哭音,雾气蒙蒙的河面见不到一只船。
张溥摇摇晃晃走到船头,船只猛一摇晃,他心口剧痛,脚下一个打滑,落入水中。两个仆从奋不顾身扑向河面,只见翻滚的浪花,不见张溥的人影。
汹涌的运河水直通太湖。
☆、第344章 经营宁绍
从周延儒入阁成为首辅后,往大江南北的缇骑就没停过。
香案上檀香冒着几缕烟丝。
中宫太监的声音尖锐:“宁绍总兵王之仁调任吴淞总兵,宁绍副将吴志葵调任吴淞副将。原大同副将翟哲升任宁绍总兵,大同参将萧之言升任宁绍副将。”宁绍总兵即是浙江防倭总兵,称呼不同而已,驻地包括宁波和绍兴。
如左若任台州参将,逢勤授军中协同参将,孟康、车风任军中游击将军,这些小调动有兵部公文下达,皆由才上任的浙江巡抚董象桓告之。
这一跪,虽然对着没卵子的阉人,翟哲心里很乐意。
双手恭谨收起圣旨,翟哲努力堆起笑脸。那太监却瞥过脸去,对一旁候立的王之仁一脸奉承的笑容,说:“恭喜王总兵!”
“公公一路辛苦了!”王之仁满脸喜色回礼。吴淞之地远富庶过宁绍,他调任那里当然更有开心。至于原来的吴淞总兵,则被调任至九江总兵,临近与流贼交战之地,有人走运当然要有人倒霉。
“不辛苦!”那太监对王之仁的态度近似屈膝卑躬。
翟哲尴尬站立在一侧,王之仁的堂兄王之心是东厂提督,不怪传旨的太监这个态度。
王之仁不理那个太监,转身拱手对翟哲说:“恭喜翟总兵!自翟总兵力救卢督师那一刻,我便期盼着翟总兵复职的这一日。”
“圣上英明!”翟哲回礼。不管是真是假,王之仁这番话说的他心里很舒服。
此次朝廷把原宁绍总兵高升调走,必然会带走他不少亲信,为翟哲掌控宁绍减少了不少麻烦。
先送走缇骑,再办了一场热闹的送别宴,王之仁带走了三千多亲信家丁。
“宁绍是我的天下了!”翟哲已经迫不及待。在大明奋战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坐上了总兵的职位,但不是凭借军功,却是借助银子和关系。嗯,还有那一场暗杀!季弘禀告那场暗杀中有不少蹊跷,张溥被捞起来的尸体表面之前他可能已经中过毒,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位置。
宁绍总兵的变化其实在大明的官场毫不起眼。
半个月前,待罪的落魄马士英升任凤阳总督才是震惊江南官场的消息。阮大铖尽抛半数家产为周延儒复职助力,到最后却无法从中得到一点好处。阮大铖曾是东林党左光斗的学生,当年阴错阳差投到魏忠贤的门下,成为与东林党死对头的阉党中人。
阮大铖原本希望周延儒能启用自己,但周延儒与复社中人有密议,不得启用当年依附魏忠贤的阉党。张溥已死,周延儒不愿再激怒复社中人,不得不食言,请阮大铖推荐一人替代。阮大铖无奈,推荐了与自己交好的马士英,马士英一跃从解职待罪的巡抚升任凤阳总督。
得到总兵之位后,翟哲再无心顾及外事,有太多的事情摆在眼前,首要是完全控制宁绍镇的兵马。
宁绍总兵驻地在定海。
步卒在定海,水军在宁波府的定海后所。新总兵上任,副将离职,军中大笑将领心中忐忑不安。
上任后第三天,翟哲在定海后所设宴,请军中千总以上将领聚会。以他的眼光看宁绍镇士卒的习气,与要求相差甚远,好在他麾下有左若和逢勤的两个会练军的将领。
这一顿宴席,好酒好菜伺候着,军中将官吃在嘴里,心中可没那么痛快。新官上任,换新人除旧人是惯有的规矩,看新总兵麾下近四千人的家丁,各位头上官衔较高的将领心中愈发不稳当。
酒过三巡,翟哲端起酒杯站起来说话。
“我是新任的总兵,之前一直在江北与清虏激战,还从未在江南任职过。不过从今日开始,宁绍的士卒就归我统御了。各位都是宁绍的老人,熟悉这里,因此日后会多有倚重。”
说完这句话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他这番话可谓是警告性十足,与清虏交战过的总兵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军中各将领把杯中酒饮下,眼光都落在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总兵身上。
“各位回去传达几个消息。”
“一、从今日起士卒军饷上涨三成,按月发放,不会再有拖欠。”
在座将领爆发出一阵喧哗,当总兵不克扣军饷如何发财?尤其在宁绍这个没什么油水可捞的地方。这些年从这里出海的海商越来越少,行贿的的银子还不够养家丁的。
“二、从诸位回去三日后,军中诸将士不得擅自离开卫所军营,违令者斩。”
“三、各位回去立刻清除各卫所的商铺、集市,无论是哪位的亲戚。”
在场众人都安静下来,目光在几个卫所守备、游击的脸上转来转去。
翟哲可谓是有恃无恐,浙江巡抚董象桓也是才上任的,必然是拜周延儒所赐,不抓住这个时机整顿军备,他岂不是傻子。
“先动步卒,再动水师!”这是翟哲定下的策略。
他麾下亲信除了文林柱一百多人外,几乎全是旱鸭子,又不通水军战法。对自己不熟悉的事务乱插手,反而坏事。临近海边的浙人多数善水,若步卒整顿完毕,可从中挑选精干士卒分往水军,且整顿步卒又可以杀鸡骇猴,让水师不敢造次。
先提升军饷以振士气,减少整军的阻力,再以严治军,若一味苛刻,只会让士卒怨声载道,这是治军的王道。
宗茂掌管总兵府财物和后勤,元启洲率曾经的天雄军督战营掌管军纪。
翟哲在等着人撞倒刀口上,没想到军中将官一个个老老实实,拆去卫所的商铺,约束士卒不敢外出。对他们来说,小心侍奉新任总兵才是最正确的事。
七日之后,军中不足九千的步卒打乱拆分,与跟随翟哲多年的老兵混编,开始了他们痛苦的煎熬。宁绍总兵定员不足,空缺的军饷当然是被王之仁吃掉了。
翟哲麾下虽然都是骑兵,但在左若的鞭子下锻炼过,用脚奔跑起来一点也不慢。
“想吃当兵这碗饭,那就得卖力气,再想像从前那般躺在海边晒太阳,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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