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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涉道-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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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梅花锥,是冷冰冰的看家本领,可是冷冰冰哪里有他的暗器功夫厉害!而且他自己的看家功夫,绝对还没有出现……”洪瀚抒轻轻一笑,“怎么,李香主怕了吗?”

李君前一怔,没有正面回答:“他是我目前见过的,最厉害的金国高手了,因为我8岁那年被植入的一道真气,连师父都没有逼出,而他,却轻轻松松吸走,一丝都不剩在我体内……”

“这样说来,和琬几次打听,听说的一老一少,其实是你和白鹭飞前辈!”贺思远总算懂了。

“白鹭飞前辈,他们大概在中途就押走了,而我,就成了诱饵。”洪瀚抒苦涩地一笑,“可是我敢担保,那天胜南没有被他们找到。”

接过宇文白递来的烈酒,他自顾自地灌下去,宇文白在旁站着,心里一阵隐痛:“大哥,你的伤势……”

他却像事不关己一样:“不碍事。他们折磨了我这么久,滴酒未沾,真是难受。”

宇文白环顾四周,有些担忧地问:“凤姐姐呢?她可回来了?”

君前摇摇头:“她心里,现在一定是,乱七八糟的……”他实在说不清,她到底是为了洪瀚抒,还是秦川宇……

只是,看见洪瀚抒脸上掠过的惆怅与彷徨,李君前忍不住要宽慰:“洪山主替我们带来了这么多天最好的消息,胜南没有在金人手里。”

“但是,他在哪里呢?”贺思远暗自担心。

第四十三章 命非我控

十月初五。

胜南醒来的时候,乌云侵吞了整个天空,想动,却动弹不得,伤口被冷风肆无忌惮地割剜着。无尽的痛楚,从右臂开始,传递到身体每一个没有防备的角落。每次想动,心都抽搐一遍。

事情还没有结束,他不能认输,可是,真的输了,彻底地输了……

没有力气支撑自己,信念也开始薄弱,真的很不像最初闯荡江湖的自己,竟然选择倒在地上。竟然选择承认失败。竟然选择垂下手来,静静接受风的嘲笑……

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被遮盖在枯枝败叶里,严严实实。他可以看见外面,但外面见不到他。

外面?外面其实就是深黑色的天空,令人不胜怖惧的夜,他想无惧,试着移开树,可惜只移开了一根树枝,就再也没有气力!

他的耳朵清楚地告诉他,不远处还有兵刃声在,对,刚才那场战斗又被延续下去了,一定有高人来相助,是那个吹箫的高人吗?

臂上再度剧痛,他拼命地转移这伤楚,睁大眼睛看天,不知怎地,眼前浮现出的,竟是玉泽的倩影,但不多久,又逐渐模糊。

他不信,闭上眼睛,再去想她,但玉泽沿着一条轨迹,越走越远,笑容也越来越浅,逐渐地收敛,他还是不愿相信:我和玉泽,好久不见了,时间再久,也不会拆散她和我……

然而耳边突然莫名其妙响起一个声音: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不知是谁在问,这句话却重重地砸在他心口上。

忽然听见浪花澎湃的声音,可以联想得到,江潮狰狞的姿态。

紧接着,一切都烟消云散,传来的是黄鹤去的声音:“把每个角落都给我搜遍了!”

怎么回事?难道说,竟连那高人也败了?!

胜南自然不知这个高人是瀚抒。

黄鹤去话音刚毕,一群死士跃下险壑来搜寻胜南,刀、剑、枪、矛……接二连三地挑衅他的性命。锋刃下,他根本是倚天待命,那一刻,他才知道人的生命有多么卑微,就算自认为武功盖世,还是躲不过这样的宿命,多少次与那帮死士的兵刃擦身,多少次差点丧生,他是不是、应该感谢自己命大……没有多余的声音,却比一千年还要长,他终于发现自己有多么重要,所以紧张地制止了呼吸……

“黄大人,水流这般的湍急,怕是已经被卷走了!”

众人纷纷附和发话者,黄鹤去惊讶的声音响彻耳畔:“不行,不行!饮恨刀岂能失于此!”

他情不自禁,往江中张望,巨浪扑岸,击回一片荒凉。

黄鹤去突地捶胸跪倒:“江山刀剑缘,怎就毁于一旦!?”

冷冰冰劝道:“师兄,走吧,这里还是小秦淮的地盘,万一被发现又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黄鹤去伫立良久,看浪快将岸掩埋了,叹了口气,终于放弃:“走吧!”

之后,他一直疲累地躺着,希望伤势能够在放松的情况下缓和,直到手慢慢恢复了知觉,直到许久之后,才可以吃力地起身,却也几乎拼尽了力量,内伤外伤一并压榨着他,心力交瘁。

锥还未拔出,胜南不敢碰它,支撑着僵立江边,呆滞地盯着巨浪,心里居然会有一种惬意,逃生的惬意:如果我真被卷走,那就真是白活了!

正自想着,忽然听见一阵急切的脚步,胜南心下大惊,想不到他们还会折返回来,自己真是过于大意了,正欲豁出性命上前去拼杀,但立刻惊诧住——

不错,是一群人,但不是金人,可以明显看出,这是人追人的游戏——一群彪形大汉正自追着一个紫衣少女,这帮人不明来路,由远及近,突然闯入自己的生命里来,有点突兀的感觉。

胜南静观其变,那帮人初时没有发现他,仍然在此起彼伏地大声叫嚷:“停下来!”“别跑!”“前面没有路了!”

那紫衣少女一边跑一边笑,似乎很乐观,什么都不怕,她猛一转身:“唐门烟雾弹!”

那几人本能一躲,但随即明白那是一虚招,趁这当儿,少女已经溜了好远。

胜南见他们以多欺少,早已经义愤填膺,那少女径自往这边跑,显然也看见了胜南,脸色微微一变,但没有停下身,还是往这个方向跑,没有改变。

她经过胜南身边,忽然压低了声音,窜到他身后:“大侠救我!”

这时背后那一帮大汉全部停下步子,不敢上前一步,他们面面相觑,竟然不知所措,只怕每个人心里都打了个大问号:怎么这里也有人?

胜南冷冷地沉默看着,猜到他们心里的疑问,心想这世界真小,你们再早来个把时辰,人气还要旺一些。

紫衣少女躲在他身后,看那排人停下来,便从包袱里抽出一只暗器往人群里打,但她的技术很不一流,暗器勉强飞了一半,就掉了下去,紫衣女子呆呆地看着暗器悲哀坠地,扼腕顿足:“啊!好丢人!”

那帮人看她落败,正想上前擒拿,却听胜南大喝一声:“谁敢过来!”他一喝,当真极具威严、无法抗拒,那帮人全部停住,不敢过去。

胜南眼观六方:照这种情势发展下去,我只有救了这位姑娘,然后带她逃开是上策,可是……应该怎么逃开?

蓦然间,发现岸边泊着一只小舟,随浪舞着像是在暗示着什么,立刻打定了主意,一把抢过那少女手中包袱,那少女微呼一声,包中暗器如散花般直往对面撒落,当即那群大汉宛若置身数以万计的针、匕、箭、梭,谁能穿过!

胜南拉了那少女,头也不回地上了小船,同时抽出长刀,瞬即将绳砍断,一个浪猛扑过来,顿时将船卷进了江潮。未及喘息,已经漂流离岸了好远!

那帮人敌落暗器,焦急地冲来,大呼小叫着要追,无一不被江浪扑回,再怎样坚持都无济于事,胜南嘴角晃过一丝冷笑:除非你们都是厉风行,否则别指望带她走!

只听那少女道:“大侠真是厉害得很!那边倒了一大片人啊!大侠是哪一位啊?我要好好地记上一笔!”

胜南正欲答话,忽然间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世界,在模糊中,猛然分裂……

一阵微风拂过,却是和煦的那一种。

胜南醒转过来,身上衣服有些阴湿,清醒地往旁边看,周围在下微雨,而紫衣女子紧张地在他身边,双手撑着一件披风,帮他挡雨,她脸上稍许担忧,似是怕他出事,看他醒来,欣慰地笑:“你还好么?还发烧么?”

发烧?胜南蹙眉,摸摸自己额头,没有发烧啊……“姑娘原来一直在帮在下挡雨?真是谢谢姑娘了!”他诚心地感谢她,“姑娘可以不必挡雨了,在下不怕被淋湿。”

浪花平静了许多,船在水心徘徊,漩涡里,涟漪异常精致。两侧山水,皆是深绿。

少女一笑,把挡雨的披风甩开:“我也不怕被淋湿啊,只不过你先前一直高烧,怕你出事。大侠真是厉害,受了这么重的伤,暗器还发那么准,不过,那是要花大代价的,这不,已经睡了三日……”

“三……三……三日?”胜南一惊。

“对啊,三日,这三日一直在下雨,浪又大,不知把我们卷到哪里来了。大侠伤好了就好,大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紫衣女子问。

“我,我是在这里,遇见了仇家。姑娘呢?为何在这里出现?未请教姑娘姓名?”

那少女一愣,随即黯然:“我姓云,单名一个烟字。我,我是实在很难受,身边这群人很多,又很烦,逼着我干不想干的事情,所以我才逃了,谁知还被他们在黄天荡找到!”

“云烟?”胜南轻轻念着,觉得有些熟悉,“潇湘道上遇潇湘,云烟境中逢云烟……”

云烟眨巴着大眼睛,甚为不解:“大侠在说什么?对了,未请教大侠的名字?”

胜南一笑:“在下姓林,名叫胜南。”

“您的志向好大,想让南方兴盛起来啊!”云烟从包袱里摸出一只水果来吃,递了一只去给他。胜南一怔,随即一笑:“你是第一个这样理解我的名字的。我的那个胜,不是兴盛的盛,而是胜败的胜。”

云烟像被噎住,抬起头来看他,单纯地笑:“你爹娘真是有趣,好像你是个金人似的,不过,起了这个名字,倒是很容易在金国那边立足。”

当然不会有人了解,胡水灵起这个名字,是想让他办一些在抗金之外的事情……

胜南第一次在南方听人赞他名字,心情大好,胃口也开,一口就将那水果吞了:“云姑娘还有果子吗?”

云烟愕然:“你不能吃这么快啊,吃这么快对身体不好……”但她还是摸出两个来递进他手里:“想来也真奇怪,我一见到林大侠,就知道你会救我,而不是采花贼一类……”

胜南微微一笑,近距离地打量她,她整体给人的感觉,是神秘感。

有恬静幽雅,有落落大方,而且她身上,还有隐隐透出的一丝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是某种华贵。

她的眼睛很美,清澈得宛若一捧山泉,蕴藏着极度的魅力,柔秀里存着不羁的情感。和淮南很搭配,又不配。

然而这紫衣女子,最美的、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头发,她不像别的女子那般披散,而是用丝绸扎在耳后,发质一瞧便是乌黑莹亮,急需如此保护的那种,胜南本是粗看的,却一“看”而不可收,云烟脸上微微一红:“怎么啦?”

胜南收回神来,也知道刚才自己多么不礼貌,尴尬地坐正了,却情不自禁要赞她:“云姑娘的头发,真是好看……”

云烟莞尔一笑:“是啊,很多人都这么说。”没有想象中的矜持。

胜南再看周围景色,越看越熟悉,他不由得越来越纳闷,再望水面,哭笑不得:“我们怎么在原地打转?”

云烟啊了一声:“忘了告诉大侠,这船上本没有桨,事实上这三天来,我是任凭这小船一路漂流的,现在风平浪静了,咱们只有听天由命。”

“咱们两个傻子,一直原地打转。”胜南爽朗地笑起来。又一次命非我控的时候,竟然发生在无关江湖的陌生小舟上。

第四十四章 同漂泊

在原处打了半天的转,小舟安静地晃荡着。在江湖上,有浪才可行舟,而风平浪静的时候,一切却又阻滞,人世间,不是任何事情都听凭自己的意念,所以,与世俯仰,当真无可奈何——谁料到,要逃生,却上了一只、没有桨的船……

云烟小声试探道:“怎么办啊林大侠?”

胜南蹙眉:“我在想,这船出现得不会无缘无故,总要有主人的,那么这船主是如何划船的?他一定有桨,可是离开的时候,不会把桨一并带走啊!”

云烟沉思了一阵:“这到也是啊……”忽然想起了什么:“这小船的主人包袱还在船上呢。”

胜南一惊,接过云烟递来的包袱:“你打开看过没有?”

云烟嗯了一声:“说来也奇怪,他包袱里都是诗词歌赋,可是,全是从各类书上撕下来的同一个词牌名的词、《凤箫吟》,奇怪吧?”

胜南大惊,连忙解开包袱探看,果真每一页都是《凤箫吟》,不由得又悲又喜:“原来是他……”所以,他竟然会突发奇想,用他的火从钩划船?

当即明白了这一切,解下身上长刀,探进水里去,云烟亦是聪慧过人,知道可用武器划船,兴奋地解下自己佩剑来合作,但是瞥见他手里的饮恨刀,脸色一变,轻声道:“林大侠为何要用这么贵重的刀来划船,我看你腰间还有一把比较旧的,用它来划才不浪费啊……”

胜南一怔,知她所指是略见陈旧的冰凝刀,微微一笑:“这把刀是在下一个知己所赠,不可以用……”

云烟脸上全然一种钦佩:“你真是个好人啊,宁愿用自己的好刀,也不用朋友的……”

胜南正自听着,忽然间心就一震:对啊,我是什么时候,已经把饮恨刀当成了自己的刀,自己的一部分,自己的生命呢……

忘记了一切,所以,兄弟俩必然的一进一退,是自己先迈了第一步啊……

行舟将近一日,胜南云烟都已经饥肠辘辘,还没有看见一丝人烟,云烟身上的果子干粮已经所剩无几,胜南力气过大,导致小舟左右不够协调,几次都往一个方向倾斜,云烟手忙脚乱,满头大汗,更增饥饿,但不管多累,她脸上都是不悔的笑。她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甘束缚才跑了出来吧,胜南不想去多猜测别人的人生,只希望能将她迅速带到安全的地方。

这日的中午,水浪重新开始险急,胜南云烟当即泊船靠岸,不愿把自己送进漩涡里等着江水吞噬。

胜南难忍饥饿,恰好抓了一只野兔来,正欲斩杀了它,云烟蓦地伸手过来打他手背,微微一笑:“放了它吧,它是一只无辜的兔子。”

胜南苦笑:“可是,兔子到了一定的阶段,比狼都野……”

云烟摇头:“就算是野狼,它没有得罪你,你就该敬畏它的命。”短短一句,有种不可言喻的力量,胜南没有办法,乖乖地把兔子放过了,可能刚刚心太黑,立刻得到了报应,伤口恶化,不由得低声呻吟,云烟敏感地跪坐在他身边:“怎么办,总不可以让这把锥一直插在你臂上,不行,咱们一定得找到大夫!”

胜南痛得大汗淋漓,想自己拔掉,无奈那角度偏后,妄自拔了搞不好会伤及经脉。胜南怕自己当场晕厥、失血而死,也怕吓到这个不懂武功的陌生姑娘,只得死死地捂住伤口:该死,为什么这把锥插得如此之深……

云烟不知他心里这许多顾虑,眼角全是泪花:“大……大侠……很难受是不是……”

胜南低声道:“你……你过来!”

云烟颤抖着过去,胜南努力地强撑着:“你,替我……拔出来……”云烟大惊,摇头直后退,胜南厉声道:“听见没?拔出来!”

“不……不行,我不能害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云烟斩钉截铁。

胜南哭笑不得:“现在不是害我,是……是救我一命,你听我讲,拔出来之后,立即替我止血,不要耽搁一刻……”

云烟忙不迭地点头:“怎么拔?是往哪个方向拔?要用多大的力气?我能不能抓住你的手臂啊?你可千万别昏过去……”

胜南听得简直要晕:“别去想怎么拔,你尽管拔好了!”

云烟喔了一声,握住锥柄,忽然看见一片殷红,于心不忍,却狠心用力把锥往外拉,这姑娘的力气真大得荒,不仅锥被拔出去了,胜南觉得自己半条手臂都出去了,而这姑娘被力道反冲回去,狠狠地跌坐在地。

云烟才不管自己跌得多么狼狈,一骨碌爬起来,来不及掸身上灰尘,跑到胜南身旁:“林大侠,你没事吧?我刚刚高估了这把锥……”

胜南脸色苍白,笑道:“我这个大侠,怎么会死在一个小女孩的手上……”

云烟抱歉地一笑,从裙上扯下一角来,看他血如泉涌,赶紧替他包扎地紧紧的:“林大侠真的很厉害,如果是我,我肯定要叫死。这么多血……”

胜南微笑:“你不是江湖中人,定然不懂,江湖上,这些都只是下酒菜。”

云烟边打结边道:“对,爹经常说,你们江湖中人,拼起命来把命不当命!”

她一见还有血流下来,忙往那边打死结,顾此失彼,这边又淌,于是再牢牢系了一道,胜南惨叫一声:“小姐,你扎这么紧作甚?我把命当命的!”

云烟一笑,看他血基本止住,满意地站起身来。胜南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道:“云姑娘,在下的仇家很多,希望云姑娘能帮我瞒着身份,不然,会有大风险。”

云烟点头:“我是定会守口如瓶的。不过林大侠的年纪不是很大啊,怎么成了江洋大盗?”

胜南一笑,不回答。

云烟以为他承认了,带着惋惜的语气说:“真是可惜啊,林大侠是侠义心肠,怎么会和他们同流合污了?林大侠今年多大了?”

胜南说了自己年纪,反问她,她说了出生的年份,原是比自己小了一年,也才17而已。

云烟痴痴地盯着浪花以下,闭上眼睛忍不住陶醉,虽然在下游,从江水的倔强里,依旧能感受到上游江水的一泻千里和奔腾不绝,风里传递出的声音,依稀好似冻结的冰石忽然间往四方炸裂蔓延的感觉。呜咽的巨流,如鬼哭,似狼嚎,中间充斥着美丽的落差,汹涌澎湃之中,分明还有一丝潺潺,就像温馨与险恶,白天和黑夜,没有明显的界限,一切就在一线之间。

沉默在喧嚣中,奔腾在孤寂里。

云烟看了一眼胜南,不知怎么回事,她看到他,就觉得这世上没有谁可以了解他……此时,他正伏在一块大石上安详地睡着,许是太累了。

就在此时,浪花更加地令人怖惧起来,似乎正在预谋着,要穿空裂岸。

云烟本是无意去看岸之外的景象的,奈何恰巧惊愕地发现,不远处的狂风巨浪之中,夹着一只孤舟,那孤舟太过渺小,风浪之中根本无能为力,纯粹被浪拖动着,翻来又覆去,周而复始地淹没后浮起,近乎竖直地沉沦再出现,世界,宛若原始般洪荒,在这片汪洋里,云烟听见一个女子的呼救声,几乎本能地摇醒胜南:“快,快,林大侠,出人命啦!”

胜南方睁开眼睛,差点被这景象吓坏,眼前这只小舟孤独无依,左右飘摆,完全不受主人的控制,早已被江水冲垮击漏,可是那船上的女子还在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胜南实在没有把握,他没有独孤的“轻诀”,没有厉风行的“风行水上”,可是千钧一发之际,也不得不冒一次险,不假思索就站起身来,云烟充满喜悦地看向他,只见胜南动作迅猛地踏浪而去,交睫间由狂风激浪里踩水而归,怀中挟着那船上的呼救少女!

胜南轻功自然不及风行独孤,鞋已全湿,云烟却难掩惊喜,拍手叫好:“大侠的水上功夫真是厉害!”

她关切地去扶这个死里逃生的女子,正待说话,这女子忽地一把捏住云烟的脖子!

第四十五章 太荒唐

 胜南自己还惊未定,岂能料到这被救少女如此之快地从危难之境里走出来,还突然间就对云烟下手!再快的身手,也防备不了如此的突然。幸好少女掐住了云烟的脖子,没有继续用力,胜南久经江湖,知道她只是简单的挟持,这少女全身还湿透着,脸上写着的,全然一种领袖的气派!

云烟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却不知天高地厚地挣扎着斥她:“你好大的胆子,敢挟持本……本姑娘,你,你恩将仇报!”

胜南立即提刀对她:“放了她!”

少女一把拉住云烟往岸边退,云烟惊疑不定:“你想作甚?你是什么人!”少女冷冷道:“少废话,喂,小子,如果要她的命,就即刻跟我走!”说话间把云烟往江边又是拖又是拽,云烟很快便镇定,显然见过比这更大的场面:“唉,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哼了一声:“死到临头还嘴硬!”

云烟一笑:“原来姑娘叫‘死到临头还嘴硬’?”

少女脸色一变,再掐紧了一寸,胜南紧张地握刀,一边盯着她,一边紧紧跟随,少女带云烟上了他们的船,然后一脚把云烟的佩剑踢飞,胜南本能将剑接过手,少女冷冷道:“你给我上来!划船!”

胜南担心云烟安危,随即上船,浪花当即送船离岸,毫不拖沓。

胜南就知道,安定不了多久,就会再有争斗送上门来,江湖,真正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

船离岸有数丈远,胜南厉声道:“放了她!”

少女却没有这个意思:“放了她?我自己找死吗?!”云烟眨着眼,仍旧自若地笑:“姐姐身上的黑衣好是漂亮,姐姐在何处买的?”

本以为少女会不耐烦,谁知这少女居然略带吃惊地看了看她:“你也觉得这衣服是黑色啊,可是他们都说这衣服是灰色!”给人感觉,她们哪里在生死关头?

云烟骤然语塞,不知说什么才可脱身,那少女忽然想起什么,掩饰住找到知音的喜悦,轻轻一笑:“你还真悠然的很,不怕死。”

云烟笑道:“反正姐姐你是不会让我死的,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少女冷笑:“那一定,不过利用完了之后就不一定了!”

云烟收敛了笑:“本姑娘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一转眼就恩将仇报!”

黑衣少女听她骂完了,没有表示一丝的愤怒,笑道:“你以为我掐着你脖子我手就不累?”就是这种不带感情色彩的笑,才令胜南觉得,这敌人很棘手。

胜南边把握方向边道:“你先放了她,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是!”

“好爽快!”少女淡漠道,“你还不知怎么一回事,就答应了?”

胜南听出她的怀疑:“江湖上最重义字,君子一言,自是驷马难追!”

少女“好”了一声,将云烟往对面一推:“我信你!”

“什么事?说吧。”胜南继续划船,云烟抚摸着脖子,轻轻喘气。

少女小声道:“帮我杀一个人。”

浪突袭,从右往左将船抬歪了,云烟倚靠在胜南身侧,最贴近水面,几乎可以落水,她一脸绯红,想坐稳,还没来得及,又是一波浪花铺盖,云烟不敢太靠近胜南,可是又怕跌落江中,呼吸紧张,胜南察觉到她很在意,自己原本不在意的,此刻也脸红脖子粗,不好再说话,只得以沉默掩藏尴尬,盼这排浪快速过去。

那少女噗哧一笑:“小两口子,尴尬什么?”

胜南云烟齐齐惊道:“不,不,不是……”

那女子见两人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疑道:“难道你们还没有成亲?对啊,不成亲照样是受授不亲的。”

胜南小声道:“姑娘误会了,这位姑娘与在下也是萍水相逢的。”

少女一愣,半信半疑:“萍水相逢?我看不是……”正色道:“好了,言归正传,我要杀一个人,你帮不帮?!”

“首先得找到他。”胜南道,他明白,真是自己方才踏水而行显露出的轻功,让这少女在生死关头挑中了他!

“那个人太有名气了,他叫……叶文暻……”

岂止胜南吃惊,连云烟也惊呼:“叶文暻?京口的叶文暻吗?”

胜南一脸疑惑:“他的镖局……不会对姑娘有什么危害啊……”

少女沉吟了片刻:“叶文暻和别人串谋,设计我哥哥,所以我想杀他!不仅杀他,我还要把叶家铲平!”

云烟笑道:“铲平叶家,怕今时今日的你还没有这个本事……”

少女阴阴一笑:“出了黄天荡,我们先去建康城郊,顺便去看看叶家二公子的婚礼。”

胜南听说要回建康,也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刚好是顺路……”

云烟扯住他衣袖:“你不会答应他吧?你去杀叶文暻?!”

胜南一愣,对面那少女剑一横:“你杀是不杀?!”

胜南观她的剑法气势,有些熟稔,拖延时间地问:“姑娘的哥哥,是哪一位?”

那少女权衡一刻,还是告诉了他,这下子,所有事情都联系在了一起:“我哥哥是黄天荡这边的山大王,名叫殷乱飞,也许你听说过他,我是他的军师,我叫殷柔。”

胜南心下雪亮:“你可知,你哥哥何以被叶文暻设计了?”

殷柔冷道:“叶文暻真是歹毒,他了解我哥哥脾气,骗他一口答应和别人比武,偏巧我哥哥重义字,答应下来的赌,他从来不肯背信,只好当着所有人的面,灰溜溜地跟叶文暻走,叶文暻简简单单就设计了他,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叶文暻和林阡!特别是林阡,那小子虚伪得很,一定是和叶文暻串通好了,从中不知得了多少好处去,杀了叶文暻之后,你立刻帮我去找林阡!他们两个,都要碎尸万段!”

云烟听得毛骨悚然:“那么林大侠你去吗?”

胜南听罢殷柔方才所有的话,突然觉得这世界好荒唐:那么由我去杀叶文暻,岂不是太可笑了?!

殷柔没有察觉到他的迟疑,剑一指:“好了,往南划!”

云烟却唱起了反调,手一挥:“不行,往北划!”

殷柔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我要去建康,说了就必须去!”

云烟大声道:“你才好大的胆子,我就偏偏不去建康又如何?我才不要看他助纣为虐!殷姑娘,船可是我的!”

殷柔一笑:“他又不是你的!”

云烟嘴硬:“他也不是你的!”

殷柔脸色再变,嗖一剑指向她:“小丫头你闭上你的嘴,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胜南早已经焦头烂额:“你们……让我考虑考虑……”

殷柔哼了一声:“不是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吗?!”

像当时的殷乱飞一样,胜南自己也栽在一口答应的陷阱里了。

云烟见他两难,轻声道:“殷姑娘,别再异想天开了,他没有那么大的本领,要搞垮叶家,你不但要有武功,还得要有权有势有财富,你什么都比不过叶家,怎么去搞垮他们?”

殷柔冷道:“我偏不信邪,我一定要让他去铲平又如何,或许杀了叶文暻,对小兄弟你有天大的好处……”

胜南不听她诱惑:“假若我不同意呢?”

殷柔冷笑,的确够阴柔:“那你枉称江湖人士了。许下的诺言,当面就违背吗?”

云烟道:“他刚刚跟你许诺是没有错,但之前他还与我许了诺,这些可是有先来后到的。”

殷柔一愣:“什么诺?”

“他答应我,要送我回家,所以必须先往北去,起码,要送我过了淮水,起码要送到海州吧!”

“那不可能!”殷柔不可辩驳地拒绝,“既然他既不能去海州,又不能去建康,干脆折中,咱们哪里都不去。”

林云二人皆一愕,殷柔续道:“咱们一同去京口,守株待兔。”

胜南当然不可能任凭她驱使,停止了划船:“姑娘非要逼在下,在下宁可淹死在黄天荡。”

殷柔脸一沉,抽出一只蝴蝶状的旋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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