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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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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质苦笑道:“我知你想说什么,但毕竟我们有错在先,事到如今,群情激愤,哪里还有什么公道可言,我们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在远宁一人的性命和整个家族清名之中选择其一来保全罢了。”

姜云舒耳朵尖微微一动,卢质说得甚是无奈,可她却好似模模糊糊地听出了一点旁的意味,这点深意太过隐讳,还没等她琢磨明白,就已经消弭在重重凌乱的思绪里了。
然而叶清桓恰在此时不轻不重地瞪了她一眼。

这个眼神的意思她看明白了——我早让他赶紧滚蛋,你这小祸害偏偏大发慈悲地给我没事找事!
果然,他接下来就拿指节一下一下地叩着桌面,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冷笑道:“你既然想偿命,关着他干嘛?直接扔出去不就好了!”

卢质可以有许多种解释。

譬如“对方得寸进尺,非要败坏卢家名声”又或者“毕竟是家中晚辈,若有一线生机,还希望尽力而为”……

可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认真而诚恳地望着叶清桓。

姜云舒突然意识到,她这条傻鱼好像刚刚大张着嘴吞下了别人吊了好半天的鱼饵,还顺路把叶清桓也一起给捎上了。

卢质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就突然透出了一点狡猾的味道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冷,没有评论,没人理,然而不想申榜单……懒死算了!





第83章 鬼哭
卢质刚走,叶清桓立刻就不再端着了。

他黑着脸把刚刚恍觉大事不妙的姜云舒拽到身前,咬牙切齿地数落:“蠢!蠢死了!我怎么就教出来你这么个一根筋的傻丫头!你脑袋上那俩耳朵是摆着好看的?这么多年难道就没听说过卢质卢子淳的的名声——是个人就知道,那是只惯会装傻充楞的老狐狸!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的脑子让狗吃了?!”

姜云舒在荒山野岭里钻了好些年,还真没听说过这位前辈的赫赫威名,但她自知理亏,瘪了瘪嘴没敢出声。

见她这副认怂的小媳妇样,叶清桓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气势汹汹地憋了好半天,最后却仅仅十分克制地戳了下她的脑袋,摆摆手把她撵走了,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但她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掉的背影刚一消失,他的表情就黯淡了下来。

修者不是无情,然而想要在这条通天的长阶上一路攀爬到顶,有太多的时候需要摒弃一时的冲动,也有太多的时候需要把自己的情绪抽离,才能穿透重重迷障看清事情的本相,而不至于失足陷死在虚假的伪装之中。

可他的小徒弟,从初见——甚至是从那场连他如今都不记得的初见开始,一直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一点长进,就算见到了那么多阴谋和背弃,竟然还是时时愿意去相信,去怜悯,去帮助,甚至去牺牲……就好像那些美好却太过天真而不合时宜的感情已经被深深刻在了她的骨子里似的。

叶清桓慢慢地闭上眼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他有些悲哀地想:“等到我不在了的那一天,你这样可怎么办呢……”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且不说叶清桓心里十分发愁,连老老实实地躲回自己房间的姜云舒也同样不安。

她有些后怕地想起来,如今她再不是一个人了——过去这几年她无牵无挂,为了图一时的痛快哪怕轻掷生死也不算什么大事,可现在不行,她多说一句不过脑子的蠢话便有可能会拖累叶清桓,而他……已经再也承受不住多少拖累了。

阳光下的嬉笑总能掩盖许多令人不愿去注视的阴霾,直到夜色深沉,那些被刻意掩藏的东西才会无声地探出头来张牙舞爪,在人心头肆虐。

姜云舒面无表情地垂下眼,抬手按住了有点发冷的胸口。

就在这时,一阵幽幽的哭声传了进来。

她一惊,疑心自己听错了。

可那声音却绵延不断,忽远忽近地飘来荡去。那是个女声,听起来非常年轻,说是在哭,却又并非寻常的柔弱呜咽,更远远谈不上嚎啕,只是一声声诘问控诉,语调里甚至未见哭音,却又无端地让人觉得声声泣血……

姜云舒猛地推开窗。

“啪”地一声似乎惊扰了不速之客,古怪声响倏然断绝。

院中依旧是浓重夜色,冷风被困在四面围墙之内左冲右突,发出呜呜低鸣。

另一边,叶清桓大约也察觉到了什么,他披衣站在门口,衣袖挽起,手中托着一盏蛟油灯,另一手护在灯前,微弱的火光被夜风吹得摇晃不定,映得他深锁的眉头愈发显得凝重。

姜云舒轻声唤道:“师父?”

直到第四声,叶清桓才终于有了反应,他如梦初醒般看了眼早已被风吹熄的灯火,再次皱了皱眉头,却一个字也没说,直接转身回房。

姜云舒“哎”了声就要跟出来,叶清桓早有预料似的回头:“别瞎操心,和你没关系的事。”

第二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外面就忙乱起来。

这些日子卢家本就焦头烂额,这回更好,两件事一起闹腾起来了,简直要折腾得人仰马翻。

姜云舒好奇地听了一耳朵,回来学舌:“昨晚在虞园哭的好像是个卢家的晚辈,和她一个屋子住的小姑娘清晨起来发现人不见了,这才叫人一起出来找,你猜最后是在哪找到的?”

叶清桓板着脸:“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欠揍的毛病,要说就赶紧说。”

姜云舒牙疼似的“啧”了声,伸手去扯他未束的头发,迫使他俯下身来,又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你真没趣!”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继续讲道:“居然是在虞园北边的湖边上。说来也怪,今年这么冷,可那一片却早早就开了花,据说那个卢远宁发了疯似的跑出来,一见着那片花就傻了,怎么拽也不走,说那里面有李慧娘最喜欢的一种花,他还送过她呢!”

她语气里带了点若有若无的讥讽:“外面就把这事传开了,也有昨夜听到哭声的,便疑心是李慧娘怨气不散……”

“不可能。”
她没说完,叶清桓就突然打断道。

姜云舒一愣。就听他淡淡道:“既然已入鬼道,就再难回到人世,更遑论作祟。”像是怕对方不明白,便有解释道:“阴阳相隔乃是天道,即便是叶筝那样的,也只能在修道小成之后才短暂归来片刻,李慧娘一个平凡女子,既无修为,又无精深法术符阵相佐,哪来的本事作祟——还是在这么个禁制森严的地方。”

确实如此。

收起了那些看热闹人云亦云的心态之后,姜云舒也不得不承认,作祟这种俗世话本里常用来吓唬人的邪门事确实不靠谱,然而,正因不靠谱,所以整件事便更加显得蹊跷起来。

她定了定神,又笑道:“先不说这个,这还不算完,正巧外头也闹起来了。”

叶清桓奇道:“外头?”

姜云舒说:“可不是,今天正好是李慧娘的头七,外面那帮人招魂呢,又是撒纸钱又是……唉,反正闹得厉害,非要罪魁祸首偿命,啧啧,好大一出戏!”

“……偿命?”叶清桓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他们也真敢说!”

姜云舒笑起来,手指卷着他的发梢摆弄:“可不是!”

可她随即又叹了口气:“但那个卢远宁却没个消停,也不知道从哪听到的风声,从湖边一路就跑了过去,现在闹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叶清桓这回却沉默了下,忽然说:“你出去没多久,知道得还真多。”

“……”姜云舒后背就突然窜起一股凉气来,连忙心虚地咧了咧嘴,“遇上了个朋友和我说的。”

叶清桓:“朋友?”

他语气凉下来:“是我刚醒那天,在院门外和你聊得很是黏糊的那个朋友?”

姜云舒头皮一炸,刚要说话,就听叶清桓又凉飕飕地说:“说起来,在海底秘境外我也见过你那位‘朋友’一回,还真是个如假包换的青年才俊呢!”

姜云舒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这个当口,两人谈论的人恰好来访。

卢景琮的神色略显尴尬,一本正经地寒暄过后,迟疑片刻,才隐晦地说出了来意:“近来家中正值多事之秋,方才内外皆出了些混乱,叔父命我前来看看客人是否安好……咳,若有搅扰之处……”

他多年如一日地不擅长骗人,也不知卢质是怎么教导的,话没说完,脸已经微微泛红,后面的词也快要接不下去了。

叶清桓别有深意地瞥了姜云舒一眼,挤出一声不咸不淡的哼笑,这才对眼前这仅有一面之缘的“宿敌”讥讽道:“别废话了,老远就闻着卢子淳的狐狸味儿了,走罢!”

卢景琮微怔,没明白对方若隐若现的敌意是从哪来的,便把目光投向姜云舒。

姜云舒十分见色忘义,见势偷偷错后半步,飞快地朝他做了个噤声和抹脖子的动作,然后立刻低眉顺眼地追着她师父跑了,老实得前所未见,差点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就在姜云舒谄媚地凑到了叶清桓身边时,那位看似非常不好相处的前辈脸上好似闪过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志得意满。

卢景琮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这一早上的事简直一件比一件诡异,他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卢家千百年传下来,人口一代比一代多,几经扩建,从深处的虞园走出来耗时并不算短,可即便如此,等几人到了大门口的时候,那群哭丧的乡民仍旧中气十足,嗓音洪亮,活像戏台上专门练过的名角儿。

白花花的纸钱撒了一地。

那口薄皮大馅的棺材依旧横在原地,里面隐隐约约的味道似乎比之前更浓了些,连火盆里烧纸的烟灰味都快要遮掩不住了。

姜云舒心里有些凄凉——无论真相如何,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不仅夭亡于此,甚至连死后都不得安宁,也实在太过可怜了些。

只不过一转念,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知为何,那些吹吹打打哭喊不休的人就突然全都闭了嘴。

寂静突如其来,让气氛陡然僵硬了起来。

里三层外三层堵在门口的人群像是被洪水冲开了的蚂蚁似的,瑟缩着分到两边,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通路。

剩下后面围观的闲人显然没料到这番变化,没能及时地跟着让开,还在万分迷茫地左顾右盼。

这场景实在有点眼熟,姜云舒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一偏头,正好瞧见叶清桓无动于衷的神色。他和前一天别无二致,依旧是灰衣灰发,面容苍白得让人心惊胆战,活像是从地底下爬出来讨债的鬼差。

他面无表情地笼着袖子,眉目低敛,看也不看对面的人,就好像没有什么值得他入眼似的,过了好一会,才终于淡淡说道:“你们闹得我心烦。”

好几个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惯于闹事的人通常也惯于欺软怕硬,卢家人千百年的好名声成了桎梏,让他们只能在无理取闹面前忍气吞声,然而修者与凡人之间的鸿沟却并未就此被抹平,就算是停云城土生土长的老百姓也知道,除了卢家以外的修士惹不起——毕竟,没有被拔去爪牙的老虎是真的会咬死人的!

叶清桓就在门口,半步也没往前走,十分明显地昭示了他的用意就是要为软柿子卢家打抱不平。
大约是财帛确实能动人心,披麻戴孝的乡民们纠结了许久,内心的挣扎和慌乱都化作了战战兢兢的神色写在了脸上,但居然始终未曾真正退开。

过了许久,寂静的人群里终于传来了一点试探的声音。

那人藏在后面,脑袋垂得低低的,连掐着嗓子挤出来的声音都有点变调,就好像这样一来就不会被发现了似的:“……那、那慧娘也不能白……白死了呀!”

此言一出,刚刚安静下来的场面又隐约骚动起来。

也不知哪里,突然配合着响起了一声抽泣。

姜云舒这才瞧见被好些乡民围在中间的一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他一身白,混在人群里并不起眼,但仔细看来倒像不像孝服而是卢氏子弟的服色,这会儿被几人押在地上,一脸的灰被眼泪冲得黑一道白一道,再配上那副痛不欲生似的表情,简直让人一言难尽。

姜云舒忍不住想,这人早干什么去了。

正好叶清桓也循声看了过去,终于非常吝惜力气地轻轻一抬眼,低声问:“我听说,你们要让他偿命?”

众人又是一愣,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最终全把目光投降了押着卢远宁的几个人——他们应当是李慧娘最近的血亲了。

然而,像是并没有耐心等待回复一般,叶清桓随即就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就杀啊,还磨蹭什么。”说着,还乜了旁边愕然的卢景琮一眼:“找把刀给他们。”

卢景琮被这不讲理的流氓气势给噎住了,下意识又去望姜云舒。

姜云舒正在眼观鼻鼻观心地装死,一张常带三分笑的脸上居然被她硬生生地绷出了一点喜怒不形于色的风范。

他犹豫了下,想要拒绝,却蓦地记起了叔父的叮嘱,一咬牙,真的从守门的晚辈手里讨要了把剑,沉着脸扔到乡民身前,冷冷说道:“我卢氏千年清誉不容玷污,虽然时间紧迫未容详查,但既然诸位坚称此子犯下奸/污、逼死良家女子的大罪,且有尸体为证,那么卢氏绝不加以包庇!还请各位亲手斩杀罪人,以慰亡者冤魂!”

即便是低阶弟子用的兵器也非凡品,铮地一声轻响,竟直直戳入地面数寸。

乡民便全懵了。

眼看着送到手边的是吹毛断发的真家伙,对方又摆出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他们反倒下不去手了。

纸包不住火,卢远宁和李慧娘郎情妾意了少说一年,瞧见的人并不少,如今一时靠着自家人颠倒黑白诬蔑成了逼迫民女,往后还有数不清的年头呢,谁也不能保证就没有一个半个嘴欠的来用此事讨好卢家,更何况,万一卢家没有人死灯灭一了百了,反而要翻开旧事追查到底的话……

若是讹来点钱财也就罢了,可要是真冤杀了个名门大派的修士,就算卢家人再好脾气,等着他们这些主犯与帮凶的,只怕就全都是家破人亡的“好事”了。

押着卢远宁的几人中,为首的男人是李慧娘的亲爹,数日来他闹得最凶,可风水轮流转,此时他也是第一个被架在了火上。

他立时僵得好像全身的关节都锈死了似的,死死盯着眼前那把寒光湛湛的长剑,却连一根指头都不敢轻易动弹,额头上也开始渗出冷汗来。

偏偏叶清桓最擅长气人,恰到好处地疑惑道:“怎么不动手,不是闹腾得挺欢么?”又纡尊降贵地补充:“修道之人最讲道理,只要你们没撒谎,卢家总不会为了个罪人事后找补,你们这是犹豫什么呢?”

……一口一个讲道理,好像完全忘了他自己之前是怎么吓唬人的了。

李父只觉苦不堪言,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

他旁边的婆娘,李慧娘的继母这会也没口口声声“你让娘怎么活”,反而已经十分识时务地悲痛过度“晕”了过去。

叶清桓又不冷不热地看了卢景琮一眼,眉目间全是讥讽,好似在不加掩饰地嘲笑他们被这些愚不可及的货色牵着鼻子折腾了许多天。

卢景琮垂下目光。

生在卢家这样的家族里大约就是这样,既以家族清名为傲,又为其所累,虽然明知迂腐,却也只能一辈子束手束脚地活在这些责任和声名编成的条条框框里,凡是有一点出格的地方,便得狠心砍去。

永远不得畅快。

四周真正是来看热闹的闲人街坊之中已开始了窃窃私语,眼下的场景太诡异,由不得他们不多想。

姜云舒耳朵尖,没一会,已经捕捉到了七八个版本的靠谱或者不靠谱的猜测,无一例外,都是疑心李家苦主别有图谋的,她不由微微一笑。

或许这抹笑意实在太缺乏温情,李父本就绷紧了的精神终于到了极限,头顶上原本还在矜持的冷汗跟瀑布似的全都淌了下来。

他动了动嘴,却因为喉咙太干,没能发出声音来,可他自己却直到说了好几个字之后才发觉,连忙用力清了清嗓子。

可就在这个时候,叶清桓忽然直截了当地问:“李慧娘真是被逼迫的么?”






第84章 消失
不待对方回答,叶清桓便无动于衷地牵了牵嘴角,目光扫过地上停了好些日子的棺木,又问:“他二人情投意合多久了?”

李父又止不住一哆嗦,脑袋抬到一半又垂了下去,终究没能反驳。

卢景琮神色一肃,走向他那满身灰扑扑的败家侄子:“前辈问话,你听到了!”

卢远宁好似比李慧娘的爹还怂几分,哼哼唧唧地啜泣了好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来:“一年……一年多了……”

卢景琮顿时眼前一黑,心下百感交集,简直想一剑劈了这不争气的玩意。

这边话音刚落,叶清桓便轻轻咳了几声,淡淡道:“哦,听说情郎要始乱终弃,前来求证,却被拒之门外,一怒之下自尽身亡……果然合理。”

李家好几人耳朵尖齐齐动了下,好像捞着了救命稻草。

下一刻,叶清桓却冷笑起来:“可我不明白的是,卢子淳说这小崽子年初就定了亲事,按着卢家的脾气,定然要大肆施药济贫,闹得满城皆知,怎么李慧娘看着挺聪明伶俐的一个小姑娘,这么大的事却硬是等足了三个月才反应过来要求证呢?”

他似乎气力不济,勉强说完长长一句话,就又低声咳嗽起来。

李家人刚缓过来的脸色却越来越白,彼此惶惶对望,一时却没一个人敢说话。

卢远宁猛地仰起头,灰土遍布的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姜云舒默然旁观至此,眼看着其中一波三折的真相总算要摆上台面,心中却毫无快活之感,反而厌倦透了,她叹了口气,突然很想把这些其实无比简单却又恶心到令人发指的事情草草抛下,只和她的师父两个人远远躲开,躲到尘世纷扰再难触及之处。

她想,明明往前一步便可与所爱之人厮守,可偏有人怯懦至此,这又让那些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诀别来临的人情何以堪呢。

她便忽然轻声开口:“我对搜魂之术颇有心得。你们不想主动说的话,我不介意帮你们一把。”

搜魂之法乃是禁忌,千般法门大多已然失传,只在某些门派蒙尘的禁术之中还能找到些痕迹,姜云舒曾经历过的洗魂便是其中之一,因此“颇有心得”四字倒也不算说谎,只不过此法严禁向凡人施用,此事李家人却无从得知了。

搜魂一词早已把方才还耀武扬威的一群人吓成了瑟瑟发抖的小鸡仔,就连倒在地上装晕的那个妇人也忍不住悄悄往后蹭了一点,生怕被人给推出去第一个开刀。

可惜一把好春光洒在众人脸上,却只照出了一副各怀鬼胎。

姜云舒厌烦到了极点,却忽然“哈”地一声大笑起来,摆手道:“罢了,你们不用说我也知道!开始见着自家闺女攀上了大门户的修士,便把礼义廉耻都抛到一边去乐见其成,恨不得敲锣打鼓把人塞进卢家,自然不会管什么——对了,‘早有婚约’!可一旦发现卢远宁那个懦夫竟已和旁人定下了合籍之事,却连个屁都不敢放,更别提再来找李慧娘,你们‘国舅爷’的梦做不下去,便想起来她丢了你们的脸,七八辈子不来往的亲戚和那门现找来的‘亲家’也都赶着场子来嘲弄她一个姑娘家不知道矜持,简直下贱愚蠢到了家,是不是?”

仿佛从她隐含凄厉的语调里听出了什么,叶清桓咳嗽还未完全止住,就慌忙腾出一只手来按住她的肩膀。

微凉的温度穿透了衣料,姜云舒猛一咬牙,深吸了口气,面色渐渐平静下来:“李慧娘忍了三个月,也数着日子、怀着明知道不可能有的希望熬了三个月,可惜她识人不清,放在心上的只是个没卵子的怂货,连来见她最后一面都不敢!”

她轻轻笑了笑:“所以她死了,解脱了,也——”她看向面如土色的李家人:“也便宜了你们,还能拿她的尸身讹个好价钱。”

她目光如刀,一个个扫过李家人的脸面,最后问:“我说错了没有?”

自然不是十成十的毫无纰漏,但大体也就是这么回事了,年年代代都会改头换面在乡间发生的事情,早已算不上新鲜。

闹事的乡民吓破了胆,大气都不敢出。

谎言被重复得多了,便难免会被人当真,有些时候,连他们自己都几乎要相信李慧娘是被卢远宁逼迫侮辱而死的了,直到此时,一盆冰水兜头淋下来,才终于想起来自己理亏。

后怕与惊慌便从脚底一直窜到了头顶。

姜云舒微微扬起下巴,刚露出了一点讽笑,叶清桓忽然在手上加了点力气,没头没尾地说道:“咱们明天就走吧。”

“可你……”姜云舒被打断了思绪,不由一愣,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叶清桓淡淡道:“你不喜欢这。”

偌大的城池,古老的家族,看似光鲜亮丽,却像是个从最初就被命运诅咒的巨大牢笼,笼中人无论坚强懦弱,却都得一样收敛羽翼,磨平棱角,生生世世困于这些不知所谓的声名与道义,不得自由。

叶清桓想,他的小徒弟生来就是只翱翔长空的鹰隼,就算翎羽伤损,利喙崩裂,也绝不会喜欢安居在这样一个端庄华丽的笼子里,而他自己,也不愿意让两个人最后的一点时间在这样令人压抑的地方消磨殆尽。

他便笑道:“我这些年走过一些地方,想来你会喜欢,趁着……带你去看看。”

姜云舒沉默一瞬,抬手握住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并没有提起煞风景的伤势或者暗潮渐起的时局,只是慢慢地点了点头:“好。”

闹了多日的“逼死民女”到了结尾却不过是场自导自演的闹剧,除了寥寥几人还记得为薄命的李慧娘分出少许惆怅以外,围观之人大多深觉无趣地各自散去了。

不过转眼工夫,热闹似市集的卢家门前就久违地安静了下来。

卢景琮站在原地,他清清楚楚地听见卢远宁哀苦的呜咽,还有越走越远的人群中零星的几声感慨喟叹,心中却难得地没有任何感触,反倒升起一丝疲倦。

只是这丝疲倦很快地便又被他压了下去,他默然地望向姜云舒的背影——那道秀致如竹的背影与她身边的人一起,已毫无留恋地走远了,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他怔了怔,终于也转回头来,眼底的些许怅惘飞快地敛去,开始低声分派卢氏子弟善后。

……殊途同归。只可惜这世上太多人注定殊途,却穷极一生也难以同归。

卢景琮有些自嘲地想,分明最初就有了预感,可自己一味却闭目塞听,直到今日。

他低眉一笑,心道:“罢了,只要故人安好,即便分别在即,又能如何。”

然而在这个时候,无论是卢景琮,还是叶清桓师徒都不曾想到,原定于翌日的行程终究未能成行。

就在当夜,之前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又出现了!

虞园邪门的院子鸟兽无声,唯独夜风困于墙内呜呜作响,而这个时候,却仿佛刻意放开了一条缝隙,容那一线哀声渗透进来。

姜云舒心绪恍惚,刚勉强入定,耳中就突然炸起了一阵哀哀欲绝的哭声。

像是有千万根细针透过耳鼓直刺入心底。

她猛地一个激灵,弯腰按住胸口。

好一会,剧痛散去,她才缓过神来,这才发觉口中满是腥甜的血气。

她心中不安,草草漱了漱口便直奔对面的屋子而去。

但出人意料的是,叶清桓却睡得还算安稳,直到她踉跄冲到了床头,才微微睁开眼,面露疑惑。

下一刻,半睡半醒间的迷离就从他面上倏然褪去了,他坐起身,眸色清明,侧耳聆听片刻,皱眉问:“这声音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姜云舒:“大约半盏茶时间。”

叶清桓沉吟道:“……怪事。”

他想了想:“我不该睡得这般沉。你在这等着,别乱跑,我出去看看。”

姜云舒下意识地应了,等他出了门,才突然记起来,如今他满身灵力荡然无存,如此贸然出去只怕比她还要危险,连忙追上去。

好在叶清桓并未走远,此时就在院门外。

他侧身而立,冷淡的月光打在他侧脸,勾出一道几乎有些锋利的轮廓。对面墙根下有个白衣女子,口中似乎在发出含含糊糊的呜咽声,眼睛却始终紧闭。

就在姜云舒踏出院门的一刹那,白衣女子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好似极低声地说了句什么,随后身子一软,陡然栽倒在被夜露浸透的草丛里。

叶清桓周身一僵,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才缓缓转过身来,他的表情奇异,姜云舒从未见过,他张了张嘴,却最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只轻声说:“看起来是卢家的晚辈,虞园里有些异常的怨气,她大概是不小心中了招。”

向远处望了一眼,见有寻人的几人匆匆而来,又补充道:“让他们带回去调理几天就没事了。”

姜云舒将信将疑,总觉得他方才举止甚是异样,但叶清桓避而不谈,她也无可奈何,只能装作毫无所觉地回房休息。

反正无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了天亮,他们便会把停云城这些让人憋闷的破事远远甩开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翌日清晨,当她推开叶清桓的房门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床铺维持着昨夜他起身出门查看时的模样,被褥触手微凉,搭在椅背上的衣裳也不见了踪影。

姜云舒心中“咯噔”一下,呆立片刻,突然夺门而出。

她手扶门框,只觉手脚冰冷,四下望去,庭院中花木如故,全无半点更改,就连院门也被仔仔细细地掩好了,晨光从门扉上倾泻下来,照得整间院子温暖而明亮。

唯独叶清桓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为什么断更很久,嗯,1 冷,没留言,没动力  2 因为1,所以更多精力放在新坑存稿上了    3 For Azeroth!
然而只是慢,不会坑,以我所剩无几的节操为证。





第85章 摄心
有那么一瞬间,姜云舒觉得整个世界都离她远去了,随着朝阳倾泻下来的鸟啼虫鸣,还有风过柳梢的细响,全都寂然无声。

只剩下海潮似的轰鸣在她脑中反复冲撞。

直到她听见一个声音在极近却又仿佛极远的地方响起。

那个声音唤道:“承明?”
姜云舒的神智猛然被拉了回来。

她麻木地转过头,对上卢景琮满含忧虑的面容。

卢景琮松了口气,有心想要关心几句姜云舒的状况,却发觉她虽然回了神,面上却七情不动,像是一尊无悲无喜的石雕。

然后他见到姜云舒启唇,有些沙哑而毫无波澜的声音传来:“卢兄有事?”

卢景琮心底惶惶地颤了颤,残存的微渺热度刹那间漏了个干净,他垂下眼,尽力温和地笑了笑:“今日冒昧打扰,是想问问,含光真人可在房中?”

姜云舒眉尖倏然一挑,沉默地望进他的眼中。

这样的反应便已经算是回答,卢景琮微微一叹:“昨天深夜,我……在湖边散心,恍惚见到一人往北边密林中去,看身形像是含光前辈,我唤他不应,本想追上去看看,但不过须臾,他便不见了,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他没说自己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不修行,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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