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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涉道-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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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你又搞偷偷摸摸的事情……”话还没说完,只听一人啊一声冲进雪地里来,猛然将沈延扑倒按在地上的巨大声响,吟儿本能后退一步,发现一团红影压在师兄的身上——

洪瀚抒,他像疯了一样,边吼边殴打着沈延,众人谁料到他会这般发狂,饶是独孤和君前都被吓坏了!吟儿在一旁根本不知所措,而沈延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吓懵,都来不及躲闪,只得被他继续压着打!

由不得愣,李君前赶紧丢开手里的雪去强拉洪瀚抒,瀚抒力大无比,揪着沈延就是不放,李君前大喊:“洪瀚抒,你疯了吗?停下,停下!”

洪瀚抒不停,一把推开李君前,继续打沈延,沈延岂肯任由他打,大怒之下一脚踢他小腹,然而,洪瀚抒忍痛继续不放手,君前拉不住,只得期盼独孤能阻止他……

吟儿不敢相信眼前这群殴的场景,牵连的全是她所认为的、日后抗金的人才:“洪瀚抒,你疯了吗?你住手!你给我住手!住手!”

洪瀚抒像没有听见一样,无论周围的人在干什么,他都没有知觉……

凤箫吟噙泪上前去,啪一个巴掌抡在洪瀚抒脸上。

瀚抒猛然惊醒,眼前再度晃过那个黑暗的昨天和萧玉莲……

还有苍白的现在和凤箫吟……

沈延双手撑地,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斥:“洪瀚抒,你脑子有问题!你到底想干什么!”

洪瀚抒的眼神刷一下射过来,前所未有的恐怖和刺骨。沈延被他狠狠瞪着,找不到任何方法与之对峙!四目相对的时候,洪瀚抒逼人的猛烈气势,强迫着沈延不敢却不得不正视他的眼,却只听得瀚抒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我决不准任何人,伤害我的女人!”

独孤站在洪瀚抒背后,听他从头到尾把这句说完,瀚抒的身体里,爆发出了一种凌人的霸气!而独孤,忽然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很熟悉……

凤箫吟却只听见自己紧随其后的声音,愤怒,蛮横,无惧他的专制:“洪瀚抒,你给我闭上你肮脏的嘴!我不想再听见你!你那个第七名,你得来有什么用!你玷污了它!”

洪瀚抒转过脸来,撞见吟儿毒辣的目光,两人锋利地对视,瀚抒只觉脸颊火热地疼,却始终倔强着不肯罢休:“没有办法……你和她,害苦了我……”

他往白色深处走,背离着他们,渐渐地,越来越远……

又有谁,能阻止这感情的毁灭?文白担心且痛苦地站在一隅,潸然泪下。

“你做的,未免有些过分……”独孤轻声对吟儿。

吟儿冷笑着:“他错了,我不可能是他的女人!”

忽然一辆马车急行而来,马车上下来一个中年妇女,她虽然刻意乔装,却掩饰不了她的身份——她,不是玉紫烟还会是谁!?

贺思远有些欣喜:“婶婶,您来了!”

玉紫烟微笑的表情里,有胜南川宇最原始的哀愁:“我好不容易才从崇力的口中得知了这里……”她看见凤箫吟,不禁一怔,无论直觉,还是自己的洞察力,她都清楚地明白这眼睛,是那天晚上,在狱中刺伤川宇的少女的眼。

玉紫烟只是看了她传递的一个眼神,就熟悉了她的心意:“你放心,川宇没有大碍……”

吟儿方走上前去:“玉前辈怎么会来了……”

玉紫烟一怔:“我只是,想见一见阡儿……”

沈延、贺思远、李君前全都惊呆原地,不知怎么告诉她当夜的阴差阳错,吟儿却被许多事情搅在一起,又烦又心焦,不知不觉,泪已落下:“伯母,那天我们大家救下来的,不是他……”

玉紫烟如遭五雷轰顶,辛苦积攒的愿望骤然破灭,想不到排除万难一意孤行的结果,是毁灭性的打击!

她却比吟儿要善于控制自己的感情,没有落泪,她该怎么落泪,其实,她为了这个儿子,早已经流干了眼泪,心如死灰!

连声叹气,往回忆里去找寻眼泪的踪影,无果,待回到秦府门口,心里不知怎地,就忽然一阵凄苦,阡儿,难道我母子二人,真的无缘再见……

不及多想,正准备进府,却突然发现川宇站在门口,迷惘地盯着她,她难以置信,这眼神竟然属于川宇:“川宇,你怎么,怎么不好好地休息,怎么出来了?……”

川宇脸上全是笑意:“不偏心?中立……在我高烧不退的时候,你借着买药出去,见另外一个儿子吗……”他转身回去,踉跄着走了几步,忽然间身影一沉,倒在地上,玉紫烟惊呼一声,赶紧上前去看他伤势病情:“川宇你怎样?来人啊!来人啊!”

第四十九章 雪中黑白

这一日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苏府里偷偷摸摸出来一个白衣少女,她轻轻地掩上门,悄悄转过身来,却忽然一惊,眼前站着个可爱小姑娘,正咯咯笑着:“小姐,又想溜出去玩了?上次害得紫莺好找,今儿又要出去?”少女一愣,微微一笑:“好紫莺,帮姐姐瞒着。建康真的好大,游玩起来也有一种不同的感觉……”

紫莺挽住她臂:“不行,上次小姐淋得差点生病,而且建康又太复杂。”

少女略有不悦:“再说我可生气了,究竟我是小姐你是小姐?好容易才得到自由,总不能老躲在苏府里不出去看看风景。这世上好人还是比歹人多的。”紫莺一怔:“要不,让苏家小姐陪着去行不?您要是出了事咱们就提着脑袋回去啦!”

少女捏了捏她鼻子:“不必了,有你这个武林高手陪就行了!”

紫莺一蹦三尺高:“我是武林高手?真的啊?真的啊?”

少女笑着拉着她鬼鬼祟祟地往一旁走。

尽管应了那句下雪不冷化雪冷,建康城上依然是热闹非凡,白衣少女笑吟吟地走在人群之中,脸上写满了喜悦与新鲜,陶醉在风景之中的她,也想不到自己早已构成了潇湘道上一道独特的风景,擦肩而过的路人,几乎每个都因她甜美朦胧的貌而慨叹,那不是惊艳,却是一种折服,因此就算是她命中的过客,就算只看了一眼她的笑容,你也都会露出会心的微笑,因为她真的快乐。

美,原本该像这女子一般,有润物无声之轻。

赵潇湘。

紫莺却生怕潇湘走丢了,牢牢跟着她,不住地胆战心惊:“小……小姐,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听说建康有个黑市,叫天黑物黑人黑……”

潇湘却沉着一笑:“别怕,这世上好人也有许多啊,上次那个李大侠,不仅救了老大爷,还把恶少爷狠狠地揍了一顿!”

“还送了小姐一把伞是吧?还让阿烈脸上第一次有惊讶表情是吧?”紫莺狡猾地猜。

“咦。你怎么知道的?”

“小姐,你从前到后一直在说这个人,至少有一千一万遍了,小姐,原来,你喜欢上了一个建康男人啊,可是,王爷会不会同意……”

潇湘一愣,压低了声音:“你别乱讲。”

前方像沸腾的炉水一般,人群涌动不息,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嘈杂夹杂着哄笑不绝于耳。

潇湘脸上很少见的凝重表情,直拉着紫莺往人群里挤。

人群中,只见一个恶霸少爷拖扯着一个苦苦挣扎的少女,很熟悉很普遍的情景,潇湘蹙着眉。

那少女显是十万个不愿意,但力不从心,一边哭喊,一边整个身子几乎悬空地被强逼着拉向相反的方向,她满面是泪,艰难地往后看:“娘,救命啊!救命啊!”

不多远,她的白发母亲,被四五个狗腿围着虐打。恶霸少爷啪地狠狠给了少女一个巴掌,大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秦二少我揍娘们!?我告诉你们,在潇湘道上,最好识个大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被这恶霸少爷瞪过的人,无一不是识时务者,全都知趣地后退。

那老妪也被打得遍体鳞伤,爬到摔倒的女儿身边:“燕儿啊!燕儿你有没有事?!”

潇湘义愤填膺:“又是这个秦日丰。”

紫莺一把拉住她:“小姐,哦我知道了,他就是那天晚上看戏的时候,那个调戏侍女的秦少爷!就是因为这样,戏还没开始就被秦老爷强行赶走了,小姐你那时候没到场,不知道有多好笑,秦家人因此失了面子,片刻功夫一个一个地走了。”

潇湘仿佛没听清她说什么,小声道:“不行,他不能这么无法无天。”正待上前,旁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拉住潇湘:“姑娘啊,这个秦日丰怎么可以惹得,那个燕儿姑娘,本来已经和别人定了亲,唉,谁知道被秦日丰看上了,秦日丰秦二少在建康,好吃懒做,惹是生非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因为好色,所以,强抢她。”

“那么燕儿姑娘的未婚夫去了哪里?”紫莺怒道。

“那家伙真笨,居然要和秦日丰比武决斗,结果出了岔子,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被打死吗?”紫莺轻声问,眼中含着泪。

“谁知道啊,被官府一折腾,不死才怪,他也真是笨!”那人不冷不热地说。

潇湘被他的冷漠所撼,有些激动:“他怎能叫笨,他只能说可怜,你们这么多人,为什么怕他一个?”

那人对她这句才吃惊:“姑娘,事不关己还是不要管得好啊,姑娘也别赔了自己性命进去!我是好心相劝,姑娘千万别逞一时之气,秦日丰好色得紧!”那人顿了顿,略带笑意指着秦日丰,“如果那老妪不是年纪大了,搞不好母女两个都要被他看上呢,哈哈哈哈……”近处一干人等全部嘲讽地笑起来,不知是笑秦日丰,还是笑燕儿,还是,笑他们自己。

潇湘又惊又怒:“你们……你们怎么如此的麻木不仁!?”回头看燕儿母女歇斯底里的模样,可是,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同情,周围人群散了又聚,笑了再停,一群围观看够了,再换一群,前仆后继,越看越兴起,而那母女两个刚刚抱在一处,就立即被秦日丰的手下拉分了,秦日丰一把托起燕儿的脸蛋,看到她不肯屈服的眼睛,心底忽地一阵发毛:“你一定要这老鬼死了残了才肯服我?那好,给我继续打!”燕儿惨叫一声:“不要!”

潇湘听得母女俩的哀呼声,再也克制不住,立即冲过去一把揪住秦日丰:“你怎么能如此专横!时时刻刻欺负着弱小,你就没有兄弟姐妹吗?!”

秦日丰转过身来:“你他妈欠揍……”刚刚转了一半,忽然咦了一声,又哦了一下,态度急转而上,一把拉住她的手:“小娘子长得好标致……”

潇湘一惊,赶紧缩回手去:“你想干什么?!”

秦日丰色迷迷地再将手伸过来:“娘子姓什么叫什么,来,陪少爷玩玩……”

潇湘大怒,往后连退数步:“你大胆!”

紫莺飞身而上,拦在潇湘面前。

秦日丰呵呵淫笑:“哦,又是一个小美女啊,不过,还是没有小娘子你好看!好,都给我带回去做妾!”

“你?怕你连给我们家提鞋的资格也没有!”紫莺冷笑。

秦日丰大怒,一掌掴来,紫莺却猛地将他手掌擒住,狠狠一扭,秦日丰惨叫一声,往后一退:“还有两下子啊!来人,把这两个也通通带回去!”

紫莺大喊:“你敢!你们伤了我家小姐一根汗毛,整个建康城都别想安宁!”秦日丰哈了声:“恐吓人你也别说大话,抓了她们!”后面一众狗腿早已迫不及待,抡起袖子要来捉拿潇湘紫莺,紫莺护主心切,也不管自己安危,一脚伸出去将侵袭潇湘的混账给踢翻了,脑后生风,她腰一低,身后那个也扑了空,狼狈地栽倒在地,紫莺得胜之后,又一拳往侧,打中另一个家伙的面门……想不到这些人平日里欺压弱小惯了,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被个小丫头惩罚得连落荒而逃的机会都没有,全都相同的姿势在地呻吟。

秦日丰愣了愣:“学过武功?兄弟们,分开进攻,动动脑子!”

紫莺一愣,轻声道:“小姐,你先走,我殿后!”潇湘会意点头,倒地众匪纷纷爬起,气势汹汹地再次包围,紫莺哼了一声,骄傲道:“你们商量商量,是一个个上来呢?还是一起上?”

众匪色厉内荏,你看我,我看你,一言不发。秦日丰大怒:“上!”

紫莺看众匪合力攻己,轻蔑一笑,轻松提起两个的后心,拿他们当武器横扫旁人,正打得得心应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一见,潇湘已被秦日丰擒住,心里不免一慌,一走神,脑袋上就中了一拳,哼都不哼一声便晕厥了过去。

潇湘料不到紫莺会因己受伤,又急又担心:“紫莺,紫莺!”她挣扎着要去看紫莺,无奈双手已被秦日丰反别着,秦日丰哈哈大笑:“大丰收啊!哈哈哈哈!三个小妾!一起娶了!”

“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了!”发话的人不知从哪个方向飞身而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这侠客,她原本是认得的,真是有缘。

李君前转过身来,冲着潇湘很自然的一笑,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她见面的时候,都有秦日丰在旁打扰,而且场景都是争斗,偏偏他每次见到她的容颜,都有一种奇怪却温馨的安定感觉。

秦日丰不可能有像他们两个这么微妙的感觉,难受地松开手来:“李……李爷……”

李君前上前一步,秦日丰当然不会不退。

君前冷笑:“原来你怕我?有所顾忌还作威作福!每次叫你痛改前非你都不听!”

“谁怕你?大伙儿上!”秦日丰壮着胆子发号施令。

连紫莺也能打败的杂种们,君前几乎不用一成力,就全都收拾了:“放了她!”

秦日丰见所有跟班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哪敢不听话,说放就放。

“还有呢?”

秦日丰赶紧地,亲自上前给燕儿母女松了绑。

自以为无事的秦日丰满脸堆笑地要走,突然间李君前一把揪起他:“你给我听着,像我这样武功的人,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个,还有一些人,他们手一抬,眼一眨,你的小命就没了。别每次都抱着侥幸心理,你是个少爷,不是匪寇,不为你将来打算,也该为你现在的安危考虑!”

秦日丰不知有未听进耳去,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周围人一直在笑,笑的时候,潇湘心里一阵痛楚。

终于,秦日丰夹着尾巴逃出了老远,潇湘扶起悠悠醒转的紫莺:“紫莺,没事啦,大侠救了我们……”

人群一见没有热闹凑,开始散了。

燕儿母女走来,立刻对君前跪下,君前立即扶起她们:“老大娘,你还是带着这位姑娘离开建康吧,不要再招惹他们。”

燕儿母女相对无言,很是尴尬,燕儿满面泪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君前喔了一声,手向衣中摸索,却没有摸到任何,不由得一阵难堪,他才想起,很可能下午在冲渑酒馆劝架的时候丢了钱袋。

围观剩下的群众,一看又有戏,再度回头,喝起了倒彩。

君前不知如何开口,十分为难,对面那对母女似乎不知晓他为何肯援手却不解囊,脸上尽表现出不安的情绪。

就在此时,潇湘走上前,解下身上的一包银子,轻声道:“老人家,姐姐,若不嫌弃,暂且收下吧。”

燕儿母女先是惊诧,而后感激不已:“姑……姑娘啊!姑娘真是善心人!”

潇湘摇摇头,转头回看君前:“善恶是在对比之中见出来的。是这位大哥让我明白,这世上,不只有冷漠无情、见死不救的人。”

她的冷嘲,说得委婉,却一针见血。

周围一干人等,全都灰溜溜地散开去,雪地里,被人们走出一条肮脏的道。

灰黑色,掺杂在雪白里,却生存得很好看。

君前和潇湘同坐在秦淮河的河岸上,太阳洒下了一片迟晚的辉煌,很冷酷地点缀着天空,很荒凉地观看着这个非同一般的时代。

君前诉说着:“像这种见死不救的人太多了,可是,他们没有错。在我们祖辈和父辈,金人南征,到处是战火,多少家庭被毁,妻离子散,很多人保全自己也没有办法,又怎样去关心别人?”

潇湘一愣:“其实,不能完全怪战争或者金人,这只是一个关于人性的问题,只管自己的事,对别人的事一概不去管。今天,是真的看见了,人性本身就复杂,所以才制造阴谋、带动战争。冷眼势利,是每个国家、每个时代都有的。”

君前一怔:“姑娘说得对。只是金宋这许多年来的战战和和,是劳民伤财的大事,我们是战争之后短暂的和平,所以我们这一代也许不是最出色的一代,却是最关键的一代。”

君前见潇湘不语,指着被夕阳染红的秦淮河水:“建康在几十年前被金人屠城过,赵姑娘知道吗?当年的水,比现在还红。”

“似乎,李大哥很恨金人?”

君前点点头:“民族的矛盾,但也是私人的恩怨。”

潇湘小声道:“可是我觉得,有的宋人比金人更残忍。”

君前叹息着:“这也是我们民族的悲哀,你说,是金人多还是宋人多?在宋国残害百姓的,是金人还是宋人,可惜,没有办法……”

潇湘看夜快降临,站起身来:“好了,别谈不高兴的事情了,李大哥,你还有一把伞在我那里,明天你到苏府来拿,好不好?”

君前不知为何,在潇湘的面前变得愣头愣脑:“那把伞,赵姑娘不必见外,那是送你的。”

“什么见外啊!?”紫莺冲上来,潇湘笑着拦住她,对君前微微笑:“李大哥,明天中午,我在苏府里等你来,还伞给你。”

君前云里雾里,好像很迷惑,但又恐惧,恐惧心里面最渴望的事情居然会得到印证,潇湘姑娘约我相见,这是真的吗?是不是真的?

潇湘的背影,宛若秋天澄明天空映着的白雪,洁净而又遥远。

再看一眼天下的雪景,与想象中不一样,天是血色,雪是黑色。

夕阳沉落。

走到秦府的后花园里,黄鹤去拾起一粒石子扔进池中,水里顿时起了涟漪,黄鹤去注视着扩散的波纹,心道:咱们的势力也像这样,越扩越大,越扩越广,可是,也越来越虚,越来越暗了……

正自思考着,听见后面的脚步,他没有把视线从水中转移开来,轻声道:“怎样?大哥还好吗?”

“还好,我们要赶在小秦淮发现之前将他押解向北,大约,就在明日。”冷冰冰回答得一向详细,做事也一贯干净利落。

“你去看过他几次?他身上有没有《白氏长庆集》?”

冷冰冰一愣:“饮恨刀都没了,你还要《白氏长庆集》作甚?”

黄鹤去一笑,摇摇头:“你以为流传于世上的《白氏长庆集》为何有3本?这本《白氏长庆集》里抄的刀谱剑谱,有3种不同的意境,缺了饮恨刀,还有其他的刀剑。”

冷冰冰心服地点点头:“外人哪能够料到,《白氏长庆集》只是个封面,而里面,却是饮恨刀刀谱!”

“你还没有告诉我,他身上有没有《白氏长庆集》?”

“没有。”冷冰冰叹了口气,“3本又如何,这3本,除了一本在秦川宇那里以外,都下落不明,以为大哥会有,大哥却没有带在身上。秦川宇的那一本,你该如何得到手?”

“对啊,你那么怕秦川宇!”又出现了介秋风的声音,连黄鹤去,都想直接往水里跳不听他讲话奚落。

“是,等你看见秦川宇站在我们这边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怎么怕他。”黄鹤去不动声色地笑。

“秦川宇?我看你来不及了,据说独孤清绝也来了建康,我们的对手,是接二连三地来。”介秋风冷嘲。

“哦?对,他是代表慕容山庄来淮南争霸的。”黄鹤去面上微喜,“他也来了,真是好,我们的鱼,又多了一条啊……”

“可是,就连柳峻,也没有能将他劝降……”冷冰冰轻声道。

“柳峻?若不是杀了楚江,被主公提携,他有那么快升到金南第四?向一那么无能,我看日后连捞月教的教主也是柳峻的,他真是幸运,可是他也别忘了,人一旦想着登峰造极,反而容易粉身碎骨!”

冷冰冰听出柳峻的步步高升令排名第三的黄鹤去有岌岌可危之感,轻声道:“如若第四和第三都不能收服了徐辕的新排名,那么第二和第一也会来,可是,这样真的很麻烦。其实,像林楚江和纪景那样的死法,其实最省事最快。”

介秋风才有机会插上嘴:“纪景那种死法?哦,你是想用毒杀了他们?”

冷冰冰目露杀意:“不是用毒,而是,找到胡弄玉。”

三人正自交谈,却突然见到秦向朝等人往同个方向赶,十万火急的模样。黄鹤去阴沉一笑:“秋风,你来看一看,秦川宇是怎样站在我们这一边了……”

第五十章 每个人的路

密闭的秦府内。

大夫们进进出出数次,才将川宇的病情给稳住。

秦向朝很担心地直握着大夫的手:“川宇怎样了?”

大夫擦擦冷汗:“少爷的病是喉伤感染了,正好是没有及时的照料,才添上了风寒。这次是老爷和夫人太过大意了……”

玉紫烟听到这里,心里骤然一寒,没有及时的照料,为什么她没有让他得到及时的照料……

黄鹤去哼了一声:“父母两个都是武林高手,怎么会连伤重伤轻分不清?紫烟,你太大意了。”

这话外人听着好像只责了紫烟一个,“父母”两字轻轻飘过耳朵,也不过是顺带着提了提玉紫烟和林楚江的关系,其实却刺进秦向朝的心里,秦向朝早就听出音,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这个黄鹤去,来头可不小。

黄鹤去似乎不经意地瞥过他:秦向朝,他原名是什么?

那一刻,连秦川宇,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清醒,是不是在意,是不是憎恶,是不是难受,是不是困倦,是不是悲痛,是不是绝望,还是,其实什么感觉也没有,在梦与现实之间穿梭,在爱和痛的边缘挣扎,却忽然真的醒了,林阡,我错了。

笑。此路已封,他径也绝。

为何此生,要先挡他的路,再被他阻碍?不应该这样,却不能承受……

夜晚,从南走到北,再由西行到东,仰天狂啸,任自己的眼陷入一望无际的纯黑色之中,瀚抒没有得到一丝的慰藉,走到最后,还不是要回到冲渑酒馆去?

一步一沉重,不愿意理会身边过往行人,不回头地往楼上走,不管路过的地方有谁等着、将要遇见谁……

回到屋里,独自对着灯发呆:忘记一个人,需要多少年?

原来,还是为了萧玉莲。

永远记得小时候,他、萧玉莲、萧骏驰、萧楚儿、宇文白5个人在水边打闹的情景,她的刁蛮任性,她的直率随意,她的鲁莽大胆,他都爱,一切都爱,只是,他没有想过,人是会变的,不到五年,她变得连他也不认识,她一次次地骗他,先骗他跳水,再骗他就擒,骗他做人祭,紧接着,她把亲生父亲推到自己的钩上,然后,她骗他逃出了西夏,最后,为了财她谋害了同行的一整个镖局,才死在一个神秘人手里,真是可笑,就算死,还是会害到他,害得他名裂,害得祁连山沦为邪派……

终于,他学会酗酒。

她死了之后,瀚抒就把她葬在失去她的地方,流泪痛苦了多少个日夜,发了无数个毒誓要找到这个凶手并将他千刀万剐,可是万万想不到,凶手和死者长得一模一样,得知真相的时候,他还疯狂地爱着。

瀚抒一用力,面前的一张椅子崩裂而倒。

自从在桂林遇见她的那个晴天,他心里已经死去的又复活了。她真是一点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纯真自然,还是那么爱笑爱闹爱发小脾气,她还惊人地,创造出一个武林神话。

是造化弄人吗?

心事几万重,她选择逃避,他无法选择……

命运是循环犯错。

他震怒命运对他不公,使劲地去拍桌子,谁想到无意间桌子也轰然塌裂,瀚抒忙中生乱,竟然想着去接着桌上原本放着的灯,自然不可能救得了灯,反而被灯油灼伤。

烫心之痛。

掌背,好像有液体在沸腾。

是什么?瀚抒迷迷糊糊地看着泡从油中泛出来——真是可笑,玉莲,连想你的时候,都次次是伤。

就在那时,门被立即推开,一个白衣少女冲进来,握紧他双手替他看伤口:“烫不烫?疼不疼啊?”

瀚抒猛地一惊,回到现实中来,疼痛覆盖住了一切知觉:“文……文白,别管我!”

文白泣道:“大哥,我去找几位哥哥姐姐们,帮大哥疗伤。”

她转身,瀚抒随即拉住她,用严厉的口气:“没那么严重!文白你别胡闹,你让大哥静一静好不好?!”松开手,文白出乎意料没有哭着出去,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瀚抒坐在床沿,抱头,苦思冥想,解不开结因此一动不动。

文白冷冷道:“好啊,你最好把床也坐塌下来!”

瀚抒一惊。

文白走近一步:“大哥,我不相信,一个人他只有过去没有未来!既然你还活着,就得跟过去断交,去面对你的将来!”

瀚抒摇摇头:“文白,你不会懂……”

文白轻声道:“不,我不懂你的情感,我只知道,你再也不是我们从前那个叱咤风云的洪瀚抒了!不是了……”

她消失在门口。

瀚抒大汗淋漓。

不知过了多久,瀚抒再度听见一个脚步声。

这一回进门的很令瀚抒惊讶——居然是独孤清绝。

独孤似乎是听见了他们的争执,把药往床头一丢:“不是好药,凑合着敷上吧!”

瀚抒一愣,想问,又不问了。

独孤倚在窗前,往外远眺夜景,感受到某种白昼时体会不出的辽阔:“酒,大家都喜欢喝,浇愁也好,纵情也可,放浪也罢,都是人之常情,可是,醉生梦死,不适合你洪瀚抒。”

瀚抒冷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

独孤摇头:“你觉得是有情好,还是无情好?”

“爱比不爱要痛苦得多。”瀚抒的答案,是不需要片刻犹豫的。

独孤的笑容里,初次见出豪情和傲物之外的,如果没有看错,是愁:“洪瀚抒,你可知每个人往从前看的时候,都会发现前面走了许多的弯路,想象自己如果把路走直,生活会不会另一番风景,可是那样的话,又哪里能得到感慨,参透这生命?你觉得无情好,是因为你没有见识过,无情的下场。”

“无情的下场?”洪瀚抒一愣,“难道你觉得有情更好?”他轻笑着,不肯听从独孤。

独孤和瀚抒一站一坐,清辉入窗,照得到独孤的影子,可是却射不到偏坐一隅的瀚抒。

“如果真的可以,我独孤清绝,只希望逍遥与恢弘兼得。”

瀚抒因为这句“逍遥与恢弘兼得”,放弃了刚才的轻蔑,蹙眉倾听。

原来,独孤也是个有往事的人。

“为何,你现今却无情?”

“因为我这把剑,名叫残情剑,要练它,就该心无旁骛。有的时候,也真想做一个性情中人,像今天在雪地里的你一样,为了心爱的女人,与一切为敌又何妨?!只不过,一切都难遂我意!”

洪瀚抒苦苦地笑,原来,道是无情却有情。

他站起身来:“可是,独孤清绝,我觉得,你的追求,和我们都不一样,你不应该属于慕容山庄,甚至,不属于云雾山,不属于短刀谷。”

独孤一笑:“我属于天山。”

第五十一章 多了爱

清早,建康城的初雪已经融化,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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