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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伞-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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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一招当时笑了一声,说:‘荆傲雪,便是用兵刃,我也一样胜你。’说完便迎了上去,但令尊将手中的伞旋了一旅,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令狐一招好像受了极大的恐吓,退了好几步。莫雨村等人也都连连后退,双目圆瞪,好像已着了魔。令尊转动着伞,一面转动一面大笑……”
荆楚眼中闪出了狂热的光芒。
毕竟,那个大笑的人是他父亲啊!虽然他一直没见过父亲的面,但他觉得,自己的父亲应该就是这样一个边搏斗边大笑的人。
“令狐一招等人好像越来越支撑不住了。但也恰在这时,令尊突然停住了,身子也已僵硬,令狐一招和莫雨村二人都趁机跌跌撞撞地逃开了,另三个人则仆地而亡。
令着又站立了好一会儿,突然收伞,口中鲜血狂喷,仰天摔倒在地……”
荆楚忍不住惊讶起来:“啊——”
吴越慢慢道:“事情并没有算完……令尊已倒下,令狐一招和莫雨村又已逃跑,我们的人当时正想上前去看看,荆傲雪却大叫一声,跳了起来,骂道:‘刚才是哪个王八蛋,竟敢暗算你荆太爷?’骂完这句话,突然又有许多暗器飞向他,令尊本已受了极重的内伤,这时又怎能抵御这许多凶狠歹毒的暗器?他很快就又倒下了……”
“谁暗算我爹?暗器是谁的?”
荆楚嘶声悲吼起来,双拳激动地挥舞着,他只觉着自己的一颗心简直都快要炸开了。
吴越苦笑:“暗器多,发暗器的人当然也很多。谁能弄清楚呢?”
荆楚逼了过去:“是不是有你,是不是你也在场?”
吴越毫不畏惧地挺起了胸脯:“我正告你,我今年才十八岁!”
六年前,她只有十二岁。
荆楚一下清醒多了,干笑了几声,沉声道:“还有什么?”
吴越瞪了他半晌,才道:“当时草丛中跳出许多蒙面人,围住了令尊。不多时,林老板也匆匆赶了过来,其时令尊已经含恨而逝,根本没留下任何遗言。”
“没有?”荆楚惊呆了:“这怎么可能呢?”
他突然觉得,吴越的话好像也不太可信。再说,她既是未曾亲见,这些事情又是谁告诉她的呢?
“你好像很有点不相信我的话。”吴越叹了口气:“这样吧,我领你去见一个人,她当时也在场,也许你听她讲过了,就会相信我没有骗你。”
第十一章 何小娇
荆楚将信将疑地随着吴越回到院中,吴越低声道:
“你先在外面等着,我叫你的时候你才能进来,在这之前你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才好,否则前功尽弃。”
荆楚点点头,表示同意。
吴越走近了她白天走进的那间小屋,叩了叩门:
“娘,是我,越儿。”
屋里传出了一苍老的声音:“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
听语气,那人并没有生气。
“人家想见见娘嘛。”吴越在撒娇。
“想见我?嘿嘿,只怕又是为了离魂门那个傻小子的事吧?”
荆楚刚想说话,又想起吴越刚才的吩咐,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吴越大发娇声:“您老人家什么都知道了,还问女儿干什么呀!”
荆楚突然有些喜欢现在的吴越了。这个时候的吴越纯然是个天真的少女,而不再是一个时时令他头疼,让他戒备的“吴兄”了。
女子只有在还原了本色后才会变得可爱。这个道理有很多女人都不懂,而藐视这一点的女人一般都不可爱。
荆楚从来都认为:走江湖的女人很可恶,至少是让他感到陌生和戒备。走江湖的女人为了在和男人的争斗中取胜,往往采用阴狠毒辣的手段。她们放荡、无情。
冷血,她们总是设置一个个的陷阱,等着男人往里钻。
所以荆楚一见到吴越,就跟看见了一个隐蔽得很好的陷阱似的,让他胆颤心惊。
荆楚的母亲,荆傲雪的妻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妇,不是一个走江湖的人。所以荆楚一直都认为,只有母亲那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值得尊敬的女人。
林素珍虽然会武功,但她也不是个走江湖的女人,所以荆楚喜爱她,也决定娶她。
而现在荆楚发现,吴越也有些让他着迷了。
吴越的美丽是十个林素珍加起来也无法匹敌的。如果荆楚一点都不为她动心,那反而不可思议了。
但这也仅仅只限于有点“动心”的范围。而吴越的可爱,对荆楚来说也永远只是“有点”。
老女人的话音又响了起来:“那小子有什么好的?土里土气、木木呆呆的。一向豪爽痛快的荆傲雪,怎么生了这么个傻儿子?”
这句话没有让荆楚生气,因为说话的人毕竟是在夸赞他的父亲。
“娘,你说这些干什么呀!”吴越直跺脚:“让我进去,亲娘,好娘……”
“为了那么个傻小子,值得如此吗?”老女人哼一声:
“进来吧,可别让他也跟进来,我可不想被活活气死。”
吴越娇笑道:“谢谢娘。”回过头朝荆楚做个鬼脸,一推门走了进去,又掩上了门。
荆楚却呆在院中发怔。
因为听吴越母女二人的对话,好像吴越对自己有点“那个”意思了,这能不让荆楚受宠若惊吗?
可以说,绝对没有一个男人不会为得到吴越这么美的女人的青睐而感到得意的。
他马上就想起吴越的娇嗔浅笑,吴越明艳照人的脸儿,吴越苗条柔软的身段,吴越的红唇和玉手……
他不由得心旌动摇,神驰天外。
但马上另一个女孩子的脸儿浮现在他眼前,那是林素珍。
他绝不能负了林素珍。
荆楚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失落和痛楚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失去了,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失落的东西是什么呢?是吴越吗?
“当然不是。”荆楚默默摇头:“我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她,又怎么谈得上失落呢?”
但既然有失落的感觉,就一定有东西失落。
失落的是什么呢?是自由时光吗?是没有接触到女人前的时光吗?
“不知道。”荆楚只能用这三个字来回答自己。而且,什么吴越对我有情之类的想法,也许根本就是我自己的臆想,这太好笑了。
他的嘴角漾起了一丝自嘲的微笑。
院中的地上,映着月光和窗口透出的灯光。满院的花草都在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荆楚发现自己的影子很多,有深有浅,有短有长。
屋里传出了吴越的声音,将荆楚从遐思中惊醒了“娘,告诉他。亲娘,求您了……”
“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他不相信我的话嘛!”
“他不相信?他敢不相信?”老女人的声音里隐隐有了几分怒意:“哼哼,想来他也是个刚愎自用的人,人越是木讷,就越是固执!”
“也难怪他不相信,他从一开始就听了他底下那几个老古董的话。”
“那就让他不相信去好了,咱们犯不着趟这挥水。令狐一招是个老狐狸,不好惹得很。香木剑派更是些厉害人物。越丫头,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不嘛,他从小就没见过他父亲,如果他不能找到真正的凶手为父报仇,那不是太可怜了吗?”
荆楚心里不由一酸:“她是在可怜我……”
“怜悯”和“爱”这两个概念之间的差别,若说小,也许只有方寸毫厘;若说大,或许就有十万八千里了。
很多人把怜悯当成了爱情,也有很多人把爱情错认作怜悯。
很多人都在犯错误,很多人犯错误尚不自知。很多人犯了错误就将错就错,也有人因此而退步抽身,但不多。
老女人似在笑:“你把他叫进来。哼哼,我看他敢不相信!”
吴越的声音中溢着喜悦:“娘,你真好!喂,荆兄,还不快进来?”
这是一个很有触力的女人。虽然韶华已逝,但你仍可以看出来,她年轻的时候,一定非常美丽,一定有许多男人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为她发狂、为她憔悴。
他不禁在心中将这个女人和自己的母亲比了一下。
母亲很慈和,而这个女人的目光,却总让人想起一只美丽的母狼。
母亲待人热情,这个女人却是冷冰冰的,面上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母亲很柔顺谦虚,这个女人却又傲慢又狂妄。
她虽然看起来总那么雍容不迫,荆楚却隐隐感到她心中的偏激和狂躁。
或许她是因为多年来一直处于被人祟敬的境地,才会养成这种性情的吧!
“在下荆楚,见过吴夫人。”
荆楚依旧挟着伞,双手抱拳,弯腰低头深深一揖,他再抬头时,恰好看见了吴夫人眼中闪烁不定的寒光。
吴夫人的目光显然刚刚从他那把伞上收回。她显得稍稍有点不自在:“你就是荆傲雪的儿子?”
“不错。”荆楚下意识地挟紧了伞。
他发现最近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由这把伞引起的。
难道伞中真有什么奥妙吗?
突然之间,他想起了吴越说过的话:
“……令尊转动着伞,一面转,一面大笑,……”
吴夫人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惊醒:“方才越丫头对你说过荆傲雪被杀的真相了吗?”
荆楚想了想,沉声道:“吴兄说是‘真相’,至于是不是真相,在下不敢马上相信。”
吴夫人冷笑中,目光变得锐利如刀;“那么你为什么就相信你门下那几个糟老头子的胡言乱语呢?”
吴越站在她身侧,拼命向他使眼色,叫他不要顶幢。
荆楚却只当没看见:“请吴夫人说话客气一些,敝门中五老乃是在下的长辈。”
“你以为你又能算个什么东西?”吴夫人脸如寒霜:
“你以为你们离魂门算什么了不起的门派么?我告诉你,只消我动一下手指头,立时可以叫你和你的离魂门烟消云散!”
吴越忙功道:“娘,您老别生气。他不会说话,冲撞了您,我让他给您老赔礼。”转向荆楚,使了个眼色,喝道:“荆兄还不赶快赔礼道歉?”
吴夫人不满地哼了一声:“越丫头,你还在护着他?”
荆楚摇摇头,冷冷道:“吴兄,在下确信言语得当,没有半分冒犯夫人。如果夫人觉得在下的活污辱了夫人的话,那么在下要说,夫人未免太盛气凌人,太不可一世,大妄自尊大了、”
吴夫人脸色已变得铁青:“你倒很会狡辩!”
荆楚道:“在下向来是有话直说,从不狡辩。而且,如果在下能活一百岁的话,在剩下的七十几年中也绝不会狡辩。”
他知道今晚已免不了一战了。像吴夫人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能忍受他这个乡下小子的教训的。
吴越面色惨白:“娘,娘你别生气,别……”
吴夫人嘿嘿一阵冷笑:“越丫头,这就是你所说的青年一代中的杰出人物吗?很好,很好,荆门主,你既然能说出如此狂妄无礼的话,下来想必是想教训一下我这个妄自尊大的老太婆了吧?”
吴越声音都颤抖起来:“娘,你别……别杀了他,别……”
荆楚沉声道:“吴兄,好意心领。只可惜在下素来是个不识好歹的人。”
“你听见没?”吴夫人冷笑着转向吴越;“这样的混账东西,留着干什么?”
吴越身子一晃,闪到荆楚身边,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还不快滚,还呆在这里干什么?你还嫌我娘气得不够吗?”
荆楚平平向后退了三尺,让开了吴越的巴掌,目光仍是坚定地直视着吴夫人。
“越丫头,你的苦肉计瞒不过我。”吴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我们很想见识见识你的心上人功夫到底怎么样。”
荆楚突然笑出了声:“吴夫人,说来说去,我大概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强夺我手中这把伞,对不对?”
离魂伞已执在他手中,在烛光下泛着诡异光泽。
吴夫人微微一怔,旋即冷笑道:“一把破伞,既然连荆傲雪都救不了,又怎么能救得了你小子呢?”
荆楚也是一怔:“吴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夫点点头叹道:“想不到你的反应还很快,快得让我有些吃惊。我实话告诉你,你这把伞,我要定了!”
荆楚浑身一颤,愤怒地尖叫起来:
“那我也可以肯定一点,凶手正是你!”
烛光似已凝固。屋里的三个人也似已凝固。
吴夫人眯起的眼睛慢慢睁开,看着荆楚。终于,她缓缓开了口:“很抱歉,凶手并不是我。我之所以说抱歉,是因为凶手不是我,要不我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了你,你的离魂伞也就理所当然地归我所有了。”
荆楚也嘘了口气:“很好,跟你决斗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既然你不是凶手,那么在下为方才的失言真诚地向夫人道歉。”
吴夫人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在下向夫人赔礼了。”荆楚深深一揖:“因为在下方才将吴夫人当成了凶手,实在是太冒昧,太没礼貌了。”
吴越大大松了口气:“我娘不会怪你的。娘,是不是?”
“你少弄鬼,别当我不知道。”吴夫人狠狠瞪了吴越一眼,吴越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烛光又开始流动了。吴越面上重又出现了迷人的娇笑,吴夫人脸色仍然不好看,但也和缓多了。
荆楚突然又冒了一句:“但在下尚有一不情之请,希望吴夫人能告诉在下家父被暗算那天夜里的情形。”
吴夫人的脸又沉了下来:“越丫头已经说过了,你既然不相信,我又何必再白费一番口舌?”
荆楚诚恳地道:“在下并非不相信,只是在下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门中五老和林老板的报告都说令狐一招是凶手,我听这句话听了也有五年了,再乍一听吴兄的叙述,自然会觉得有些大过离奇,太不可思议,并不是不相信。”
“那,你现在是相信了?”吴夫人拉长了音,可以听出她非常不痛快。
荆楚又是一揖:“在下恳请吴夫人告诉在下关于当时的情形,在下自会组织敞门人手,查问清楚。若果如夫人所言,则家父沉冤得雪,夫人就是在下的大恩人,敝门上下同感大德,在下终身亦不忘夫人之恩。”
“我要是不说,也就成了你们的大仇人了,是不是?”
吴夫人眼中又闪出了母狼一般阴狠的绿光。
“那倒不会。至少,在下已经得知了令狐一招可能不是真凶的消息。这仍是吴夫人所赐,在下仍然感激不尽。”
吴夫人讽刺地笑了起来:“你的感激和离魂门的感激,对我来说,实在也没什么用处,我又凭什么要做好人呢?”
荆楚很想说:“难道一个人死了,你知道凶手是谁,竟不肯说出来吗?”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知道,跟吴夫人这种人是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吴夫人还在冷笑;“况且这其中又涉及到一个极厉害的组织,我可犯不着为了一个死人而引火烧身啊!”
荆楚的心被重重地刺伤了。他想拂袖而去,但突然又是一个揖,沉声道:“吴夫人,在下恳求你说出来。”
吴夫人看了他半晌,突然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的茶,啜了一口,道:“我可以说出来,但有代价,希望你能留下一件东西。”
“离魂伞?对不对?”
荆楚突然笑了,而且笑得很响。
“这没有什么可笑的,公平交易。”吴夫人的微笑显得更亲切更慈祥了:“给不给伞在你,说不说在我。”
吴越眼巴巴地看着荆楚,似乎在央求他赶快答应了。
“如果我不想听,也不给伞呢?”荆楚止住大笑,冷冷问道:“吴夫人又待如何呢?”
“结果是一样的,你会死去,伞依然是我的。”吴夫人笑眯眯地叹了口气:“说实在话,这很有点恃强凌弱的味道。”
荆楚看看伞,也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这把伞除了作为本门门主的信物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处。吴夫人和吴兄竟如此处心积虑地想得到它,甚至不惜将在下骗至迷花谷中。”
吴夫人转向吴越,微笑着问道:“他的确是个傻小子,对不对?”
荆楚冷笑:“在下傻不傻,不劳夫人挂心。只是我十分奇怪,夫人若是一见面就在伞,想在下的武功低微,万难抵挡。夫人又何苦编出许多谎话欺骗我呢?”
吴夫人板起脸道;“你以为我骗你?”
荆楚道:“不错,如果你让吴兄‘请’我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夺伞,那么,在下当然有理由相信,夫人关于白马寺一战的叙述是不真实的。”
“你错了,而且错得要命。”吴夫人叹了口气:“我刚才还觉得你反应很快,现在才发现你的确是个笨蛋。”
荆楚笑笑:“看来我是笨蛋,笨到竟会相信吴兄邀请是善意的。”
“我说你笨,并不是因为这个。”吴夫人道:“正因为我已下定决心要你的命和你的伞,我才会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因为你若一死,这件事就没什么人知道了,我取了离魂伞之后,自然也不惧你们小小离魂门的虾兵蟹将了。”
她怜悯地看着荆楚,像在看一只剥了皮的猫:“我是想让你当个明白鬼,到了阴司,也好找你爹的仇人报仇啊!”
荆楚点点头:“谢谢夫人一番好意。”
想了想,又道:“夫人杀了我,取了离魂伞,就自以为能安生么?‘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这个道理夫人应该明白吧?”
吴夫人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很痛心似地叹道:“这句话,岂非是你眼下境况的绝妙写照吗?”
荆楚一愣,只好点头:“不错。”
吴越面色苍白,呆立一旁,看着吴夫人,又看看荆楚,似乎想说什么,嘴唇颤了许久,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是不愿看到荆楚和她母亲之间即将到来的决斗的。
荆楚举起伞,沉声道:“夫人请告诉在下凶手是谁,就可以放手夺伞了。”
“你不后悔吗?”吴夫人好整以暇地扶了扶鬓边的一朵珠花。
“无怨无悔!”荆楚由衷地道:“想来夫人不会不答应一个人临终前的最后一点心愿吧?”
吴夫人微微一笑,极其文雅地站了起来:“我当然不会不答应的……”
一语末了,屋外已响起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何小娇,装模作样的干什么?”
第十二章 夜猫子进宅
吴夫人面上的笑容一下僵住,吴越也吃惊地张开了口。
“荆楚不过是个无知小儿,你夺伞杀人倒也罢,何苦还要骗他?”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夜里听见这人的声音,真让人毛骨惊然。
仿佛你是在听夜猫子叫,又像听见铁皮在石板地上刮动,让你感到说不出的难受。
“阁下是什么人?”吴夫人竟又坐回了椅中,冷静地道:“半夜三更的,来迷花谷干什么?”
那人怪笑道:“你当你这个小小的迷花谷,真能难倒老夫不成?笑话,笑话!”
吴越尖声叫道:“然则阁下何必做梁上君子呢?”
那人一阵狂笑,震得荆楚耳中一阵阵发紧、发痛,再看吴越,也是面色苍白,又惊又惧。
很显然,来者以气功御音,克制敌人心神。
能有如此修为的人,江湖上可说少而又少。荆楚不由忖道:“这人会不会是令狐一招,抑或是那个蒙面的用木剑的人?听他的意思,似乎吴夫人何小娇也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之一,至少她也脱不了干系。”
他禁不住退了好几步,退到墙边,戒备地盯着吴夫人和吴越。
“俗话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老夫素来喜爱的就是梁上勾当,也不必硬充什么光明正大的人。”那人的话音夹着尖笑声一齐传了过来。
吴夫人面色大变,头上的珠花也微微颤抖起来:“你是‘夜猫子’曹公旦?”
“正是老夫。”那人叹了口气:“想不到当年武林第一美人何小娇还记得老夫,真令老夫感动得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狗洞钻进去,嘿嘿,嘿嘿……”
吴越看看荆楚,荆楚也看看吴越,二人眼中尽是迷惘的神色。因为他们都没有听说过“夜猫子”曹公旦这个人。
一个人能称为“夜猫子”,能以气御音,而且能令何小娇如此害怕的话,那人的武功心计应该是怎样的,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且,更令吴越吃惊的是,曹公旦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突进迷花谷,难道谷中的无数机关暗卡都没能奈何得了他吗?而且四下里寂寂无声,是不是谷中的人都已遭了曹公旦的毒手呢?
吴越无法不害怕。
荆楚还有一点没想到的,那就是吴夫人何小娇原来就是当年的武林第一美人。五老曾经说过,武林第一美人曾经在武林中红极一时,据说她就是血腥残暴的神秘组织“血鸳鸯令”的令主。
他也不得不感到害怕。
何小娇面上的惊恐之色在飞快地消失。她很快又能笑了,而且笑得很迷人:
“既然是故人,曹先生何不进来一叙?”
“她的脸变得好快。”荆楚对何小娇简直一点点好感都没有了。
他一直都认为,一个人的行为举止,应该有自己的一定之规。如果看人下菜碟,一人千面,是最要不得的。
曹公旦叹了口气:“原是应该进去一叙的。故人大多凋零,茫茫人海,皆是陌生面孔,求一故人亦难矣哉!
不想今日倒得见一故人,而且是当年的第一号美人,若不进去看看聊聊,实在是有负如此春花、如此月色了。”
何小娇咯咯娇笑起来:“曹先生光说不动,又岂是故人相见时该有的态度呢?”
荆楚感到一阵悲凉:如果一个老夫人还要收拾起过去的狐媚勾当,岂不是太令人悲哀了么?
烛影闪动,一个英爽高大的中年男人微笑着立在屋中。
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进来的,好像是凭空就多出了这么一个人。
荆楚和吴越都大吃一惊,他们都以为曹公旦该是个瘦小的小老头,不仅是因为他自称“老夫”,而且也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实在太难听。
曹公旦的声音和他的相貌、体魄和气度都不相配,而且是极不相配。
何小娇轻笑道:“好功夫!曹先生这一手‘神龙现身’,使得越发神妙了。”
曹公旦斯斯文文地作了一揖:“何姑娘谬奖,曹某不敢当得很。这位一定是越丫头了?小时候我们都叫她‘丫丫’。那时候她才三岁吧,还没桌子高呢。”
何小娇笑道:“怎么不是她?越儿,见过曹先生。”
吴越福了一福,默不作声地瞟着曹公旦。
此时曹公旦的声音已是浑厚悦耳,因而也就愈发使他变得潇洒可喜了。更可喜的是他身上那种成年男人特有的气质,更能打动少女的心。
吴越忍不住看了看呆立一旁的荆楚,暗暗叹了口气。
她不得不承认,荆楚无法和曹公旦相比。除了年轻而外,荆楚在各方面都远不及曹公旦。
但曹公旦只朝她微笑着点点头,又将目光转向了何小娇:“吴夫人,虽是十来年不见,夫人风韵,一如往昔啊!”
何小娇笑得很得意:“曹先生谬奖,谁不知曹先生精通驻颜术呢?”
荆楚暗暗忖道:“原来他会驻颜术,难怪看起来这么年轻。”
曹公旦叹了口气,道:“老了,身体也大不如以前了,加上风霜迫人,曹某已久不走动了。今日得睹故人风韵,真有沧海桑田之感哪!”
荆楚不无奇怪地发现,曹公旦的叹息好像并不虚伪,他是真诚地发出了那一声叹息的。
何小娇慢慢道:“曹先生此来,将何以教我?”
“说出来不值一晒。”曹公旦优雅地微笑着:“一件夫人未必看得上眼的小玩意儿,在下想询问一下,不知夫人可肯割爱?”
何小娇微微一怔,道:“不知曹先生要的东西是什么,我如果有的话,自然不负故人所求。”
“夫人不是已经取到手了吗?”曹公旦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离魂伞?”何小娇的呼吸似乎一下子停止了,她的眼光在刹那间变得锐利了。
“不错。”曹公旦柔声道:“想来夫人不会食言吧?而且,事成之后,曹某将有重谢。”
“不知曹先生将以何物交换?”何小娇面上重又泛起了浅极的微笑。
曾公旦叹了口气:“我知道若不将交换的条件先说出,吴夫人是不会答应的。不知夫人可曾听说过何出其人?”
“何出?”何小娇、吴越和荆楚都是大吃一惊:“跟他有什么关系?”
何小娇的面色已经铁青,何出是“血鸳鸯令”的仇人。虽然事情已过去许多许多年了,“血鸳鸯令”的人仍视何出为必除之人。
吴越冷笑道:“他还没死?”
曹公旦微笑:“何出若不死。现在也该有百多岁了吧!曹某并不知道何出的下落,但曾经通过某一渠道结识了何出的孙子何苦。”
何小娇冷冷道:“曹先生是想以何苦的下落作为交换离魂伞的条件吗?”
曹公旦还是摇头:“非也。我之所以提到何出,只不过是想说《太清秘笈》而已。”
这一下三个人更吃惊了:“《太清秘笈》?”
曹公旦点头:“不错,《太清秘笈》!何出得到秘笈后,传给了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又将其传给何苦,何苦又被我找到了”
何小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用《太清秘笈》换离魂伞?”
曹公旦微笑:“一点不错。曹某历尽千辛万苦和何苦交上了朋友,其后连施妙计,偷了出来。曹某习练多年,已是小有所成,而且录有副本。吴夫人可肯交换吗?”
“此言是真是假?”何小娇面色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曹公旦叹道:“夫人,我曹公旦什么时候骗过人来?
即使我敢骗别人,又怎敢骗夫人呢?夫人是血鸳鸯令的今主,只要一声令下,曹某在江湖还有好日子混么?秘笈就在曹某怀中,曹某可付夫人一观,以辨真伪。”
屋中三人的目光都随着曹公旦的手在移动。
一本残破不堪的蓝皮小册子出现在曹公旦手中。烛光掩映中,四个古篆小字“太清秘笈”清晰可见。
何小娇盯着曹公旦的眼睛道:“我又怎么才能肯定这本小册子就是《太清秘笈》呢?”
曹公旦苦笑道:“这样吧,我先将秘笈交给夫人,夫人和吴小姐马上退出此地如何?”
吴越冷笑道:“如果这真的是《太清秘笈》,只怕曹先生也不会如此大方吧?”
曹公旦摇头叹道:“我不相信你们两者都要。即使你得秘笈之后想要伞,也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曹某有绝对自信能打败你们三人联手!”
吴越不说话了,她知道曹公旦的话没有错。一个长时间习练《太清秘笈》上所载绝世神功的人,将是天下无敌的。曹公旦若不采用卑劣手段,绝对不可能从何苦手中取得秘笈。
何小娇更是有切身的体会。因为曹公旦在没得到《太清秘笈》时,她就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荆楚也知道这一点,但他并不想说话。他只想看下去,看看究竟还会发生些什么情况。
曹公旦笑问道:“如何?”
“好吧!”何小娇也笑了:“请将秘笈交来,待我辨别过真伪之后,自然会离开,这个傻小子就交给你好了。”
“很好。”曹公旦手一松,那本秘笈平平飞向了何小娇。
单只这一手功夫,便足以傲视武林了。
何小娇静静坐着,似乎很冷静,但荆楚还是发现,她的目光变得非常尖锐,她的嘴唇似也在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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