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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凰涅天下-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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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无能!”
嘶吼声在一片哀哭声中格外震响,顿时如巨雷炸堤,激起洪潮泛滥,数万百姓抓起身边物事便向禁队抛掷狠砸,石头、土块、水果,甚至鞋子。
“打死这帮孬种!抢回亲人!”
在呼喝声中,事态渐至失控,数万百姓疯狂向前冲挤,妇人们哭喊着向人群回冲。
“闪开!擅闯者杀!”禁军都虞候范琼慌了神,大声喝令禁军刀枪开路,又派兵校飞马回报禁军都指挥使,请求派兵增援。
不到盏茶功夫,殿前司都指挥使亲率五千禁军赶至,血腥镇压,死伤百姓近千。
景龙门大道,尸横乱街,血流遍地。皇城司的兵丁足足提桶冲水了三天,方洗净血渣,但那股子血腥气,却依然萦绕在空中,数日消散不去。
三月十九日,金军携带大量战利品,开始北撤。
金军虽然已撤围而去,东京城却笼罩在一片沉郁中。
*****
东海,天涯阁。
朝阳初升,海浪轻轻,白鸟绕飞。
傲忆斜趴在崖石上面观日,双手撑着下巴,野性张扬的脸庞上似笼着一层疑惑,似乎正被一道疑问给难住。
她突然翻身跃起,侧头望去。远处,细白的沙滩上,同样清姿飘然的两位白衣女子正并肩偕行,似在轻语交谈。
傲忆抓抓头发,再度蹙眉。她看不懂!
自三天前姐姐从清思崖出关后,她就看不懂这两人。
道似有情吧,又似无情;道似无情吧,又似有情!
就好像两条清浅小溪,明澈见底,毫无世情,却在清流舒缓中,又似有某种和谐共振的节律。
哎!不明白啊不明白!
傲忆大大叹了口气,突然一甩栗色长发。不管了!管她俩有情无情,只要姐姐在就好!
沙滩上的两人缓缓步入一道海湾转角,消失在傲忆的视线中。
“希颜,我走后,天涯阁就交给你了。”白轻衣微笑道。
卫希颜侧眸,“轻衣,可是胜衣和傲忆有何不妥?”
白轻衣淡淡道:“胜衣偏狂,小忆偏野,尚需磨砺!我走后,你便是我!”
“好!”卫希颜微笑应下。
“轻衣,什么时候?”她问的是白轻衣遁化虚空之日。
白轻衣眸光望向澄空,神情悠往,“快则三月,迟则一年!”
卫希颜抬眼望向澄空,悠然一笑。
“轻衣,我不送你!”
“送亦是去,不送亦是去!送与不送,又有甚区别!”
目光相视,均是洒然一笑,不染尘羁。
此后六日,两人未再见面。
白轻衣白日夜间均于听霞台神思。卫希颜由傲忆领着熟悉天涯阁的人和事,仅是记载傲家五百年修真之迹的真书阁,就让她颇费了几日方了解完全。
到得第七日,卫希颜在真书阁中收到白轻衣的意识传音,“希颜,到听霞台。”
卫希颜放下书册,步出真书阁,望了望天色。
今日是轻衣母亲最后一度魂聚日。
二十多年前,天涯阁曾发生一次变乱。阁中长老傲世明为首的五名傲家宗族,因修真之道难进,遂提出进入中原开山立派。当时天涯阁主为轻衣父亲傲凌风,坚执修真界不得入武林界立派,以免打破中原武林的平衡,引乱江湖。
一场大战惊天动地,引发出足可毁天灭地的海啸狂潮,若不压下海潮,东海之滨的城镇百姓将在海潮下毁亡殆尽。傲世明又抓住傲忆为质,且战且退。经过一场激战,最终海潮被控,傲世明五人也被废。
但傲凌风元神被重创,阁主之位传给弟弟傲凌飞后不久便逝去。轻衣母亲白慕然为救傲忆,形身被毁,唯得阁中长老保下心魂,以天地之气滋养,每月方能聚气成形一次;撑得二十余年,心魂之力已竭,今时是最后形聚之日。
卫希颜掠上听霞台,白轻衣和傲忆已在。
过得一阵,刚赶回天涯阁的傲胜衣掠上崖顶,被白轻衣淡淡一眼,顿时垂下头去。“姐姐!”他挨挨蹭蹭着向前,却是半天不敢靠近白轻衣,全无平时睥睨天地的威势和天地无俩的气概。
卫希颜忍不住清声扬笑。
傲胜衣回头瞪她,却陡然惊“咦”一声,发现她气场的巨变,不由手指她道:“你!你!”转头又看看白轻衣,喃喃道,“姐姐,你们?”怎么会如此相似?
傲胜衣皱眉,细看得两眼,却又发现区别。姐姐清姿飘逸如仙,超脱凡尘,飘渺仿似不在人世;卫希颜清姿如雪,却多了几分人气,不似姐姐那般似脱迹于天地。
傲胜衣正惊诧间,崖顶风声突徐,崖边的一块巨大青石突然从中洞开,一道圆白如玉的石台缓缓升起,凸出,青石再度合拢。
风微动,乌丝长发淡淡拂衣,青履青裙的女子坐于圆白石台,恬静双眸静静扫过四人,悠悠然望向漫天云霞,一臂屈肘斜撑,半倚半卧,意态闲适安淡。
四人或坐或立或抱胸倚树,神情安宁,仿佛此际不是悲送亲人逝去,而是含笑祝往另一场天地人生。
崖顶云卷云舒,霞来霞往。时日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庭前花落花开已几季,白慕然慢慢侧头,唇边笑意悠淡,对傲胜衣道:“得为失,失亦为得,强求反失道心。”
傲胜衣肃颜道:“孩儿知晓了。”方才静陪母亲之际,他以意念与傲忆已有交流,想起当初谋算卫希颜以破坏姐姐天道,却差点害得姐姐元神毁灭,不由后怕惊汗。
白慕然恬淡眸子看向傲忆,轻然洒笑道:“忆儿向来不拘形骸,洒脱笑世,但凡事过度必反,需得敛收几分才好。”
傲忆浅棕色面庞一扬,似有不解。白慕然淡淡道:“莫强求,该明了时自明了。”
“母亲,孩儿知得了。”
白慕然看了眼白轻衣,又看向卫希颜,忽然招手道:“你过来。”
卫希颜应声上前,单膝半跪于她身边,目光尊敬,“白姨。”
心魂聚体需承受椎骨入髓之痛,眼前这一袭青衣的身体正痛至极痛,乌丝拂衣间意态却是闲淡安适,静赏云卷云舒,淡观霞起霞落。如此女子,便是白轻衣的母亲白慕然!
白慕然青履闲点石面,侧眸淡笑,“轻衣为你种情,可觉她无情?”
卫希颜缓缓道:“世人皆可道她无情,唯独我,不可。”
白慕然悠浅一笑,神态闲适,似是正哼着悠扬小调,右边足上的丝履已有一半掉了下去。
卫希颜温柔一笑,忽然半跪着弯下腰,伸出手去,轻轻柔柔地为她将丝履穿好。
白慕然微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白轻衣,笑道:“很好!极好!甚好!”每一句好都似带着一道含义,待说到第三声“好”时,清风拂起,乌发青履便如风消散而去,再也不复存在于这尘世间。
卫希颜手心似仍留存着青丝履上的足温,却只霎眼间,那闲看世间云烟、浅淡生死的长者,已然魂散天地。
此刻她心中却仅有淡淡的怅然,以及浅浅的欢喜,如此归去亦为解脱,死便为生。死生之道,原是勿需执著。
卫希颜微笑。轻衣,你着我送行之意,我已明白。
翌日凌晨,红日初升,朝霞初起,三桅大船扬帆待发。
卫希颜与傲胜衣并肩立于船上。
“卫希颜!”傲忆栗色长发在海风中飞舞,远远立于沙滩,抱胸扬笑道,“你不跟姐姐道别?”
卫希颜悠然一笑,“道亦是别,不道亦是别,道不道别又有甚区别!”
傲忆想起姐姐也是这句话,不由叉腰翻了个白眼:“弄不懂你俩!”
她忽然哈哈一笑,扬声道:“卫希颜,我会去中原找你哟,记得洗干净了屋子等我!”
卫希颜淡然洒笑,“记得穿周正点,莫要吓坏我的家人!”
“咯咯咯!”傲忆扫了眼自然敞怀的衣襟,笑得几声,眼珠子忽然转了几转,笑容便有些诡异。
卫希颜,我们下次见面,一定会让你很惊喜!
白帆远去,天际碧空。
卫希颜清姿如雪又如风,飘逸洒脱,淡淡立于船边,似是斜望朝霞,又似是神思于青天,乌丝披拂,随风飞扬,自然不羁。
傲胜衣深深凝视她,真的很像姐姐!
“姐姐她,是天涯阁的神!”
傲胜衣目光望向天际,说得一句便顿住。他没有再说下去,他知道,她懂!
没有神的天涯阁,就如没有神的天界,孤寂空茫!所以千方百计的谋算,也只是为了,不想失去!
卫希颜浅笑望空,“失后,亦有得!固执为得,却是失去!”
傲胜衣似是有悟,又似未全悟,看了她几眼,突然哈哈一笑,纵身飞上桅杆,击节高歌。
卫希颜,你对姐姐尚能做到忘情,我又何得放不下!
高歌豪迈,洒脱飞扬,歌声中傲胜衣大笑道:“卫希颜,我交你这个朋友了!”
卫希颜却摇头淡淡,“我们不是朋友!”
傲胜衣陡然停歌,扬眉睥睨。
卫希颜微笑,“胜衣,我们是亲人!”
傲胜衣不由一震,恍然中,那长发飞扬白衣飘飘的清姿女子,其神姿风髓实是像极了姐姐傲轻衣。
他突然击杆,哈哈狂笑,“不错,我们是亲人!”
卫希颜眸光望向天际,“胜衣,便送到此。”
清笑悠然,白衣飘拂,茫茫大海中,踏波而去。
*****
弦月悬空,风声过林,万壑松涛如波浪起伏。
四野沉寂,惟有风声入松,虫鸣不息,月光如纱薄蒙,透过竹阁碧窗映入,浅映在窗前挺秀风姿的翠袖女子身上。
名可秀有些心神不定。
白日她和李师师陪希汶钱塘江荡舟散心。前两日收到宋之意的传讯,宫中王贵妃捱不过病体,已逝去。希汶黯然,连日未开颜。名可秀遂与李师师一道,拉希汶出游散心,孰料江上时却差点碰见康王赵构,顿时扫了游兴。
三人回到凤凰山庄,闲游轻语于庄内竹林。暮色将临时,名可秀心跳却莫名有些杂乱。
她心神不安,未回名花流,便宿在山庄。
竹影摇曳,名可秀静立一阵,似是心有所觉,不由自主地飘身下楼,缓缓前行。
夜风轻送,隐隐的似有淡淡清香;月色如水,隐隐的似带了几分浅柔。
名可秀忽然伫立,一双横波眸子定定地盯着前方松林。
她就那么随意坐在松巅,随松涛细浪悠然起伏。一袭玄黑色的袍子衬着清透似雪的颜容,月光辉映下,似是月色照亮了她,又似是她耀亮了月色。微微一笑间,眉眼间熠熠然如冰川神玉,飘飘然又如林间松风,洒脱自在。
名可秀就那么定定地站立着,定定地盯着她。
欢喜之后惶然,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杂乱心绪,突然涌上心间。
她是卫希颜,但,她又不是!
名可秀心口突然就那么一痛,纤手不由抚上胸口。
希颜,你是否,依然是你?
“可秀!”卫希颜轻柔一笑,那一抹浅浅笑容却似在刹那间耀亮了整个薄蒙如纱的月色,让整个松林鲜活跃动起来。
“卫希颜!”
名可秀低笑,万般情绪纷乱便在她那浅浅轻柔的一笑里,忽然间,就那么安宁下去。
两人就那么隔着数丈,静静对望着。
在经历了生死相隔和跌宕痛楚后,再度相见,却似已过了百年。
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唯有,静静的,凝视。
作者有话要说:白轻衣究竟让卫希颜体悟什么?卫希颜又明白了什么?大家理解。到文中最后时,对于卫希颜的明白会再慢慢写出。
卫希颜太上忘情,与白轻衣忘情,是否也忘情于名可秀?
名可秀会怎样看待卫希颜?
改几个地方,重更下~
以后再分解,嘿嘿
情始相遇
万松风涛,时光静流。
你我,在月色下,静静的凝视。
是否还有曾经的浓烈?是否还有曾经的炽情?
是否,你还是你?
……
卫希颜微笑着,飘下松巅,微笑着,走近名可秀。
“可秀,我来了!”
如果相遇太迟,就让我们,再次相遇。
名可秀看着她微笑走近,笑容浅浅温柔,眸光清透清浅,却专意凝注。
她眼眸忽然一润,希颜,这是你!
“可秀!”
卫希颜微笑着在她身前停下,微笑着伸出手掌,轻按在她肩上。
两人很近,近得能看清彼此瞳仁中的浅影。
名可秀抬手,慢慢贴上卫希颜的胸口,温热的胸膛,温柔的颤动。她纤手缓缓上移,抚上修长的颈,抚上清透的颊,轻轻的、柔柔的,细细摩挲。似要通过肌肤间的触摸,透过指尖的温柔传递,确认眼前的人,确乎是她心中的那人。
“希颜!”
名可秀低声柔哑,白皙纤掌抚上她双肩,缓缓地攥紧,倾首慢慢贴近她颈。相靠是如此的紧密亲近,感觉却是如此的疏离酸涩,眼泪无由沁出,沁入到玄黑的衣领,淹沉入夜色。
明明应是,相见的欢喜;为何心底,却莫名的哀楚!
卫希颜心绪被她牵动,清透容色浮现哀伤,双手轻拥住她。
两人默默相拥。月下,游离着一缕淡淡的忧伤,朦胧了如纱的月色。
良久,卫希颜抬起右手,在她肩上微微一按。
名可秀意会到她有事讲,心中无由的一颤。她暗吸口气,镇定心神,抬头看向她。
卫希颜清眸凝视着她,轻柔道:“可秀,我依然是我,但又不是我!”
名可秀眸光一敛,心跳似在刹那间凝滞,那股莫名的不安再度游窜上来,霎然袭卷,她放在卫希颜肩头的纤手不由微微颤抖,垂眸片刻,突然一口咬在她颈侧。
卫希颜静立着,由得她狠咬,一动不动。
名可秀这一口咬得很狠很深很下力,直到舌尖舐到咸涩的血腥味,方才松口抬头。
“说!你和白轻衣怎么了?”名可秀清冽语音中隐有几分寒意,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年去京城前的一个梦境,她不由心头颤栗,隐隐生出几分害怕。
卫希颜清透容色微讶,“你怎知和轻衣相关?”
名可秀冷冷睇她一眼,除了白轻衣,还有谁能让你这般变化?
卫希颜凝视她一阵,忽然缓缓握住名可秀右手,两人掌心相贴,她微微阖目,将白轻衣与她结为炉鼎、种情,以及幻境中太上忘情之事以心念代话语,一句句传了过去。
忽然风急。风过处,松涛浪起,一浪叠一浪,波荡激烈。
高挂半空的弦月突然被一团浅云半遮半掩,如纱月色如被蒙上一帘薄翳,隐隐绰绰,景致黯淡。
月下松林,名可秀面色倏然白透,转而泛青,复而郁炽,终又苍白。
她忽然一掌推开卫希颜,截然转身,掠向松林深处。
她掠得很急,似是要逃窜什么,如风过林疾卷,松叶荡飞……突然间她停下来,挺秀的身子仍然纤直,她沉沉伫立在那里,如一座石像,许久许久,石像移动,她又向前走去。
她这次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落地,都带着思量。她走出一步,然后再向前走出一步,就这般慢慢地,缓缓地,向松林深处一步一步走去。
月光愈浅愈薄,似是透不过虬结交错的松枝无力回退,松林夜色漆深,暗沉的夜色却罩不住那一抹苍白容色,在黑暗中灸痛得刺眼。
卫希颜心中生痛,却知此时非她言语之时,唯有随在她身侧,默默陪伴,一直向前。
名可秀慢慢走着,眼眉低垂,垂落的眸光扫过身边女子飘然的玄袍,青云的丝履,她心口又一点一点痛起来,心思无比的明刻,她爱她,从初始起就爱,无关白轻衣的种情。
白轻衣种情,只对希颜!
希颜被种下“喜欢名可秀”的暗示,所以希颜再遇自己时,会渐生滋情;但种情不是情盅,希颜仍是希颜,感情迟钝如故,虽有情意却依然朦胧,若非自己元夜于十三楼和她倾情一吻,希颜不会那般快炽情爆发。
当初自己为何下得决断?名可秀想起那一段梦境。
“梦境里”,卫希颜微笑着走近那白衣飘然的女子,语音轻轻柔柔,“我可能,喜欢你了”,眸光凝神专注,温柔深刻,仿佛天上地下世间万物,也唯得那女子一人存在于她的心中眼中。
就那么短短一瞬,梦醒人空。名可秀呆怔坐着,忽然胸口发闷,卫希颜凝视那女子的温柔深刻在脑中闪现。名可秀酸涩难眠,坐思到天色发白,明慧如她已知自己定是对卫希颜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那梦,是真是幻?她为何会做那梦?
名可秀半日的心神不定,恰逢千机阁获得情报,郓王赵楷收买雪阴教刺杀御史中丞何栗,名可秀决意亲自去趟京城,保护何栗的同时再会卫希颜,看看她是否已真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谁知刚入京不久便碰上她被袭重伤,抱入她的那一刻名可秀心痛如绞,方省知自己对她竟然情动已深!霎眼间便想起梦中情景,名可秀心中不由怅痛,希颜,你是否已喜欢了别人?我是否,已晚到一步?
她凝视昏迷中的卫希颜,心口乍然酸涩,希颜,若是你已喜欢了别人,我唯有埋沉这情意,从此与你,两不相行。
当卫希颜醒转,开口便请她向李师师报讯,名可秀心头一颤,难道她喜欢的人便是那个才冠京都艺绝京城的青楼第一美女?
名可秀潜入撷芳楼,当见得李师师时,她的不安顿然松解下去。她莫名的清晰,希颜,她不会喜欢李师师。
养伤数日,名可秀的感觉渐渐明晰,卫希颜没有喜欢上哪个女子,她不由心中欢喜。
她也感觉到卫希颜对她生出隐隐的情丝,但这个迟钝的人,究竟要到何时才能明白?名可秀不能等,她待在京城的时日无多;她也不敢等,万一那梦境是真……
名可秀想起梦境中卫希颜眉眼间的深情,温柔的凝视,她忽然心痛,那样的深情那样的温柔如果不是对着她……
名可秀不由心痛,但她总会思及那梦境,感觉莫名的真实,真实得让她心悸!她曾犹疑,犹疑着是否要跨出那一步,铁心去爱卫希颜!她恍惚怅惘,却在那些亲力亲为的细琐中不觉跌陷进去。
意外的一次唇吻,名可秀心跳心麻,那人却如没事人般无觉。她忽然悲生,忽然气苦,若得有一日,那人与别人欢喜了,独余她一侧旁观,她可甘心了去?
那一夜,名可秀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良久,她忽然低低一笑,直身坐起。
人在江湖,便如潮涌,哪得不博!她若求一生谨慎平和,便不会坐了这名花流少主之位!人生历战,情亦如是!她既喜欢了卫希颜,便当决断明利,岂可不战而退!希颜,既已遇上,既已喜欢,便绝不会袖手等着与你错失!纵算他朝世情不测,我自横眉面对!
名可秀双眉挺飞,她慢慢走着,回忆着当日种种,残枝在她足底辗过,咯嘣一声脆响折断。她忽然顿步,低沉一笑。
她不悔当初的决断,不悔去爱卫希颜,甚至不恨白轻衣,她痛的是,卫希颜的情!卫希颜对她的情,究竟是因种情而爱,还是因她名可秀而爱?过往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那样的深情和浓烈……名可秀闭眸猛然又睁开。
她转身看向卫希颜,双眸紧紧盯着这个让她深心深意去爱的女子。
暗沉沉的松林中,她一双明眸寒亮得慑人心魄,声音低沉峻烈,“你对我,是真是假?”
卫希颜眸光清澈中带着浅柔,微笑道:“可秀,来见你前,我想了很久。和你之间,那样炽烈的爱,究竟是因种情?还是因你名可秀?”
她语声清缓,“出岛前,我曾去天涯阁的真书阁翻阅炉鼎修炼之法,探查如何种情。炉鼎修炼很苛刻,其中情引的挑选必得谨慎。”
她慢慢道:“情引必须对情鼎有情意,同时,情引必须能吸引情鼎生情后再造情。动情之初,情鼎会因种情而生情并移情,但情动之后的情炽缘于情引对情鼎的吸引。”
情引、情鼎!名可秀听着只觉极度刺心,冷哼一声打断她,似是冷笑似是自嘲,“我对你有吸引?”
卫希颜凝视着她,神情真挚,“可秀,莫要怀疑你对我的特别!你我性情相近相吸,于是莫名的熟稔,于是信赖、亲近,于是才有庐山的倾诚相交!”
名可秀忆起庐山之时,寒眸微微回温。
卫希颜眸光望入松林深处,“我对轻衣倾情于京城,我曾设想,若是未去京师,而是与你一直相处下去……”她轻轻一叹,眸光浅浅温柔,“可秀,你是这世间极优秀的女子,你我性情又相引相吸,长期相处下去,定会日久生情。”
卫希颜微微一笑,“但我去了京城,与轻衣相会!”
“或许感情便是,恰恰在那一刻,不早也不迟,不快也不慢,于是遇上,于是恋上,于是……”她忽然顿住不语,淡笑着微微凝沉。
不早不晚,她恰恰遇上了白轻衣,恰恰遇上了那个执于天道的女子,于是恋上,于是爱上,于是伤痛,于是跌宕波生……“或许这便是尘劫!”她浅浅笑着,眉眼间似是已云淡风轻。
若是,你我在那时相遇,或许便不会,有如此哀伤痛楚。但世间,没有如果。
于是,唯愿与你,重新开始。
她微笑着缓缓折下一截松枝,微笑着递过去,“可秀,我与你,再次相遇!”
请允我,倾心之始。
名可秀心口却忽然梗住,嘴唇紧抿,“希颜,你对我,可是生了歉疚?”她爱卫希颜,但绝不要,因亏欠而生的爱。
卫希颜微笑摇头,“可秀,我不会对你有歉疚!”
“为何?”名可秀微微垂眸,掩去眸中的波光闪动。
卫希颜缓慢道:“可秀,我不会对你有歉疚。爱你之初,我情意为真,虽是种情的移情,却非我心故意为之,我不歉疚;爱你之中和爱你之后,是因你名可秀而爱,感情为真,心意情意均为真,我不歉疚;喜欢白轻衣,是在与你相恋之前产生,我也不歉疚。”
“可秀!”她语声轻柔,却坚执有力,“可秀,我喜欢你。这份喜欢只是因着你是名可秀而喜欢,没有歉疚,没有亏欠。”我喜欢你,只是因着喜欢你!所以,要与你相遇,所以,要与你相守。
名可秀眸光已转柔,却垂眉,不让她看去,容色仍然挂着冷寒如冰,不曾降下。
卫希颜微笑着将松枝递前,名可秀静立不动。卫希颜忽然执起她的手,将松枝强塞进她手心,手掌握着她的纤指,合拢握紧,抬眸清笑道:“可秀,你答应了!”
卫希颜,你这个无赖!名可秀不由攥紧松枝,秀眉一挑,你以为这样就算了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仍然有着白轻衣,太上忘情,不是无情!
名可秀恨得牙痒痒却又忍不住眉角挑笑,横眉碧波里映入那人清姿如雪飘飘如仙,名可秀眉梢笑意不由挑深,卫希颜你这个披着仙子外皮的无赖!
但这个卫希颜,才是她熟悉的卫希颜!
卫希颜执起她的手,微微握紧。
可秀,无论世间如何变幻,我都将伴在你身边,不分不散。
名可秀横眉冷睨她一眼,却任她握着,未将手甩开。
心中仍然苦痛!心中仍然有刺!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爱的这个女子,仍然在她身边!
她有一生的时间,来和她慢慢算清楚这笔帐!
名可秀横眉挑唇笑着,清冽双眸中却是寒光倏闪,飞刀隐隐。
*****
薄云散去,月笼如纱,朦胧中似含一抹浅柔。
急风已渐缓,松涛声细微隐隐。
两人并肩徐行。
名可秀方才一番奔掠,已是掠出山庄之外。两人避过巡逻家丁,行向东面楼阁。夜风中,传来梆更三响。
山庄新成,楼阁的毛竹犹带着清新的竹香。东面这幢碧宇竹楼是名可秀与卫希颜的居处,此前因卫希颜未归,名可秀便未正式住入,平时多在名花流,丫鬟仆妇等均未安置,仅有山庄一名小厮每日固定打扫。
竹楼宁静安谥,唯有松竹叶动和虫鸣隐隐,以及夜色下两人微微的呼吸与不平静的心跳。
名可秀止步,纤手一指隔壁,“你睡厢房!”身子一转,走入主卧,砰一声合上房门。
卫希颜站在廊子下,轻叹一声,却也不去隔壁,随意倚坐在栏杆上,瞑目调息。
名可秀关上房门身子便软下。
她无力倚靠在门上,泪水直到此刻才掉下来,如珠串线般一串串滚落、滴落。
她心里尖锐般的刺痛,痛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卫希颜对白轻衣的爱刺痛了她,那样的浓烈深刻,那样的执著无回,那样的弃爱放手……名可秀嫉妒,嫉妒得要命,嫉妒得心撕欲裂!
她痛得直颤,却固执地坚撑着身子,抵靠在竹门上,挺直。
廊栏上的卫希颜忽然睁开双眼,清透容色一变,空间瞬移入得房内。
“可秀!”
她一把拉过颤栗发抖的名可秀,拥抱入怀。
“卫希颜,放开!”名可秀痛郁填胸,含怒一掌拍上她胸,掌风凌厉寒冽。
卫希颜轻叹一声,硬承她一掌,真气运转化去,将名可秀搂入怀中,轻柔道:“有气往我身上发,别伤了自己。”
“你放开!”名可秀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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