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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宠记-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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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锦城的笑容有了年轻人的飞扬、璀璨,“多谢夫人。之前这些日子,我也隐约品出了夫人这用意,眼下你亲口说出,愈发心安。”
    如果钟离妩有意从中作梗,他和他的小厮都别想进这道门。
    钟离妩莞尔一笑。眼前人的笑容是因发自心底的喜悦而生,这样看来,对兰绮是真心实意。
    两人又寒暄几句,关锦城道辞离去。
    钟离妩看看天色,转去小厨房,选出晚间用得到的食材,和丫鬟一起动手准备好。做菜真正费工夫的,就是事前的准备,下蒸、炒、煮倒是用不了多久。
    关锦城送来的小马驹,她并不急着看,想等明日和兰绮一同去马厩。
    **
    余宅。
    傅先生坐在主位,下手左边坐着余夫人、余洪飞,右手边坐着柯明成、邢老太爷。
    看到简让步调悠闲地进门来,傅先生立刻起身,微微一笑,“别人都不愿意蹚这浑水,我思来想去,只你是真正的局外人,看待事情会更清楚,便命人去请你前来。”
    简让一笑,“先生言重了,横竖我也无事,便来看看。倒是担心能力不济,帮不上忙。”
    “能来就好,有这份心就好。”
    余夫人与余洪飞相形起身,与简让见礼之后,便相形把位置让出来,坐到了别处。
    简让做表面功夫推辞两句,便顺势落座,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柯明成、邢老太爷。
    柯明成身量不高,身形精瘦,眸色深沉。
    邢老太爷已年过六旬,须发花白,但是气色很好,双眼神光充足。他身形很是魁梧,一双大手像蒲扇似的。
    傅先生把情形简略地告知了简让,与杜衡先前说的一致,末了无奈地道:“余夫人、余公子不欲将余老板的遗书拿给别人看,怎么想都觉得没必要。可是柯老板、邢老太爷觉得遗书中提到了自己,就该亲眼看看。因着他们之前并没什么来往,打心底不相信余老板会留下那样的话,甚至于,怀疑余老板的遗书是别人伪造的。”
    遗书当然是伪造的,是阿妩让水苏写的。余老板很惜命,他恐怕到现在还在垂死挣扎,不想死。
    不待简让说话,余夫人已将话头接了过去:“柯老板和邢老太爷的话实在是叫我们母子愤懑。遗书是不是伪造的,就算我们分辨不出,傅先生还分辨不出么?二位这样的言语,到底是在怀疑谁?”
    “正是这个道理。”余洪飞道,“家父忽然离世,我与母亲本就万般悲痛,不愿意相信。不为此,也不会请傅先生当即辨认遗书是真是假。傅先生的话,我们不会怀疑,如今在怀疑的,倒是二位的居心。你们在这种时候赶来,不为吊唁,却说出这般让人愤慨的话,到底是何用意?!”
    母子一条心,说的话都是合情合理。因何而起,简让能想到。余老板不论是怎样的情形,母子两个都想为了彼此息事宁人,过安生日子。
    柯明成沉吟道:“我与邢老太爷听说那封信里提到我们,都是一头雾水。你们是余家人,自然最是清楚,这些年来,我们与余老板的来往甚少,偶尔不过是相互到名下的产业给彼此捧捧场。可是人们都说,余老板在遗书里提到,让你们不要与我们来往——这一节落在别人眼里,他们会作何想法?怀疑我们逼迫得余老板自尽都在情理之中吧?如此一来,我们还如何在岛上立足?我们来这一趟,难道不应该么?”
    他这番话,其实是说给简让听的,之前早已说过好几次。
    简让牵了牵唇,“柯老板多虑了。我今日也听说了这些是非,倒是没往心里去。说句不中听的,余老板自尽之前,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数落了一番,可见心绪不宁,钻了牛角尖。不是如此,他又怎会寻短见。那封遗书,有些话可以当真,有些话,听听就罢了。”
    傅先生颔首,“我也是这个看法。到眼下,我们尽量别给余夫人、余公子雪上加霜才好。”
    邢老太爷啜了口茶,又轻咳一声,目光灼灼地凝视着简让,“这样看来,简公子是站在余家母子这边了?”
    “这是站在哪边的事情么?”简让对上邢老太爷的视线,“这话可有些听头。”
    邢老太爷笑呵呵地道:“不能怪我有小人之心,据我所知,余老板出事之前,余公子及其发妻都曾前往公子家中。眼下你们夫妻二人虽然不曾前来吊唁,可是两家有些交情总是事实。”他看向傅先生,“先生似乎请错了人。”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简让睨着邢老太爷,“方才你说的这些小事,不过寻常小事,岛上会留意的人不多。并且,你家在西北部,若非无意,不可能及时获悉。你盯着的是我,还是余家的人?”
    邢老太爷笑意从容,“你多虑了。我只是偶然听说那些事情,公子何必咄咄逼人?”
    简让也笑,“你有小人之心,别人不能责怪。别人按常理推断,便是咄咄逼人?你邢家的道理,倒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可是,简公子,”柯明成审视着简让,“邢老太爷方才说的那些寻常小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
    傅先生嗤一声笑,“我四弟、四弟妹与简公子、简夫人交情不错,我亦与景先生交情匪浅,照二位这意思,我是不是也不该坐在这里管你们的闲事?”
    “先生何出此言。”柯明成缓缓一笑,“你说的这些,大家都知道。可简家与余家夫妻二人的情形不同,时间未免太凑巧——他们走动的时候,正是余老板出事之前。”
    简让失笑,望向傅先生,“这要怪我。我应该事先给余老板算一卦。如此,他死之前,定不会与他有任何来往。”他不需要尊重柯、邢二人,但一定会给傅先生应有的尊重。
    傅先生闻言一笑。
    柯明成却追问道:“其实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余家的人为何主动登简家的门?那件事是否与简夫人、余老板那次赌约有关?”
    傅先生不由蹙眉。那次发生在赌坊的事,他们兄弟几个到现在都气不顺——傅家的人在赌坊出事,根本不该发生,却发生了。钟离妩出手化解局面,唯有好意。事后让余老板出点儿银钱,在他看来,不过是变相的提醒傅家、小惩赌坊。到现在为止,那个中年男子还不曾把所知一切全部交代。
    此刻,柯明成却又将这件事拿出来说事,让他有些不悦,“别的我不清楚,只清楚那件事与我四弟妹被人暗算有关。柯老板,你若是想管那件事,此刻才提出来,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简让已没了耐心,目光变得分外锋利,“我走这一趟,不像是应傅先生之邀,倒像是你们命人把我唤来盘问。在别人家办丧事的时候,你们坐在这儿说那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存的什么居心?活了一把年纪,怎么连最一点儿涵养都没有?”
    邢老太爷咳嗽一声,“不过是话赶话……”
    简让睨了他一眼,“是你们自说自话,长舌妇一般漫天胡扯。”
    “你!”邢、柯二人异口同声,都变了脸色。
    傅先生敛目喝茶,当没事人。
    简让转头询问余夫人、余洪飞:“你们到底想不想让他们如愿?若是还有的商量,那我就不在这儿浪费时间;若是心意已决,这件事,我就放肆一回,代你们把人打发掉。”
    “没得商量。”余夫人即刻道,“妾身最初把书信拿给傅先生等人看,是想让他验明真伪。不为此,谁会将夫君的遗书示人?只怪妾身治家不严,有多嘴多舌的管事把遗书内容传扬了出去,内容不论真假,谁都别想再看到!妾身自会妥善保管。”
    余洪飞附和道:“家母所言极是。此事,还请傅先生与公子为我们做主!”
    简让颔首,看向邢、柯二人,“要么吊唁,要么走人,别的免谈。”
    柯明成面沉似水,“年轻人,说话做事不要太张狂。”
    简让微笑,“原本今夜想去揽月坊,已命人安排下去,瞧你这态度,也免了。”
    柯明成又望向傅先生,冷笑道:“我怎么觉着,有人要将先生取而代之?”
    傅先生就笑,“今日若是换了景先生在这里,结果也是这样。说到底,事发之时,你们若是及时赶来,提出质疑,我会慎重斟酌。可现在余家在办丧事,你们却闹着要看那封遗书,实在是强人所难。看完作何打算?说那不是余老板的笔迹,说我眼拙分辨不出?还是想告诉我,余老板不是自尽?——简公子只是帮我做了不好意思直言道出的决定,至于你们,倒是让我有些怀疑,是不是想将我取而代之。”
    一番话,是绵里藏针,意味的是傅先生心里已然十分不悦。脾气再好,他也容不得谁质疑他已经做出判断、决定的事情。
    话说到这个地步,邢、柯二人只得起身,同时望向余夫人和余洪飞,“那我们……”
    余夫人气愤地道:“两位快些走吧。不管你们有无吊唁的心意,我们都受不起,请吧,不送!”
    两个人只得悻悻然离去。
    简让与傅先生、余家母子寒暄几句,起身道辞:“家里还有些琐事,不耽搁你们。”
    要不要前来吊唁,要看交情。余夫人已经从儿子口里得知,夫君在世时与钟离妩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换了谁是钟离妩和简让,心里都会不痛快。眼下简让肯来管这档子闲事,已是难得。当下唤儿子送简让出门。
    简让策马回家途中,柯明成、邢老太爷的马车从对面而来。
    他微微扬眉,带住缰绳。
    柯明成与邢老太爷下了马车,缓步走到他近前。
    简让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有话直说。
    柯明成低声问道:“我只问你一句,所谓的余老板自尽,与你们夫妇有没有关系?”
    简让悠然一笑,“这话怎么说?”
    邢老太爷接话道:“我与余老板虽然只是泛泛之交,但是看得出,他根本不是寻短见的人,即便寻短见,也不会用那样惨烈的方式。他不是自尽,是被人杀害。岛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委实不多。”
    “事发当日,你们怎么不到余家质疑?”简让笑意更浓,“到此时再说这些,为时已晚。”语声停了停,他锋利的视线梭巡在两人脸上,“到今日才来这里生事,该不会是夜间噩梦连连受不住了吧?余老板来无人岛之前,绝非善类,不然不会遭受这般天谴。你们对他是自尽还是他杀耿耿于怀,莫不是与他一同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放肆!”柯明成寒了脸,“你这是血口喷人!”
    邢老太爷倒是不动声色,“这说法倒是有点儿意思。听闻尊夫人娘家当年的下场堪称惨绝人寰,照你这么说,钟离家族到底犯了怎样的罪孽,才招致那般的天谴?”语毕,他直勾勾地盯着简让,不肯错过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钟离家族的下场的确惨绝人寰,可是,在当初曾出一份力的奸臣贼子,不是被朝廷从重惩戒,便是苟且偷生,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简让稳稳接住邢老太爷的视线,“你想说什么?想说余老板的身死与钟离家族覆灭有关?还是想说你曾经罪孽深重而不曾遭天谴?”
    当初钟离渊及几个手足身死之后,这老匹夫还不罢休,将几个人乱刃分尸。按常理来讲,那需要有着血海深仇的前提。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老匹夫痛恨钟离家族的原由,只是不满于政见相左一直不能压过对方的情形,所以才在对方落难时痛快淋漓地落井下石,待毙命之人都如此,待钟离家族的亲朋,手段更为残狠。
    午夜梦回时,这老匹夫可曾梦见过兄弟几个残缺不全的遗容?
    “强词夺理!”邢老太爷似被戳到了痛处,原本平宁和善的眼神变得凶狠。
    柯明成则岔开了话题:“简公子,你这样口无遮拦,只能使得我们两家对你万般排斥。与其想些有的没有的,不如想想若是不能在岛上立足,该何去何从。”
    “你倒是瞧得起你们两个。”简让不屑地牵了牵唇,“凭歪门邪道发家的货色,给你们脸的不过是一帮下作胚子。”他看向邢老太爷,笑容变得愉悦,“给你算一卦:不出三日,你就要真的变成不人不鬼的东西,千万留心。至于柯老板——”他的笑容变得有点儿坏,“我还没算出来,算出来的时候再告诉你。”语毕,手掌一拍马,绝尘而去。
    **
    小厨房里,菜肴的香气四溢。
    钟离妩一面等着清蒸鱼出锅,一面看着手里的一张地形图。
    准确来说,是一张路线图——邢家到岛中部必走的路段。
    简让闲闲走进来,“快好了吧?”
    “嗯。”钟离妩对他一笑,要将路线图收起来。
    简让则拿到了手里,仔细看了看,随后道:“回来之前,我跟那老匹夫说,三日之内,他就要变得不人不鬼。”
    钟离妩失笑,“早知道,就不多话提醒你了。”她不想让他跟那两个人闹翻,结果呢,他把人倒霉的日子都定了。
    简让笑着把她搂到怀里,“谁让他儿子觊觎我夫人的?”
    “……”钟离妩心想,秋后算账也不是他这个路数吧?
    简让低头吮着她的耳垂,“一起琢磨琢磨?有机可寻的话,今晚就把他办了。”
    “今晚啊……”钟离妩一面推他,一面夺回地形图,“那就看看能否做成事。”她是不心急,可是他跟人放话了,不一起商议出详尽的计划,他一定会独断专行,抢先做了她该做的事,“不少细节要你的人手出力,但是大致的章程要照我说的办。”

  ☆、第44章 1216^…^042?

   “行啊。”简让很爽快地点头。
    钟离妩笑了笑,“但是,他们接连出事,终究是显得我们沉不住气。”说着,无奈地扬了扬眉,“不符合我的习惯。”
    “但这是我的习惯。”简让柔声解释道,“况且,你应该比我清楚,柯明成才是最棘手的。”
    “嗯,揽月坊里十二座小楼,分别有十二个人负责,那十二个人是来自各国的顶尖高手。”钟离妩笑意渐敛,神色变得郑重,“说白了,单凭他,由着我们揉圆搓扁,难办的是那些人。”
    简让颔首,“没错。”
    钟离妩心念一转,“我们得想想法子,让傅家对柯明成反感。”
    简让笑着拍拍她的脸,“当务之急,是给那老匹夫安排好去路。”
    “我要让他在夜间回家的路上出事,时间越晚越好。”钟离妩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要是不能绊住他,就要另选时机。”她语声顿住,思忖着选谁用什么理由绊住邢老太爷。
    “别想了。”简让道,“让维扬帮把手。今晚我原本打算跟他去揽月坊,探探虚实。现在我不能去了,但他会照常前去。”
    钟离妩挑眉,“谁?”
    “齐维扬。”简让笑道,“归云客栈的掌柜的。”
    “来岛上之前是什么人?”
    “景先生的左膀右臂。”
    “哦。”钟离妩有些惊讶,“居然一直没看出。”从掌柜的身上,丁点旧时必有的敏锐、戾气都看不出。
    简让一笑,问道:“若是不知先生名讳,你能看出他以前是什么人?”
    “看不出。”钟离妩笑了,“若是不知道你来自大周,不知道你的姓名,我也看不出你的身份。”堂堂暗卫统领,怎么想都不该是不着调、坏坏的样子。可是他和景林、齐维扬一样,都是到何处都不会更名改姓的人。停了停,继续道,“有掌柜的帮忙,就好办了。”
    “回屋细说。”
    “好。”钟离妩唤来水苏,帮自己看着灶上的菜。
    水苏笑着称是,继而禀道:“二小姐和傅四夫人晚间要在外面用饭,唤麒麟回来传话了。”
    钟离妩颔首一笑,进到房里,她站在书桌前,问简让:“这一次,我们没必要亲自前去。你的人擅长布迷阵么?若是不擅长,那你要告诉他们,一切事宜,听从水竹吩咐,不能因为她是个小女孩就……”她没再说下去,是感觉到了他目光不善。
    简让没好气地睨着她,“在你眼里,我和我的人是不是都是吃闲饭的?”上一次,他做了她的跟班、随从,这一次更绝,要他的人完全听从她的小丫鬟的吩咐。
    钟离妩轻轻地笑起来,“不是小看谁的意思,是不了解你和先生的手下。”
    “……”简让吁出一口气,“我有最适合的人手。你应该清楚,萧错最擅长布阵,而他在我离开朝堂之前,把凌霄带在身边两年,悉心教导他在宅院内外、荒山野岭布阵的精髓。你就算信不过我们,总该信得过萧错吧?”
    钟离妩有些意外,随即又是惊喜,又是为他有些伤感,“他是知道你一定会离开,才有这番良苦用心吧?”太美好太纯粹的友情,总是叫人动容。
    “嗯。”简让一笑,“他总是不放心我。”
    “那好,这次的事就全交给你了。”钟离妩道,“我只需让水竹、麒麟跟去看看热闹,动点儿手脚就好。”
    简让则有了不明白的地方,“水竹一个十二三的小女孩儿,怎么会布阵?”
    钟离妩笑得眉眼弯弯,“我教的。”
    简让凝视着她,“你也不过十几岁,会的是不是太多了?”
    钟离妩和他打哈哈,“由此你不难想见,我姨母当初是怎么祸害我的。不学不行,不学会这些就没饭吃,更没自由。”
    简让把她搂到怀里,有些疼惜,又有些感慨,“我总担心自己只是个摆设,娶你却不能照顾你。有力气没处用的滋味,着实不好。”
    “胡说。”钟离妩依偎在他怀里,蹭了蹭他的胸膛,“过了这一段,要你照顾我很多年呢。”
    简让捧起她的脸,“说定了?”
    “说定了。”
    **
    这晚,齐维扬应简让之约前往揽月坊。
    路上,杜衡来传话,把下午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又着重说了请齐维扬尽量把邢老太爷拖到过子时。
    齐维扬思忖片刻,颔首道:“好说。让他放心。”
    同一时间,柯明成与邢老太爷在皎月楼相对而坐,面色沉凝。
    邢老太爷道:“下午我们做错了。”
    柯明成扬眉,“你指的是——”
    “我们不该与简让生出嫌隙,哪怕是言语上的小过节,也不该有。”邢老太爷叹息一声,“如此撇清关系,等同于逼着钟离家那个余孽暗算我们。她若是真的够道行,我们……”闹不好就得跟余老板一样粉身碎骨。
    柯明成不以为然,“我倒是巴不得与简让势不两立。如此一来,日后只能各走各路。”
    邢老太爷频频摇头以示不赞同,“可你也不想想,他是景先生的熟人,看那情形,必然是相交多年。假如他不是隐姓埋名,恐怕就是大周那个杀人无数的暗卫统领。”
    “他根本就是。”柯明成语气笃定,“这一点你不需怀疑。他初来岛上,我这里便丢失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大周迄今为止最细致最完善的疆域图。除了他,有谁会惦记那幅图?只是,他是命人代办此事,我没法子找到与他相关的蛛丝马迹,才一直忍着这口气,没对外宣扬。”
    “你怎么不早说?”邢老太爷闻言,面色微变,“若是早说的话,不论如何,我都会让老九把那个余孽娶回家中,寻机除掉。眼下这怎么办?等于是两头猛虎成了亲!”语声微顿,又不免抱怨,“你也是多余,要大周的疆域图做什么?还想着何时高价卖给大周哪个敌国不成?如今的大周,是别的国家敢惹的?”
    “大周的敌国不感兴趣,不是还能卖给大周皇帝么?”柯明成微笑道,“那幅图是一名阁老呕心沥血数年才完成。而我揽月坊里一名楼主,正是来自大周,他将那幅图作为见面礼,请我保他余生安稳。他景林的归云客栈能保人安稳,我这揽月坊亦然,甚至于,比归云客栈更护短儿。”
    邢老太爷嗤之以鼻,“你手里的人太杂了,全无益处。”
    “眼下,那幅图一定由景林帮简让送回了大周。这个哑巴亏我认了,但是,日后总要跟他讨回我应得的利钱。”
    邢老太爷嗤一声笑,“你的人都在明面上摆着,可他的人,应该早就来到岛上分散于各处。你也不想想,若非如此,那幅图怎么会被盗走?你还想跟他讨利钱?今日你跟他言语上有冲突,你这揽月坊也分明是他不屑前来的地方——我倒是想不出,你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在你手里摔跟头。”
    “……”柯明成按了按眉心,“那依你之见——”
    “越是忌惮谁,越要不动声色。越是想除掉谁,越该让他成为座上宾。”邢老太爷神光充足的双眼现出狠厉之色,“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在这揽月坊里颐指气使的日子久了,行事一年比一年骄横跋扈,这可不行。当初你我在官场的时候,可比得了简让在大周的地位?你若是小瞧了他,哼,说句难听的,你死期已经不远。”
    后几句话,是柯明成没法子反驳的,亦是之前没有深思过的问题。年纪轻轻位极人臣,是他与邢老太爷不曾做到的。简让做到了,并且放弃了余生唾手可得的安逸、荣华,那意味的,何尝不是惊人的魄力。
    邢老太爷喝了口茶,面色有所缓和,“只可惜,我已年老,帮不到你。今日与简让闹得不快,来日我唯有闭门不出,躲一份清静。”
    这是要做缩头乌龟的意思。柯明成讽刺地笑了笑,“你有那么多儿子,还怕一对夫妻不成?”
    “我有那么多儿子,也没人知道我犯过的错。当年他们都被我支到了岛上或边疆,帝京发生的事情,他们一无所知,而且我到死也不会让他们知晓。”邢老太爷深深地凝视着柯明成,“如此一来,若是我当年暴虐的行径被儿孙得知,宣扬出去的,不是钟离妩,便是你。若是她,我认命;若是你,我那九个儿子,就有了施展身手的场合。最起码,你做过的那些事情,非我所及。”
    这老东西说了这么久,用意并不是要跟他做一条绳上的蚂蚱,而是要威胁他,堵住他的嘴。
    柯明成冷笑,定定地回视邢老太爷,“你印堂发黑,当心祸从口出。”
    这时候,有伙计来禀:“归云客栈的掌柜的来了,邀请老太爷下几盘棋,论个高下。”
    邢老太爷当即笑着起身,“早就听说齐掌柜棋艺精湛,一直无缘切磋,我这就去会会他,此外,请他帮我向简公子美言几句。”
    柯明成独自坐在原位,敛目陈思。
    如今在岛上,让他有所忌惮的,不过是归云客栈、简家。
    没错,他一点儿都不在意傅家。傅家的名望,不过是岛上的人愿意秉承习俗给他们脸面,其实哪里有资格管东管西。让他折服的有才华的傅家人,一个都没有。
    景林不在岛上,归云客栈便可以忽略,他要在半年之内把简让与钟离妩除掉。
    说起来,邢老太爷初时的提醒是对的。他不应该与简让互不来往,要反方向常来常往,如此才有更多的可乘之机。甚至于,可以在简让流连在揽月坊的时候,给他挖下陷阱,毁了他的名声,或是要他的命。
    今日,要除掉的人多了一个——邢老太爷。
    比起明里暗里的敌对,互相清楚底细的人窝里斗更麻烦。况且当年的过错相较而言,是邢老太爷握着他的把柄。最要紧的是,那个老东西把话说到了那个地步……
    要如何除掉?
    这件事一定要抓紧办妥。
    他斟酌了很久,也没能想出万全之策,为此很是恼火,当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没想到的是,第二日一早,漱口的时候,听说了一件事:
    昨日邢老太爷回家途中,遇到了鬼打墙,并且,吓疯了。
    他心头一惊,喉间一哽,把漱口水咽了下去。
    **
    同样的清晨,简让神采奕奕地到了外院。
    凌霄来禀:“与夫人交过手的中年人招了。收买他的人,是赌坊一名管事,那名管事不怎么在人前露面,但是他留心过,怕的就是稀里糊涂赔上性命。那天特地带了引发傅四夫人病症香囊的人,是邢家大奶奶,这也是他暗中留心发现的。邢家大奶奶近期手头拮据,欠了赌坊一笔银钱,应该是余老板收买了她。”
    居然是邢家的人。这意味的,是余老板以前打过拉邢家下水的主意。
    但是,邢老太爷以后再不能做那个所谓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日后只是个言行无状时时被病痛折磨的疯子——如果麒麟的药不出问题的话。
    据阿妩的人观察的结果,邢家子嗣不知道那老匹夫做过的事。知道与否都无妨,邢家不足为惧。
    简让思忖片刻,“那女子,不是邢家大奶奶,是柯明成第六房小妾——下点儿功夫,让那个人记住并且咬定这一点。日后,我要让他这样告诉傅家的人。”他看住凌霄,“能办到么?没把握的话,把人交给我。”
    “哪用您亲力亲为。”凌霄恭声道:“多说三天,必能办到。”
    简让颔首一笑,“记得帮他把谎编圆。”
    如此一来,柯明成就与傅家有了过节。这对他和阿妩都有益处。
    他来岛上,安度余生不假,来杀人也是目的之一。那个人,如今就在柯明成的揽月坊。
    这件事,他一直没告诉阿妩,眼下,是时候了。

  ☆、第45章 1216^…^042?

    钟离妩与季兰绮去了马厩。
    两名婆子将关锦城昨日送来的两匹小马驹牵出来。
    钟离妩一见就笑起来,“很漂亮,看起来也很温顺。”
    季兰绮颔首,“的确是。而且,在岛上几乎找不到性子烈的马。”这是地域的局限所致,野马太少,适合它们张扬性情的地带更少。
    “我喜欢它。”钟离妩走到小黑马跟前,温柔地抚着它的鬃毛。
    “是真的吗?”季兰绮道,“我瞧着白色的更好看。”
    “那正好啊,白色的归你。”钟离妩笑道,“我出门乱转的时候多,它看起来也不娇气。你出门的时候少,赶路的时候更少,小白马归你正好。”
    “好吧,那就听你的。”季兰绮知道,钟离妩对这些是真的不大在意,习惯了把好看的给她,她亦是从来拗不过她的。
    “抽空给它们取个好听的名字。”钟离妩吩咐婆子好生照料两匹小马,转身携了季兰绮的手,回房的路上,把邢老太爷的事情说了。
    “我还没听到消息。”季兰绮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惊喜,“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下手。”这意味的,是仇家又少了一个,只剩下了一个柯明成。这些事情,是钟离妩的责任,亦是她心上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也是没法子。”钟离妩无奈地笑了笑,把简让知道自己底细和昨夜动手的原由告诉了兰绮,“昨日布迷阵多亏了他的人,水竹和麒麟只是去凑凑热闹。”
    “这是多好的事啊。”季兰绮由衷地为钟离妩高兴,因为瞧着她有些别扭,婉言道,“夫妻一体,真正能做到的并不多。话说回来,你即便是哪一桩事都亲力亲为,但会不可避免地影响到姐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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