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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道-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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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茂齐有他来安慰; 那谁来安慰他呢。
段宇成带着这种复杂的情绪; 对毛茂齐展开心理辅导。他一遍遍告诉他之前那些话是开玩笑的; 不管比赛成绩怎么样,他都可以再回到A大。
“我知道……”毛茂齐低着头说; “但我没脸回去; 我要是拿不了第一; 你们可能就不会这样对我了。”
段宇成皱着眉头,沉吟几许,开口道:“我问你; 罗教对我好不好?”
“好。”
“那从你入校以来,看我拿过一次第一吗?”
“……”
为了安慰人; 他自己插了自己一刀。
毛茂齐抬头; 段宇成冲他冷笑一声,他又把头低下去了。
“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罗教对你本来就跟对其他人不同。”
段宇成微愣; 毛茂齐又说:“你对罗教不也不一样吗。”
段宇成震惊了; 在小马扎上坐直身体。
“你你你你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毛茂齐蹲在墙角,一脸茫然。
“什么知道什么?”
段宇成摆手,“没事。”
这种天然呆有时候还挺吓人的。
段宇成说:“你放心,勇争第一是好事; 但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就算拿不了第一教练也不会对你不好的。”他想起之前转项,自己作天作地的时候罗娜为他做的那些事,又低声说了句,“至少罗教练不会,她不是那样的人。”
毛茂齐点点头,总算是听进去了,闷声道歉:“对不起……”
段宇成挠挠脸,忽然问:“诶,你觉得罗教对我跟对其他人不一样吗?”
毛茂齐说:“不一样啊。”
“哪不一样?”
“这个……”毛茂齐仰脖想了想,说:“反正就是不一样,她对你最好,全队都知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夜色掩盖了段宇成脸上的红晕,他背后忽然像长了一对小翅膀一样,扑腾扑腾就要飞起来了。一晚上的吃苦挨累是值得的,多花两份飞机票钱也是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段宇成一边感受着心态变化,一边泫然欲泣地想着,自己可真好哄啊。
他们决定等天亮再走,他和毛茂齐并排躺在木制矮床上。他不太舒服,一身臭汗没洗澡,还不能换衣服,周围又充斥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土腥味。但他太累了,粘床就睡着了。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
天地混沌,万籁寂静。
在这个时刻,罗娜也睡着了。
她本想一夜守灵,但这晚心神消耗太大,凌晨时分,她靠在医院长椅上进入梦乡。
她睡得很沉,做了几个不连贯的梦,梦的内容零散破碎。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吴泽回来了。他把她抱起来,送到点滴室的空病床上,她哭得眼睛鼻子都发红,吴泽站在床边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走。
罗娜醒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躺在病床上。身边好多正在输液的人。罗娜环顾一圈,想起时间,马上从床上弹了起来。
王叔的遗体已经被送走了。
罗娜蓬头垢面,拉着医护人员问:“谁送走的?”
“殡仪馆啊。”
“不是,我是说谁陪同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
罗娜打电话给保姆,保姆正跟吴泽在一起。
“他说让你回去休息。”
“他早上来过了?”
“对啊。”
罗娜知道是谁把自己抱到床上的了。同时她也想起昨晚他们大吵的那架,还有她揍了吴泽的那一拳。
她揉揉脸,声音涩然道:“他还好吗?”
保姆说:“还行,他你还不了解嘛,好不好都能忍。”
罗娜愣神了一会,问:“你们在哪?”
“他说让你休息一下,不用来了。”
“在哪?”
吴泽和保姆已经去了殡仪馆,王叔没有设灵堂。他自己没房子,住的最久的就是吴泽给他组的那个单间。但是房东忌讳,不允许在房间设灵堂。而且王叔也没有亲人了,孤寡老头,就算设了灵堂也不会有人来。
罗娜赶到殡仪馆,见到了吴泽。他看起来状态还不错,至少比两个女人强多了。
他嘴角还有淤青,罗娜跟他道歉,吴泽笑着说没事。
墓园所在之处,青山绿水。罗娜来到他挑好的墓地,这里比周围稍显空旷。吴泽很久以前就为王叔购买好了墓地,那时王叔身体还算硬朗,保姆知道后骂吴泽不怀好意。吴泽开玩笑说,早买早便宜。
保姆偷偷告诉罗娜,她后来才知道,这里其实是两块地,本来是给夫妻留用的。当时吴泽没有成家的念头,想着混完这辈子就跟王叔接着搭伙作伴。
罗娜听得手心发抖,保姆说:“你可别哭了,再哭他更受不了了。”
罗娜点头。
殡葬服务一条龙,不需要亲属多操心。葬礼很朴素,没有进行多长时间。罗娜见到王叔遗体,他上了妆,看着跟活着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如果白布下的身躯有那么一点点平淡的起伏,她就会以为他睡着了。
可惜没有。
屋外风吹柳枝,摇得安宁又无情。
罗娜控制了好久的眼泪还是决堤了,吴泽脸色泛白,依旧没哭,于是罗娜哭了双人的分量。
火化,下葬,一切有条不紊进行着。吴泽给王叔定制的墓碑也送来了,上面刻着七个字——“恩师王怀浩之墓”。
葬礼过后,吴泽和罗娜请保姆吃了顿饭,一家四川火锅,以前王叔也很喜欢这里,但因为太贵,最多一个月来两次。
饭吃了一半,吴泽给保姆一个红包,保姆说什么都不要。
“拿着。”吴泽说一不二,红包扔在保姆面前,接着埋头吃起来。
饭后,他们与保姆告别。
吴泽说了句再见就走了,罗娜跟她多聊了一会。最后她们在十字路口分别,保姆跟罗娜说:“你多照顾一下他,他很难受,但他什么都不说。”
罗娜也知道吴泽难受,但只是一种理性的知道,没有确切的感觉。
直到第二天,她跟吴泽去出租房收拾东西,吴泽从冰箱冷冻层整理出一大袋子不知何年何月的冻牛肉,不知怎么忽然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在罗娜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以为一切都慢慢恢复平静的时候,他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哭了。上午的阳光照在他宽阔的背上,细细抖动。他没有哭出声,他把声音死命压着,耳根通红。
罗娜不懂,为什么王叔抢救的时候他不哭,殡葬的时候他不哭,甚至在推遗体去火化炉的时候他都能忍住不哭,现在见到一袋冻牛肉却忍不住了。
生活总在细节里磨人。
她蹲在吴泽身边,手放在他的后背上,轻声说:“师哥。”
吴泽说:“他遇见我就是遇见了霉运。”
罗娜从没听过吴泽用这样沙哑的声音说话。
“不是。”她安慰他。
“没有我他绝对不会过成这样。”
“不是的。”
“他一定后悔死了。”
罗娜静了静,笃定道:“绝对不会。”
吴泽沉声道:“你怎么知道?”
罗娜说:“我当然知道,是你像他还是我像他?”
吴泽转过头,他赤红的眼睛没有震慑到罗娜。他紧紧盯着她,好像在判断什么。最后问:“你为那些小孩付出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罗娜思考了一会,她疲倦的大脑无法给出流畅的答案,断断续续道:“我也不清楚……我喜欢教练这个职业,也喜欢队员们。跟他们一起吃苦,一起朝一个方向努力,让我觉得很……很简单,也很快乐。”
吴泽淡淡道:“是么。”
“王叔……”罗娜往前凑了凑,说:“王叔很喜欢你,他不会怪你,你也不要怪自己。”
吴泽看着她,她的眼角发红,红得很美。她的目光让他怀念,自从王叔病重后,再没人用这样关切的目光看过他。
她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她叫声师哥,他就可以为她去死。
过了许久,吴泽抬起手,轻轻碰了碰罗娜的脸。
她没动。
屋里很静。
吴泽的食指托着她的下颌,等了很久,才缓缓靠近。
罗娜知道他要做什么。
她想起王叔最后拉她的那下,所以仍然一动不动。
在吴泽的呼吸已经落到她的脸上时,她放空的大脑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知道练十项全能还要了解生理解剖学吗?”
炎夏、烈日、眼镜、论文,粗壮茂盛的梧桐树。
她的大脑被瞬间填满,捂住嘴低头。
吴泽放下手,笑了笑。
“也是,你跟我糟蹋了。”
她的手在颤抖,吴泽见了,自嘲道:“别怕成这样,太伤自尊了。”
罗娜没说话。
他以为是他的吻把她吓到了,其实不是,她是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
吴泽继续收拾东西,整理好后出门了,去找房东谈退租的事情。他临走前嘱咐罗娜回去好好休息几天。
罗娜呆坐许久,她为自己刚刚冒出的那一瞬间的渴望感到自责。下午,她回到宿舍,锁上门,一头栽倒在床上,企图用昏睡唤醒理智。
这时大运会已经召开了,罗娜不知道千里之外的体育场,还有人在等她的消息。
段宇成在田径开赛的前一个晚上,鼓足勇气给罗娜打了电话,可惜没通。
段宇成隐隐感觉罗娜的事与吴泽有关,因为本该来参加大运会的两个教练都没有来。王启临倒是在,但段宇成不好去问情况。
他挂念罗娜,他满脑子都是她最后那通电话里沙哑的嗓音。
在十项全能比赛开始的那天早上,段宇成找到戴玉霞。女子铅球比赛安排在赛事后程阶段,前面几天戴玉霞比较空闲。段宇成拿了台小型DV,问她能不能帮忙录他的比赛。
“为什么要录啊?”
“留个纪念。”
“要拿回去给罗教吧。”
段宇成汗毛竖立,这怎么谁都能看出来了。
戴玉霞笑笑,道:“给我吧,我帮你录。”
段宇成把DV给她,小声说:“录帅一点。”
“知道啦,你可真幼稚。”
段宇成的比赛进行得很顺利,他把DV当成罗娜,精气神异常旺盛,坚决不在她面前丢人。他没有发挥失常的项目,400米和110米栏还超水平发挥了。两天比赛结束,跟赛前杨金的预测差不多,他拿到了6347分的成绩,虽然只获得第七名,但还是让杨金喜上眉梢,走路都蹦着走了。
最后一项1500米比赛结束,成绩不错的运动员聚在一起聊天,章波大赞段宇成的实力。
“你才转项这么几天,就能拿到6300分了,以后还不是要上天了!”
章波很喜欢段宇成,虽然他这次的成绩比段宇成好,但还是不停夸他有潜力。段宇成被夸得不好意思,连连说自己只是入门。
“有人夸就接着呗,一直谦虚不觉得假吗?”
段宇成转头,这不和谐的声音出自金牌选手蔡立秋。他是北京队的运动员,以7448的成绩毫无悬念拿了第一名,甩开第二将近七百分。
周围人看着他,因为实力出众,所以蔡立秋开口嘲讽大家也没说什么,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准备颁奖了,段宇成拿着东西离开赛场,脑子里还想着戴玉霞有没有好好录下他的比赛。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有人在看他,一回头,换好运动服的蔡立秋在不远处阴沉地看着他。
段宇成不知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他,没有理会,转身走了。
第四十二章
等罗娜神游太虚归位的时候; 正是段宇成比赛结束的第二天。
王叔的后事已经全部处理完了; 吴泽把之前租的房子也退掉了。退房时出了点状况。房主说王叔一直病着,屋里好多东西染了细菌,都要换; 所以不想退押金。
吴泽这时的脾气; 说白了就等着找出气筒,房主正好撞到枪口了。
罗娜要陪吴泽一起去要押金; 吴泽没让她跟着; 自己溜溜达达出去,回来的时候把押金拿回来了,还带着一脸笑。
就是这个笑; 让罗娜觉得他已经没事了。
也就是在这个节点,她的重心开始往大运会那边偏移。她把多天未用的手机充电开机; 里面稀里哗啦进来一堆东西。
罗娜之前跟王启临请过假; 所以学校这边没有找她。有一两条消息是江天的,跟她回报自己的店已经开业了,让她有空过去坐坐。
剩下全是段宇成的。
罗娜捏着手机; 坐在床头发呆。
十项全能的比赛已经结束了。
短信内容都是些日常问候的话语; 比赛前一天他打了通电话,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她起身,去洗手间用冰凉的水洗了把脸。她看着镜子里满脸水珠的女人; 一本正经道:“罗娜; 这不像话。”她抬手指着镜中人。“你是不是要犯原则性错误?看人家小伙子年轻帅气; 你就开始不着调了?”
说完; 她忽然又泄气了,自己为自己辩解。
“我真的不是因为他长得帅……”
那是因为什么?
罗娜低着头,水珠顺着脸颊一滴滴落下,此时她疲倦的脑子里不停蹦出光芒四射的画面,跟放PPT似的,张张绚丽,张张饱满,张张都是暖色调。
几秒钟后,她猛然抬头,照着镜子就是一记玄冥神掌。
“不行!”
继教训和辩解后,她开始冲自己发火。
“不用想了!因为什么都不行!”
她气势汹汹出了洗手间,趁着一股劲给段宇成打电话。
电话拨通,听到嘟嘟的响声,罗娜挺直腰板。
随后是一声松松懒懒的:“喂?”还搭配了一个打哈欠的声音。
罗娜肩膀秒塌。
“……段宇成?”
他笑了,“不然呢?”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爽朗自然,反观自己,简直蠢上天际。
罗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应该为之前的事道个歉,但她模模糊糊记得,好像在医院那个晚上已经说过对不起了。
“我在机场呢。”沉默之中,段宇成先开口道:“马上要回去了。”
罗娜看向桌上的日历。
“不对啊,大运会没结束呢,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反正我的比赛已经结束了。”
“队里让你回来吗?”
“不知道,我自己偷跑出来的。”
“什么?”
一嗓拔高。
段宇成静了静,哼了一声说:“嗓子都这样了,还喊。”
这几天急火攻心,罗娜累得嗓音涩哑,但也挡不住她噼里啪啦崩豆似地教育:“你怎么能偷跑出来,我不是告诉你一切行动听指挥吗?你一点纪律性都没有让领导怎么看你?省队跟校队不一样,你这么不服管将来还想不想比赛了?”
段宇成听完,吧嗒一下嘴,说:“逗你呢,我请过假了。”
“……真的?”
“假的。”
“段宇成!”
他咯咯笑。
“我要过安检了,先挂了。你在学校等我。”
“喂!”
电话断了。
罗娜目瞪口呆。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句俗语——“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有些人你就不能跟他客气。
两个小时后,飞机落地,段宇成出了机场直接打车回学校,他在车上给罗娜打电话,不等她训话,直接道:“我饿了。”
罗娜看看时间,下午三点,还不是吃饭时候。
段宇成委委屈屈:“我一天都在赶路,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二十个包子。”
“……”
罗娜叹气道:“现在这个点食堂还没饭,你真饿的话我们去外面吃吧。”
段宇成欣然同意:“行啊,去哪?”
罗娜灵机一动,决定去江天的面馆。
店面已经装修一新,干净整洁,现在没到饭点,店里比较空闲。有两个帮忙的伙计罗娜也认得,都是江天以前体校的朋友。
江天热情招待罗娜,问她饿不饿,说要给她煮面条。
“给你尝尝我的手艺。”
罗娜说等等,一会段宇成来了再煮。
江天撇嘴。
“他也要来?”
“是啊,不欢迎?”
江天耸耸肩。
“没。”
段宇成赶到店里的时候罗娜正跟江天讨论店铺经营问题,段宇成带着一阵旋风来到罗娜身后。当时他逆着光,影子落在罗娜面前的餐桌上,宛如山岳般魁梧。
罗娜回头,段宇成居高临下冲她笑。
外形还是那个外形,可看着总有点不一样了。他这年纪就是根小树苗,太阳照一照,晒一晒,稍微不注意就窜起来了。
段宇成说:“干嘛,不认识我了?”
他一笑,熟悉的感觉就回来了,他嘴角的弧度跟之前她买的那个小海浪一模一样。
他把行李往餐椅旁一扔,风凉道:“不认识也正常,毕竟这么久没见面了,您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罗娜:“……”
用了敬语,却一点也听不出敬意。
罗娜说:“别闹,坐下。”
段宇成本来还想调侃几句,冷不防瞄到身穿厨师服的江天,吓得腿一软,惊恐看向罗娜。罗娜给段宇成讲了江天开店的事,段宇成和江天向来没有话说,就算被罗娜强行牵线,也只是表面化问候了两句。
江天去后厨干活了。
罗娜跟段宇成面对面坐着。
下午的餐馆太静了,静到让人焦躁,罗娜之前想好的耳提面命模式预备了半天也打不开开关。
段宇成翻出一个袋子给她。罗娜接过,掂掂,有点沉。
“什么东西啊?”
“给你带的。”
她打开袋子,里面有几盒梨膏,几盒绿茶,还有几盒包装精致的点心,最后还有一架DV。
罗娜先把最奇怪的DV拿起来,段宇成挠挠脸,说:“录像。”
他坐在橘色的用餐椅里,浅色的运动服被衬得十分鲜亮。他长长的手指拨弄餐碟,眼眸低垂,声音轻松。
“是我比赛的录像,我请大霞姐帮我录的。”
罗娜哦了一声。
段宇成又说:“虽然你忙,没有来现场,但我觉得等你有空了,可能会想知道我第一次比赛发挥得怎么样也说不定。”
罗娜没说话。
静了五秒,他眼角微提,目光越亮,声音越轻。
“会吗?”
罗娜被问得心尖直打哆嗦。
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还是自我意识旺盛过头了,她总觉得段宇成每句话都带着越界的试探。
段宇成是个有分寸的人,虽然偶尔也会疯狂也会任性,但那多是源于运动员对自己运动生涯的忧虑。生活里他是个聪明人。他比她聪明多了。他总是不经意间摸索她的边缘在哪,用眼神,用语气,慢慢往她心里那个不属于寻常队员的地方钻。
不能再想了……
罗娜在桌下狠狠抠自己的手,以示惩戒,但用力过猛,疼得她咝了一声。
“怎么了?”
“没事……”
江天把煮好的牛肉面端上来。他了解运动员的胃口,尤其是大赛过后,紧绷的弦松开,之前的高压高负荷的庞大运动量全部转化成疯狂的胃口。他把牛肉面三碗混成一碗,用个大不锈钢盆盛上来,像个猪场饲养员似的。
罗娜收起礼物袋,说:“吃东西。”
段宇成闻着牛肉面的香味,肚子咕咕叫,恨不得把脸埋进盆里。
罗娜问:“你第几名?”
他腾出一只手,比划了个“7”。
“多少分?”
“6347。”
罗娜点点头。
段宇成嘴里塞满了面条和牛肉,像个大嘴猴一样。
“还行吗?”
“牛逼。”
他很受用,吃了两口,又抬头看她。
罗娜说:“慢点吃,别噎着。”
罗娜不知道,段宇成其实是在等,等她解释为什么没有去大运会,为什么那天那么凶地骂他。
但罗娜没说,直到吃完离开的时候都没说。
罗娜队里的事情堆积了不少,坐了一会就先回去了。段宇成把整盆面吃完,已近傍晚,阳光如同剩下的汤底一样浓郁。
吃饱喝足,他打了个饱嗝,在座位里发呆。
礼物罗娜已经拿走了,他的心跟面前的碗一样空落落的。
“吃完就走,别赖着。”
段宇成扭头,江天还穿着那身恐怖的厨师服。段宇成从没见过这么长的厨师,像是一根会移动的蜻蜓网。如果他再戴顶帽子,恐怕要对接天花板了。
江天坐到距离段宇成三米远的后方,冷淡地看着他。
段宇成清清嗓子,问:“面条多少钱?”
江天再次冷笑,笑得段宇成脖颈发麻。
江天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段宇成一愣。
“什么?”
“你说什么?”
段宇成不喜欢他这种说话的语气,拎起东西说:“我走了,谢谢你的牛肉面,味道很棒。”
他走到门口,江天再次开口:“你真是狗胆包天。”
段宇成停下脚步,回头道:“我说你能不能别总这么阴阳怪气的,能好好说话吗?”
“你是不是打罗教主意呢?”
段宇成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心梗了。
在江天阴森森的目光中,他好像被扒个精光,置于光天化日之下,他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的脸现在是什么颜色。
“……你说什么?”
跟淡定的江天比起来,他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我说什么?你自己想什么自己不知道?你可真能得寸进尺。”
段宇成深呼吸,最终没忍住,把行李包往地上一扔,呛了回去。
“什么叫得寸进尺?你话说明白点。”
江天凝眉道:“你太让人不爽了,你进队第一天我就看你不顺眼。”
“我用不着你看我顺眼。”段宇成下巴一扬,展现牛肉面味的气势。“罗娜看我顺眼就够了。”
“谁都知道罗教和吴泽教练是一对的,你别不识好歹!”
“唷!”段宇成挑眉:“谁都知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证据证明他们俩是一对的?”
江天仔细想了想,严肃道:“我之前看到过吴教练拉罗教的手。”
这金光闪闪的理由把段宇成镇住0。1秒,他仰天大笑三声,然后快步走到江天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邪魅一笑。
“现在我也拉过你了,咱俩是不是也一对了?”
江天瞬间涨红脸,过电一样甩开他,吼道:“你发什么疯!你恶心死了!”
段宇成冷笑:“拉手?亏你想得出来。你们都活在旧社会吗,拉个手就私定终身了?”那他亲过嘴了岂不是已经把她下辈子都预定了?
江天神色铁青。
段宇成捡起行李扛上肩,鄙弃道:“懒得跟你们说。”一群恋爱loser,这个水平也敢教育他。他是开窍晚,但他起点高啊。
他出门前又想起什么,猛然回头道:“还有你记着,你们怕不怕吴泽我不管,反正我不怕!”
认识十年才拉个手,也好意思当短跑运动员。
他翻了一眼,潇洒而去。
罗娜搞定工作回到宿舍,小型DV就在桌上看她。罗娜盯着它片刻,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来后正襟危坐打开录像。
画面刚开始有点晃,段小朋友的小脸紧贴DV,偌大的鼻孔正冲着镜头。
“好了吗?应该好了吧……”
“你站远点,你贴在上面怎么录啊,把机器给我。”还有戴玉霞的声音。
“好,这样应该行了。”段宇成往后退了两步,对着镜头搓搓手,略微紧张地说:“嘿!那个……今天天气不错,很适合运动哦。”
戴玉霞:“……”
段宇成说:“今天是大运会开幕第六天,田径开赛第二天,全能比赛第一天。”
戴玉霞说:“你能不说废话吗?”
段宇成掐着腰,理直气壮道:“你得让我介绍一下啊。”
“行行行,不管你,你继续。”
段宇成兴致勃勃描绘赛场。
夜深人静。
罗娜全程都在笑。
少年人就像打气筒,把她这些天耗尽的体力全部补满,甚至还有溢出的征兆。
年轻真好。
她一边津津有味看着,一边想到,跟帅不帅没关系,这才是她喜欢他的真正原因啊。
……
什么?
“啪!”
罗娜把DV扣上,开始狂抽自己大腿。
“你给我清醒点!清醒点!清醒点!你都在想些什么!”
栽倒在床,她的大脑彻底短路。
罗娜想强迫自己睡觉,可足足躺了一个小时也没一点困意,她充电充得有点过油了。
她的视线总是往DV上瞄。录像还没看完,要继续看吗……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幽幽遮挡住脸。就这样又装死了十来分钟,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起。
看!凭什么不看,比赛又没有任何错!
想出这样一个貌似恰当的理由,罗娜抱着录像反复看了十来遍,直到后半夜撑不住睡着了。
长夜浸香。
梦里都是少年的笑脸。
嘿!
今天天气不错!
很适合运动哦!
第四十三章
大运会结束三天后; A大所有运动员都返回学校了。
高明硕带回一条喜讯; 毛茂齐同学被国家队要走了。
可怜高指导挺大的岁数,谈起离别一把鼻涕一把泪。但毛同学对他感情一般,他最舍不得的是罗保姆和段师哥。
罗娜让段宇成把跳高队的人都叫着; 请毛茂齐吃个饭; 祝贺加送别。
段宇成不情不愿:“我现在又不是跳高队的人了。”
罗娜说:“行,那我们去吃; 不带你。”
段宇成立马道:“我又没说我不去。”
罗娜琢磨吃点什么; 段宇成说:“送他啊,吃碗牛肉面得了。去个国家队有什么了不起的……呿!”
于是又选了江天的店。
送别会当天教练组开了个会,是这次大运会的总结会议; 王启临在会上大加赞赏了田赛项目,对短跑队提出点名批评。
“成绩一次比一次不像话!有些人最好给我上点心!”
罗娜偷偷看吴泽。
王启临还不知道王叔的事; 他大运会请假也只是笼统地说家里有点问题。从王叔病重以来吴泽的心思就完全没有放在队伍里; 加上队里唯一一个成绩不错的黄林前不久因伤退役,短跑队青黄不接,成绩越来越差。
散会后; 罗娜对吴泽说:“你得想想办法; 主任要真急了你饭碗都危险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吴泽点了根烟,冷冷道:“要出成绩也得有人,短跑竞争压力这么大; 就现在队里那几头烂蒜; 跑得还他妈没有练全能的快。”
罗娜:“……”
此时天色已晚; 准备参加送别会的队员已经集合了。
他们图近; 从学校后门出去,这边平日疏于管理,秩序比较差,有很多小商贩和开黑车的。
段宇成被毛茂齐缠着述说不舍,胃部麻得直起皮,是刘杉先注意到情况。“哎……”他轻轻碰了碰段宇成胳膊,小声道:“看那边。”
段宇成顺着示意看过去,顿时胃更不舒服了。
是张洪文。
他跟另外几个社会气很重的年轻人站在一起抽烟,旁边停了两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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