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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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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低头称是。
辛夷拽住正要起身的白蔻,自己出去从等在外面的一众侍者里唤了人。
川谷进来的时候,姜安兄弟皆微微怔了怔。
辛夷并不隐瞒,反而就势红着眼眶求道:“按说四郎君不在了,川谷他们也该离开,但六娘小小年纪就命途坎坷,实在让人心疼,若是有四郎君身边的人多陪着开解几句,或许……”
她没说完,已然泣不成声,引得一边的白蔻也开始掉眼泪。
姜淮被两个女孩子的哭声触动心肠,再看看侄女毫无血色的脸庞,全身上下瘦得凑不出二两肉,实在是可怜得很,便不假思索地应道:“既如此,就让川谷和石斛也去冬至阁照顾六娘!至于白露苑……”他语声微涩:“反正现在家里人也不多,就先空着罢,钥匙给六娘拿着,什么时候想去,就去看看,四弟就这么一点骨血,凡事只要不出格就多顺着点她自己的意思,千万不能委屈了!”
他一口气说完了,才想起长辈在堂,忙禀道:“父亲与二叔觉得这样可好?”
姜安面色和缓,赞许地点了点头,捻须微笑道:“自然很好,就按你说的办罢。”
虽然姜家大小事务已渐渐转到了姜淮手里,但姜安毕竟还是家主,只有他答应了,事情才算真正定下来。
辛夷连忙呜咽着连声道谢,川谷也沉声应诺,小心翼翼地背起姜云舒,又上前接过那染血木盒,这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从居中的正心堂到偏居一隅的冬至阁路途不近,中途要沿着环绕藏书楼的池塘大半圈。
往日里,一到冬日池水封冻的时节,总有些年少的姜家子弟或者侍者在冰面玩闹,但此时突然传来的噩耗却打消了所有人的兴致。
姜沐虽然回来的时间不长,但他不仅生得极好,让人一见就想要亲近,更难得性情温和、见识广博,数月相处下来,即便是生性冷淡的姜云柯也对其深为敬重,更遑论他人。
一时间,沉郁的氛围如同沉沉暮霭一般笼罩在偌大的宅子中,竟让这新年将至的日子显出一种难言的荒废萧疏来。
辛夷一出门就把眼泪收了,此时望着冰面上残留的凌乱足迹,细若游丝地叹了一声,忽然轻声说道:“六娘,这里已没有外人了。”
抽抽嗒嗒地走在前面的白蔻闻言愣了下,纳闷地回头望过来。
就见到软绵绵地搭在川谷肩上的两条手臂轻微地动了下,随后缓慢地收紧,环住了他的脖颈,就像是她过去无数次地伏在父亲背上时一样。
然而除此外,姜云舒并没有再做额外的动作,也没出声。
川谷却微微垂下眼帘,他背在身后的小女孩极为安静,瘦小的身体极冷也极轻,几乎和漫天飘下的雪花没什么两样,唯独那浸透了他的衣裳的滚烫泪水,却仿佛有千钧的重量,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修真之人不像俗世中人一般讲究丧葬之礼,即便在靠血脉维系的修仙家族中,也只是由至亲之人守灵三日之后便直接下葬。
回去之后,川谷不放心,亲自给姜云舒重新探了脉,果然发觉她之前呕出的那一口血伤了真元,不由担忧她哀毁过甚,强行押着她在床上躺了三天,并挡下了所有前来探访之人。
这么一来,守灵一事便只能由姜淮带着姜云岫主持。
直到最后一天的夜里,姜云舒才被准许去送姜沐一程。
停灵之处设在白露苑的东厢,原本的陈设已经撤掉,一走进屋中,便可看到正对面的地上停着黑沉沉的棺木。
棺中并无完整尸身,仅有之物不过是一截残臂与一柄断剑,剑上血迹斑驳,但仍隐约可见刻着的剑铭是“白露”二字。
姜云舒眼眶泛红,却没再流泪,她觉得自己攒了好些年的眼泪仿佛都已在那条池边小径上流干了,连同身体里的热度也被带走,剩下的就只有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她从小就活得遭罪,因此格外厌恶冬天,也格外怕冷。可到了这个时候,却似乎只有这彻骨的冷才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还没有被心底升腾的恨意与愤怒焚烧啃噬殆尽……
她咬住嘴唇,轻轻掀开断臂上覆着的衣物。
因为失去生命力而显得惨白的手臂上交错着好几道熟悉的伤疤,那是当初在林家时,姜沐为了替她挡住舅舅的责打而留下的。虽然姜家有许多可以去除疤痕的灵药,但姜沐却似乎对外表并不很在意,因此一直都未曾治疗。
辛夷站在姜云舒身后,见她的身体晃了晃,立刻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她。
姜云舒却不着痕迹地避开,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轻而稳:“我没事,只是腿有些麻了而已。”
她仿佛在这养病的三天之中活过了数年的光景,转眼便长大了,而曾经那个腼腆怯弱的小姑娘,则被她毫不留恋地遗忘于积尘的旧时光之中。
辛夷默默地收回手,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姜云舒取出一叠备好的细软白布,蘸了温水,仔仔细细地将断臂上残留的血迹和污迹擦拭干净,然后换了淡色软缎裹好,这才重新放入空荡荡的棺中。
做完这一切,姜云舒把头发散开,单手扯住发尾。白露残剑仿佛还带着未曾拭净的血气,剑光微微一晃,割下大把青丝。她无动于衷地看了眼,抽出一块新的白布巾,把割下的头发理顺束好,同剑一起陪葬进棺中。
第二天清晨,姜沐下葬。
然而姜云舒却没能去参加,她前夜一回房就又连着吐了两次血,不到半夜便高烧到不省人事。
姜守等人闻讯送来了各种养心补气的药物,但药送是送来了,实际上却一粒也没进姜云舒的肚子。
辛夷与白蔻急得要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将她抬到屋后的灵池,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
直到四天之后,川谷带着亲手炼制的丹药从丹房出来,姜云舒的病才终于好转起来。
第8章 8
三年时光匆匆而过,转眼又是除夕。
虽然就是在新年将至的日子里得到了关于父亲的噩耗,但很奇怪,姜云舒并不讨厌新年——不仅不讨厌,甚至十分向往。
在她因为“宿慧”而异常清晰的往日记忆里,还残留着母亲离世之前的画面。
那个时候她和父亲还没有被视作林家厄运的罪魁祸首,日子虽然清贫,但也还算融洽。在她三岁那年的除夕夜里,吃过了年夜饭,母亲挽着父亲,而父亲抱着她,一起溜出去沿着村头那条从不封冻的溪流边散步。
姜云舒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一天的夜色。
大雪遮掩了一切色彩,眼前所见的,唯有漫天闪烁星子倒映在溪水之中,而那道清浅溪水又仿佛一直蜿蜒着延伸到天际,与璀璨繁星相接。二者周而复始,让天地间的界也限模糊起来,如同在广袤而空旷的人世间铺洒出了一练静谧而幽远的星河……
她被这美景震惊,而母亲却百无聊赖,晃动树枝抖了她和父亲满头的碎雪,又趁父亲低头的时候,促狭地把手探进他的衣领里取暖。她正摇头晃脑地想要甩掉身上的雪,就听母亲凑过来笑眯眯地说道——
“六娘!”
姜云舒猛地把自己从回忆中□□,目光投向行色匆匆的白蔻。
就听她急急忙忙地说道:“六娘,快快快,三郎君请你去正堂呢,外面来了几个人,好像是……是什么地方来着?”
辛夷正好抬步走进来,闻言续道:“是清玄宫和荆山派的几位真人,因为一些缘故途径此地,似乎想要顺便见见几位小郎君和小娘子。”
姜云舒任凭白蔻手忙脚乱地给她拾掇,奇道:“见我们做什么?”
白蔻便嘴快地答道:“哎哟我的六娘哎,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些大门派每隔几年,也没准是十几年,便要出来选些新弟子。”
她刚千辛万苦从妆奁里寻摸出了一朵最好看的珠花,还没来得及给姜云舒插到头上,便被挥手阻止了,只得百般不情愿地磨蹭着放了回去,嘴里却仍忍不住嘟囔:“六娘你别不往心里去,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放在外面得让人抢破头!这些大门派,每次遴选外门弟子的时候——这还是外门弟子呐,就有多少千里迢迢赶去的。何况现在是人家门派里的结丹真人亲自来收徒,只要被看上了就能直接进内门,说不准还能被收做亲传!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她虽不知道内情,但也能看出姜云舒这几年并不快活,便愈发不想让她错过这次能让她光明正大地离开姜家的机会。
可惜,她唠叨得太过专心,以至于没注意姜云舒对此事很是无动于衷,自己拿着根快磨断了的素色发带绑好了头发,这会已经快走到院门口了。
辛夷对姜云舒等闲是连一个不字都不说的,白蔻深觉指望不上她,于是只好又心急火燎地追上去,继续老调重弹地唠叨起来。
姜云舒老好人似的听着,一丝不耐也没有,乍一看上去,竟有几分像是其父在世时的样子。可若仔细分辨,就发觉她虽然好像听得认真,实际上无论对方说什么,她都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可见早不知神游到哪去了。
她经了三年刻苦修行,虽不及长兄等人天资出众,但好在勤能补拙,如今也还算进境可观。自从进入凝元中阶之后,体内灵息融畅许多,更是连早年心神伤损落下的旧疾也很少犯了。
如此算来,也该开始探查当年的真相了。
姜云舒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白蔻唠叨,心里却琢磨着不久前和川谷的对话。
那次聊天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直到她突发奇想地问起了姜沐当年离家前发生的事情。
她只是顺嘴一问,没想到川谷却莫名地郑重起来。
他合上了门窗,令辛夷在外看守,又相当多此一举地在本就禁绝外来灵力探寻的屋子里布上了隔音符咒,然后才说道:“你该听人提起过,你爹博闻强记,自幼便喜欢去惊蛰馆读书?”
见姜云舒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川谷继续道:“这件事只有我知道——从现在往回算,大约有十八年了,有一日他直到入夜才从那里出来。我记得清楚,当时是盛夏,可他却像是从冰窟里走出来似的,浑身冰凉,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我吓了一跳,问他是怎么回事,可他却不说,也不许我将此事告诉别人。在那之后,他连接去了三天惊蛰馆,每一日都在其中待到深夜。”
他说到这,闭了闭眼,似乎不愿意想起当时的事情:“而第四天,四郎君就不告而别,这一走便是十四五年……”
此后便是自封修为,在尘世漂泊数年,直到十三年前几乎伤病而死时遇到了林氏。
姜云舒心想,接下来的事情她就全都知道了,不过是几年的恩爱,几年的天伦美满,短暂得尚未来得及让人喘上一口气,便又是接踵而来的痛苦离丧和委曲求全,而到了最后,一切都在那次令众人讳莫如深的任务中戛然而止。
她想,果然天命从来就不是公平的,有人一生喜乐顺遂,便会有人潦倒失意。只是可惜,她爹娘也好,江五先生也好,还有她自己,恐怕都运气不佳,抽到的全是命途坎坷的下下签。
白蔻正满心雀跃地替姜云舒谋划着以后的光明前景,忽然听到她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显然正在琢磨什么别的事情,便立刻跟被霜打了似的沮丧起来。
还要不死心地再劝几句,却被辛夷截口打断:“六娘,还没有人到,你是打算现在过去还是再稍微等等?”
姜云舒回过神来,透过落雪与参差横斜的树枝远远望了一眼,从他这里可见正心堂门口空无一人,便摇头道:“先不过去,等再来几个人再说。”
她现在还不想被那些劳什子的真人们选中,自然不愿去做出头鸟吸引人的目光。
那一天川谷的话还回荡在她的耳边——“这些年我想了很久,仍觉得唯一的可能便是四郎君在惊蛰馆里发现了什么令他进退两难的秘密。”
他也曾刻意去探查过,却毫无结果。
不过,即便是再受重视的侍者,最多也只能进入惊蛰馆二层,而三层则非本家筑基以上子弟不能入内。
姜云舒垂下眼,数着裙摆上绣的暗花。她还不曾筑基,进不去那疑团重重的书阁三层,就算仅仅为了查清楚父亲当初为何自封修为仓惶逃离,她也不能在此时前功尽弃地被选进那些远在天边的修宗。
更何况,这秘密后面还牵连着江五先生和父亲的死。
她抬手带上风帽,依旧安静地站在最隐蔽的一片树丛之后,雪落纷纷,让她的素色衣衫和天地几乎融为一体。
直到其他人陆陆续续地从各个方向过来,她才掸了掸身上的雪,若无其事地走出来,做出刚好赶到的样子,自然而然地加入了正在相互致意谈笑的几人。
姜云颜与人笑闹了几句,见正心堂近在眼前了,便也安静下来,放缓了步子和姜云舒一起走在最后。她四下瞅了瞅,见没人注意,忽然挤了挤眼睛,悄声问:“刚才我在湖另一边就看见你早就到了,怎么不出来?躲在树后怕人瞧见?”
姜云舒心里一惊,眼帘又往下垂了几分,半真半假地回答:“我对这地方有点……”
姜云颜怔住,忽然“哎呀”一声,连忙苦着脸点头哈腰地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六,我忘了你上次来的时候……”
她指的自然是三年前得知噩耗的那天。姜云舒便好脾气地笑了笑:“不碍事,已经很久了,我就是有点不自在,想等你们一起进来罢了。”
她说得十分有理有据,姜云颜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子,自然不会多想,一转眼就又拉着她叽叽喳喳地说起前几天回分家和父母团聚时的趣事来了。
姜云舒听她说得绘声绘色,便也很是捧场地配合。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了一束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地顿住脚步,回头搜寻。
只见从不远处的廊下走过来几名陌生男女。
姜云舒立刻意识到这几人的身份,连忙错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瞄了眼方才自己的藏身处,心里暗暗后悔,也不知这几人最初在哪里,有没有瞧见她刻意的躲藏,而盯着她的那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她的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便不得不收敛心神,随兄姐一起进了正心堂。
因姜安正在闭关、姜宋常年不知所踪的缘故,姜家最长一辈只有姜守一人在场,正在与刚刚入内的几名来客寒暄,而姜淮则垂手站在一侧。
姜淮虽略古板了些,但其实资质不差,只可惜这些年来庶务缠身,修为便不得不暂且放下了,此时前有一众结丹期修士,后面则是一群还没长起来的小萝卜头,唯独他自己处在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便是再木讷,也忍不住露出一抹自嘲的颓色。
姜云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把这一幕尽收眼底,想起当年他强忍着泪哄劝刚刚丧父的自己,比旁人都要情真意切许多,便不由替他生出几分唏嘘。但这念头不过一闪即逝,她很快便把注意力投向姜守身边的几人。
站在姜守身边的,是个仙风道骨的老者。说是老者,只是因为须发皆白而已,面貌仍是中年人模样。而他旁边稍远处另有两男一女,皆是青年外表。那女子身形高挑,体态婀娜、五官精致,可谓艳如桃李冷若冰霜,虽立于堂前众人之中,却自生清傲疏离之态。而另两名男子……
姜云舒抿了抿嘴唇,觉得只能说这两人是各有特点了。
其中一人单看皮相甚是俊美无俦,比姜沐也不遑多让,但神态却比那女修还要孤高冷漠,别人说话,他最多只点头或摇头,偶尔才惜字如金地评价一两句,仿佛生怕谁捡了他的话去卖钱似的。而另一人就更古怪了,他虽生得高挑,但却过于清瘦,五官不差,但和前一人比起来便仅能算作普通了,且面色青白,目光恍惚,还时不时咳嗽两声,简直像个病怏怏的书呆子。
她正暗自纳闷名门大派的修士怎会如此古怪,忽然见姜云颜的眼光一飘,笑嘻嘻地凑过来跟她小声咬耳朵:“老松,菡萏,雪梅……呃,没长好的竹子?”她很是敷衍地琢磨出了最后几个字,眼光却一直粘在皮相最佳的“雪梅”身上,嘀咕道:“怎么样,小六你觉得像不像?”
姜云舒知道自己这五姐素来不着调,凡是见到眉目清秀尚可一观的男女,都必要用花木来做比,恨不得弄个群芳谱、百花图出来,此时见了好几个秀色可餐的陌生人哪里还忍得住。
——便是姜沐当年,也曾得了个“必是牡丹,虽然明艳张扬处不太像,但也唯有牡丹才是真国色,暂且先这么凑合着,等我想到了好的再换”的评价。
姜云舒一想起此事就觉得心有余悸,于是十分不打算和她在此地掰扯这种匪夷所思的话题,便配合着笑了笑,而后依旧低眉顺眼地缩在后头不出声。姜云颜兴冲冲地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摸摸下巴转回去,装作没事发生的样子。
可惜那几位来自清玄宫的客人都是结丹期以上的高阶修士,焉有察觉不出堂下这番动静的道理,虽一时无暇理会,却都有意无意地将目光在姜云颜身上扫了一圈。
姜云舒在她身后都能感受到那些饶有兴味的目光,便不着痕迹地更往身侧的阴影里退了半步。
他们兄妹几个最高不过筑基初期的修为,而姜守等人谈论时又似乎用了什么隔音的术法,所说内容竟是一个字也传不到几个小辈耳中。
直到过了大约一刻钟,姜守才转过脸来,温声道:“云岫、云苍,你们两个过来。”
堂上那须发皆白的中年人也往前踏了一步,两只手分别拉住姜云岫二人的手腕。
姜云舒不明白其中关窍,可旁观了一会,却发觉姜云岫面色渐渐开始泛白,而姜云苍更是从直接额角滚下冷汗来了。
又过了片刻工夫,那中年人便将手放开,拈须微笑起来,指着姜云岫向姜淮道:“令郎天资可造,更可喜心志坚定、不为外物所动,在这般年纪的少年人当中已算难得。”
这样说,便是要收徒的意思了。
姜淮精神一振,被晾了半天而生出的黯然之色一扫而空,可随即却又想起什么,迟疑片刻才拱手道:“能得真人青眼,是犬子的造化。只是真人有所不知,这孩子自幼多病……”
那中年人不以为意的笑着摆手:“无碍,虽说未成仙身之前无法脱胎换骨、祛除病痛,但敝派在木行与水行修法上略有所得,对调理脏腑、催发体内生机亦不无作用,道友是关心则乱了。”
姜淮默然半晌方舒出一口气,笑道:“真人说的是,为人父母的,可不确实是关心则乱么!”便唤姜云岫到面前,嘱咐道:“往后你离家在外,定要好好听从师门教诲,莫丢了我姜氏一族的脸。”
他说到这,语音渐渐低下去,平添了几分怅然:“除此之外,更要好好照顾自己。为父虽然盼着你能修成大道,但也莫要勉强为之,你身子弱,更须知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
姜云岫好似一怔,只是他的脸色还没有缓过来,又低着眉眼,一时也看不出是喜是悲,只低低地应了一声:“父亲在家也要多加保重。”声音似有哽咽。
反倒是姜守面色微变,笑斥道:“少做小儿女之态,都是修道之人,往后岁月绵长,多得是相聚的机会!”转向那白发中年人笑道:“让鹤语道友见笑了!”
鹤语真人却并没有笑,反而低叹了一声:“天下父母子女之心皆是如此,哪里分修士还是凡俗,便是老道自己,现在也还记得离家那天老母亲手蒸的饼子的味道呢!”
姜云舒不知为何,眼圈就倏然红了。
再是呼风唤雨、长生逍遥,终究也唤不回往昔旧时光了。
而就在这时,那种熟悉的探究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
她心里猛地一跳,不敢回视,连忙借着低头的动作掩饰失态。
而姜云岫只是个开始,他刚刚退下去,堂上那面覆寒霜似的女修士便开口道:“后面第二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可愿做我的徒弟?”
姜云颜正在看热闹,没想到自己突然就被点了名,吃了好大一惊,赶紧手忙脚乱地出列施礼,但自报姓名之后却犹豫了一下,方笑盈盈道:“若能拜入真人门下,云颜真是受宠若惊,只是……”她眼睛一转,笑道:“只是我和云苍乃是双生子,自打出了娘胎就没分开过,真人你看,收一个也是收,收两个也……”
第9章 9
“云颜!”
姜守听她口无遮拦,差点没给噎得背过气去,方要斥责,却被人抢了先。
便见姜云苍脸色发黑:“人家要收你做徒弟,你扯上我做什么!”他深吸一口气,作出毫不在意的模样:“我虽比不上大哥,却也并非资质低劣不堪,要拜师求道自然能凭自己本事,就算不行,咱们家也不是养不出金丹修士的小门小户,还用你一个黄毛丫头替我操心?”
论理,长幼有序,更有客人在场,这时候本不该由姜云苍插话,但这种场合下,几位结丹期修士也不会真和一个晚辈计较,便也一笑而过了。
鹤语真人是个好脾气的,见他有志气,还赠给了他一件护身的咒符当作鼓励。
事情到此,见另外两个男修没有要考较徒弟的打算,便也算尘埃落定了,姜家长辈跟着松了口气。
可谁知道姜云颜偏偏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在众人言笑晏晏的时候又不作不会死地插了句:“师父啊,云颜还有一事不明。”
一言既出,屋中顿时静下来。
那女修皱了皱眉:“何事?”
姜云颜笑道:“云颜自知并非天资出众之人,却不知缘何得了师父大人的青眼呢?”边说,边笑眯眯地冲着方才姜云岫站着的方位瞟了一眼,言下之意则是——你也太不讲究,怎么连资质都不曾测试过就要收徒弟,还不若方才那白胡子老头认真呢。
她问得太过直白,几近于无礼。姜守生怕事情再生波折,便沉下脸要拦姜云颜。
可那女修已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瞥便收回眼神,面色不改地答道:“我喜欢你的性子。”
姜云舒躲在后面听着,脸色有点古怪起来。一个冷冰冰的师父偏喜欢性情跳脱的徒弟,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是胡说八道呢?
与这女修衣袍款式相近的两个年轻男修显然与她出自同一门派,却好似两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连张嘴替她解释的兆头都没有。反而又是鹤语老道笑眯眯地说了句:“霜华这丫头还是和当年一样,外冷内热。”
霜华真人便面无表情地回道:“鹤语师兄谬赞了。”轻飘飘地把这个话题揭过不提。
遴选过程虽出了这一小小的插曲,姜淮依旧很是欣慰。姜家虽然自有传承,但如今却有些一代不如一代了。
比他长的一辈里,姜安和姜守是两把老骨头,修为到了结丹便迟迟没有进展,年轻些的姜宋一年到头也没有十天八天在家,江五先生更不必说,为了个女人自请离开;和他同辈的,几个兄长烂泥糊不上墙,早已被赶到分家混吃等死,本还有个天资过人的堂弟,加以时日便可支撑门户,可谁知造化弄人,先是在尘世荒废好些年不说,如今更是被凶兽残杀,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若在早年,姜家哪里需要将自家子侄送到别的门派去修行,但眼下的形势却由不得人了。便是为了孩子们的前程,他也不能不忍痛把人送走。
姜淮心头沉重,面上却毫不失礼,眼看着正事告一段落,便请客人随意在园中观赏片刻,又唤侍者于近旁花厅备宴招待贵客。
姜云舒也松了口气——这种正宴还轮不到她这种毛孩子入席贻笑大方。她便放下心来,毫不引人注目地溜着边走了出去。
却不料刚踏入那条隐蔽的湖边小径,被姜云颜戏称为寒梅的男修也不知从哪跑出来的,正好堵在了她面前,审视地打量了她一会,皱眉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他直截了当得太过分,让人连准备的机会都没有。
姜云舒心里一阵猛跳,她前一刻还在暗自庆幸,没想到转眼间事情就毫无征兆地扯到了自己身上,简直郁闷得想去撞墙。
而对方的情绪像是被覆在冰层之下,让人揣测不到分毫。
她脑海里飞快地闪过种种念头,本想用自己天资低劣回绝,又想起方才人家回答姜云颜的理由,一时不免犹豫起来。
正在这时,对方忽而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不愿意就算了。”
他自说自话地抛下这一句便走,姜云舒却不敢再惹其不快,忙对着他的背影恭谨回道:“承蒙真人看重,只是小女出身俗世,已立誓按俗世规矩在家中为父守孝。如今孝期未满,只怕要辜负真人的好意了。”
“嗯。”
那男修又开始惜字如金了。
姜云舒发懵地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直到那宽大的衣摆与脚步声全都完全消失之后,才松了口气,慢慢直起身来。
刚走一两步,却又被人唤住。
便见姜守缓步走过来,站在姜云舒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柔声问道:“舒儿,方才雁行真人与你说什么了?”
——原来那尊不会好好说话的大神道号叫做雁行。
姜云舒心中微一闪念,便毫不隐瞒地答道:“那位真人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修行呢。”
姜守立刻惊讶道:“这可是好事!雁行真人与霜华真人同样师从清玄宫,在修行道上的年轻一辈里很有名气,快、快快,跟祖父一起去花厅把这事定下来!”
他说着,便要拉姜云舒走。
姜云舒却仿佛有些尴尬地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我和他说了,我还在给爹爹守孝,哪都不去……”
姜守伸到半空的手僵住,面上渐渐浮起不解之色:“咱们本来就不兴俗世守孝那一套,何况从你爹出事到现在,正好已过了三年了,舒儿,你这是何苦……”他想了想,疑惑道:“你和祖父说实话,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理由啊?”
姜云舒只是摇头。
姜守心里不踏实,又追问了几次,却连多余的一个字也没问出来,不由沉下脸:“舒儿,这等大事不容你胡闹,你若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我这便舍了老脸不要去求雁行真人收你为徒!等你日后境界大成,便知道祖父的苦心了!”
说完,便作势转身要走。
“祖父!别!”姜云舒见他已迈开步子,面上一急,失声喊了出来。
姜守便将脚步缓了缓,趁势又问道:“那你得把话说明白了,你是为何就看不上雁行真人,不愿意跟人家走的?”
姜云舒好似有些慌乱,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了半天,才一咬牙,说道:“不是我看不上他,是……是他看不上我!”
姜守佯怒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或许因为第一句说出口,之后的便容易多了,姜云舒揉了揉眼睛,再抬头时,那双好看的杏眼已红得跟兔子似的了,哽咽道:“祖父,我没骗您,我是年纪小,可我不是傻!您看鹤语真人是怎么对伯父和大哥哥的……就是霜华真人,也是光明正大地说喜欢五姐,当着那么多长辈的面收了她做徒弟的!”
她扁了扁嘴,好像马上就要哭出声来:“要是那个雁行真人真有心收我为徒,怎么就不能在正心堂里说,非要偷偷摸摸地避开人,到这么个偏僻地方私下问我?我刚一犹豫,还没说什么呢,他转头就走,连解释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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