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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宠记-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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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上午之前,我若是不能带上银钱离开赌坊、携母亲与妻子离开,你原本姓甚名谁,自有人公之于众。到时候,大多数人不在意,可简夫人听了,所思所想,怕都与她家族的灭顶之灾相关。简夫人身手如何,你亲眼看过,应该招架不住吧?再加上一个简公子……哼,哈哈!”
    话到末尾的冷哼、嗤笑,险些气得余老板跳起来。他阴沉着脸,瞪视儿子半晌,忽然阴测测地笑起来,“好啊。隐姓埋名这些年,我又何尝好过,便是为此身死,也认了。可你不要忘记,有句话叫做父债子偿。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当年犯下的罪孽,灭门都是轻的——我好不了,你更没有活路!”
    余洪飞有瞬间的恐惧、惊愕。这样说来,父亲做下过叫人不耻的恶行是真的——他自己都承认了。这样说来,寻机与自己相见的那名少年所言非虚——他照本宣科说一遍,父亲就沉不住气了,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
    因为意识到这一点,他很快镇定下来,用力抹一把脸,冷笑道:“吓唬我没用。岛上不准寻仇,除了你畏罪自尽,简公子和简夫人平时不过是给你使绊子、寻机找你过过招羞辱你一下而已。再说了,当年的事我和我娘都不知情,绝不会被连累。你既然做过令人发指的恶行,更改早些洗心革面,起码要善待你的亲人才是!”
    ——这也是那名少年跟他说的。
    不是他笨到了脑子是摆设的地步,关键在于以前的事他一无所知,以后想要的却是一清二楚。那名少年的话既然能够奏效,既然能够帮他如愿,他自然乐得照本宣科。不然还能怎样?父亲太了解他了,他多加一句话说不定就会前功尽弃。
    余老板眼中骤然迸射出寒光,他睨着儿子,“逆子!这是哪个混账教你的?!”
    “这还用谁教我么?!”说到这个,余洪飞满腹怒火,“这些年,你是怎么对待我和我娘的,你自己不知道?!所谓的亲人、所谓的家,本就是名存实亡!”那个家,多年如一日的像冰窖一般,人置身其中,能感受到的只有冰冷、压抑,时间越久,越是叫人窒息,随时都想要发疯。
    “明日我就将你逐出家门!”
    余洪飞哈哈地冷笑一声,“求之不得!但你记住,该给的银子你分文不差,我才能做到与你再无瓜葛!”说完,他觉得没数落痛快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以前景为重,转身去到大堂,与一些算得熟稔或相识的人寒暄。
    至于朋友,余洪飞没有。一个都没有。这一点,和余夫人一样。
    来到这里之后,家里的氛围一直是冷冰冰的,母亲因着思念娘家的人以泪洗面,父亲每日阴沉着一张脸,看他们母子两个就没有顺眼的时候。
    哭不行,笑不行,面无表情也不行。
    他读书用功,得不到只言片语的称赞;他若是不用功,便会得到劈头盖脸的训斥或惩戒。
    母亲不能出门与人来往,父亲担心女人家说话没个准成,让别人知晓他的底细。如此,母亲在家中闷了一二年之后,性情变得愈发孤僻,常常搂着他或是看着他掉眼泪。
    那么久的岁月里,他都忘了何为喜乐自在,总觉得自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寻死没出息,活着没意思。随着渐渐长大,心里的无名火激得他想发疯,想把父亲手里的产业毁掉,偶尔便会带着贴身小厮去赌坊砸自己家的场子。
    母亲大抵也是如此吧。平日里神色木然,只在他每次被惩戒的时候发疯一般与父亲哭闹一场。他,是母亲唯一的盼头,母亲看不得他受委屈吃苦头。
    是在廖氏出现之后,他和母亲的心境才稍稍好转了一些。他是在赌坊无意间见到廖氏的,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跟在兄长身边,看热闹一般看着人们下注,笑容像阳光一样璀璨澄澈,能将他的心头温暖、照亮。
    笑容,那是他缺少的。
    见过几次之后,他一心一意要娶她。
    父亲本是不同意的,嫌弃廖家家底不够殷实,在岛上又无名望。
    他和母亲大闹了两次,才得以到廖家提亲,顺风顺水的与廖氏成亲。
    廖氏嫁过来之后,笑的时候明显减少,她不喜欢家里的氛围,她看到公公就腿肚子转筋——她亲口跟他说的。
    人前人后的父亲,判若两人。人前和善的笑容,到了家里荡然无存。
    有一个念头,在心里出现过无数次:如果,家里没有父亲,该多好。
    他知道这念头过于不孝、忤逆,只得退而求其次:带着母亲、妻子离开那个如同坟墓一般的家。
    在幼年的记忆中,父亲并不是来岛上的这个面目,也曾与母亲坐在一起谈笑风生,更曾爽朗的笑着抱过他哄过他。
    因何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很多年不明白,或许也是不愿意明白。到如今,他想要承认、面对了。
    那是因为作孽太重才有的转变,害过别人,最终害了自己,让自己变得不人不鬼,让家人跟着自己饱受折磨。
    **
    余洪飞离开之后,余老板独自坐在室内。
    那些他最不愿想起却始终不能忘的画面,一幕一幕,浮现在脑海。
    钟离家族覆灭那一日,那女子看到他的时候,眼神充斥着鄙夷、不屑。
    那是他一生魂牵梦萦的人,却要始终面对配不起她的事实。
    被放在心底的人长久不屑的日子久了,那份原本单纯的感情变得复杂,变成了恨。
    那一日,他去钟离府之前喝得微醺。那一刻,被那样的眼神相看的时候,他压在心底的最坏的一面全部展露出来。
    他将她拖到厢房,想要让她在自己面前变得无助、卑微,让她后悔不曾选择嫁与他。
    她想要咬舌自尽,想用簪钗刺穿自己的喉咙。
    他不允许。那一刻也许是在想,如果你到死都不愿意接受我给你的情意,那就不妨面对我施加给你的羞辱。
    她一直用憎恶、痛恨的眼神瞪视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
    后来,她猛力将头撞在就近的箱柜一角。
    血缓慢从她头上流淌下来,染红了地面。
    她死不瞑目,不甘的、怨恨着望着眼前虚空……
    那日接下来他还做了什么,他已不复记忆——她的死,带给他的冲击太大。
    那日之后,他丧失了作为成年男子的能力。
    任何女子在他身下辗转的时候,那双漂亮至极的大眼睛就会浮现在脑海,用憎恶、鄙夷、不屑的眼神看着他……
    他知道那是他的心结,那是自己的良知谴责自己导致。除了自己,没人知道存在于虚空的她的目光。
    是心结,余生都无法解开的心结。
    他只能通过获得别的来慰藉自己,例如钱财。所以开了赌坊,银钱滚滚来,不少时候能够让他心生些许满足。
    季萱与钟离妩来到岛上的时候,他听到钟离那个姓氏便已心惊肉跳,见过人之后,有过很多次,想着是不是自己的报应来了。
    可是,实情总是让他对这一点心生怀疑。
    季萱一看就是那种只有小聪明没有城府的人,想要算计他,是痴人说梦。
    钟离妩小小年纪就赚下了家底,定是有头脑的女子,但是来到岛上只顾着吃喝玩乐,与季萱窝里斗。
    所以他想,得亲口验证。
    如果她并不知情,那自己就可高枕无忧。
    如果她本就知情,那自己就要严加防范,另寻脱身之计。只要再拖延几个月,等到秋日,便能携带钱财寻找机会离开这里。
    不是做好了这种打算,他也不会让傅家的人蹚这趟浑水。
    他已因为一个女人落到了流落异乡更名改姓的地步,绝不可能为她赔上性命。
    结果不言自明。钟离妩知道,再清楚不过。不是这样,这些日子早就坐不住了,起码会主动找到他面前,出尽法宝地套他的话。
    他是她的仇人,她要如何报复?
    这几日,他一直在琢磨的都是这一点。
    暗杀?毒杀?谈何容易。虽然身边的护卫身手不是绝佳,但平日一向警惕、谨慎,意外发生时,不可能无知无觉。她总要担心事情败露会引发的后果。
    但是,她若疯起来不顾一切,又当如何?
    早知如此,就该把当初跟来这里的人留下来。
    那些人是家族的死士,身手一流,且有人擅长机关、布阵。
    可惜,他们知道他做过怎样令人不齿的事。可惜了……
    来到岛上第三年,家中的密室建好之后,他就把那些人除掉了,只留下了一个赵显。知情的人越少,他越自在一些,反之,总是坐立难安。
    如今,堪用的只有赵显。
    他唤人将赵显找到面前,正色吩咐下去,末了道:“这几日,对外就说那个逆子惹得我病倒在床,我要休养几日。你留意着钟离妩的一举一动,妥善布置下去。近日她若是没有动手,日后便不会再有下手的机会。你有什么事,便去密室找我。”
    赵显恭声称是。
    余老板心内稍安,神色如常地走出去,在雅间、大堂来回走动,与捧场的赌客寒暄。
    他并不知道,自己已走到末路,简让与钟离妩已经为他安排了赴死的方式,并且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一波三折的方式。

  ☆、第40章 ?|? ?

    丑时,正是夜静更深的时候。
    长街上,只有赌坊依旧灯火通明,里面的喧哗,唯有开关门的期间才能传到外面。
    余老板与赌客寒暄之际,才知道余洪飞已经将决意要跟他分家的事情讲给了很多人听。
    他心里气得不轻,可是从另一方面讲,倒是也有好处——从此刻起就可以开始做戏。是以,他没掩饰心头的恼怒、奇差的脸色,引得不少人真心或假意地宽慰着。
    平日,余老板总是将近寅时才回家,今日他破了例,刚过丑时,便在数十名护卫的簇拥下离开赌坊,回往家中。
    **
    寅时初刻,余夫人已然沉睡。
    在床榻板上值夜的丫鬟亦然。
    朝北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片刻之后,一道轻盈矫健的玄色身影自窗口跃入。随后,黑影转到镜台前,取出一封信件,放在妆台上,用首饰匣子压住。末了,原路退出去。
    **
    赵显一路护送余老板回到书房,看着人进到密室之后,转回自己房里。
    推开房门,回身带上的时候,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然而脑筋的所思所想并不能及时影响并控制身体。
    脚步向前走了三步,他身形忽然悬空,被白绫吊住。
    他想呼喊,可惜,已经不能发出声音。
    横梁上,有纤细的女子身影落下。白绫那一端,正是绕在了横梁上。
    女子熄灭了灯烛,避免人看到赵显看起来是悬梁自尽的情形,随即取出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寻找有没有可用的书籍、信件。
    赵显拼命挣扎着。不是甘心上吊的人,双臂、双手就不是摆设,何况他还是习武之人。
    他的手竭尽全力扬起来,去够白绫。
    女子瞥他一眼,一臂发力轻挥。
    两把飞刀刺入赵显的肩胛骨。
    他很快陷入绝望,目呲欲裂,只等死亡来临。
    即将昏厥过去过去——或者是差一点就断气的时候?赵显无法区分清楚,只知道是在这样的时刻,那女子又挥出一柄飞刀,斩断了白绫。
    他的身形重重地跌落在地。
    趁他身形瘫软无力的时候,女子到了近前,在他腿上绑上了一些东西,继而笑吟吟地问道:“大周江南慕容家的火药,听说过吧?”
    赵显剧烈的喘着气,一时不能反应过来,只是茫然地瞧着他。
    “余老板的密室里不是存了很多么?”女子取出一个火折子,又将绑在他腿上的火药引线扯出一段,对他扬了扬下巴,“给你用的不多,试试效果如何?”
    “……不,不!”赵显太了解这种火药的可怖之处,自然竭力摇头。只要他将引线点燃,那么,他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腿与身躯脱离。
    “害怕?”女子牵出残酷的浅笑,“那就想想,要不要照我说的做。”
    “我……只求死得痛快一些。”赵显已经认出女子是钟离妩,知道今日是自己和余老板的末日。掉的半死又摔下来之类的折磨,他不想再经历。
    “好说,只要你听话。”
    **
    余老板的密室建的像模像样,分成主间、次间,面积要比上面的院落还要宽敞。机关比不得简让在归云客栈里面的密室,但胜在布置得富丽堂皇,只留出了一间用作书房。
    此刻,简让在室内缓慢踱步,等着钟离妩过来。她得到的消息是,这密室另有通往外面的出口,她要从那条道进来。
    此刻的余老板被捆在太师椅上,面色煞白,惊吓、焦虑让他满头大汗。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密室会成为自己的囚牢。
    贴墙的博古架缓缓移到一边,现出一扇门。
    随后,简让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走在前面的步履沉重,走在后面的脚步声轻微。
    是阿妩。
    赵显如僵硬的木偶一般走进来。
    钟离妩看到简让,微微一笑。她肩上挎着一个背囊,进门来把背囊轻轻放在茶几上,从袖中取出了几包药粉,略一思忖,选出一包,递给赵显,“说好了的,你自己了结。”
    赵显看向余老板,双膝一弯。
    钟离妩扬了扬眉,轻描淡写地道:“你要是跪他的话,就把两条腿送给他。”
    赵显下意识的站直身形,随后看都不敢再看余老板,寻了一杯水,快速地服下了一包白色药粉。
    钟离妩无奈,“一点点就够了,你吃那么多。幸好死后没什么症状,不然多麻烦。”
    简让心里很想笑,又气她没正形,睨了她一眼,“啰嗦。办正经事。”
    “嗯。”钟离妩笑了笑,把背囊解开。
    “怎么走到哪儿都带着一堆东西?”简让问她。
    “有备无患。”
    她语声未落,赵显扑通一声仰面栽倒。
    “你把他怎么了?”简让是觉得赵显未免太听话了些。
    “没怎么。”钟离妩道,“我说他要是不听话,我明日就给他找个爱养男宠的东家——他年纪是大了一些,但皮相还可以。估计他也是活够了,只求死得痛快点儿。”
    简让啼笑皆非。
    “你去找一条白绫,趁着还没僵,把他吊起来。”钟离妩说着,环顾室内,“应该有吧?”
    “有。”简让照着她的意思,把赵显安置成自尽的假象。
    钟离妩到这时才看了余老板一眼,“他就是你,好好儿看着你今日是怎么死的。”
    余老板恐惧到了极点,但对这句话的深意,并不是很明白。
    钟离妩在密室各处查看一番,来回折腾了几次,找来几根红烛、一桶灯油、一坛烈酒,最后搬来了余老板存在密室里的很多火药。
    简让硬是猜不出她要唱哪出——她就是这点气人,只做发话的,不给解释。“你是来串门的么?”闲情当真是不小。
    “只要是布料、账册、纸张,都拿来。”钟离妩说着话,把背囊里的火药放在地上,取出两个锡盒。
    盒子里面是两块冰,她出门前从自家厨房里拿的,现在已经开始融化。她取出一把匕首,耐心地在一块冰周围刻出凹痕。
    做完这些,她甩了甩手,拿出一道柔韧的红绳,用一端拴住冰块,放回到锡盒。
    简让这时候猜出了她的部分意图,把烈酒、灯油浇在布料、账册上,剩了一些,猜着她兴许还有用得到的地方。
    钟离妩拉过一把太师椅,把盛有冰块的锡盒放在靠近座椅靠背的位置,红绳的另一端,拴住了一根燃烧得剩了小半截的红烛。这截蜡烛,要等到临走的时候再点燃。
    简让微一思忖,帮她找来一个盛放小物件儿的铁皮箱子里,放在蜡烛向下正对着的位置。
    “嗯,比麒麟小虎聪明些。”钟离妩笑得微眯了大眼睛。
    简让撇一撇嘴,把余下的灯油倒在箱子里。
    等到冰块完全融化,连着冰块和蜡烛的红绳就会一端失力,蜡烛便会下落到箱子里,引燃灯油。
    ——余老板看出了这一点,险些吓得晕过去。他不知道他们要烧掉、炸掉的人是他还是赵显。
    随后,钟离妩如法炮制,将另一块冰块派上用场,只是这一次另一边拴着的是一包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火药。火药的正下方,是几根绑在一起燃烧着的蜡烛。
    不论怎样,这里在一段时间之后,都会被炸掉、起火。
    赵显是用来代替余老板的。不管怎样,傅家和余洪飞总要命人寻找余老板的骨骸,找不到骨骸的话,就没人认为余老板已经死了。
    赵显作为余老板多年的爪牙、刽子手,死有余辜。
    安排好一切,简让把通往上面居室的机关毁掉,又将余老板身上的绳索解开,只反绑着他的双手,“走。”语毕,取出火折子。
    “我来吧。”钟离妩道,“你先弄他出去。”
    简让凝视着她,眼神很是不悦。
    钟离妩没法子,只得一笑,“那我等你。”转眼对余老板挑一挑眉,“趁我后悔之前,你最好走快些。”
    余老板明明双腿僵硬,可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力走快一些。
    他遇到的这对夫妻简直是魔鬼,他不想被炸得粉身碎骨。明知此刻离开也得不着好,但起码不用死成眼前这个凄惨相。
    简让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疏漏,将系在红绳上的那根蜡烛点燃,继而走出通往外面的那条密道的门。
    这条路上并没机关埋伏,通往宅院后方的一个小树林,应该是余老板用来准备逃生的出路。
    三个人顺顺利利地走出了密道。
    “不用再让他说话了吧?”简让问道。
    “嗯。”
    余老板真急了,“不不不,只要你们饶我一命,我……”
    简让二话不说,取出一个药瓶,给余老板灌下了一粒药丸。
    余老板起初还能出声求饶,试图与钟离妩谈条件,过了一阵子之后,便再也不能言语。
    简让挟持着余老板,与钟离妩相形走出小树林。
    乔装成车夫的小虎就在附近接应。
    简让把余老板扔上马车,“再过片刻,他就动不了了。”
    “你先走。”钟离妩吩咐小虎,“带他去秦良的住处。”
    “是。”小虎到底还是不放心,把余老板捆结实之后,才赶着马车消失在夜幕之中。
    马车上,余老板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但心里还是有着不解之处——炸掉他的密室,就能让人们认定死的人一定是他么?他的儿子再不孝顺,妻子对他再不满,也不可能接受他意外身亡的事实。钟离妩到底要用怎样的方式报复他?
    这些疑问,他要在一日之后才能得到答案。

  ☆、第41章 ?|? ?

    黎明前,星月隐退,晨曦未绽,整座无人岛陷入盲了一般的漆黑、寂静。
    余老板密室爆炸的沉闷而巨大的声响,使得附近几条街的人都被惊动。住得较近的,清晰地感觉到地面的震动,自梦中被惊醒的人们,初时还以为是暴风雨、地震这般的天灾在这个时节降临,急匆匆逃到室外。
    动静虽然大的出奇,但是并没多少伤亡,引发的火势也没蔓延成灾——余老板密室上方的院落,距离别的屋宇都比较远,密室在顷刻间爆炸、烧毁的时候,上面的屋宇随之塌陷下去,浓烟、火苗窜到地面的时候,余家的下人已反应过来,及时取水扑火。
    余夫人最初听到丫鬟的通禀,吓得心口疼的老毛病险些复发,缓过来之后,第一句就问:“洪飞呢?他没在那里吧?”得知儿子昨晚从赌坊回来就与儿媳歇下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手忙脚乱地披上衣服,赶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余洪飞先一步到了,看着昨日庭院化作废墟,脸上只有震惊。他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就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父亲这是打的什么主意?难不成昨晚被他气得发疯了?
    不对,父亲呢?
    他连忙问身边的下人,又问母亲。
    没人知道余老板在何处,更有人吞吞吐吐地道:“昨日老爷回来之后,就……就进了书房,去了密室……不、不知道有没有出来……”
    这意思是不是说,父亲很可能已经随着密室的销毁而身亡了?
    余洪飞望向母亲。母子两个四目相对,从对方眼中看到的是茫然、惊愕,和少得可怜的悲伤、担忧。
    傅先生闻讯之后,当即与傅清晖赶到余家,看着眼前情形,一头雾水。
    傅先生询问余洪飞:“令尊在何处?”
    余洪飞摇头,把下人的话复述一遍,定了定神,道:“若是家父临时去了别处,那最好不过……若是……还请先生留在这里,帮晚辈找些人,看看能不能找到……找到一些蹊跷之处。”真正想说的,是能否找到人的尸骨,可即便是对父亲再不满再漠视,这种话也无法说出口。
    傅先生颔首,满口应下。
    傅清晖站在一旁,却是若有所思。他对这件事的第一反应,是余老板做贼心虚、众叛亲离之下,自尽了。他这几日都留在家里陪妻子,不曾去过赌坊,但是身边的下人还是会去转转。
    余家父子两个近几日一直为着钱财闹腾的事情,他听说了,昨晚余洪飞去赌坊的事情,也了解大致原委。
    一个人,活到了余老板那种地步,还有什么盼头?赚再多的黑心钱又能怎样?又不能带着到地下收买阎王爷。
    傅清晖故意打了个呵欠,对兄长道:“我对这些不在行,留下来也是添乱,先回家去了。”
    傅先生颔首,“你去吧,唤人将你二哥、三哥和归云客栈的掌柜的请来。”
    “好。”
    红日东升,阳光普照。
    附近几条街的人都因为余家的事情凑在一起议论、猜测,很多看戏不怕台高的人,索性到余宅去看热闹。
    简宅里里外外一切如常,氛围平和、安静。
    正房寝室的房门关的紧紧的。
    双福、四喜试探着扒开门,总是不能如愿,只好失落的放弃,回到自己所在的西次间嬉闹。
    随着夫妻两个的愈发亲密、形影不离,陪伴它们的时间便少了很多。它们少了以前最亲近的人,整日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只有对方,不可能一直对峙下去。
    最主要的原因是,双福是个没心没肺的,只要四喜不冲着它乱叫,它就是很友善的态度,经常自顾自趴到四喜专用的小毯子上玩儿。
    四喜起初气得跳脚的叫,后来,不得不慢慢接受甚至习惯双福的气息,脾气也就慢慢的小了。没法子,除了接受眼前这个心大的,它找不到更合心意的伙伴。
    寝室内,阳光透过雪白的窗纱,在地上打下片片柔和的光影。
    窗台上摆着的盆景里的花开得正好,散发出清浅的香气。
    千工床悬着大红色罗帐,随着里面的人偶尔无意间的碰触,泛起明显或轻微的涟漪。
    随之起伏不定的,还有夫妻两个时而急促时而凝重的喘息声。
    男子的近荞麦色肌肤与女子的白皙形成鲜明对比。
    肌肤紧绷的坚实的手臂、宽阔的背脊、窄窄的腰身,形成含有力量、弹性的悦目线条。
    女子素白的双手按在枕上,脸颊微扬,漆黑的双眉微微蹙起。她脸颊微红,像被霞光染过。她先是抿唇,继而咬住唇瓣。
    末了,她终究是无助地回头,语气有点儿颤巍巍的,“阿让……”
    “又不行了?”他迅速的点了点她的唇。
    “……”她没说话,手紧紧抓住了绣着锦绣鸳鸯的枕头,咬着唇连连轻哼。
    他腾出一手,板过她的脸,缠绵的吻住,“别忍着,我喜欢听。”
    她已随着一番甜蜜的风暴身形一软,膝盖滑了滑。
    他狭长的凤眼里有了些许笑意,让她反过来面对着自己。
    “骗子。”她咬了他下巴一下。他说刚刚那样能快一些,她居然就信了。
    他笑着,再度将一腔柔情深埋。
    “……嗯……”她因着难耐,手指揪住了薄被一角,攥在手里,又慢慢放开。
    他吻了吻她沁出细汗的鬓角,“难受么?”
    “……没。”她搂住他,细细凝视着他的容颜,继而摩挲着他的唇。
    “又不累了?”
    她微笑,“大不了今日不下床。”
    他低低地笑起来,无尽缱绻地与她亲吻。
    他分担她的责任,陪着她去冒险。在静好的光景之中,让她清清醒醒感知亲吻的绵长美好,感知尘世男女的情意、慾望,让她领略到生命另一面的鲜活、繁盛。
    活着,就该如此真实,丰富。
    谁会介意偶尔的放纵。
    日上三竿时,两个人浑似两只猫,一个餍足,一个倦极,相拥入眠。
    **
    余夫人回到房里洗漱穿戴的时候,有丫鬟发现了首饰匣子压着的信件。
    她展开来看,发现那竟是余老板的遗书。
    余老板在信中说道:
    “一生作孽无数,近来常有冤魂入梦。白日里,与发妻相敬如冰,与儿子剑拔弩张,委实心灰意冷。也许,已到了却尘缘之时。等我死后,唯求你好生打理家产,勿让不孝子嗣染指钱财;等我死后,不需安葬,将我骸骨撒入海中,以此平复冤魂怨气;等我死后,勿与柯家、邢家来往。
    “半生愧对,惟愿来生能偿还一二。
    “勿念。”
    有些言语,让余夫人心生悲凉,有些言语,则让她满腹怨气——不让不孝子嗣染指钱财?你眼中的不孝子嗣,跟你闹了这些年,为的都是想要与我过几天人该过的日子!
    随后,她陷入了忽遭变故的茫然失措,呆坐了半晌才清醒过来,急匆匆找到外院,把书信交给傅先生过目。
    傅先生唤来余洪飞、赌坊里的账房管事等等,让他们看看是不是余老板的字迹。
    人们神色、心绪各异,但是都能肯定,这就是余老板的字迹。
    傅先生又命人取来余老板写过的字据、书信,亲自比对,结论与众人无异。
    既然如此,有一点便可以确定了——坍塌的房屋下面,埋着余老板的骸骨。
    傅先生吩咐人尽快挖掘。
    挖掘期间,很多金条、银条和几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出现在众人面前,只是有一大部分变形或是损毁。金银无妨,变成怎样的形状都能绞碎了花掉,叫人可惜的是那些宝物。
    先有那封遗书,再有这些金银珠宝,都能让人确定余老板自尽这一事实——
    岛上要是有人想杀余老板,不可能一丝贪念也无,即便带不走金银,余老板那些从未让外人见过的罕见宝物总能顺走几件。甚至于,完全可以把宝物搬空之后再对余老板下杀手。这世上能有几个人,在杀人的时候只是杀人,全无别的企图?
    到了这时候,余夫人失声痛哭起来。外人只道是毕竟有着多年的夫妻情分,亲眼目睹这样惨烈的局面,如何能不悲恸。可是她自己都不清楚,这痛哭是为那个所谓的夫君,还是为自己。
    余洪飞的心情很是复杂,因着昨日的事情、父亲的信件,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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