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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落在深海-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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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锦梨走神了。
鹿晓偷偷看她的表情。她这两年来已经很少走神,每次风风火火出现,一颦一笑闪瞎她的钛合金眼,这次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吧……
“郁教授他不是坏人。”鹿晓小声解释。
虽然她也有过和郁清岭沟通失败的时候,虽然她常常是一个人唱独角戏咳……不过,她不认为那是脾气差,毕竟她的每一个疑惑,每一个无知的问题,他都会一一作答,不厌其烦。郁教授他其实是一个很真诚的人。
“我又没说他是坏人。”商锦梨回过神来,满脸促狭,“你才认识他几天,不要那么快被拱了啊,小白菜。”
她的声音透着一丝别有韵味,尾音拖长,明显带了调戏腔。
鹿晓已经习惯了当初收养的流氓小猫变成老虎,叹了口气,闷头扒饭。
真可怕,这个只移动的荷尔蒙机器外加赚钱杀器,当初到底是怎么才沦落到贱卖房子的地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正式见面
以后不出意外的话更新时间我都设置在晚上7点整
第6章 真面目
不可否认,鹿晓被商锦梨口中的“魔修”党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她原本想就守在1102等待着郁清岭结束实验,谁知道中午时分,办公室门被敲响,一个陌生的中年女性在门外笑得冰彬有礼。
“我是行政部主管,善芳。”中年女性礼貌道,“今天下午三点整在生化部有一个会议,是关于郁教授手上的‘曦光’项目的立项会议。你是他的助理,所以须要你去做会议记录。”
“可是我才入职三天,并不了解……”
“这个会议的讨论的是郁教授的研究课程,也算你的分内事。我已经和郁教授沟通完毕了。”
“好的。”鹿晓答应下来。如果郁教授没有问题,她当然没有推卸的理由。
三点整,鹿晓收拾了笔记本,跟着来带路的汪晴去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聚集了不少SGC的员工,那些人年纪偏大,面孔陌生,看起来是SGC的管理人员,齐齐坐在椭圆会议桌的一侧。会议桌的另一侧空空荡荡,显然是合作公司还没有来。
鹿晓扫视了一圈,默默地在SGC那一侧搬了一张椅子,坐到角落里。
几分钟后,会议室的门再一次打开,几个商务打扮的人鱼贯而入,最后进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就坐在了会议桌靠近SGC管理层的位置。
鹿晓抬起头看了一眼,下巴差点没有掉下来。
竟然是秦寂和商锦梨!
“秦总,欢迎莅临SGC,我是SGC行政主管善芳,这是我们的运营总监邱凯。”善芳向秦寂伸出手,目光投向商锦梨,“商女士想必不用多作介绍了,她已经与我司沟通了一个月了。”
秦寂象征性握了握她的手,道:“我是秦寂。”
他的目光在会议室里扫视了一圈,落到最角落里,脸色微微一变。
鹿晓飞快地低下头翻开了笔记本电脑,瞬间被挡住了大半张脸。她已经听不清他们在寒暄什么了,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了狼狈的心跳声,以及脑细胞一个个炸裂的声音:
秦寂和商锦梨怎么会在这里?
不对,秦寂和商锦梨这两个人怎么搞到一起了??
秦寂的目光从鹿晓身上收回,冷眼看了一眼商锦梨。
商锦梨耸耸肩,无所谓地勾了勾嘴角。
“意外。”她在秦寂耳边小声道。
这的确只是个意外,她只是推荐了鹿晓进入SGC,可没想到她会成为郁清岭的助理,更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她望着一脸脸色不佳的秦寂,又看看缩成蘑菇的鹿晓。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简单的寒暄过后,商锦梨代表SGC向秦寂的公司协科SAS解说项目规划。
鹿晓飞快地敲击键盘把她说的内容简要记录下来。她已经慢慢捋清了秦寂和SGC合作的项目,秦寂这两年专注于基因医疗保健,而SGC是国内最好的生化实验室,秦寂出钱,SGC出科技,两家公司已经有了好几次成功的合作。
这一次,秦寂与SGC主要合作的项目是自闭症患儿情感培育诊所。
简单说起来,是建立在生理与心理共同干预与培养下的自闭症患者高消费保健诊疗会所,主要是培养自闭症患者的情感感知,通过外部手段,尽可能地让自闭症患者感知到他们无法感知的情感。
……
这真的可能吗?秦寂公司的其他高层也面露疑惑。
商锦梨笑道:“人类的情绪与情感并不是不可知的东西。您认可么,秦总?”
秦寂沉默。
他的注意力在鹿晓身上,鹿晓的注意力在商锦梨说的内容上,于是鹿晓抬起头,刚好撞上了秦寂的目光。
鹿晓:……
秦寂勾了勾嘴角,盯着商锦梨道:“商小姐才华横溢,解说非常浅显易懂。不过我并不是业内人员,作为投资人,我需要的是足够的说服力,证明情感学院策划案可行。”
鹿晓偷看秦寂的面瘫脸,默默在笔记本上敲击:
协科公司意见:没干货,不给钱。
商锦梨笑道:“没关系秦总,您既然坐在这里,我想我们之间的沟通其实目标都是一致的。我也不是业内人员,所以我解释不周到的地方,SGC的科学家们可以替我作补充。”
鹿晓记录:要干货,老娘找帮手给你上大的。
秦寂道:“有劳各位专家。”
鹿晓记录:走着瞧。
…
接下来,是漫长的整合与撕磨战役。GC的科学家们一个接着一个,在各自的领域为这一次合作案作了相应的解释。协科方再提出疑义,再获得解释。
商锦梨是鹿晓的室友。这是鹿晓初次见到职场谈判,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商业场合下的商锦梨。
她就像一柄漂亮的利刃,杀伐果决,收放自如。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天色越来越晚。
明明已经进入了寒暄时间,却没有一个人提出来结束会议。
终于,在鹿晓的耐性耗尽之前,善芳总结道:“秦总,关于这一次的自闭儿童情感培育中心的合作方案,我们已经向贵公司发送了合作细节说明,请问秦总对说明还有哪些增改意见?”
秦寂不置可否。
几乎是同时,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梯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门口。
……谁?
鹿晓感觉自己的焦躁忽然有了一个突破的口子。
片刻之后,会议室门轻轻开启,汪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这边请。”她对他身后的人恭敬道。
鹿晓好奇地探出头去想看看门口究竟是何方神圣,却只看见了一片白色的衣角。
那是SGC的工作服,长款的白色风衣。
下一秒,白衣的主人径直走到了会议桌前,进入了所有人的视野。那是一个看起来极其年轻的男人,他站在会议桌前,乌黑柔软的短发有些偏长了,几乎盖住他的眼睛,只露出了极其苍白的皮肤和挺立的鼻梁。
他仿佛自带禁声气场,只是往哪里一站,整个会议室静若寒蝉。
鹿晓呆呆望着他,忽然闻见了会议室里多出一点熟悉的气息,那是潮湿的幽静的消毒水的气味。
“郁教授,您好。”善芳朝年轻男人微微鞠躬。
鹿晓听见自己的心脏狠狠地跃动了几下,几乎要蹦出喉咙口——她……刚才喊他什么?
…
那个苍白的男人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双灰蒙的眼睛,他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只是对着空气道:“关于自闭症患者的情感培养,课题随时可以开始。”
会议室里寂静一片,没有人再发出声响。
明明刚才所有人还在讨论项目能不能达成合作,可是他一出现,项目成立似乎已经不再考虑范围内了。
“郁教授,”静默中,秦寂的声音响了起来,“刚才诸位教授已经作了详细解释,不过我更想知道您的意见。”秦寂勾了勾嘴唇。
鹿晓了解秦寂,他每次遇到根本不信的事物都是这幅表情。小时候圣诞她给圣诞老公公写信的时候他是这幅表情,长大之后她向他表白,他依旧是这幅表情。
秦寂道:“我知道您在改善夜盲症患者的基因研究上已经有所成就,但是恕我直言,虽然夜盲与自闭有一部分都是基因使然,但是毕竟情感这种东西……”
鹿晓的心,在听见夜盲症的时候抖了抖。
眼前的这个年轻的男人竟然真的是郁清岭??
他不是应该在小黑屋里面吗?
不对,他不是一个颇有建树的老学者吗?
郁清岭的目光落在虚空中:“人类的情感是人类身体中腺体分泌的结果,它完全是可读且可操控的。比起夜盲症的改善,我更相信人类情感可以培养。”
“哦?”秦寂不置可否。
郁清岭抬起了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潮湿。
“以爱情为例,后叶加压素使人更能为人感知到异性的魅力,甲肾上腺素会使人心跳加速,持续产生的苯基乙胺让人类最终产生爱情体验,再经由内啡呔让人想要与人缔结稳定的关系,进入婚姻,驱走焦虑。”郁清岭缓缓道,“当然,如果内啡呔分泌不足,人类就会移情别恋。”
这明明就是郁清岭的声音,可是鹿晓觉得很陌生。
她印象中的郁清岭藏身在墙壁的另一边,他害羞而又没脸,只会吃力地表达自己的思想,耐心而又温厚地解答她的傻瓜式疑问。
而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个陌生男人,他的语言流畅,声音却淡薄得发凉,又平稳得如同一潭死水。
——他真的是墙壁背后的那个人吗?
秦寂盯着郁清岭,他说:“所以郁教授,人类的情感可以经由影响腺体分泌而模拟产生,您是这个意思吧?”
郁清岭道:“是。”
秦寂道:“不论性别、年龄、身份,所有诸多因素都在内,都是认为可控的?”
郁清岭微微阖上了眼睑,沉吟片刻,才缓缓道:“普通人确实是这样,自闭症基于其特殊性,能否成功改善还有待研究。”
秦寂终于笑起来,他道:“很高兴能够和你合作,郁教授。”
第7章 情感操控
一场会议下来,鹿晓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三观的洗礼,整个人都有些虚软:为什么这里的每一个人,听见郁清岭和秦寂的理论,都像是理所当然的模样?
她忽然想起了商锦梨关于魔修的科研工作者的论断:郁清岭这种科研者,是财团巨资养着的大脑,他们为了科研不惜一切代价,冷静得近乎冷血。
会议室里的人流渐渐散去,秦寂的目光在鹿晓的身上停留了几秒,又森森地移开了视线。他没有多作停留,跟着人群走出了会议室。片刻之后,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SGC内部人员。
“郁教授,您怎么还不走?”善芳诧异地看着郁清岭。
鹿晓刚刚做完会议记录,抬起头时,正好对上了郁清岭的目光。
她无端觉得身上有些潮湿。
明明是天气晴朗的黄昏,却觉得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湿漉漉的,像是穿梭到了拂晓前的雨林。
——他在等谁吗?
鹿晓紧张地收拾随身的材料,等她站起来时,郁清岭挪动了第一步。
鹿晓忽然意识到,郁清岭是在等她。
她飞快地收拾好笔记本走到他的身边,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这其实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而且他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长者模样。
“郁……”
郁清岭转身走出会议室,头也不回朝前走。
鹿晓慌忙跟上他。她身上的笔记本和资料实在太多了,每一步都走的很狼狈。郁清岭一直不紧不慢走在前面,好像是刻意地放缓了步伐。
就这样一前一后抵达1102。
夕阳照进落地窗,稀微的光线笼盖整个房间。
郁清岭好像没有看见她,或者当她是空气。于是鹿晓眼睁睁看着郁清岭脱下了随身的白色风衣,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和细窄的腰。
他去了厨房,打开水龙头,用手接了一点点水,泼到自己的眼睛上,随手撩开挡住眼睛的碎发。苍白的脸就这样完全露了出来,乌黑的短发贴在面颊旁,眼睫上尤挂着一点水珠。
鹿晓:……
“郁教授,您……我……”
鹿晓还抱着笔记本,像一个智障一样站在原地,盯着郁清岭说不出完整的话。
“想洗澡。”郁清岭低道。
“……”鹿晓发誓自己居然听出了一点烦躁。
“等。”郁清岭点了点头,然后自顾自走进了洗浴间。
“…………”
洗浴间里传来水声。
鹿晓坐在沙发上面红耳赤。她感觉自己是一个傻瓜,或者郁清岭是一朵奇葩,否则不论如何都不至于出现现在这个局面——她坐在他的沙发上,等着跟心目中人设完全不一样的郁教授洗、漱、打、扮???
不对……这里本来就不是办公室,这里是郁清岭的房间啊!
等到她渐渐捋清了思路,穿戴整齐的郁清岭从洗浴间里走了出来,打开了房间的灯。
……还好他是穿衣服的。
鹿晓在混乱中想着混乱的事,庆幸房间里的灯是特制的,光鲜很昏暗,郁清岭不至于一眼就看出她古怪的表情和发烧的脸。
“郁教授,您……什么时候从小黑屋出来的……”
“5点34分。”郁清岭低道。
“额啊哈哈,恭喜你啊。”鹿晓依旧混乱不堪,“那个你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下……”天色已经黑了,早就过了她的下班时间,她现在面对湿漉漉的郁清岭完全无法思考,只想下班。
郁清岭就坐在另一张沙发椅上,静静看着鹿晓。
然后,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份文件,递到鹿晓的膝盖上。
“这是什么?”鹿晓疑惑。
“实验计划。”郁清岭慢慢道。
鹿晓现在对SGC的种种“计划”和“报表”简直是有阴影。她紧张地打开那一份文件,果然,里面的内容意料之中的猎奇——
自闭症患者并不具备情感共鸣,而秦寂的情感疗养所要试图用人工的方式干预自闭症患者的情感,从而从心理上强迫他们尽可能建立与这个世界的关联。而郁清岭要做的实验是——自闭症患者在与人情感交流时的激素腺体分泌监测记录。
他竟然想要找一个人模拟培养情感的过程。
这真是异想天开的实验。
鹿晓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份奇葩文件,这才是他当初说的“做我的实验品”吧?
“郁教授,我不能陪你做这种实验。”
郁清岭的眼睫微垂,指尖动了动,拧成了拳状。
好委屈。
他的肢体动作如是表达。
鹿晓:……
当初对着一个身体剪影,她还能义正言辞地拒绝一份“实验品合同”,但是看着眼前货不对板郁教授,她有种自己在作孽的错觉。
“郁教授……咳,我理解你们科学家对科研的执着,”自从发现了他不是长者,鹿晓感觉自己已经无法用正常态度面对他了。她不由自主地用了点哄骗腔,“你看,你也不是自闭症患者,是吧?这实验不一定的科学的。”
她虽然在SGC等于一个文盲,不过自闭症是什么样子她还是知道的。
他们一般情况下不具备生活自理的能力,无法跟人建立长久的联系,更加无法正常与人沟通,这些郁清岭都没有,他充其量只是一个轻微交际障碍的阿宅科学家。
“郁教授,要不我们想想别的方法?”
鹿晓快要抓狂了。
郁清岭的身上莫名地散发着哀怨的气场,怎么办她好想把他塞回隔壁小黑屋去。
长久的沉默。
“是。”郁清岭的声音幽幽响起。
“什么是什么?”
“自闭症。”郁清岭抬起头,他的指尖缓缓地划过自己的胸口,低沉道,“亚斯伯格。”
…
鹿晓走出SGC大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路灯下,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静静停在出口处,车上没有开灯,敞开的窗户里依稀透出一个人影。
是秦寂。
鹿晓站在原地迟疑了片刻,认命地拉开了副驾驶座,坐进车里。
她其实一点都不意外,她不顾他的反对擅自入职SGC,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他撞破……他没有当场发火,已经是深思熟虑了。毕竟从小到大,只要秦寂想要达成的目标,从来就没有失手过。
秦寂开了一点轻音乐,细微的声音在夜色下洋洋洒洒地飘散。
车缓缓启动,驶向前方。
鹿晓小心翼翼地判断着方向,她不知道秦寂想要送她去哪里,如果送回秦家,那么她就要提前提出疑义,如果他只是单纯地送回公寓……她一点也不想和他多费口舌再起冲突。
谁知,秦寂哪里都没有去,他轻踩油门,稳稳地停在了两地的分岔路口。
鹿晓:……
秦寂低着头,轻道:“你紧张地看路的样子,倒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心理阴影。”鹿晓干笑。
许多年前在盘山公路上的那场车祸,差点要了她半条命。要不是正好有路过的好心人抱着她送到了山下的秋山医院,她可能早就小命呜呼了。从那以后,每次坐秦寂的副驾驶,她没有一刻不紧张的。
秦寂道:“那之后我三年都没敢让你坐我副驾驶,总是担心一转头就看见你鲜血淋漓的样子。”
“明明是你那之后就开始谈恋爱了吧……”鹿晓小声说。
那年秦寂拿到驾照,就载着初恋女友满世界浪荡,她这个巨大电灯泡就坐在后座上,看着他的女朋友如雨后的韭菜,换了一茬又一茬,她坐副驾驶的机会实在是不多。
秦寂听见鹿晓的声音,忽然低笑出声:“滚蛋!起码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害怕你出事。”
……1%吧。鹿晓在心底补充。
晚风中传来不知名的花香。
鹿晓默默吸了一口,悄悄看秦寂的侧脸。
仔细算来,这应该是三年来,她跟秦寂罕见的和睦相处的时刻。
“快三年了,该撒的气也撒完了吧?”过了许久,秦寂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回家住吧,别待在外面。”
“我没有在撒气,我只是需要自己的生活。”
“滚蛋!缩在蜗牛壳大地方装作独立,这不叫生活,这叫自虐。”
“……我的房子也不算小。”
“你现在上去收拾衣服,我在楼下等你,今天不论如何都要跟我回家。”
“秦寂!”
“鹿晓!”秦寂狠狠砸方向盘,“你就见不得我安心是吧?!”
鹿晓闭上了眼睛。
车窗外的一片漆黑,就像记忆中的夜晚。
…
她向秦寂告白也是这样的夜晚。
那天正好是秦寂的生日。他伙同一帮狐朋狗友开着越野车深入山林,在山巅之上点燃了一盆篝火。她已经不记得那天究竟是谁挑起的话头,只记得那一帮年轻人唱歌喝酒,挤兑着秦寂要让他在人群里挑一个女生来一个篝火之吻,庆祝正式迈入28岁成为老男人。
秦寂虽然是个混蛋,在这方面却是罕见的有节操,绝不占任何女友之外的人便宜。无奈当时他正好空窗期,于是他醉眼看着一圈女生,忽然一把缩在角落里的她扯了出来,在众人的欢呼声里抱着她到了人群中央。
“谁让你们没加前提啊,我家晓晓也算……嗝……是个女人了!”秦寂歪着头眯着眼睛,眼里的倒熊熊燃烧的篝火,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低下了头,吻上她的额头,响亮的“MUA”了一下,然后抬头扯嗓子喊,“够不够啊——?”
鹿晓不太会喝酒,那时候为了壮胆已经喝了半瓶啤酒。
那夜篝火阑珊,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木柴味。
她借着蒸腾的酒气,踮起脚尖,用力咬住了秦寂的唇,一瞬间秦寂口中冲天的酒气蔓延到了她的唇齿间。
“秦寂,我喜欢你。”她在他耳边讲,“我已经长大了,你能不能考虑一下也喜欢我?”
刹那间,人群中爆发尖叫与欢呼。
秦寂站在原地全身僵硬,忽然一把推开了她。
“我艹……”他的气息紊乱,仿佛彻底醒了酒,满脸只剩下震惊与惶乱,“晓晓,别开玩笑……”
“可是我喜欢你,秦寂。”
“鹿晓!你扯这种玩笑有意思吗?!”秦寂青筋暴涨,吵着她吼出了声。
欢呼与口哨声戛然而止。
冷风吹得篝火摇摇欲坠,鹿晓的心在秦寂暴涨的青筋下渐渐沉没。
几天之后,她借着毕业独立的借口搬出了秦宅,一晃三年。
…
三年之后,曾经熟悉的面孔,已经变得有些陌生。
秦寂静默了很久,才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对爱情的看法,和郁教授的论断一样。”秦寂盯着鹿晓的眼睛,缓缓道,“很多人带给过我激情,可是那些火花的时间很短,我并不觉得那些爱情是长久的美好的东西。就像郁清岭在研究的课题,人类的情感,悲伤或是愤怒,亲近或是憎恶,都只是激素的结果而已。”
鹿晓沉默。
她知道,这是他的真心话。她见过他沐浴在爱情中的模样,也见过他失去兴趣后的冷淡。
“我不想让你因为没有意义的情绪而成为过客,你能理解吗?”
“……理解。”鹿晓低声道。
秦寂要的是她更为长久的陪伴。
而她因为这个可笑的原因,彻底被排除在了他的爱情之外。
“所以辞职吧,晓晓。”秦寂掐灭了烟头,“如果你今天是留校,或者去文学类研究所,我绝对不会阻挠你。但是如果你要进SGC,为什么不考虑协科?晓晓,不要因为一时的年轻意气,就选择一个完全不适合自己的人生。”
“我理解你的理论,”鹿晓盯着秦寂的眼睛缓缓道,“但是不论是你还是郁清岭,你们的论断我都无法认同。”
“晓晓!”
“秦寂,我已经跟你表过白了。”
“鹿晓……”
“你可以拒绝我,但你不能为了自己的心安理得,就逼我也选择性遗忘这件事,让世界变回到你期望的模样。”
“你接受与否都不重要,我们未来如何都不重要,”鹿晓鼓起勇气道,“只是秦寂,你不能那么自私。”
作者有话要说:
【百度百科资料】
亚斯伯格症候群是以奥地利维也纳的精神病专家汉斯·亚斯伯格(Hans Asperger)命名。他在1944年首次作本病症的记录;与此同时,Leo Kanner亦独立地发现了这种病症。1980年代以前,社会普遍很少为自闭症患者分类,所以很多患者家属都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得到了亚斯伯格症候群。
其病征包括人际关系的障碍,对其他人心理的推测力等。对特定范畴会特别执著,运动机能也会有轻微障碍,但不似弱智的自闭症一般带有语言障碍与智力障碍,但对视觉和背诵方面的表现普遍良好,许多科学家和数学家也患有亚斯伯格症候群。
第8章 亚斯伯格
不论有多少情感冲突,生活仍旧得继续。
翌日,鹿晓回到SGC的B座11楼,发现1102所有的窗户都已经笼盖上了一层灰色的窗帘,她专用的办公桌已经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台心率检测仪,突兀地横亘在窗台下。
每天上班的办公室里,忽然没有了办公桌,是不是代表不用上班了?
鹿晓站在门口呆滞,忽然感觉到了身后有一点风,凉飕飕地吹过她的耳边。她骤然回头,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过道上,正悄无声息地停留在她身旁。
走廊上的灯只开了一半,郁清岭的眼眸在灯下泛着盈盈的光,像在暗处蹲候的猫。
“郁教授……”鹿晓往后退了一步。
她会后退只是因为生物本能,只是看见郁清岭的眼睛,她还是有些紧张。她很怀念蹲在小黑屋的郁清岭,那时候虽然他不善言辞,但是她却从来没有这种阴森森的感觉,就好像,被一种不同的生物种类所注视。
“1101。”郁清岭终于发出了声音。
“办、办公室换了吗……”鹿晓忽然反应了过来。既然实验阶段已经结束了,她其实应该到1101去工作了?
郁清岭注视着鹿晓,微微阖了阖眼睛。
这是在说“是”吗?鹿晓不确定,她强装镇定绕过阴森森的郁清岭,走到1101的门前,轻轻推开房门。
1101已经不是那个小黑屋了,整个办公室不算明亮,整体上的光线像是雷阵雨前的视觉感受。所有的窗户被打开,窗户上多了一层窗纱,窗纱外面是薄窗帘,随着她开门的动作,风从窗户外面穿堂而入,拂向走廊。
这下,她终于明白刚才过耳的风是从哪里来的了。
办公室里只有两张办公桌,一张靠窗背光,一张靠门面光。鹿晓在门口迟疑了几秒钟,坐到了门边的那一张旁边,低着头打开笔记本。
几秒钟后,她闻见清新的消毒水气息从身边拂过,余光里看见一抹白坐到了她的对面。
……
必须提点什么问句缓解焦躁……
鹿晓挖空心思,强行挑话题:“窗帘……是为了保护眼睛吗?”
郁清岭坐在对面沉默,几秒之后,他缓缓道:“是。”
鹿晓抓耳挠腮:“在里面那么多天,您的眼睛视觉有没有损伤?”
郁清岭低道:“有。”
鹿晓:“……”
之前百无聊赖的时候,她曾经查过相关资料,一般来说,郁清岭这样的暗室实验不仅会对视觉造成废用性的损伤,对心理也是一大摧残,这种人体实验几乎是在法律边缘了,如果他是要求志愿者做,恐怕是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可是他的实验对象是自己。
鹿晓只好换话题方向:“这几天我查的资料说,夜盲症如果是因为基因问题,好像并不能治好……”
她其实没有希望郁清岭会回答,只是想要结束这尴尬的对话。
没想到郁清岭抬起了头,他说:“夜盲是因为视紫红素无法产生足量,视紫红素的最高阈值一部分决定于基因,但是每个人的基因缺陷并不会造成相等的结果。”注视着鹿晓,“没有证据证明,这个阈值不可突破。绝对倾向与必然之间,还有空隙。”
他好像只有在提到专业知识的时候才会语句流畅,毫无社交障碍。
此时此刻,他的眼里流淌着奇异的光,就像一副安静的黑白画被渐渐被渲染成了彩色,仿佛只有这一刻,他才是真正地活在这个世上。
鹿晓在这样的光下局促无比,低声道:“这样做的希望不大吧,还伤眼睛呀。”
郁清岭道:“眼睛存在的意义,是看见真理存在的可能性。”
“……”
换言之,就是如果能看到真相,就算瞎了也无所谓吧。
鹿晓无端想起商锦梨的形容,郁清岭这类人,一生唯一在意的就是科研,聪明得不像地球人,冷血得六亲不认。
“你们科学家和商人……是不是都这么冷血?”鹿晓轻声问他。
因为根本不参与这个世界的情感维系,所以他才能提出一份“恋爱实验协议”,只是为了监测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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