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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落在深海-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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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医生早上好!”小姑娘清脆的声音。
  洛云平感觉自己仍然在云雾里。
  他眼睁睁看着鹿晓熟门熟路地绕过了玄关与客厅的隔断,抱着一个盒子冲到了沙发前,把盒子往郁清岭怀里一塞:“给你的圣诞礼物!”小姑娘笑得甜甜的,下一秒她小狗似的低头在地毯上搜寻着什么,最后在沙发另一端找到了目标物,“找到了!果然忘记在你这里了呀。”
  那是一副手套,被遗漏在了沙发的拐角处。
  院门外,汽车发出急促的嘀嘀声,像是在提醒。
  鹿晓的神情顿时又匆忙起来,边喊边往外跑:“我上学去了哦!晚上给你写信啊!”
  洛云平:“……”
  小姑娘风一样地来又风一样地去了。
  洛医生呆呆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讷讷问郁清岭:“她……昨天晚上进过屋子?”
  郁清岭点头,注意力仍旧在院外头。
  洛医生:“你们一起做了什么?”
  院外的车飞驰而去,郁清岭抽回目光,认真回答:“喝饮料,看电视,叠纸鹤与飞机。”
  洛医生:“……”
  他仓惶地看了一眼,果然客厅的茶几上还留着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放着几个精准的叠纸工艺品,除了纸鹤和飞机,还有几朵百合花,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人刚刚度过幼教时光……
  太可怕了……
  有那么一瞬间,洛医生分明听见了自己三观碎裂的声音。
  他感觉老天爷对自己开了个玩笑,手上的“分阶段融冰计划书”就是那个最大的笑话证据。他发烫似的扔了那份计划书,干咳一声道:“咳,你体质不好,孩童精力旺盛,你不要勉强……”
  “嗯。”郁清岭轻缓应。
  ……都会“嗯”了啊……
  洛云平老父亲的心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颤抖,他不是只会说“我同意”和“我认可”吗?
  想当初他作为他的主治医生,花了整整一个月才能和他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沙发上讨论啊!
  ………
  比起洛云平的心情复杂,鹿晓的心情的可谓是超级——开心——
  圣诞节后的每一天,她都过得十分愉悦:午后的时间初中部的姐姐一起排练话剧,吃过晚餐就去圣诞屋找郁清岭玩,鹿晓从来没有觉得日子像现在这样充实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爸爸妈妈一直在出差,除了发烧那一天,好像都没有打通过他们的电话。
  为什么打不通电话呢?
  鹿晓实在是愤懑。
  那时郁清岭刚刚替他的小朋友解答完一道数学题,看着她又走神,伸出指尖戳了戳她的笔。
  “这里,错了。”郁老师不高兴。
  “……哦。”鹿晓灰溜溜地收回了心思,把注意力集中到作业本上。
  近来她还意外发现了一个郁清岭的新用法,他当起家教来可比秦寂高明多了,秦寂那个笨蛋辅导小学三年级的奥数题已经略显吃力了,而郁清岭就不同,他简直比奥数老师还厉害!
  对于她结交的新朋友,秦洋夫妇原本还有些担忧,还曾经上门拜访过一次。再后来,有了洛医生的担保,对于鹿晓天天粘着郁清岭的行为他们可谓是彻底放心了。等到他们偶然看见郁清岭的厚厚一叠个人履历,当场就差点直接掏钱请他做家教。
  当天秦寂翘课晚归,被揍得尤其惨。


第79章 致最初的相遇9
  09。 复苏
  元旦到来那一天; 所有的积雪都已经消融干净。
  恒辉的初中部与高中部例行会在元旦放三天假期; 晚会就安排在三天假期前的白天,地点是初中部的礼堂。秦寂的班级排练了一个改编版的《小红帽》,鹿晓扮演的是幼年期的小红帽。
  虽说只是一个校内的活动; 但是校方却投入了巨大的精力与时间。鹿晓化完妆,在舞台的后头偷看了一眼礼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顿时吓得有些腿软。
  这也太多人了吧?
  整个秋山区的人都来看热闹了吗?
  “别怕。”导演兼班长摸着鹿晓的头安抚,“你的台词已经背得很好了呢,一定可以发挥出色的!”
  “嗯。”鹿晓小声道,身体还是绷得直直的。
  班长笑起来:“小鹿的爸妈来了吗?”
  鹿晓一怔,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
  班长并没有发现鹿晓的异样,节目马上就要开始; 她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部署。不一会儿,班长就走开去了别处; 楼下呆滞的鹿晓站在原地,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
  爸爸妈妈……来了吗?
  鹿晓抱着台词本,蹲在舞台的角落里仔细回想。她记得自己给他们打过电话,告知他们元旦的表演; 可是……好像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他们真的答应要来吗?如果他们来了……会坐在哪里呢?
  鹿晓掀开一点点帷幕; 偷看礼台上的人群。
  她试图去看清那些人的脸,第一排,第二排; 第三排……越往后越模糊; 到后面人影连着人影; 鲜红色的场地与波澜的礼花连接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晓晓?晓晓?你怎么蹲在这里?”
  遥远的呼唤声把鹿晓的思绪拽回了原地。鹿晓茫茫然站起身来,终于看清了眼前声音的主人:“小魏阿姨?”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魏云原本应该坐在观众席,可是她实在放不下心来,就到后台来找鹿晓。果不其然,她找遍了后台也没有看见鹿晓的影子,最后在帷幕前的角落里找到了鹿晓。当时小姑娘正抱着头很痛苦的样子,看得魏云的心都提了起来。
  “小魏阿姨。”鹿晓的声音轻缓又迟钝。
  “嗯?”魏云蹲下身来,抚摸鹿晓的额头。
  鹿晓的小声问:“我爸爸妈妈,跟你们一起来了吗?”
  魏云一怔,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动到了脑海里。她看着鹿晓纯净无暇的眼睛,一时间所有的话语都哽咽在喉咙口:“他们……”她开不了口说谎话,更不忍心说真话。
  鹿晓的眼里闪动着焦躁的光芒。
  她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应,脸上的神态开始不安。片刻后,她掏出手机熟练地拨了一遍电话号码按下接听键——电话的那一端传来机械的声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爸爸妈妈,是不是还没有回家?”鹿晓望着魏云的眼睛,小声问,“是不是……飞机延误了呀?”
  她的表情像是站在悬崖边,小心翼翼,惴惴不安。
  魏云在慌忙中站起了身,她匆忙转过身去,只因为不想鹿晓看见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
  就在僵持之际,班长导演的声音响起:
  “各组注意了注意了!第一场准备开始——!”…
  《小红帽》的音乐在帷幕前响了起来。
  鹿晓作为第一场出场的演员,被班长拉着手塞到了帷幕前。
  她狼狈地进入了表演状态,沿着排练过无数次的走位一字一句地说出早就背得滚花烂熟的台词。走路都跌跌撞撞的,就像一只误入了树林的小鸭子。
  现场明明很惨烈,然而底下的观众却兴奋了起来。
  ——竟然真的是个小孩子诶!哪里挖来的?超可爱!
  鹿晓在众目睽睽之下紧张得手足无措,尤其是她刚刚说完一段台词后,底下忽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鹿晓年纪小,被这忽如其来的掌声吓蒙了,于是呆呆地站在台上。
  “小鹿!继续啊!”班长在帷幕后面喊。
  鹿晓总算是回过神,艰难地,磕磕巴巴把属于自己的台词讲完。
  底下观众喜笑颜开,没有人会去真正地跟一个孩子计较,尤其是这样一个跨年的日子里。光是看看孩子的小圆脸就已经够欢乐了不是么?
  鹿晓渐渐放松,开始有余力去分辨观众席上的每一张脸。
  她看见了秦洋与魏云,他们就坐在第一排。所有的参演人员的家长拿到的都是VIP内场券,集中在前三排——她记起来了——她给爸爸妈妈留下的票就在第二排的5、6两座!
  可是……
  鹿晓清晰地看见坐在第二排5、6座的是秦洋和魏云。
  那爸爸妈妈呢?
  鹿晓觉得台上的灯光太过晃眼,她的视野里整个世界都有些扭曲了。也不知道是谁在调试音响的时候按错了按钮,巨大的电流声忽然间就响了起来,钻进了她的脑海里。
  ……爸爸妈妈来到礼堂了吗?
  ……他们收到邀请函了吗?
  ……他们,到底有没有收到电话?
  鹿晓惊恐地发现,自己记不清那些过往。所有的记忆都像是隔着一层海绵。那些原本笃定的事情变得不太真切起来,舞台和灯光似乎在摇晃,周围还有数不清的嘈杂,纷纷攘攘地要钻进她的脑海里……
  “晓晓!”
  “小鹿!”
  鹿晓最后的记忆是一片白。
  而那些鲜红色的记忆,却如同鬼魅一样降落…
  那一天的元旦汇演以混乱告终,鹿晓被送到了秋山医院的急诊科。在经历急诊科的大夫一系列地检查之后,她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鹿晓在急症室里就已经醒了过来,她哭闹,尖叫,像是要把这些时间以来压抑的情绪一块儿释放出来。
  没有伤口,脑CT正常,所有生命指征与血象都像是她完全健康。急症科医生束手无策,只好转入了住院部,并通知心理科主治医生洛云平。
  洛医生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好在郁宅会诊,听见电话那一段的燥乱,他也跟着焦躁起来。
  “鹿晓生理上没有问题的话,你们先别紧张。我马上过来。”洛云平对着电话那端道。
  他知道此时此刻他必须马上赶到秋山医院,因为之前他担心的事情很有可能成真了——鹿晓的记忆与情绪压抑了太久,并且挑了一个最不恰当的时间满盘复苏。
  这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太过残忍了。
  洛云平匆匆准备离开,却在门口被一个人影拦住了去路。本该在楼上休息的郁清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牢牢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想去。”郁清岭道。
  洛云平微怔。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达自身以外的欲求,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就好了。
  洛云平叹息:“你不能去。”他对着郁清岭不满的眼睛,低声解释,“医院里会有很多人,比你想象中要多的人群,你的身体和心理都未必能够接受那种嘈杂环境。”
  “我想去。”郁清岭检查。
  洛云平道:“清岭,你不应该去。你向来是最理智的不是么?”
  郁清岭死死盯着洛云平。
  洛云平坚决地摇头,推开郁清岭的手出了门。他是一个医生,当病人甲与病人乙可以相互促进治疗的时候他非常乐意让他们接触,但是这不代表他会失去理智作出错误的选择:郁清岭现在跟去医院并不会是最佳的方案。
  “你在家里乖乖等。”
  洛云平抛下郁清岭驱车下了山。
  郁清岭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那辆车子消失在盘山公路的尽头,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不可以。”他低头喃喃了一句。这是他经过理智后的判断。
  洛医生说得对,他现在过去并不是最佳方案。
  郁清岭望着盘山公路蜿蜒消失的方向,只花了短暂的几秒钟,就踏出了第一步。
  ………
  洛云平赶到秋山医院时,鹿晓已经镇定了下来。
  听说她在两个小时无休止的哭闹之后,又在住院部的走廊上来来回回找了半天爸爸妈妈,最后魏云与秦洋实在是无奈,把鹿氏夫妇的遗产让渡文件拿了出来。
  鹿晓年纪虽然小,却从小在这样的家庭耳濡目染,十分清楚遗产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于是她停下了哭闹,独自一个人在病床上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再哭闹了。
  确切地说,她整个人好像被掏空了。
  洛云平轻手轻脚走进病房,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小姑娘坐在床上,眼睫上还沾染着一点湿润,眼圈通红,身体佝偻在床头,整个人就像一个布娃娃,连眼神都是相似的空白。
  “你是不是叫鹿晓?”洛云平小声地问她。
  小姑娘似乎对外界的声音还是有反应的,她只是愣了一小会儿,迅速低下头擦干眼泪。
  “医生,我都记起来了。”鹿晓小声说,“我没有病,能不能……放我回家?”
  “为什么?”洛云平沉思着问她。
  鹿晓在所有人面前又落下眼泪来,连声音都带了小小的颤意:“这里的味道……喘不过气来……”
  洛云平叹了一口气,走出房间对魏云和秦洋说:“可以安排出院。”
  魏云不放心问:“可是她刚刚晕倒过,她的身体……”
  洛云平透过病房小小的窗口望向内间:“她生理上并没有什么健康问题,至于心理上……”他轻道,“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她也许还会有一点点的记忆混乱,不过未来的时间里她会慢慢分得清真实与虚构……”
  对于小姑娘来说,最难的是接受父母已经过世这个现实。
  现在的她就像被暴风雨打过的花园,也许她的世界一片狼藉,却终有一天会重新往前走。
  毕竟,她还那么小。
  洛云平带着秦洋夫妇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没有人注意到,有个少年一直静静地站在走廊拐角处。
  等所有人离开,他才缓慢缓慢地挪步到了病房前,轻轻推开了病房门。


第80章 致最初的相遇10
  10。 曾记否
  从秋山医院的门诊大楼到住院部; 隔着漫长的过道; 中间还要穿越急诊大楼的候诊大厅。
  郁清岭还没有感受过国内医院的嘈杂现状,等到他如愿地找到鹿晓所在的病房的时候,全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濡湿。他看见了洛云平从病房里走出来; 又与一男一女交谈,随后他们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郁清岭就趁着这个空档时间走到了病房前。
  例行查房的护士刚刚从病房里走出来; 托了他前几天住了一夜的福,年轻的护士对郁清岭还记忆犹新,第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郁清岭?你不是出院了吗?”
  郁清岭被她忽然的招呼吓得后退了一步,愣了几秒,轻声道:“我来,探视。”
  “这里面的小朋友吗?”护士恍然大悟; “可是她刚刚睡着了,你最好不要吵醒她。”
  “我不吵。”郁清岭小声道。
  年轻的护士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理论上这时候应该把人轰走的; 可是她看见郁清岭颤颤巍巍的表情……好吧,护士心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孩子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你进去后; 不要喧哗。”护士叮嘱。
  “好。”郁清岭郑重点头。
  护士小姐看见他满脸的紧张; 顿时有些被萌到。
  真是有意思,看起来已经是个半大的小伙子,说话做事却像是一个听话的小孩子。
  护士匆忙交代完就进入了下一个病房。
  郁清岭小心地推了病房门; 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这是一间独立病房; 病床挨着窗口; 外面常青的树叶把阳光隔得支离破碎,那些影子就洒在了病床的并入上,斑驳而又安静。
  病床尾端挂着病号牌,上面写着病人的名字,鹿晓。
  郁清岭就站在床头,盯着那块牌子,像一根木头人一样等待着护士口中的“自然转醒”。
  时光被拉长,被褥上的光斑慢慢地移动。
  ——她怎么还没有醒呢?
  郁清岭感觉到了一丝焦灼。他不喜欢她现在的模样,她应该是活奔乱跳的,脸上永远荡漾着笑容,只要一靠近她,就好像空气开始流通,安静的湖面被风吹起涟漪。
  鹿晓。他在心底默念她的名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心底的声音真的传达到了鹿晓的耳朵里。
  鹿晓忽然皱起了眉头,下一秒,她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睫微颤,最后,她竟然真地睁开了一条眼缝儿。一开始她的目光没有丝毫焦点,到来渐渐聚焦,无神的目光就定定落在了的郁清岭的脸上。
  ……鹿晓。
  郁清岭还来不及做好反应的准备。
  鹿晓却忽然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扯着哭哑了的嗓音,轻声呢喃:“你……是谁呀?”
  她的脑海里一片混沌,一个小时前身体还被注射了镇定剂。此时此刻,那些可怕的记忆连同不久之前的混乱,真真假假,现实和梦境正混淆成一片。她只是觉得眼前的少年有几分眼熟,好像在梦里面见过,可是他叫什么名字呢?
  鹿晓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塞满了海绵,什么都记不真切。
  她的视野正在渐渐变得清晰。
  随后她看见床前的少年瞪大了眼睛。他似乎是被她吓到了,连连后退了几步靠到了身后的墙上,胸口剧烈地起伏,好像整个房间的空气忽然被抽走了……
  鹿晓看见他的样子,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不安地又问一遍:“你是谁……为什么在我房间里?”
  她盯着少年,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里原本有光,顷刻间却熄灭殆尽。
  下一秒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打开了病房门,径直朝少年走了过去:“清岭——!”
  可惜少年没有理他。
  从那一刻起,少年没有搭理任何人…
  三天以后,洛云平在机场送别了郁清岭。
  郁清岭的母亲晋雅专程赶到中国,接她阔别三个月的儿子。见到儿子的时候,晋雅还有些发怔:三个月时间并不长久,为什么郁清岭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看起来更加低沉呢?
  洛云平却笑着安慰:“没关系的,会低沉对于他来说是好事,这代表他的情绪开始外露。”
  晋雅欲言又止,确定郁清岭的注意力没有在自己身上,才悄声问洛云平:“听说清岭这段时间交了个小朋友,这次情绪问题是因为那个小朋友?”
  “是。”洛云平叹息,“他的情绪出现过一次溃堤,醒来后似乎自觉抹去了那段记忆。这跟那个孩子的情况……倒是一模一样,只不过……”
  洛云平想说,只不过对于正常人来说,选择性的失忆有着很大的可能性复苏,而对于郁清岭这样的人来说,很可能这段时间的记忆就真的被抹去了。
  这对他来说其实是好事,毕竟亚斯伯格的执念太深,一生能记挂的事物原本就不多。
  洛云平犹豫问:“那个孩子,需要留下联系方式吗?”
  晋雅认真思索了片刻,才温柔道:“不用了。”
  “不用?”洛云平感觉到意外。
  晋雅的眼里有泪光,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却也沉淀下了令人感伤的忧郁。
  她看了一眼远处郁清岭平静的脸,轻声道:“等他成年,我会送他回H市。那些我们没有办法替他抉择的事情,还是交还给命运吧。”…
  在之后的一周里,鹿晓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那些混乱地记忆被名为理智的大手慢慢地重新梳理放置到了不同的盒子里。悲伤的,愉悦的,真实的,虚构的,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有条不紊。
  这一切的变化,魏云都很欣慰。
  虽然鹿晓变得没有之前那么活泼,也没有那么爱说话,但是现在的鹿晓是真实的完整的鹿晓。鹿晓在小小年纪里就遭遇到这样的不幸,不过未来她会用更多的爱,让她重新变得开朗和乐观。
  “程师傅,停一下车。”
  出院回家的路上,鹿晓难得主动开了口。
  “外面冷……”魏云阻止,可是看见鹿晓的眼睛,她还是妥协了,“记得围上围巾。”
  鹿晓点点头,把衣裳裹紧了下了车,慢腾腾地走向记忆中的圣诞屋。这一次她没有钻灌木丛,而是径直走向了院门,轻轻用手推开了院门。
  陈旧的铁门发出喑哑的声音。
  记忆里的院落已经堆满了落叶,门口的地毯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她每走一步就在那些灰尘上留下一个脚印。
  阳光下,飞尘漫天。
  鹿晓按了门铃不有人反应,又趴下身去沿着门缝探望。这几天来,当所有的记忆重新规整,她终于记起来了,她在圣诞屋里交了一个笔友,那是个苍白的少年,他不爱说话却有着最温和笨拙的眼睛。
  “清岭哥哥——”这是她这几天以来,发出最大的声音。
  然而圣诞屋里面却再也没有回应。
  二楼的窗户玻璃仍然是坏的,没有人修补,风一吹过,卷起窗帘猎猎作响。
  整个世界安静得像是死地。
  ……
  “那家的孩子好像是搬家了啊。”等鹿晓回到车上,魏云耐心地向鹿晓解释。
  “搬家?”鹿晓小声问。
  魏云看见鹿晓能够回应自己的话,欣慰地笑了:“是的,听说他原本就是回国内看病的,大概是病好了就回美国了吧。”
  他的病好了吗?
  鹿晓趴在车窗上,看见的道旁飞驰而过的树木,车速不快,树木的连成了排,恍恍惚惚间有种没有尽头的错觉。
  她看了半天,又小声问:“美国,是不是很远呀?”
  鹿晓记得爸爸妈妈每一次长途跋涉出差都是去一个叫美国的地方,听说那是一个白天与黑夜颠倒的地方,美国在她小小的脑袋里,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地方了。
  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还能见到吗?
  魏云看见鹿晓出神的样子,摸了摸鹿晓的头。
  “人和人啊,有缘分的话以后还会见面的。”魏云也不管鹿晓能不能听懂,只是看着小姑娘眼里那点不属于孩童的光,心又泛起了酸,于是把她揽到了怀里,“天长日久,来日方长,我们晓晓一定会有幸福完满的一生。”
  鹿晓在魏云还有些不习惯,紧张得躬直了脊背。
  魏云的身上传来淡淡的香味,那是与她的妈妈相似的气息。
  她渐渐困倦,于是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那是鹿晓的童年留下的最后的影子…
  又一年的冬天,鹿晓带着未婚夫郁教授回到秋山秦宅。夜晚回自己的小家时下了雪,整个别墅区的屋顶都笼盖上了厚厚一层雪。
  鹿晓吃饱喝足两眼犯困,睡眼惺忪地看着盘山公路上路过的一幢幢房子的影子。H市近年来在郊外开发了不少小区,盘山公路从山的另一面又建了一条,这一条道其实她也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忽然间,一幢造型奇特的房子入了鹿晓的眼睛。困意消散一空,鹿晓兴匆匆地摇下了车窗,确认了一遍,才道:“——圣诞屋!”
  驾驶座上的郁教授开车时从不分神,于是他干脆踩下刹车熄了火,给鹿晓留了充足的时间去满足她的好奇心。
  “那个房子,我以前有个朋友住在那里。”鹿晓陷在回忆里,笑得眯起了眼,“我记得是一个会做所有奥数题,但不会折纸飞机的怪家伙。”她和笔友的友情只是从圣诞前持续到了元旦后,能记得的东西真的不多了。
  “咦,房子修好了?”
  鹿晓惊讶得发现二楼的窗户现在完完整整的。
  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她早就忘记了那个家伙叫什么名字,只是对圣诞屋还保留着一点记忆。
  在那年分别之后,她还保留了一段送信的习惯,可是圣诞屋的朋友再也没有回过信。到后来,她每天上学的时候就会看一眼窗户,一周两周,一年两年,圣诞屋二楼的窗户一直是破了一扇玻璃,到后来就连窗帘都在风云飘摇中被风刮烂了。
  而如今,窗户竟然被修葺好了?
  那家人回来住了吗?
  “你等我一下!”鹿晓匆匆对郁清岭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燃起久违的激动,明明那只是一个在记忆里都快长满了蜘蛛网的影子。可是当她真正地再次看见希望的时候,却还是悄悄地在心底点燃了一点焰火。
  如同记忆中重复许多次的那样,她打开车门,推开院门,绕过院子里堆积的落叶,最后走到那个她曾经站立过的位置。那年她各自还很矮,要踮起脚才能勉强够得上门铃,而现在门铃已经不见了,同样的位置换上了密码锁。
  果然真的休憩过了啊。
  是圣诞屋哥哥回来了,还是房子卖给了新主人呢?
  鹿晓发现自己有些紧张,找了半天没有找到门铃,于是干脆拍了拍门。
  “有人吗——”
  记忆里的小女孩的声音和现实中鹿晓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在深夜里的回荡。
  屋子里漆黑一片,没有人回应。
  鹿晓有些失落,不过原本也是预料外的事情,所以也不算沮丧。她想要回到车上去,回过头却忽然撞上了郁清岭的胸口,顿时捂着鼻子轻轻呀了一声。
  郁清岭却在盯着门牌号发呆。
  “清岭?郁教授?”鹿晓刚回头走没两步,惊讶地发现他没有跟上来。
  这个世界上除了科研,能吸引住郁大教授的事物实在是不多。于是鹿晓又折回了屋子门口,好奇地想看看郁清岭在做什么——谁曾想郁清岭伸出了指尖,竟然去按别人家的密码锁。
  “等……”
  鹿晓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
  郁清岭已经飞快按了几个数字,然后把指尖放在门锁上,指纹锁吧嗒一声,开了。
  鹿晓:……
  郁清岭自然而然地走进屋子,低声道:“上个月才装修好的,许多东西还来不及购办。”
  鹿晓仿佛置身于梦境,神游一般跟着他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装修已经大改,所有的家具都换购一新,其实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她顺着记忆深处那些模糊的影子上到二楼,却发现的那张她曾经做过作业的桌子还在,大概因为书桌上放着许多书,装修公司的人没敢擅自处理。
  “你……把它买下来了吗?”鹿晓轻声问郁清岭。这个世界上的巧合还真是奇妙啊。
  郁清岭不明所以,想了想,还是认真解答。
  “没有。”他柔声道,“这个房子的产权原本属于我的父母,这些年来一直空置,许多东西都已经破旧了,所以一直没有用过,直到三个月前装修公司才介入。”
  鹿晓:“……”
  郁清岭轻声道:“千树说要留到你的生日再告诉你,给你一个惊喜。”他虽然不了解这样的“惊喜”会不会带给鹿晓开心,不过梨千树言之凿凿,他也就真的没说。
  鹿晓觉得自己的三观正在崩裂,好半天,她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以前有没有住过这里?”
  “有。”郁清岭回答,“十五岁那年,因为回国配合治疗,在这里住过三个月。”
  鹿晓:“…………”
  郁清岭的眼里渐渐浮现疑惑的光:“怎么了?”
  “没……没什么……”
  鹿晓的意识神游于天外,她打开那张陈旧的写字桌的抽屉。抽屉里的东西大部分已经泛黄,零零碎碎的纸片却都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信封,纸鹤,还有纸飞机。
  她随手打开了一封信,上面圆头圆脑的字迹跃然于纸上。
  【你好,我是你的邻居,我叫鹿晓。】
  兜兜转转许多年,原来相遇要比想象中早那么久。
  “鹿晓……”郁清岭的声音带了不安。
  鹿晓从梦境里面抽出身,回过头看见那双纯澈的眼睛,愣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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