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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我们一起走过的台阶-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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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可颂靠着台阶口的石栏坐下,将两条腿闲适地搭在一起,打开水彩盒子,用自来水排笔沾了颜料,开始铺设背景。他选择的是三层台阶下,与一排绿树交错分布的几尊雕塑,画面竖构图,从这个角度看上去,雨果就好像正坐在一棵树的树冠上。
两人距离有些远,但彼此都看得到对方,也知道自己将会出现在对方的画中。
程可颂心头微热,觉得卢浮宫可真是个好地方。
安安静静作画,时间过得飞快。等到程可颂手里的画完成,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期间有几名游客围在他的身边看他画画,却都十分礼貌地没有出声打扰,默默看一阵,或悄悄离开,或留下一句“画的很棒”便走。
程可颂将速写本立起,朝远处的雨果示意自己画完了。
雨果抬起手,比了一个“五”,大概是说他还要五分钟。
程可颂竖起大拇指表示自己收到,随后又翻开新的一页,开始画雨果盘腿作画的动态。
这个距离太远了,程可颂只能捕捉到雨果的身形,却看不清他的五官。但雨果长什么样子,清清楚楚地印在程可颂的脑海里,即使看不清楚,他也完全能够画得出来。
几笔线条勾勒出大男孩儿有些细瘦的肩肘,短袖衬衫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胸口的衣服随着他躬身作画的动作微微下坠,卡在腰部,形成一个略有些锐角的褶皱。
他留着略长的卷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鬓角有微卷的碎发垂下来,蓬松地落在他线条硬朗的腮边。他虽然垂着头,却因为画面仰视角度的关系,整张脸几乎是一个半则面的角度。鼻梁高挺,眼窝深陷,睫毛低垂,正一脸专注地盯着眼前的速写本。
程可颂认真地绘制雨果的五官。
这些细节已经无法在这个距离下辨别,因此他一直低着头,照着自己脑海中雨果的脸,将画面中空白的部分补全。
一道身影遮住了程可颂画纸上方的光。
“咦?你只画了我?台阶呢?”雨果的声音在程可颂头顶响起。
程可颂立刻将上一幅画面翻下来,遮住自己正在画的速写。
他有些窘迫:“啊,就是……随便画画。”
雨果看着程可颂,眨了眨眼睛。
“你的画呢?”程可颂问。
“我觉得这个角度还可以。”雨果将自己手里的速写本递给程可颂。
“唔,构图很不错,看来这个角度是可行的。”
“我也觉得这个故事很好。”雨果笑道,“一会儿碰头会上可以讲给他们听。”
程可颂点了点头,将速写本递回去。
雨果:“刚才收到几条短信,瓦伦汀和蕾雅说他们去了圣心教堂,也有些收获。不过茱莉娅建议我们明天一起行动,去歌剧院,那里有一道全巴黎最著名的大台阶,在许多油画作品里都出现过。”
程可颂:“啊,那里,我知道那道台阶。”
“歌剧院的背景也很适合编故事,的确是不错的想法。”雨果说着,看了看时间,“一点钟了,我们去吃点东西?这里有一家三明治店。”
程可颂欣然同意。
简单吃过午饭,两人又在卢浮宫边边角角的展厅里转了转,画了几幅楼梯间内的台阶,想了几个有关卢浮宫的小故事,却又觉得不如中庭里的那个故事美好。
“只是做调研的话,我们倒是有不少收获了。故事加上速写,还有这些照片,能整理出很多东西。”雨果说着,将自己的速写本收回包里,“走吧,回学校和他们碰个头,商量一下明天的行程。”
程可颂也从地上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橡皮碎屑。
“嗯,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当年在卢浮宫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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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歌剧院内的圆弧台阶
“哇噢——我真不敢相信,这个故事是你们两个男生想出来的!”
蕾雅瞪大了眼睛,用夸张的语气感叹道。
她周一下午没有来学校碰头,刚刚才听布鲁诺将程可颂和雨果想出来的有关卢浮宫台阶的故事讲给她。
现在他们四人正坐在巴黎歌剧院外面的台阶上,等茱莉娅和瓦伦汀来。
“我昨天和瓦伦汀去了圣心教堂,你知道吗?那家伙竟然在教堂想出一个恐怖故事,又是杀人又是闹鬼的……我已经对他的创造力不抱任何期待了。”蕾雅撇着嘴抱怨。
“茱莉娅和瓦伦汀差不多,她想的故事是自然博物馆的那些动物骨骼们暴动,顺着台阶冲了出来,在巴黎的大街小巷搅风搅雨!”
布鲁诺说完,哈哈大笑:“你看,这故事到最后,和台阶有什么关系呢!”
雨果闻言也跟着笑起来:“六个人一起行动是个明智的选择,如果让瓦伦汀和茱莉娅凑在一起,不知道会创造出一个什么样的魔幻故事。”
“嘿,雨果,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布鲁诺丝毫不留情面,“如果不是有可颂在,你一定想不出这么好的爱情故事!”
雨果一愣:“谁说我们讲的是爱情故事?”
布鲁诺伸出手勾住雨果的脖子,坏笑道:“啊哈!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故事里充斥着粉红色的泡泡!虽然你讲给我们听的时候用的都是‘他’,但你放心,我不歧视同性恋。”
雨果一拳锤在布鲁诺的肩膀上:“住口吧你!”
程可颂也有些尴尬,无奈笑道:“为什么不能是友情呢?”
“因为友情永远不如爱情更加触动人心呀!”
蕾雅凑过来,夸张地摆了一个娇羞满面的姿势。
几人打闹了一阵,茱莉娅和瓦伦汀从地铁口并肩出来,穿过马路来到歌剧院的广场。瓦伦汀将手中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包装纸团成一团丢进路口边的垃圾袋,这才急忙跑过来。
见到程可颂,瓦伦汀眼睛一亮,满嘴的东西还没咽下去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可颂!我听说你的那个故事了!中国人真是太浪漫了!哦!”
说着还比了个捧心的动作。
“事实上,大部分中国人认为法国才是真正的浪漫主义国家”程可颂解释。
“不不不,你听我说。”
瓦伦汀用力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这才说:“我在我祖母那里见到过一本中国诗歌集,据说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写的,那些诗歌的浪漫情怀比我们这些法国人高端了好几个档次!”
程可颂不知道古诗词翻译成法语会是什么效果,也无从反驳,只能报以微笑。
“好吧,但不可否认,你和雨果的故事的确很浪漫。”瓦伦汀投降。
雨果无奈地耸耸肩,说:“好了大家,我们可以去歌剧院里面,一边画台阶的速写,一边再编一些浪漫的故事。出发。”
茱莉娅提了提肩上的背包,十分不满。
“为什么一定是浪漫的故事?我觉得歌剧院很适合灵异故事……”
巴黎歌剧院是一座具有典型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又糅合了希腊式的柱廊,外墙立面与建筑内部雕刻着繁复的纹饰。走廊内壁画相接,与大片大片的镜面交相辉映,在灯光中显得金碧辉煌。
一行人来到歌剧院的大厅。
入眼便是那道十分壮观的著名台阶。
这道台阶通体由大理石建成,扶手呈流畅的圆弧形,蜿蜒向上,末端向两边延展,伸出一对通往两侧的分支。扶手开端的圆柱形高台上,各自端放着两尊女性雕像,雕像手中举着分为数蘖的烛台,烛台上插满蜡烛——当然,现在这里都是电灯蜡烛了。
这样的分蘖烛台在厅中摆了十数座,星星点点的光芒将整座大厅映照成一片华贵的金色。
程可颂抬起头观赏大厅墙壁上雕刻的复杂纹饰。
这座歌剧院是建筑艺术的瑰宝,不管他来到这里多少次,都是看不厌的。
“你们知道吗?在歌剧院的地下,不对游客开放的地方,有一片巨大的地下湖泊。”
瓦伦汀果然又开始讲神秘故事了。
雨果丝毫不以为意:“在《歌剧魅影》里面,人人都见过。”
“黑夜降临,所有感官都变得敏锐,黑暗唤醒了幻觉——(注)”
瓦伦汀一边从包里拿出速写本,一边模仿着歌剧的腔调。
“知觉沉寂,所有感官都放下防备,无法抗拒我写下的音符——(注)”
“闭上你的眼睛,因为它们只会告诉你事实,而这些事实却不是你愿意看到的——(注)”
茱莉娅也加入了进去。
程可颂看着站在台阶边缘唱作俱佳的两人,嘴角不禁微微勾了起来。
“你有没有看过《歌剧魅影》?”雨果问。
程可颂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回去可以找来看看。”
“我家有那部电影的光盘,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明天可以给你带来。”
“故事很好?”
“还不错吧,混杂了爱情和惊悚的题材,里面有很多歌剧式的音乐。”
雨果说着,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是英语版,你听得懂吧?”
程可颂点头道:“可以试试看。”
“我可以帮你找找台词本,我记得我下载过。对照文字的话会容易些。”
“好啊,那你明天带给我。”
约定好关于电影光盘和台词本的事情,程可颂按捺住心里不合时宜的焦急,靠在圆弧台阶对面的墙上坐下,打开速写本开始画画。
茱莉娅和瓦伦汀表演完了一段歌剧,俯身拎起自己的画具,从台阶上下来。
“等等,不要下来!”布鲁诺惊叫道:“我正在画你们的互动!快点回去,摆出刚才那个姿势!”
茱莉娅:“嘿!你不能这么自私,我们也要画画的,将来调研报告上必须有我们的画才行!”
“好像的确有道理。”布鲁诺点了点头,又越过蕾雅的肩膀,伸手用铅笔戳了戳雨果,“嘿,你们俩,对,就是你和可颂——你们俩昨天已经画过完美的速写了,现在去台阶上帮我们摆个造型呗!”
“可我们昨天画的不是歌剧院的台阶。”雨果自然不同意:“而且这里的故事还没想好,我们怎么摆造型?”
“故事好说啊!”瓦伦汀插话道,“谁说喜欢歌剧的就一定是贵族们,那些打扫台阶的仆人,给这座大厅点蜡烛的人,他们也可以喜欢歌剧。”
“但他们没有舞台,于是只能在每天晚上,在这里打扫卫生的时候唱几句自己喜欢的歌词。有一个与男管家相爱的女仆,每晚都会与男管家一起在这道台阶上演出他们的爱情歌剧——”
茱莉娅嫌弃道:“能不能不讲爱情故事?”
“有一天,那位女仆不慎跌进了歌剧院地下的湖水里,再也没有回来。”
瓦伦汀毫不辜负茱莉娅的期待。
“她化为鬼魂,每晚都在这道台阶上演唱她曾经与管家一起演唱的那部歌剧。”
雨果夸张地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瓦伦汀立刻不干了:“怎么,这个故事不好吗?连接人世间与鬼魂的台阶,这个定义在很多神话故事里都出现过。”
“我觉得还不错。”
茱莉娅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不过不要涉及地下湖泊了,让管家和那个女仆产生争执,管家失手将她推下了台阶,不幸身亡,但是在那之后管家又后悔不已——”
“我的天,这个故事真是一点也不美好。”布鲁诺也摇了摇头。
瓦伦汀“啧”了一声,又看向程可颂:“我们‘万能的可颂’有什么看法吗?别总是不说话呀!”
“一定要发生在歌剧院吗?”程可颂无奈。
“当然!”
“唔,那我觉得还是歌剧艺术家比较好。”程可颂真的开始构思。
片刻后,他微笑着说:“一对歌剧艺术家夫妇经常在歌剧院演出,有一天,他们有一场十分重要的演出,但那位妻子的身体却有些不适。那位先生觉得带病演出并不是什么大事,因为他自己也经常带病上台,于是妻子就带着病演完了全场。”
“演出圆满结束后,那位妻子却在离开歌剧院时,倒在了这道台阶上。”
“那位先生十分后悔,辞去了演员的职务,每晚都作为一位保洁员前来清扫台阶。他只有在每天午夜时分,在这道台阶上,才能再次看见他妻子的鬼魂。所以他就一直做着这份保洁员的工作,每晚陪伴着他的妻子,再也没有上过舞台。”
故事编完了,瓦伦汀盯着程可颂,一脸见鬼的表情。
茱莉娅大笑了几声:“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西蒙嫉妒我了!哈!可颂果然是个大宝贝!”
说着,她十分自然地挤到程可颂身边,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
程可颂来到巴黎快一年了,仍旧有些无法适应这里妹子们的热情,却也知道这是一座城市的文化和习惯,便没有躲。
“嘿,行了!”雨果笑着将茱莉娅推开,“可颂他很内向,你这样会吓到他。”
“哦,容易害羞的亚洲人!”
茱莉娅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我觉得这个故事还不错。”雨果立刻转移话题。
“加一票。”蕾雅举手。
“所以,这位保洁员艺术家先生与他的鬼魂妻子,到底是怎么在这道台阶上相处的呢?我记得我们需要两个模特?”瓦伦汀旧事重提。
几名学生立刻起哄,将程可颂和雨果从地上赶了起来。
“不是,一对夫妇,为什么不让女孩子来演?”程可颂终于憋不住了。
瓦伦汀语出惊人:“你歧视同性恋?”
程可颂一愣:“……不啊。”
雨果惊讶地看了程可颂一眼。
“那就对了嘛——”瓦伦汀不依不饶,“快一点,我们要画有人物动态的速写,现在我们之中只有你们两人手里有还算不错的画,你总得给我们一个画画的机会。”
程可颂还站在原地哭笑不得,雨果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雨果将人拉到台阶中段的拐弯处,手臂穿过程可颂的腰侧撑在他身后的台阶扶手上,把他半圈在自己怀里,扭头向台阶下的四人龇了龇牙。
“赶紧画画!”
两人之间又是那阵熟悉的木质调清香,烟草味倒是淡了不少。
程可颂想:他今天好像真的还没有吸烟。
“刚才那个故事也很好,你很有写故事的天分。”
大概是为了避免尴尬,雨果找了个话题:“等今年的预科课程结束,你想去哪个专业?”
程可颂所在的美术学校分了数个校区,每个校区又分了数个专业。他当申请这所学校时报的是数字艺术校区,第一年预科课程之后,他们会被分为三个专业:二维动画、三维动画和游戏美术。
雨果此时问的就是程可颂将来想要选择的方向。
“我……还没决定。”
“你画画的技法很好,又很会编故事,故事板也画得相当出色。二维动画专业难不倒你。”雨果笑道。
在这所学校的三个分支专业里,二维动画班是最难进的。
“你呢?”程可颂问。
“游戏美术。”
雨果答得毫不犹豫。
台阶下的几人画完了速写,程可颂和雨果也自己找角度画了画,众人商量着找一家咖啡厅吃午饭,顺便整理一下目前为止的想法。
餐桌上,瓦伦汀突然又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照刚才可颂讲的那个故事,歌剧艺术家的妻子应该是安葬在墓园的吧?趁剧情还没有定下来,我们要不要明天去一趟拉雪兹公墓?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灵感?”
雨果不赞同:“不要总是找灵感了,我们要给可颂留出足够的画故事板的时间。”
“今天才周二而已,我建议我们还是多去几个地方。”茱莉娅道。
两人一起看向程可颂。
“我也觉得,才周二而已,不着急的。”
程可颂笑着看向雨果。
作者有话要说:
注:出自《歌剧魅影》BY安德鲁·韦伯
当年在巴黎歌剧院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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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遍布墓园的青石台阶
拉雪兹公墓位于巴黎二十区,在小巴黎内。
人们通常意义上说的巴黎地区其实包含了巴黎周边的好几个省份,比如程可颂曾经居住的九十四省,就属于“大巴黎”的范畴。但是真正意义上的巴黎市,指的仅仅是小巴黎。
所以拉雪兹公墓其实是一座位于市内的墓园。
从程可颂现在住的凡尔赛门到拉雪兹公墓,路程并不算近。去往他与同学们约定的腓力二世车站需要倒两趟地铁。
对于这趟行程,程可颂其实是有些期待的。
巴黎的大部分著名景点他都在刚到巴黎的那个夏天去游玩过了,但他一直没有去过那几处著名的公墓。在他的认知里,墓园是用来缅怀逝者的,与“游览”二字完全沾不上边。但据说拉雪兹公墓内安葬了很多名人,比如肖邦,比如莫里哀……
……比如奥斯卡·王尔德。
“到哪里了?”
手机上突然收到一条来自雨果的信息。
“正在转乘二号线,还有三站。”
“你还是很准时。”对方的信息再次送达。
紧接着又是一条:“茱莉娅和蕾雅会先在她们共同的换乘站碰面,布鲁诺刚才告诉我他睡过了头,瓦伦汀从来都是要迟到的。他们让我们先进去,下午再在墓园门口碰头。”
法国人就是这么随性,如果不是重要的正式会议,这些孩子们总是很难有“准时”的概念。
程可颂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回复信息。
“好的,我们在出站口见。”
“没问题。”
程可颂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雨果正在将手中的香烟掐灭。
“早安!”
他笑着上前,与程可颂行了贴面礼,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夹。
“喏,昨天说的《歌剧魅影》,还有台词本。”
程可颂接过文件夹,看到里面放着一摞打印出来的台词,装订得整整齐齐,底部页夹里插着一张光盘,上面正是“歌剧魅影”的封面。
“我还以为你会给我电子版台词本。”程可颂说。
雨果耸了耸肩,不以为意:“打印出来你读着比较方便。”
程可颂笑着道了谢。
雨果随意地揽过他的肩膀:“走吧,我们先去墓园。”
两人并肩行至墓园正门,程可颂看着那道通往园内的笔直道路,忽然就愣住了。
“这里……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他实在有些被震撼了。
雨果惊讶:“怎么?”
“我还以为墓园总会有些阴森,到处都是墓碑,排列得整整齐齐……这里却这么……”
程可颂在脑海里寻找着形容词,但一时无果,只想到一个:“……这么绿!”
拉雪兹公墓中的绿化面积极大,放眼望去,一片碧草绿树。如果不是掩映在绿茵下的道道墓碑,程可颂甚至会误认为这里是一处公园。
雨果笑了。
“你是第一次进墓园吗?”
程可颂点了点头。
“巴黎有三座规模比较大的墓园,蒙帕纳斯那边就有一座,不过因为都是平地,没有台阶,我们才会选择来这里。”雨果说,“还有一座在蒙马特高地,也就是瓦伦汀和蕾雅周一去的那座圣心教堂附近。”
“这里是巴黎市区三座墓园中面积最大的,但其实三座墓园的环境都还不错。”
雨果带着程可颂转向一道岔路,沿着弯弯曲曲的低矮台阶拾级而上。
台阶边上就有一座墓碑,位置和角度与路边整整齐齐罗列的那些都不太一样,看起来似乎是随意摆在这里似的。墓碑基底是一块长方体花岗岩,上面以青铜雕塑着一位仰面朝上平躺着的中年男人。墓碑基底的侧面雕刻着长眠者的姓名和墓志铭。
“弗朗索瓦·菲利·福尔?”
程可颂照着墓碑上的姓名念道。
“是某一任法国总统。”
雨果解释完,又笑道:“我们的总统太多了,我也不记得他到底是哪一任。”
程可颂也笑了。
“我没有想过墓碑还可以做成这样,我印象里的墓碑总是那种方方正正,十分严肃的。”
“那你可得好好在这里逛逛,那些名人墓碑每一个都极具特色。”
雨果说完,又故作严肃地板起脸,义正言辞:“不过我们的主题可是台阶,你不能只顾着看墓碑了,知道吗?”
程可颂点头:“这里的台阶就很好啊,连接着生与死的世界,我们在长眠者之间穿梭,他们那么安静,但每个人身上都有故事。”
“其实,这里的台阶也有一种朝圣的意味在。”雨果忽然说。
“怎么解释?”程可颂好奇。
雨果低头看了看从墓园门口免费领取的路线图,抬头笑道:“跟我来。”
他带着程可颂在林荫小道上走了一会儿,又沿着稍显拥挤的墓碑间道向里进了一段,这才在几座墓碑的夹角里看见了一处被摆满了鲜花的石台。
“这里是吉姆·莫里森的墓,一个很著名的美国摇滚歌手。”雨果说,“有很多美国游客专程来这里祭奠他,据说以前还出现过在他的墓碑前聚众吸食大丨麻的‘朝圣者’,那时他的墓碑上还被画满了涂鸦。”
两人沿着墓园的台阶向上走,又来到一处低矮的墓碑前。
这座墓碑上不仅摆放了鲜花,还有许多人将地铁票丢在这里。
“马诺·梭罗。法国歌手。”
程可颂看着几乎堆满墓碑的地铁票,忽然觉得这些长眠于此的人其实并没有离开。他们至死仍在与这个世界交流,以一种寂静却默契的方式,牵动着他们的崇拜者。
当然,这其实并不算大场面。
等到两人来到了一座印满了唇印的墓碑前,程可颂才知道为什么雨果会说,拉雪兹公墓的台阶带了“朝圣”的意味。
“这是……王尔德的墓?”程可颂瞪大了眼睛。
只见原本应该洁白无瑕的大理石墓碑上,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无数唇印,还有用口红写下的王尔德作品中的经典台词,以及祭奠者的祝愿。
“我们身在沟渠,但总有些人在仰望星空。”
雨果用读诗般的语调,念出了王尔德最具代表性的那句话。
“存在过的每一件精美事物的背后,都有着某种悲惨的东西。”(注)
程可颂用英语补充了一句。
“你也喜欢他的故事?”雨果的眼中忽然迸射出惊喜的光芒,与他眉梢的钻钉呼应着。
程可颂笑着摇了摇头,惭愧道:“我只读过《道林·格雷的画像》,略了解过他的生平罢了,还远远算不上是他的崇拜者。”
“读一部经典就已经够了。”雨果笑道。
“他总是用很淡然的口吻讲述悲剧,让人觉得十分悲伤却又无法发泄。不过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的故事才会那样扣人心弦。”
说完这样一段过于文艺的话,雨果绕着王尔德的墓碑转了一圈,笑容变得有些揶揄。
“这些姑娘们的亲吻十分热情,但王尔德却是一名同性恋者。”
程可颂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曾经还因此入过狱,那件案子成了同性恋平权运动中被引用最多的经典案例……”
雨果微微侧着头,看向程可颂的目光十分专注,在绿茵掩映的斑驳树影里,竟然显得有些灼热。
程可颂注意到雨果的目光,心脏忽然颤动了一下。
“某种意义上讲,王尔德其实已经成为了我们……同性恋者的文化偶像。”
雨果仰起头,看着墓碑上雕刻的那片羽翼,状若无意地说。
程可颂几乎能听见自己骤然放大的心跳声。
两人之间第一次出现了一段过于冗长的沉默,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片沉默中激起一丝丝涟漪,缓缓扩散。那道涟漪轻轻触碰到两人的身躯,又返回一道道更加细密的波纹,在两人之间往返转折,无穷无尽。
程可颂觉得自己大概、也许……可能应该开口说些什么。
说什么?
说自己也是一名同性恋者?
会不会太刻意了……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犹豫。
雨果将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看了一眼,笑道:“茱莉娅和蕾雅到了,正巧遇到瓦伦汀,他们正在往亚兰·卡甸的墓碑走……我们也去那边吧。”
他灿烂的笑容将刚才两人间有些难以形容的气氛骤然打破,回到了一直以来的轻松惬意。
程可颂将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两人并肩走在墓园以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上,沿着树荫横穿过几道岔路。
“亚兰·卡甸,是谁?”程可颂问。
“他是通灵学说的奠基者。”雨果说,“我大概猜得到,一定是茱莉娅要求去他的墓碑前。茱莉娅一直对这些神秘的东西很感兴趣。”
程可颂:“你懂的很多,这些人……我都没听说过。”
雨果笑道:“崇拜我吧?”
程可颂看着大男孩鲜活的表情,忍俊不禁:“嗯,崇拜你。”
雨果似乎很开心,一路上都带着笑容。
亚兰·卡甸的墓碑十分与众不同。
数块切割粗糙的巨石垒成一个状若神龛的小亭,亭中竖立着一尊亚兰·卡甸的胸像,胸像下方的石台上用红色的字迹写着他的简介。
神龛顶部的巨石外沿上,深深雕刻着他的墓志铭。
“出生,死亡,重生,不断进步,这就是法。”
倒有些哲学的意味。
茱莉娅埋头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速写本,一脸兴奋地将本子翻到某一页,递给雨果。
“怎么?你又要开始讲灵异故事了?”雨果问。
茱莉娅否认:“不,我其实很喜欢昨天歌剧院里的那个故事,但我想加一点新想法。”
雨果看到茱莉娅的笔记本上画着一道矛盾空间的阶梯,正是埃舍尔著名的“无限阶梯”图。
“歌剧艺术家失去了自己的妻子,悲痛欲绝,于是他想到了通灵术。”茱莉娅解释着自己的构思,“他来到亚兰·卡甸的墓碑前,希望这位通灵术的奠基者能够为自己指引一条道路。”
“亚兰·卡甸指引这位歌剧艺术家,让他去寻找一道‘没有尽头的阶梯’,通过那段阶梯,他就能再次见到自己的妻子。”
“于是这位歌剧艺术家开始在世界各地寻找这样的阶梯。当然,他毫无所获,因为所有的阶梯都必然会有尽头。”
雨果问道:“的确是不错的创意,但该怎么收尾呢?所有的阶梯都将有尽头——”
“倒影!”茱莉娅一巴掌拍在雨果的肩头,“这位歌剧艺术家在一个月圆之夜,来到塞纳河畔,在入水的台阶下看到了台阶的倒影!他从这边来,到那边去,沿着倒影回到了他妻子出事之前的那一天!是不是很棒的故事?”
“但是倒影……”
“我喜欢这个故事!”
程可颂笑道:“我喜欢这个故事,死亡,重生,不断进步……的确更加吸引眼球。”
雨果一扬眉毛,看向程可颂。
程可颂登时有些心虚:“你……不喜欢?”
“不,我很喜欢。”雨果看着程可颂,眼中一片柔软。
茱莉娅欢呼了一声,抓住身边蕾雅的胳膊,激动道:“你看你看,我说过,这个故事会受欢迎的!”
蕾雅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来吧,我们需要画一些速写,不仅要画台阶,还要把这位亚兰·卡甸的墓碑画一画,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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