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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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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薛瑶虽然脑子灵光得很,可心里却已经疯了。

随身带着爱人的骨灰寸步不离,全然不管对方是不是早已入了轮回,一门心思地守在过去的回忆里头不肯迈出来一步,这难道不是疯了么!

可惜叶清桓白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来得及学会什么叫做患得患失,无论是怎样的伤春悲秋,听在他耳朵里,真正能参透的都只不过是最浅显的薄薄一层。

在他看来,薛瑶那点破事除了倒霉以外,差不多都是她自己心志不坚作出来的,怎么也和他扯不上关系,便揉了揉姜云舒的发顶,随口敷衍道:“蠢丫头,你师父还不至于那么不顶用,但凡我还有一口气,还轮不到你想什么先走后走的事。”

姜云舒咬着嘴唇勉强笑了笑,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她听了这貌似可靠、却并非她所期待的回答,便也明白过来,他大约真的是像他自己所言的那样,只把她当做徒弟看——若真是对一个人情根深种,哪怕是再坚定通透的人也难免有种种期盼幻想,生怕什么时候就与那无处不在的命运作弄不期而遇了,又怎会全然无忧无怖……

譬如她自己,平日里明明也挺看得开,唯独在这件事上,却总是逃不开那些在暗处滋生蔓延的惶然。又譬如,从入道之初她就知道自己天资有限,寿数自然也不会太长,若不出意外,必定是要走在对方前面的,可叶清桓却显然还没有想到这一层。

姜云舒便有些心酸起来,然而她又生平第一回地觉得,自己放在心里的人并不喜欢她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到她死的那一天,他不会像怀渊长老那般心灰意冷,更不会同薛瑶一样疯掉。

想到这,她胸中满胀的郁气也略微松散开了一点,就听叶清桓问道:“对了,你方才吓到没有?薛瑶下手狠了些,你自己也是头一回杀人。”

姜云舒回过神来,将叶清桓的衣袖放开,往后退了半步,摇头道:“确实有些吃惊,但谈不上害怕。”

当初在地底秘境层叠的白骨之上,她曾于幻境中见了太多血腥的厮杀,倒不至于被今夜的场面吓住。

叶清桓狐疑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刚要说话,忽然一阵胸闷,用力按住胸口,偏过头咳嗽了几声,这才此地无银似的解释道:“薛瑶并不是嗜杀之人,你不必担心,我们两家人当初常有来往,彼此品行还是信得过的。”

姜云舒觉出两人想的根本不是一件事,再往下说也纯粹是鸡同鸭讲,便无奈地闭了嘴,就听叶清桓又低低说道:“她比我年长不少,我还在炼气时她就已是结丹修士,我记得她生得倾城之貌,不知有多少爱慕者,可身边时常跟着的却只有个比我还小一点的男孩。那小孩长得秀气,人也文文静静的,十分有礼貌懂规矩,扎上俩辫子就能让人当成个丫头,我那时特别看不上他那股软和劲,可他却总粘着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到最后,我甚至连他的姓名都没认真问过,只记得周围的人似乎都唤他阿朔。”

姜云舒不由诧异,忽然想起薛瑶说的那句“阿朔幼时最喜欢你”,才发现过往残留下来的并不仅仅只有阴谋和险恶,也曾有过更多或平淡或温存、却已再无人可以倾诉的回忆。

昔日冰雪之姿的美人已成了鸡皮鹤发的老妪,连那文静秀气的小小少年,如今也血肉化尽,不过只剩下了一坛冰冷的灰烬供人凭吊。

她怔怔地望着叶清桓,蓦地悲从中来——这个人就站在她面前,喜笑怒骂都无比真切,时常让她觉得与任何其他人并没有分毫区别,可毕竟还是不同的,千百年的悲欢离合被积聚压缩,包裹在他身边,如影随形,一寸一寸全是她无法触碰到过往,硬生生将两人之间的咫尺之地隔出了天堑似的鸿沟。

——连她曾经想要与他并肩同行的念头都被衬托得可笑起来。

叶清桓便瞧见姜云舒的神色渐渐沉寂下去,犹未完全长成的眉眼之间不知为竟生出了几分感同身受的悲意,他心里就不免有点后悔,觉得不该提起这些早该烂成渣子的旧事。

那些记忆早已褪色,若无意外,本该永远尘封下去,直到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还在两千余年前的古早时光中真切地活过,真切地认识过许许多多性情各异的人,而他自己绵延两世、光怪陆离的半生也只不过是一场因为疯狂而臆想出来的梦境。

又何苦因为那点毫无来由的不甘而再把旁人拖进泥潭里……

他就突兀地住了口,意兴阑珊地冲姜云舒摆摆手:“回去睡觉吧,我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了,累……





第49章 失踪
姜云舒开着窗,对着起伏的夜风坐到天亮。

直到客栈下面的那条街又渐渐充满了喧嚣的人声,神态各异的男女老少们雨后春笋似的从每一扇门后面纷纷冒出来,就好像昨日的当街抢人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姜云舒才缓了过来,她拄着脸靠在窗边,安静地听楼下早点摊子的老板娘一叠声地招呼客人,百忙之中竟还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抱着她腰的小娃娃讲故事。

四五岁的小娃娃正是淘气的时候,隔了一会见母亲没顾得上他,便恼了,将怀里抱着的一个玩具雕像扔了出去。

老板娘错眼瞧见,立刻“唉哟”一声,轻轻拍了儿子一巴掌,嗔道:“不许混闹!小心女娲娘娘怪罪下来!”

姜云舒这才注意到,被扔在地上的木头雕像刻得是个女人形象,长长的蛇尾从长衣底下迤逦而出,盘了好几圈,虽然做工粗糙,但却别有一番粗犷质朴的意味。

小男孩显然不明白“女娲娘娘”是个什么东西,听他娘的话把木雕捡回来,在衣服上蹭了蹭灰,便仰头嫩声嫩气地问:“娘,女娲娘娘是谁的娘啊?”

姜云舒差点没笑出声来,连忙捂住嘴。

老板娘也哭笑不得,急急忙忙地给新来的食客上了两笼包子一碗粥,这才转头教训道:“别胡说,女娲娘娘是天上的神,咱们这些人都是她造出来的,可不能对她不敬,记住了吗?”

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更迷惑了。

老板娘就只好从头娓娓道来。

创世造人的传说流传了不知几千万年,到了如今少说也有百八十个版本,随着早点铺子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讲述,姜云舒也又听到了个新说法。

年轻的老板娘指着个空着的凳子让儿子坐好,才说道:“从前啊,这世上就跟个鸡蛋似的,什么东西都是聚在一起的一片混沌,天和地不分开,也没有白天和晚上,直到有一位大神盘古醒了过来,他觉得这样不好,便站起来手擎天、脚踏地,硬是把天地给撑开了……”

讲完了盘古身化万物,因实在太忙,便停了下来,旁边有个喝粥的老头子捻一把稀稀拉拉的胡子,敲敲桌子,兴致盎然地接着讲起故事的下半段:“盘古大神陨落以后,又过了许多许多年,天地间终于又生出一位新的神来,她长得人身蛇尾,名字叫做女娲。她是一位温柔仁慈的女神,见到这世上鸟语花香,心里十分喜欢,可逗留的时间长了,却越来越觉得孤单——鸟兽虽多,但都听不懂她的话,她便想着要造一种比这些飞禽走兽更聪明灵慧的生灵出来陪伴自己。”

小男孩听得入了神,不自觉地把手里的雕像又攥得紧了些。

老人便继续说道:“在那个时候啊,女娲娘娘也不知道这种最聪明的生灵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就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她每天都试一种不同的样子,可无论怎么变换,造出来的却都是愚蠢或者狡诈的怪物,女娲娘娘十分伤心,但又不忍心把那些怪物杀掉,只好把他们远远地赶走……日子就这么过了整整十天,而就在这第十天夜里,你猜怎么着?”

小男孩不由睁大了眼睛:“怎么了?”

老人微微一笑,神神秘秘地说道:“那天夜里睡觉的时候,女娲娘娘梦见了盘古大神!”他弯下腰,满是褶子的老脸凑近了小男孩:“盘古大神就和她说,你这样不行啊,这天地是我所开,自然也只有和我一样的生灵才能集取世上的精粹。等女娲醒了,想起盘古大神的话,就灵机一动,按着他的形貌再一次造出来了第十一种生灵,果然聪明又能干,彼此友爱,和睦地生活在一起!女娲娘娘为了表示感激,就按照混沌初开时盘古顶天立地的姿态,把这种生灵命名为‘人’!”

他又一捻须,眯眼遥望向初熹的天际,悠悠道:“在那以后过了许久,也发生了许多事情,出现了许多变故,连女娲娘娘都回到了天上,再也没有回来过,但咱们人哪,却一直在这天地之间一代代生衍到了如今……”

最后这一句里面蕴含的复杂感情,已不是四五岁的小娃娃能够体会的了,他不知其中深意,仍兴致勃勃地缠着老人,不停询问女娲的去向,还有那无人见过的天上神宫又是什么样子的。

而姜云舒却隐约听明白了老人平淡话语中隐藏的意味,不由一叹。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叩响了。

白蔻鬼鬼祟祟地探头进来,说道:“六娘六娘!那位含光真人好像有事,你也一起过去吧?”

姜云舒见她欲言又止,奇道:“我师父叫你来找我?”

她怎么不知道叶清桓什么时候这般尊贵了,几步的路还要差遣别人来传话。

白蔻便摇摇头,吞吞吐吐地说道:“不是——哎,也不能说不是,含光真人叫我们几个到他房里去,我想着……”

她还没说完究竟想的是什么,就见姜云舒站起身来,笑道:“别急,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进去的时候,其他诸人都已到齐。

叶清桓拢袖站在一旁,神色很是不虞,活像是谁欠了他一大笔钱。川谷等人则围着桌边,好似桌上有什么奇珍异宝似的,听见开门声,连头都没回。

姜云舒就纳闷起来:“这是怎么啦?”

叶清桓皱皱眉头,似乎很不乐意把她卷进来似的,犹豫了一下才指指桌上,说道:“我从方家书房里搜出来的,今早细看时发现不对劲。”

“不对劲?”姜云舒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也凑过去和其他人一起看起来。

桌上放着个描金的精致小匣子,里头是一叠信函,还拿香料仔仔细细地熏过。姜云舒深觉这事十分多此一举,便顺口诧异嘀咕道:“这是祖宗传下来的不成?可真是吃饱了撑的,怎么不找个神龛供起来……”

屋里几人的表情顿时就古怪起来。

叶清桓冷笑道:“不是祖宗传下来的,恐怕是‘祖宗’寄来的!”

辛夷随即往旁边让了一步,姜云舒这才看清了桌上已有一张被展开的信笺,她一目十行地扫过去,登时一惊,脱口道:“他们和姜家勾结?!”

信不长,但却明明白白地描述着川谷等人的样貌、年纪、修为以及惯用法器等详细信息,要求收信人若是什么时候见到了这几人,就立即动手铲除。

修者对自身之事往往不会外传,以防造人暗算,除了姜家之人,姜云舒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对这些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情掌握得如此透彻了。

她能想到的事情,川谷自然不会想不到,便抢在她开口之前将那张纸折好收回信封之中,先是再次谢过叶清桓,随后淡淡说道:“我们会多加防备,这次不行,他们往后就更难得手了,六娘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掺和进来。”

姜云舒闻言立刻急道:“什么叫‘不要掺和’!这信既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看语气分明像是广发于人的——若姜家真的把这种口信传往不止一处,就凭你们几个无依无靠的,逃得过一次,难道还能逃得了一辈子!”

她抓住川谷,皱眉道:“不行,你们得先找个地方避一避,等把这事情查清楚了……”

叶清桓忽然毫无预兆地截口道:“别废话了,你看他们谁能听你的。”

“可是,”姜云舒仍不甘心,“师父,他们现在……”

这回没等叶清桓说话,反倒是一直安安静静的辛夷轻声笑道:“六娘别担心,方才含光真人也曾提议让我们去清玄宫暂避,此番好意我们领情,但却并没必要如此麻烦。”她握住姜云舒的手,在她反驳之前继续说道:“天底下从来就没有舒舒服服得证大道的好事,若今日为了莫须有的危险退缩了,明日岂不是更要窝在安全之处足不出户了么?况且,我们虽然境界修为不高,但也不是毫无自保之力——”

她蓦地勾起一丝讥讽的冷笑,瞥向那封信:“谁说我们这几年会的、用的就还是原本那些三脚猫的手段!”

她的语气依旧轻柔,但却仿佛隐藏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森冷,把姜云舒吓了一跳,盯着她瞅了半天,终于像是被说服了似的意识到,这分离的几年之中,不仅仅是她自己,曾再熟悉不过的这几人也都产生了不小的变化。

姜云舒觉得有点别扭,就好像是小孩子欢天喜地地把许久前珍藏的漂亮裙子翻出来,正打算穿上炫耀,却恍然发现自己已经长高了、再也塞不进那件衣裳里了似的,她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尽量淡定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自己多加小心。”

略一停顿,还是忍不住问:“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几人对望一眼,川谷笑道:“明珠岛附近海底秘境每二十年现世一次,开启一年多,去年辛夷和白蔻筑基成功,我和石斛就打算陪她们过去稍作历练,可惜只有各大门派的弟子才能赶在年初头几批进入,我们才不得不在南海附近盘桓数月等待机会。”

白蔻憋了半天,总算找到了个说话的机会,连忙补充道:“是啊,所以说这回我们被方家人盯上,也只是因为在这一带逗留的时间太长了,平时没事的,六娘你别担心!”

姜云舒便无话可说了,想了想,试探着看向叶清桓:“师父啊,你之前也该去过那个秘境吧?”

她笑得十分谄媚,叶清桓不用细想就知道她图的是什么,顿觉糟心,揉了揉额角,不耐烦地说道:“那秘境乃是人力开辟,内中寒冷,但天清气朗,无昼夜之分,于四方边界和中心各树五行光柱,不难辨认方向。里面妖兽、灵植都不多,只有寥寥几种可供入药或炼器,很没意思,你们要是有心,不妨去东南赤色与金色光柱之间,那里有一处状若融化的山壁,我多年前偶然发现山壁夹缝之下有一寒潭,内有玄机,只是我刚好身体不适,就未曾进去探查。”

海底秘境每次现世都会被各门派连同散修们一同横扫几个来回,连里面的妖兽一窝生几只崽子都快要被人背下来了,正因如此,虽然号称适合低阶修士历练实战,可实际上很是无聊。

但若是其中尚有前人未曾涉足之地,则此行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场众人都明白这一信息的价值,不禁皆显出惊喜之色。

叶清桓抄着手打量了一圈,目光不由自主地在石斛那张过于艳丽精致的脸上多打了个转,心里莫名地又不痛快起来,就又板着脸泼了盆冷水:“我说的都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那里面说不准早就挤满了人——这还是好的,要是运气再差些,小心好事没捞着,反倒把命搭进去。”

姜云舒赶紧去捂他的乌鸦嘴。

叶清桓瞪她一眼,恶狠狠地把她的爪子打开,凉凉地说道:“行了,现在没别的事了,可以说说姜家那老东西为什么一定要置你们于死地了吧?”

此言一出,屋子里陡然一静,方才还很和缓的气氛霎时僵硬起来。
几人面面相觑,迟疑了许久,最后还是川谷首先开口道:“罢了,此事六娘本来也该心里有数才好。”

姜云舒听这话不对劲,刚倒的茶还没来得及喝就将杯子放下了,正色道:“究竟什么事?”

川谷说道:“此事最初发生在一年半以前,我们正打算离开姜家,有一天三娘回家,不知为何与家主大吵一架,我们恰好见她双目赤红,夺门而出。接下来,便有传言,说她心性不正,当日是为了索求一部古籍心法不得,这才忤逆祖父。”

姜云舒干脆地评价道:“放屁!”

川谷被她粗俗的言辞噎了下,无奈地瞅她一眼:“之后安稳了快到一年,大家都快要忘掉这事了,可就在去年末,辛夷她们刚刚筑基之时,商家突然出事了,满门上下数百人,从家主到仆婢,无一活口。当夜火光漫天,旬阳城里不仅世交的姜家、金家,还有不少散修都去帮忙灭火,辛夷觉得此事蹊跷,就混于人群中进去瞧了一回……”

他说到这,姜云舒忍不住扭头去看辛夷。

辛夷也不推脱,淡淡将当夜见闻叙述出来:“那时无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城东火光大盛。我知那是商家所在方向,便隐藏容貌,混在一众帮忙的散修里进去探看。入内后才发现,当时商家大半已被焚毁,所余不过后宅几处水榭和建在湖心的藏书楼。”

她露出了个冷淡的微笑,面上的平和温婉褪去,竟显出几分暗藏的锋锐来:“商家人口有数,上下总共二百六十一人,当夜找到了二百五十九具尸体,都被堆在藏书楼前,快垒成一座小山,唯独不见商子淇与三娘姜云容,而藏书楼也被洗劫一空,连张纸片也没剩下。有人说,是这夫妇二人修炼走火入魔,为求家传的隐秘的功法,不惜杀亲弑友,还有人说,商子淇再狠毒也不至于自灭满门,应当是姜三娘从姜家讨要功法不成,便把主意打到了商家,商子淇虽不见尸,只怕其实早已被她下手杀掉了。”

姜云舒听得毛骨悚然,心里堵得十分难受,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二百多人就这么……”

她说到此,突然觉得这事听起来有点耳熟——藏书楼外的尸体,深夜里的灭门……她便不由吸了一口冷气,转头望向叶清桓。

见对方依旧沉着一张脸,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态都没有什么变化,她才勉强把心绪压平,问道:“这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后来你们可曾听说了我三姐他们的消息?”

辛夷微微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曾,那两人自那场大火之后便销声匿迹,也不知道是逃走了,或是落到了谁的手里,再后来,我们离开旬阳,便更无处得知那些消息了。”






第50章 谶言
白栾州正南的海上碎玉般散落着一带大大小小的岛屿,附近盛产各色珍珠珊瑚,因其品质极佳,无论是寻常百姓置办首饰,又或是修士炼丹铸器所需,都喜欢前往这片群岛上采买一些。

明珠岛虽然号称是南海各岛中的主岛,实际上面积却很有限,附近海水也十分清浅,不适宜大型客船停泊,因此,往来行旅常常得从距离海底秘境最近的白沙岛海港转渡而来。但只因传承了不知多少年的筑器名门叶家住在这岛上,即便前来此地有种种不便,依然挡不住趋之若鹜的来访者。

数日前,与川谷等人在海上道别之后,姜云舒便跟着叶清桓来了此处。

时间一晃即过,不知不觉间两人已在岛上客栈停留了快十日,夏末最后一点炽烈的热度褪去,已到了早晚微凉的初秋天气。叶清桓每日早睡晚起,无所事事,难得的活动就只是去几家商铺挑选些不知用途的材料,随后便又窝回房里继续鼓捣他那座不足两尺高的小丹炉。

姜云舒最初见他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同薛瑶所赠之物一同扔进丹炉时,还忍不住紧张了一阵子,可后来就发觉他每天都在顶着一副没睡醒似的表情重复同样的事情,十分枯燥无聊,便也收起了心里那点十分多余的担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直到最近的一个月圆之夜里,叶清桓总算收了工,将刚炼成的丹丸收进个绢囊里,伸了个懒腰,将百无聊赖地啃指甲的姜云舒拎起来,说道:“走吧,带你去见个老东西。”

姜云舒立时精神起来,问道:“可是要去真正的叶家了?”

世间传言不假,此地果然住着举世闻名的叶家传人,有岛上几家大商铺偶尔收到的极品法器为证,只可惜到了如今,只能见到几样零星的东西,却始终没人知道哪一户才是正主,姜云舒这些日子把整座岛转了几圈,见到了少说也有二十户挂着“叶宅”匾额的府邸,大小不一,新旧各异,十有八/九在干着铸剑炼器的买卖,更不用提那些自称姓叶的铁匠们开的打铁铺子了。

叶清桓显然也知道如今的行情,却只挑了挑眉,罕见地没有出言讥讽,大步走了出去。

明珠岛虽然地处南方,但入秋之后,海上的夜风也渐渐凉了下来,姜云舒知道叶清桓畏寒,临出门前特意折回去将搭在椅子上的氅衣取上了。

她个矮腿短,这一去一返的工夫,叶清桓已走出了半条巷子。城中约定俗成禁用飞行法器,她连忙小跑追上去,正想开口喊人,忽然一阵风起,月光蓦地从云层之后漏了下来,洒满了纵横相连的寂静街巷。

姜云舒不知道为什么,就毫无理由地怔住了。

在她面前,叶清桓一直未曾回头,他依旧是寻常的那身装束,有些褪色的青灰色衣袍简单而朴素,不见一丝装饰,唯有衣角与长袖不停地随着夜风摇动翻飞,让他清瘦的背影显出了三分孤独、七分缥缈,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远逝。

姜云舒下意识地伸手往前抓了一把,却唯有一丝未散的风划过掌心,这种空无一物的感觉让她心里猛地一跳,在这月影婆娑的巷道之中,那种咫尺天涯的惶然感再度毫无预兆地腾起,她就几乎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真正的”叶家其实位于明珠岛南端一个不起眼的巷尾,四周看起来十分古旧,似乎并没有什么人还在此处居住,从外面看来,连灯火也没有几盏。

然而这不过是蒙骗外人的表象而已,一旦进入第一道大门,景物便完全不同了。

叶宅之内糅合了古朴与奢靡两种本不该并存的风格,一眼望去便让人忍不住产生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若不是地域所限,只怕它的主人会将它扩建到比璧山城方家大宅还庞大的地步,而为了弥补无法扩充规模的缺憾,宅子中的各式景致楼阁便加倍精致华美起来。

扑面而来的奢华气息把姜云舒给镇住了,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叶家不愧是古时名门、积淀深厚,还是该惊愕于这毫不掩饰的纸醉金迷。

她突然就有点明白叶清桓骨子里那点我行我素的恣意任性是哪来的了。

廊下灯影摇晃,一个须发皆白、老神仙似的矍铄修士趋步向前,看清了叶清桓的脸,连忙挥退其他仆从,亲自提灯引路。

几树不知名的繁花随风洒落,雪一般素白的花瓣在月下剔透而朦胧,周遭暗香浮动,叶清桓却毫不怜香惜玉地拨开一枝斜探入回廊的花枝,踩着落花走过老者身旁,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别来无恙。”

他语气简直可以算作无礼,可那老神仙却立刻心花怒放,语无伦次地笑道:“不敢当不敢当,都是托您的福,您这边请——”

便殷勤地将两人请进了间小花厅,各式精致茶点立即摆了一桌子,又一拍手,两行仆从鱼贯而入,手里各托着个木托盘,上面灵石丹药、天材地宝不一而足,最近的一人手上托着的更是十颗足有龙眼大小的夜明珠,与寻常珍珠全不相同,个个莹润滑腻如脂,在房中散发出粲然清辉,连灯火之光都完全盖过了。

这些东西若是拿到外面去,只怕比一些小门派的家底也不差什么,可老修士却还犹觉不足,觑着叶清桓的神色,忐忑赔笑:“这个……弟子一直随家师闭关,也是刚刚听说您回来了,来不及准备礼物,好在前年得到这一批上品云泽珠,家师一直没舍得用,还望……”

叶清桓像是个不懂好赖、拿宝石当弹珠的熊孩子似的,顺手挑了几样有用的药物和灵石收进青玉环里,而后就嫌弃地皱了皱眉毛,嗤道:“我又不是那些天天拿珍珠粉敷脸的女人,要这么多这玩意做什么。”说着,随意拈了几颗品相最好的珠子扔给姜云舒:“你拿去玩。”

姜云舒手忙脚乱地接住,只觉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了个正着,不由愣了愣,随后突然扭过脸去,很想装作不认识这个招人恨的土财主。

而老神仙不愧是老神仙,涵养果然比一般人要好上许多,跟清风过耳似的,还是一副殷勤带笑的模样,恭敬道:“您老人家见多识广,自是看不上这些俗物的,是弟子粗鄙了。家师方才出关,正在沐浴更衣,您是在这再等等,还是先去静室歇息片刻?”

老者口中的静室并非是随便哪个安静的房间,而是一处不大的院子。

一带白墙围出的小院只有一处月亮门可供出入,并没有门扉,可径直进入之后,却觉身后仆婢穿行的人声都倏然远去,只剩脚下细沙柔软的触感,以及风过竹叶的细响与似远似近、不知源头的潺潺水声。

老修士解释似的笑道:“家师后来觉得鸟鸣还是太易乱人心神,为静心炼器,便将其去掉了。”

被他一说,姜云舒才发觉,院中虽不是一片寂静,但无论是风声或是水声都极为飘渺,并含有一种令人心神沉静的奇异韵律。

叶清桓透过厅室的竹帘斜睨一眼,面无表情地评价:“瞎讲究,穷折腾,这么多年也没点长进。要是把这婆婆妈妈的劲头拿出一半来用在炼器上,他早就不需要……”

身后传来一个微微上挑的声音:“不需要什么?”

姜云舒一直觉得叶清桓的嗓音是她所能想象到最好听的声音了,可此人的语声亦不遑多让,单是听这一句话,就几乎能在脑中勾勒出个清贵优雅的贵公子形貌来。

声音的主人很快走到几人面前,在几案对面跽坐下来。

他外表看来不过二十出头,比叶清桓还年轻几岁的样子,乌发雪肤,容貌毫无瑕疵,若是坐在原地不动,简直像是出自名家之手的精美玉雕,袖口绣有暗金纹饰的白色长衣勾勒出修长匀称的身形,外面罩着一件玉色的纱衫,也不知是什么名贵的料子,如同随风漾开的薄雾,愈发衬得眉目如远山春水般舒展,姿容恍若谪仙。

姜云舒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心里想:“可真够骚包的。” 

那人好像有点吃惊,挥手让年老修士退下,这才用品评的目光把姜云舒打量一番,勾起嘴角,不阴不阳地感慨:“真没想到,十七公子也会收徒弟。还是说,你居然终于开了窍,看上了这么个……啧,黄毛丫头?”

听到他对叶清桓的称呼,姜云舒心中微动,飞快地扫视了一眼两人的神色,见双方皆是轻描淡写的神情,便略略安下心来。

那人却更吃惊了,目光也凝重了些:“你莫不是认真的,那些事竟然告诉这小丫头了?”

叶清桓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夺下他手里的茶壶,粗暴地打断了那套比绣花还仔细的茶道流程,给自己倒了杯水,在对方“焚琴煮鹤”的控诉声中淡淡道:“没大没小的,叫十七叔。”又转向姜云舒,介绍道:“他是我表兄的儿子,叶黎,你叫他……算了,叫名字就得了。”

叶黎听出他语气中几乎难以辨识的迟疑,春水似的眼波一荡,笑道:“那我又该称呼这小丫头什么?难不成要叫她十七婶?”

叶清桓一身青布衣、竹木冠,与叶黎比起来简直像是个来打秋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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