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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有匪-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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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茂密的头顶,如今寸草不留,比剃头匠刮得还干净,他颤抖着去摸自己脖子,生怕那里已被开了口子,无意中擦到下巴,发现那里也逛不溜秋的。
“这、这这这……”他连话也不会说了,哆嗦着转回身。
看到他的样子,身后那排人顿时瞪大了眼,一个个脸色古怪,有的发红有的发白,然后有个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他非但被削了头发和胡子,连眉毛都被剃掉了。
“哈哈哈!”钟明烛已然笑得浑身发颤,最后直接趴到了长离肩膀上,连话都说不利索,“师父你、你看他现在像不像颗鸡蛋。”
她原本只叫长离削了他须发,却没想到长离把眉毛也算在了须发之列,一并削了去。
“嗯。”长离没有笑,只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里依旧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那些人此刻哪还敢嚣张,恨不得掉头就跑,不过见那冷冰冰的女子一言不发,又不敢轻举妄动,怕一不小心掉的就是自己脑袋。
钟明烛注意到长离的晃神,敛了笑,眼角瞥到惴惴不安杵在那的一群人,只觉得碍眼极了,沉着脸对他们恶声恶气道,“还不滚!”
说完后她就不再看他们一眼,转到长离面前,问:“师父,怎么了?”
长离抿了抿唇,眉梢动了一下,她眼中似乎浮现出一丝困惑,但很快消失了,让钟明烛以为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没什么。”
最后她如此说道。
之后钟明烛又找县里年长的人打听,问他们是否知道东篱堂那处宅院以前的事,可那毕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如今的耄耋老人那时还都没出生呢,一连打听了十几户人家,都说没听说过什么姓钟的,她真的去了一趟官府。
那锭金子被她掰下一半用来行贿,凡间不得乱用法术,便只能如此,她对这一套竟是非常熟练,递了钱再陪笑了几句,哄得官老爷笑逐言开,直接手一挥让人带她去查刑房卷宗,无奈刑房曾遇到过火灾,以前的卷宗被烧了一半,她翻了半天,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当年钟府的案子大抵恰好在被烧掉的那一半里。
“唉,诸事不利!”出来后她重重叹了一口气,而后便听到长离问她:
“你很想知道以前的事?”
“这是自然,就像看书,若前面缺了几卷,后面的事难免有些不明不白。”她闷闷不乐道。
——若是你想必也会好奇吧。
她本想多说一句,可一想到长离的性子,就把这话咽了回去,她觉得她师父若是缺了一部分记忆,大概一点也不会好奇,如此一想,心情更郁闷了,于是她摇头晃脑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不过她的忧愁只维持了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当经过一家装修得富丽堂皇的茶楼时,她听到里面说书先生抑扬顿挫地在讲什么黑龙作乱的故事,立即拉住长离,两眼放光指着那扇华丽的朱漆雕花木门,说:“师父,我们上去坐坐吧!”
长离却看都没看那茶楼一眼,面无表情道:“去山南。”
青羊县无妖兽出没,甚至连一丝妖气都没有,因为钟明烛想试试看能否查出自己以前的身份,才会在此停留,如今既然已经没什么可以继续追查的了,她们便没道理继续耽误时间。
山南屡屡传出妖兽掳人的消息,那里才是她们应当去的地方。
若是天一宗其他弟子,被他们小师叔如此吩咐,多半二话不说就御剑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山南了,可钟明烛与乖顺二字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能听话才有鬼,只见她整个人都蹭到长离胳膊上,挤出一副愁苦的模样,以一种委屈又惆怅的语气说道:
“师父,此间茶楼是附近最高的房子,我想上去好好看一看这生我养我的地方,诛妖之事又凶险异常,这一走都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来。”
她其实是想不管长离直接进去的,可是想到当初练剑起争执时候对方的做法,觉得若不管不顾说不定会被强行带走,只得装起可怜,半晌听不到长离的回应,她以为这是拒绝的意思,有些恼了。
心道那些妖兽听闻大批修士前来,识相的都躲起来了,早一刻去晚一刻去又有什么区别,就算有人再被掳走,也只能说他命不好,就像风海楼说的,都是机缘。
——风海楼若知道自己的话被钟明烛用在这种地方,绝对要追悔莫及。
就在她暗自喋喋不休了一套歪理邪说,继而开始埋怨长离太死板时,忽然听到那人清冷而平静的嗓音。
“你不会有事的。”
“啊?”太过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钟明烛一时没听清,等她反应过来长离已经在往茶楼走了,嘿嘿笑了两声就跟上去。
她们进去后,店伙计上下一打量,立马殷勤地将她们往三楼雅间领,不忘滔滔不绝地给她们介绍:“二位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青羊县吧,这的龙湫茶可是方圆百里最好的茶,二位一定要尝一尝。”
“只见那黄袍道人捻起剑诀……”说书先生忽地拔高的声音适时插入,钟明烛往那看了一眼,伙计见她似乎对此感兴趣,凑过来神秘兮兮道:“我们这说书先生也是方圆百里一绝,他的那些故事啊,在别的地方可听不到。”
“哦?都是他自己编的吗?”
“这倒不是,他祖上才是写书的,曾踏遍天下搜集当地的奇闻怪谈,尤其是岭南一带的,记得特别细,不过没来得及写成书就去世了,这说书先生其实只是在讲他祖上的手记,就是因为这些故事细节处都和当地实际对的上,所以才稀罕,不少人慕名过来听呢!”
“那我可要好好听听。”钟明烛笑了笑,转头发现长离竟也盯着那个说书先生,眼中的笑意顿时不见了敷衍。
会引起师父的注意,倒是歪打正着,得来全不费功夫。
入座后,她吩咐伙计来一套推荐的茶和点心,便仔细打量起那说书先生来。
只见那人蓄着长须,面相却很年轻,布衣方巾作书生打扮,目光炯炯有神,作为一个茶馆说书先生,可以说是非常有气度了。
他说的是几百年前为祸一方的黑龙被一黄袍道人收服的故事,正在绘声绘色描述那黑龙被黄袍道人打伤后如何逃跑,又如何将所有宝藏于黑水岭深处的潭水中。
“师父,你可是有何发现?”除了气度比想象中的说书人好一点外,她瞧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只能问长离。
她才不信区区故事生动有趣就能让她师父如此专注地盯着看,其中必有蹊跷。
“他是修士,离结丹不远了。”
果然,我就知道区区一个说书的怎么会引起师父注意,钟明烛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眯眯继续问:“还有呢?”
以她对长离的了解,一个说书的修士,长离最多看一眼,或者两眼,不会再多了。
来茶馆说书的修士的确是奇怪,可这天下怪人那么多,隐居在凡人城镇的散修成百上千,出一个喜欢说书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身上有元婴期的法宝,隐藏修士气息。”
“啊,这就是了。”钟明烛一拍手,笑了。
通常居住在凡人城镇的散修无需隐藏气息,特地藏起来就是不想被发现,那按理也不会来当个需要抛头露面的说书先生,况且身为筑基修士身上却有元婴法宝,疑点重重,也难怪长离会盯着看了。
“要不要我释放灵力去试探他一下?他若心中有鬼,必定会有什么行动,不过师父你记得藏起来,让他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我若是他,发现有元婴期剑修在,那就什么阴谋诡计都不会耍,而是一心逃之夭夭了。”钟明烛很快就想出主意,说得眉飞色舞好不开心。
长离看了她一眼,又是那种隐约带有好奇的眼神。
“怎么?哪里有问题吗?”钟明烛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想了半天也没觉得这办法有什么不妥,便凶巴巴质问。
“你不会跑。”长离没有被她恶劣的语气影响,淡淡来了这么一句,而后将自己的身形自说书先生视野中抹去,同时解开了钟明烛身上的法印,释放出炼气程度的修为气息。
此行为了避免惊动妖兽,她们都掩藏起了气息,钟明烛修为弱,若遇到金丹期的妖兽很容易暴露行踪,所以她身上的法印是长离设下的,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她们在城里逛了那么久说书先生都没有发觉。
钟明烛瞪了瞪眼,她的确是不会跑,而是会想方设法在高阶剑修眼皮子底下闹事,长离一语中的,可那话似乎也是变相点明她性子顽劣,而她此时暴露了气息,还不能当着说书先生的面对长离反唇相讥,否则暴露还有同伴就功亏一篑。
所以她只能皮笑肉不笑与那说书先生对视,后者在她的气息散出后立即往她这边看来,讲述未停,不过语调缓了几拍,这点细微的变化没有被钟明烛漏掉,她很快扬了扬眉毛,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那说书先生脸色变了变,两句草草收尾,而后匆匆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罢就退到了屏风后。
不一会儿,长离说:“他离开青羊县了。”
“这逃得也太快。”钟明烛看长离起身,知道她要追,摸了摸鼻子惋惜地叹道,“我们的茶还没上呢。”
这时便听得那伙计的声音由远及近:“今天先生怎么走那么早……”
钟明烛正打算去将那据说顶好的茶收进储物戒再走,还没起身,雅间的门忽地被一脚踹开,有人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那伙计惊慌的劝阻。
“客官!这间已经有人了!”他小跑过来,托盘里的杯碟叮当乱晃。
“就是有人才好。”那人笑道,径直从那伙计手里接过托盘,捏起一块卷酥就咬。
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约莫二十六七岁,一双剑眉分外英气,一袭朱红色的长裙,左肩缀了黑色流苏金线短披,耳坠镯子都是明晃晃的,打扮得枝招展,简直就像只孔雀,就算混在人群中也绝对是最显眼的一个。明明看起来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行为却和扮相背道而驰,怀里却抱着根被布条包住的细长杆子,端着抢来的托盘,三下五除就将那碟卷酥吃完,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
纵然是钟明烛,见了此等场景也不禁目瞪口呆。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而她还没将这话骂出来,就见那女人随手将托盘往桌上一摔,三两步跨到长离面前,笑眯眯开口:
“天一宗的小鬼,你的剑不错。”
第20章
天一宗的小鬼。
听到这称呼,钟明烛即将骂出口的“混账”二字生生转为噗嗤一声轻笑。
在天一宗,长离一直处于某种高高在上的微妙地位,上一辈恭恭敬敬喊她小师妹,这一辈恭恭敬敬喊她小师叔,自己则不那么恭恭敬敬地喊她师父。
她师父活了三百多年,元婴修为,就是那些叶少主江城主什么的都要尊敬地称呼一声长离仙子,如今竟然被人称作“小鬼”,当真是滑稽得很。
钟明烛觉得长离哪怕是在总角之年,估计都没有被这么唤过,正当想打趣几句,视线无意中落在那女人身上某处。
先前她没细看,如今那女人侧对她,穿得又是贴合身形的衣服,轮廓尽入眼底。
哇这……她摸了摸鼻子,心道那当真是非常傲人了,而后视线就不受控制地往长离身上飘去,长离正目不转睛盯着那个女人,对自家徒弟脑子里的不正经念头一无所知。
“嗯……”飞快地自上而下一瞥,钟明烛意味深长地抿了抿嘴。
——某种程度来说,可谓相形见绌,被称作小鬼似乎也不冤枉。
她既而想到自己似乎还不如长离,懊恼地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就舒展开。
我还年轻,她这般想着,肯定似的点了点头,再往那边看去,发现那女人似笑非笑瞧了瞧她,似乎猜到她想的是什么。
“咳咳。”她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与她客气道,“不知这位前辈来找天一宗两个小鬼有何要事?”
那女人知道她们是天一宗的又如此称呼长离,必然也是修士,而行踪不被她们察觉,修为必然在长离之上,长离是小鬼,那她身为徒弟就是小小鬼。
那女人闻言看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叹道:“你可不是小鬼。”
“那我是什么?”钟明烛好奇地顺着她的话问下去,话音刚落就见对方露出非常愉快的笑容。
“你是小畜生。”她慢条斯理,一字一顿说得格外清楚,“歪理邪说一套一套,想不到天一宗如今也是,啧啧……”
从她的话来看,似乎是进城后所做的一切都被她看到了。
钟明烛怒了,正要发作,眼珠一转忽而笑道:“那我称呼你一声前辈,你岂不就是老畜生。”
她把“老”字咬得分外重,果其不然,那女人刷地沉下脸,指着她鼻子,俨然是要骂人的架势,钟明烛正待着反唇相讥,却见对方深吸一口气,龇了龇牙又转向长离,道:“听说就是你伤了千面偃那狗贼?让我见识一下啊。”
话音一落,她闪电般伸手向长离肩膀探去。
长离早有准备,自从那女人进来她就一直注意着对方,就算她和钟明烛吵架时也不曾松懈,右肩稍沉正欲拔剑,却发现对方无形中封住了她抬手的动作,便只能后退试图挣脱出一丝间隙。
那店伙计正呆若木鸡看着她们,她不能用法力驱剑。
那女人竟也跟上来,长离退一分她就进一分,长离退一尺她就进一尺,面上一直挂着游刃有余的笑容。
最后,长离的后背抵到了墙壁,无路可退,那女人的手也搭上了她肩膀,看似轻描淡写,实则似有千钧之重,她用尽力气,被按住的肩膀仍是纹丝不动。
就算这样,那双漆黑的眸子中都没有出现一丝波澜,与那女人对视,没有畏惧也没有愤怒,就像是绝源之水般平静。
“动作是太慢了,表情倒是有趣,不怕吗?”那女人低头打量着她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突然促狭一笑,将细长的布包往地上一立,探手去摸她的脸,口中喃喃道,“一点都不像吴老狗的徒弟,这脸该不是假的吧。
指尖还未碰到那张脸,她突然注意到长离移开目光,往她身后看去,被她当作死水的墨瞳中竟有什么一闪而过。
似乎是惊?
可她还来不及多考虑就觉得有什么重重的撞上了后脑,木屑四散,她被砸得偏了偏头。长离趁此机会从她的禁锢中挣脱出来,瞬间拉开距离,站定时,剑已在手。
她顾不上理会长离那蕴含了天一宗上乘剑法的起手,捂着后脑,眼里喷着火往后看去。
哐铛一声,钟明烛将手里的两截断掉的凳子腿丢地上,朝她勾了勾嘴角。
而杵在门口的店伙计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看那女人又看看钟明烛,张了张嘴又合上,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觉得今天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先是一个浑身透着贵气的女人抢别人的东西吃,吃完还要像个登徒子一样调戏人,以他的眼力自然不可能看出两人的细微动作,在他看来就是那红衣女人一把将白衣姑娘推到墙上还想去摸她的脸——动作和那些走孔武路线讨姑娘家欢心的公子爷如出一辙,而白衣姑娘拔剑也被他当作是恼羞成怒,店伙计跑堂多年,类似的情形见过不少。
再就是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姑娘竟抡起圆凳就往人脑袋上砸,这其实是店伙计如此震惊的主要原因。之前那少女虽然和那女人吵了几句,可客客气气笑里藏刀怎么看都是斯文读书人做派,同来的白衣姑娘被欺负了,伙计以为她顶多再骂几句,结果下一刻就看到她目露凶光二话不说抄起圆凳便抡上去。
就是地痞流氓约架砸东西都没那么干脆凶狠啊!
而且这可是上好黄花梨木做的凳子,竟然被她砸得粉碎,伙计一时都不知道该惊叹这不说话时候散发着书卷气的少女力气竟这么大,还是那女人的头怎么比石头还硬——吃了这一下看起来连皮都没破,换做是其他人怎么也得去奈何桥边逛一圈。
咚咚咚,有人往这跑来,伙计一看是掌柜,知道他听到动静来看发生什么事,连忙侧身让他进来,然后便听得哗啦啦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回头一看,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的脸色再度变得惨白,临街的窗户连同栏杆一同碎的七零八落,屋里三个人都不见了踪影。
约莫又是遇到了什么江湖大侠的爱恨情仇吧,他哭丧着脸,心想客人是自己领进来的,不知道月饷要被扣几个月,这时,桌上一点光泽跃入眼中,他一瞧,竟是两锭银子。
白花花,沉甸甸,别说碎一张凳子,破一扇窗,就是整个雅间都被砸稀巴烂,用来赔偿都绰绰有余。
果然天仙一样的美人心肠也好,和那些砸店不赔钱的草莽不一样,他不知道是哪个人留下的,直觉告诉他应该是那个一个字都没说过的白衣姑娘,虽然冷着脸,不过另外两个都在气头上快打起来了,估计是顾不上的,还是她最有可能。
钱的确是长离留下的,因为她需要带钟明烛破窗而出,损坏他人的东西需要赔偿,这个规矩不止凡间有,修真界亦然,所以当那红衣女人挑起那长棍状物品抖开布条而伙计又看往别处时,她自储物戒中挪出银子,一把扯过钟明烛就往外跳。
上一次回来后风海楼说在凡间一般两块就够了,太多会惹人怀疑,所以她这次只给了两块。
钟明烛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睛一花,只觉一道凌厉的寒光险些点上自己鼻尖,却被长离一剑荡开,待她站定,发现自己已被推到街边角落,而长离已然和那红衣女子缠斗起来。
不能暴露身份,所以双方都压制着修为,一红一白,身影翩跹,兵刃交错不绝,看起来倒真的像是江湖人切磋。就算不经意间有灵气泄出,顶多是炼气四层程度,不至于让凡人看出异常。可钟明烛却想到长离舞剑时不经意间溢出的剑气,眉头一皱,注意到她所经处的墙面已有斑驳错痕,立即捻了个手诀,将三枚浮世帖放置于地上和街道两侧墙面,张开结界将此处圈了起来。
行人唯恐被波及,早就逃得干干净净,附近住户也都闭紧了门窗,毕竟是真刀真枪,会出人命的那种,越远越安全。钟明烛布置好后,却没露出丝毫轻松的表情,她虽然剑术不佳,但是对于战斗本身其实异常敏锐,只一会儿她就看出,那红衣女子竟然全程压制着长离。
那被布条包着的是一把银白色的枪,先前险些点上钟明烛鼻尖的正是这杆枪,如今在那女人手中爆发出所向披靡的气势,霸道至极却收发自如,乍一看与长离那柄通体漆黑的长剑交织在一起难解难分,实际上已经将其困住了。
在天一宗,除了长离,钟明烛没有见过任何人能不在灵力辅助下将剑招发挥出如此惊人的威力,或者说,不以灵力驱剑,很多修士的剑术连凡间最普通的兵卒都比不上。可如今那红衣女人同样没有灵力相辅,以纯粹的枪法稳稳占据上风,迟迟未决出胜负,只是因为她在诱长离出更多招好试出她的底细,长离被她缠上,难以脱身,只能顺着她的枪势不断出招。
钟明烛越看越心惊,若长离败了,下一个就轮到她了,这和死到临头没什么区别。
——当真是出门见到鬼,这青羊县表面安宁,实际上都不知道藏了多少老妖怪吧,她心中骂道,而后索性招出灵石开始布传送法阵,旁人都散光了她也不怕被看到,就算被看到了她也不会理会,只盼望着长离能多撑一会儿还让她布置完。
然而很快,她就察觉到,在被红衣女人教训或者逃走前,她说不定会先死在自己师父剑下。
长离身上散发出的剑气愈发凌厉,她那筑基程度的结界快撑不住了,而且那似乎是无意识中溢出的剑气,一旦爆发,这座县城怕是要被削平。
师父啊,你可要撑住让徒儿有时间逃跑啊……她心中念叨着,咬破指尖以血加固了结界,而后径直在地上画起刻印来。
以血为媒,不管做什么都是最快捷的,当然法术程度越高所需要的血也越多,毕竟做什么都需要付出代价,灵石,时间或生命。
那红衣女人也察觉到了那已然不受控制的剑气,她表情一变,不再相缠,挑开长离的剑,身子退出数十丈,紧接着一枪平平推出。
没有任何花样,简单至极的一枪,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无声却似发出毁天灭地的咆哮,仿佛这一枪的尽头就是终末。
叮一声,长离的剑被击偏,弥天剑气骤然消失,而后,枪尖所点之处,有什么在虚无中漾开,将结界震碎。
与此同时,钟明烛画下最后一道,飞快地将长离拉进阵中,念道:“起!”
一团白光自阵中浮出,很快裹住两人,一起消失不见了。
“啧,这小畜生溜得倒是快。”女人看着地上的几道血痕,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若非你执意试那剑修的身手,又怎么会被她们溜掉。”文士打扮的年轻男子缓缓走出,袖子一拂,街上打斗的痕迹散得干干净净。
“我就想看看吴老狗徒弟的本事。”女人不满地横了他一眼。
“那依你看,她本事如何?”那男人表情温和,丝毫不被她的态度影响,眼底始终含着淡淡的笑意。
“和吴老狗不是一路,剑意天成,可未经琢磨,我怀疑吴老狗根本没教过她。”
“天成,那岂不是前途无量?”
“那要看她的造化了。”女人漫不经心地笑道,“不过我觉得难了,那厮被捅了一剑,不将那小剑修双手废去岂会善罢甘休。”
“可惜了。”男人温润的面容上出现几分无奈,轻轻叹了一口气。
长离终究还是受了伤,被最后一枪震伤了心脉。
传送目的在阳山西南的谷底,附近有个山洞可以藏身,钟明烛立即带长离进去,布下结界封住洞口,转身便见长离手背上鲜血淋漓。
“师父,你没事吧?”钟明烛翻出伤药给她服下,又摆出灵石设下疗伤法阵,口里还不忘问询,“需要我回去找肖师伯吗?”
“无妨,调息片刻即可。”长离拂去手上的血迹,气息有些不稳,除此之外与往常无异,淡然依旧,就好像手背上只是水珠,而她不曾受伤一样。
这人是不是到临死之际表情都不会变一变,钟明烛忍不住这样猜测,然后因这个想法缩了缩脖子。
人人都道她不知死活,可她只是胆子大了些,到性命攸关时候还是识时务的,长离才是真的不怕死,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那是什么人啊,师父你知道吗?”她小心翼翼靠着长离坐下,仿佛生怕她嘴里说无妨实则突然就没了气息一般,捏了捏她的手腕,感受到稳定的脉搏才放下心。
那红衣女人说不定在找她们,那个说书人的事也没着落,长离现在一定要好好的,让她能安心躲背后的那种。
“她是妖,修为不亚于两位师叔。”长离任由她抓着自己手腕,思索片刻后说道。
在最后一瞬,她感受到对方身上翻涌的妖气。
“原来是个妖怪。”钟明烛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笑道,“那还真的是老畜生了,还是个臭不要脸的老畜生。”
河图洛书上记载,女娲大神以黄土造天地众生,因为人是参照神的样子所捏,是以相较其他众生,灵识与生俱来,修炼也较为容易,而人类之外开灵识化形修道的,皆被称之为妖。
“是化神以上修为的妖修。”长离纠正。
“是是是。”钟明烛敷衍地点头,有点后悔以前心血来潮让长离知道什么是门风礼仪了,之后她每每口出不逊,长离都会尽职尽责给她纠正。
上次她称呼那几个刁难她的弟子为“混账东西”,却被长离回了句:“他们是你的师兄师姐。”
气得她直跳脚。
她嘴上是答应了,实际上却不以为然,心道她骂我小畜生,我喊她老畜生有何不可,便道:“那人身为化神修为却欺负一个元婴期的,说她不要脸可不过分。”
“她并未以修为压我。”长离闭上眼,语气平静,钟明烛却偏生在其中听出了一丝曾经在三迭瀑下的挫败。
钟明烛摸了摸鼻子,心想这老妖怪原来这么厉害,忽然又想到她似乎提谁都没好话。
长离是小鬼,她是小畜生,千面偃是狗贼,她那素未谋面的太师父则是吴老狗。
想到最后她竟咧嘴幸灾乐祸笑起来,长离年纪不大,千面偃是个正邪两道都不容的魔头,而她也不会厚脸皮到自认为行事正直,所以前三个称呼没多大问题,可偏偏吴回,堂堂正道第一大仙宗的修真界第一剑修,被她喊那么难听,好笑极了。
“那女人一定和太师父有仇吧,说不定还吃过大亏。”
钟明烛眯起眼,眼底掠过几分兴味盎然,视线扫过长离苍白的面容以及微颤的睫毛,忽地心一动,轻声问道:
“师父,疼吗?”
第21章
长离睁开了眼睛,因伤痛而含了氤氲的眸中,浮起微不可见的迟疑,她看向钟明烛,一如既往坦率的目光像在寻找什么,不过很快就收回视线,眉心细微地蹙起,但只维持了一瞬,再看时已然恢复了平静。
“没有。”她轻声答道,声音却不那么确定,只是很快她便恢复了原本那一成不变的语气道,“我需运功疗伤,少则三日,多则十日,你且在此等候。”
“嗯?哦……”钟明烛眨了眨眼,摸了摸鼻子,又站起来在洞里转了一圈,再坐回去时,长离已经开始运功了,她周身笼罩在淡淡苍青色灵气中,钟明烛探了探手,在离长离一尺开外就被阻住了。
这是天一宗的玄门功法,真武守元诀,修身养身亦可疗伤,元神以外,再严重的伤至多运行三十六周天即可痊愈。长离此次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算太轻,心脉被震断,若是普通人早就一命呜呼,亏了她修为高,调息几日便可恢复。
对于元婴期修士来说,只消未损害元神,就算肉身被毁都能有办法恢复。
钟明烛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视线在洞穴中游走了一圈,最后又回到长离脸上,与初见时相比似乎无多变化,对什么都不在意,云淡风轻,疏离淡漠,可她却总能看出点别的来,偶尔稍纵即逝的细微变化,以及近来愈发常见的若有所思。
比如说在宴会上瞥见自己偷笑的时候,又比如说自己举着那金子炫耀的时候,再比如说听自己为何想寻回记忆的时候——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钟明烛心里像被猫挠一样好奇得痒痒,可每当她问上一句,对方只会轻描淡写丢出个“没什么”或者索性什么都不说,然后她就会开始有点牙痒痒。
隐隐开始担心长离在外溜达了一圈,见多识广后,会起了念头,要一改往日做派当个恪守教条的师父。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她就要急得跳脚了。
这可不行,绝对不行!
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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