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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道-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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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娜早已傻了,杨金说什么是什么,嗯嗯啊啊附和着。
“那就这么定了。”杨金说,“我会早一点把他送到省队集训。”
杨金把体检报告还给罗娜,一分钟也不想耽搁,往体育场走。
罗娜忽然惊醒,叫住他。
“杨教练,多谢您!”
杨金奇怪。
“谢我什么?”
罗娜也不知道具体谢什么,但事情顺利成这样,总该有所感谢。
“就……谢谢您给他机会比赛。”
杨金说:“机会不是我给的,是他自己有实力。”
“但也得有您帮忙,您是他的伯乐啊。”
杨金蓦然一笑,说道:“不是我,是你。”
杨金这五个字给罗娜说得心潮澎湃,她看着他离去,心想把杨金挖来A大真是她此生做过的最英明的决定。顺着杨金的行走路线,很快,一个穿着红黑运动服在场地边做高抬腿练习的年轻人钻入眼帘。
这一刻,某些触目惊心的画面,或者说是感觉的记忆再次苏醒。
罗娜的脑子里又开始开花,花茎一下一下戳着罗娜的神经,她的满腔热血以另一种形式沸腾了。
疯了……
杨金回到场地,对段宇成说:“我已经跟罗娜说完了,你过几天提前跟我去省队。……你发什么呆呢,听见我说话没?哎!”
他拿手在段宇成眼前晃了晃,段宇成一双迷茫的大眼睛看过来,傻兮兮道:“啊?”
杨金瞪眼。
“啊什么啊!臭小子!不听我说话,小心我抽你!”
段宇成早已摸清杨金的脾气,冲他讨好地笑笑,杨金果然又高兴起来。他捏捏段宇成的肩膀,又拍拍他的后背,最后感叹。
“你真是奇货可居啊。”
段宇成对他刘杉般的引经据典不发表任何意见。
午休时间到了。
学校基本已经空了,食堂也休息了,只有教工食堂还开着,大家都嫌不好吃。跳高队的几个人去了学校后面的小吃街,选了一家专门做盖浇饭的快餐店。
天气越来越热,刘杉一进店就嚷着要老板把空调再降低点。他们经常来这家店,与老板相熟,老板知道他们吃得多,给他们的盖浇饭上一人多加了个荷包蛋。
刘杉咧着嘴道谢。他和毛茂齐都要饿死了,饭一上桌就埋头狂吃,十分钟的时间把一盘盖浇饭吃得渣都不剩。
一抬头,段宇成慢条斯理,才吃了一半。
毛茂齐问:“师哥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段宇成摇头,他没不舒服,他只是在想点事情。他往椅背上一靠,看到毛茂齐垂涎的目光落在他碗里还没吃的荷包蛋上。他筷子一叉,把荷包蛋给毛茂齐了。没想到这善意的举动竟换来毛茂齐的质疑。
他皱眉道:“师哥,你真的不舒服了,竟然主动给我东西。”
刘杉在旁剔牙。
“你算看清他本质了,他就一小心眼。”
段宇成没有心情拌嘴。
毛茂齐把荷包蛋吃了,问:“师哥你到底怎么了?”
段宇成幽幽道:“我做了件大逆不道的事,现在正在接受惩罚。”
“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说了你也不懂。”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段宇成转头看向屋外湛蓝的天空,天上静得没有云朵也没有飞鸟,他颇有文艺气息地说:“你当然不懂,没人能懂……”
杨金办事有效率,说是过两天,其实当晚就通知段宇成收拾东西了。省队训练基地就在城南,杨金安排了一辆车,第二天就要走。
出发时间定在大清早,太阳还没出来,气温比较凉爽,校门口干干净净,连保安亭都空着。
一辆灰色的马自达停在门口,杨金让段宇成把行李放车上。往后一个月的时间,他都要在省队基地度过。
段宇成磨磨蹭蹭放东西,不时回头看。
小道上弥漫着扎心的寂静。
“没睡醒啊?”杨金问,“垂头丧气的。”
“不是……”
他东西少,两个包就搞定了。杨金给他推进后座位上,自己坐到副驾驶。
车门一关,段宇成的头咚地一声磕在车窗上,给司机吓一跳。
车开了,司机与杨金闲聊,段宇成僵尸般地窝在后座。在过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他终究没忍住,坐起来叫杨金。
“杨教练。”
“嗯?”
“昨天你跟罗教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就聊了一下你的训练情况。”
“那她知道我今天要去省队吗?”
“知道啊。”
“她没跟你说什么?”
“没啊。”
“什么都没?”
司机从后视镜看他一眼,段宇成两手扳着座椅,急得都快挤到前座了。
杨金仔细想了想,说:“哦,她让我们早点过去踩点,看看能不能给队里其他人安排位置好一点的宿舍。”
段宇成:“……”
“怎么了?”
“没事。”
他面无表情坐了回去。
如果说直到刚才,段宇成还有点做错事的懊悔感,那现在已经全没了。
理智的部分已经燃烧殆尽,剩下的全是小心眼。
刘杉对他的评价简直不能更到位了。
“对了,你饿吗,要吃点早餐吗?”
段宇成气得都没听见杨金的问话,阴沉的双眼盯着幽静的街道。
躲他?
可以。
他倒要看看在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环境里,她这波土拨鼠能装多久。
想到这,他狠狠哼了一声。
自以为深沉愤慨,听在他人耳里,全是稚嫩的委屈。
第三十七章
罗娜并不知道段宇成跟她怄气了。
段宇成比其他队员提前十来天去了省队,她留在学校照看剩下的队员。
罗娜这人属于心非常大的类型; 很少钻牛角尖。段宇成一不在身边; 她的状态立马恢复正常; 没出一周就差不多把之前那件事想开了。
她觉得那只是小屁孩一时鬼迷心窍,被太阳晒一晒就好了。
运动员荷尔蒙分泌都比较旺盛; 他这个年纪犯个病太正常了。
不久后; 罗娜跟随其他队员一起前往省队; 跟着一起去的还有吴泽。罗娜主要负责田赛项目,吴泽则负责径赛项目。
省队训练基地统一安排了宿舍; 算上段宇成; A大一共七名队员入选大运会队伍。他们被统一安排到一处住宿。楼下就是体育大学的队伍。体大队伍人员雄厚; 入选了十几名队员。
罗娜在往楼上搬行李的时候,有人跟她打招呼。
清晨时分,那名运动员穿着松垮的背心短裤; 正在走廊里刷牙。见到罗娜,半睡半醒的眼睛睁大了一点。
“唔!”
罗娜也认出他来; 那正是当初她闯入体大宿舍时给她指出张洪文藏药地点的男生。
她冲他笑笑。
“你也来了?”
男生用力点头。
“加油啊。”
男生咧嘴笑; 满嘴的泡沫
罗娜本打算走了,可又想起一些事。她犹豫地往后看了看; 现在楼梯口上下都没有人。她转头问男生:“你知道……张洪文现在怎么样了?”
男生小跑到阳台; 快速漱口,又跑回来,对罗娜说:“那件事之后他就走了,不在我们那了。”
“去哪了?”
“不清楚; 好像去其他体校了。本来学校说只把他开除田径队,他可以学点别的,但他不愿意。他跟学校说药都是蔡教练让他吃的,但蔡教练不认账。”
罗娜一顿,又问:“那蔡源人呢?”
“他也不干了,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罗娜感慨片刻,抬头见男生仍看着自己,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章波。”
“练哪个项目的?”
“十项全能。”
“……”
杨金的话犹在耳侧——“体大报的那个全能运动员我也熟悉,撑死了也就6600左右的水平。”
罗娜摸了摸鼻子,以掩尴尬。
“那你加油吧。”
她鼓励完便准备走了,章波把她叫住。
“教练,您是A大的吧,您认识段宇成吗?”
罗娜马上停步,回头。
“认识,怎么了?”
“也没怎么,他也报了十项全能,不过听说他刚转项没多久,他能力好强啊。”
“你见过他?”
“当然啊,我们现在一起训练啊。”
罗娜心里的小火苗被点燃了,她很想问问章波段宇成到底有多强,但没好意思,总觉得有点得意忘形之嫌。
忽然好想见见段宇成。
心思一起,她才感觉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我先走了,我还得帮他们搬东西。”
“用帮忙吗?”
“不用,你忙你的吧!”
罗娜三下五除二把行李扛到楼上,A大队员一共分了四间宿舍,罗娜挨个看了一遍,在最后一间屋子里看到段宇成的行李袋。他的床铺收拾得十分整洁,行李都堆在铺位下,床上随意丢了一副耳机,窗外晾着一套换洗的运动服。
屋里没人,阳台的衣服随风轻轻飘荡,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洗衣粉的清香味。
这场景让罗娜没来由地感到局促。
她深呼吸,看看表。现在是早上七点半,他应该在训练。
她被章波拿几句话说得蠢蠢欲动了,她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段宇成进步有多大。她跑下楼,在楼门口撞到吴泽。
吴泽打着哈欠:“你干什么,一大早这么精神?”
罗娜说:“我东西送上去了,剩下的你拿吧。”
吴泽冲她背影喊:“你干嘛去啊?”
罗娜头也不回:“我去训练场看看!”
省队的训练基地很有竞赛氛围。
小时候罗娜就觉得,人会影响一个地方的气质。好比说不管A大的体育场再怎么专业,还是透着一股斯文感。因为大学里运动员是少数,大多还是学生,体育场也被他们的学术氛围感染了。
但训练基地不同,这里全是运动员,给人的感觉就是硬朗,男男女女都气血旺盛。同样的设施器材在大学里看着就软绵绵的,放在这,就是刚劲猛烈。
晨间雾气重,空气弥漫着胶皮和铁锈的味道。
罗娜为这种气味深深着迷。
训练场有竞走队在训练,还有几个热身跑圈的。罗娜顺着跑道绕了一圈,没找到段宇成。
因为人员比较杂,罗娜怕自己看漏了,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有。
她拿出手机给段宇成打电话,不出意外,没人接。
段宇成跟一般年轻人最大一点不同就是他不依赖电子产品,他不怎么玩电脑,也不像同学那样成天离不开手机,有时甚至连续三四天都不带手机在身上。他周围人都习惯了,因为他每天生活很规律,定时定点,该在哪就在哪,所以大家也没觉得他失联。
罗娜站在跑道旁发呆。
要么等一等?他总会来训练的。
可队里其他人还没安排好,她又不能因为段宇成一个人在这逗留一上午。
犹豫不决之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你找谁呢?”
罗娜心里一紧。
她转身,段宇成在墙壁前站着。他旁边有个门,应该是刚从里面出来。罗娜猜想那应该是器材室或者健身房。段宇成身上有汗,脖颈部位红晕未消,肩上搭着一条白手巾。看样是刚做完力量训练。
晨风吹着,段宇成拧开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光了一瓶,喉结上下耸动。
他们多久没见……罗娜心想,有半个月吗,怎么感觉他变了这么多?
因为改练全能,段宇成需要增加力量,杨金给他制定了详细的力量训练计划。段宇成的上肢明显比以前更结实了,锁骨延伸至肩膀,骨形充满动感。
也或许是环境影响,在这样的训练场所,运动员的气质会被自然激发出来。
带着这样的士气去比赛,一定能出好成绩。
兀自沉思了好一会,偶然一抬眼,四目相对,他还等着她的回答。
罗娜说:“当然是找你的,今天其他队员也来了,杨教练跟你说了吗?你在这边训练怎么样,都还适应吗?”
段宇成闻言笑了笑,罗娜一看他那嘴角的弧度就知道他肯定不会乖乖回答。
果然,段宇成吊起眼梢,来了句:“你肯见我了?”
这叫什么话。
“我当然肯见你。”
“你不是为了送其他队员来基地,顺便看看我的?”
他句句带刺,把罗娜的脾气也扎起来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
“哦,想训我?来吧,我听着。”
“段宇成!”
罗娜发现自己特别容易被这小屁孩刺激到,她目光严厉地瞪着他,企图用教练的威严镇住他。
“你天天就带着这种情绪训练?”
“这种情绪?”
段宇成目光的力度也集中了起来,可能因为刚训练完的缘故,他的冲劲比罗娜大多了。“你多长时间没联系我了?”他手里的空矿泉水瓶捏得吱嘎响。“不算训练,之前在学校也是,你敢说你不是在躲着我?”
罗娜觉得时机不对,她不应该在他刚练完力量的时候来找他,这人气血一冲头,什么话都直来直去。
“我怎么躲你了。”
“你还不承认!就为了那么点小事,你无视了我半个多月,现在还怪我有情绪?”
……
等等。
Wait。
那么点……
小事?
罗娜听完这句话,满脸的汗毛孔都张开了,刷刷往外冒热气。
她本来想着顾忌一下他的感受,让他专心备战,把这件事当成一件误会放过去。现在看来是不能善了了。
原则性问题果然要原则性解决。
罗娜环顾了一圈战局,周围人太多,她推了段宇成肩膀一下。
段宇成被这一掌暗含的劲道唬得一愣。
“过来。”
“啊?”
“让你过来!”
她拔高的嗓音把路过的竞走队员吓了一跳。
她率先往外走。体育场北边的通道口不常用,堆了很多废弃的训练器械,罗娜选了这么个地界,走进去,一脚踹开哑铃杆,往墙角一指。
“站过去。”
段宇成觉得自己可能要被上私刑。
他站到墙边,罗娜摆出了教导处主任的脸。
“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
段宇成已经完全懵了,他不知道罗娜为什么忽然这么生气。
罗娜说:“我不是你的家长,按理说这些事不应该我来教育你,但身为教练,我也要对你的身心成长负责任。”
好好好,开场白可以先略过,你说正题。
领略到段宇成眼神里传达的意思,罗娜涨红了脸,怒道:“什么叫‘那么点小事’!”
“哦,这个啊……”
段宇成有点心虚地撇开眼。
他是有意这样说的。从他发现罗娜躲他的那天起,他就知道她大概率是被他亲醒了。他希望能把事情说得简单点,至少别让罗娜这么在意,以至于她将近二十天的时间都不理他。
“你觉得这是小事?”罗娜情绪激动,手指像枪杆一样指着他。“我问你,你平时是不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乱搞男女关系?”
段宇成震惊了。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给他砸得稀碎。
“什么啊!”段宇成瞬间咆哮,音量惊人。他的脸也红了,他比罗娜肤色白,一红就是从里到外红,像熟透的水蜜桃。
两人大红对小红,常年锻炼出的底气全用来加温了。
“你胡说什么啊!”他难得这么激动,喷了罗娜一脸口水。罗娜也顾不得擦,质问道:“那你为什么那么说?”
“那是因为——”
卡住。
因为什么,他又不能直说因为什么。
他觉得自己今天恐怕要气到暴毙而亡了。
段宇成像没头苍蝇一样原地转了两圈,冲着墙狠狠拍了一掌泄愤。掌心传来的凉意让他稍稍镇定。他再回头,看到罗娜暴跳如雷,仍然是一副想劈了他的样子。
某个时刻,他忽然从她这个样子里挖掘一点其他信息。
“……你有这么生气?”
“你说呢?!”
段宇成毕竟是个聪明人,思维缜密,而且情商不低。加上罗娜不会藏事,什么秘密都写在脸上。电光火石间,段宇成摸到命门了。
他心惊胆战,语调发抖地问:“你是……是第一次吗?”
他一边问,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那么漂亮,那么成熟,身边那么多帅气的运动员,初吻怎么也不可能轮到他。
“当然不是!”罗娜怒道,“你想什么呢!”
段宇成不知该哭该笑。
她真不会骗人……
他有点后悔,早知道他就不会那么草率了,他刚刚竟然还敢跟她发脾气吵架,他简直罪该万死。
“对不起……”
他低声道歉,之后竟没控制住弯了嘴角。他忍不住回想那天树下的触感,越想越掌控不了情绪,捂着嘴转身,头抵在清清凉凉的墙壁上,沉浸在回忆里。
他这一笑,罗娜脸上的色号已经奔着国旗去了。
他到底是个什么物种?五分钟前还瞋目切齿生着闷气,现在就娇羞得跟要上轿的花姑娘似的。
年纪轻轻,眨眼就是一个四季。
罗娜泄愤一般照着他屁股狠狠蹬了一脚。
“这事我就当是误会,不跟你计较了,你也给我吸取教训,不要再犯病了!”
她说完就走,她不能再待了,她觉得这通道比刚进来的时候至少升温了十度。
走到通道口,少年人在后面说:“我也是第一次。”
他已经冷静下来,话语里带着一丝小心,还有一丝郑重。
十五度了……
她加快步伐,再不走要熟了。
第三十八章
罗娜果然说到做到。
说这事不计较了,那就是不计较了; 盖一个段宇成犯病的章; 把事情强行揭页。
对段宇成来说; 这算好事也算坏事,好事是罗娜不再把他当空气了; 坏事是他觉得罗娜没有理解自己的感情。
他偷亲她被抓包了。
这么明摆的心思其实早已经大白于天下了; 可她却只当成是误会。
是不是他表达得还不够明显?
可要表达什么; 他自己也不清楚。
段宇成坐在角落里神游,前方不远是正在给队员们开最后一次会的罗娜。他细数她的优点; 漂亮; 成熟; 安全,富有责任感。
缺点呢?
性格太急,还有一点点暴力倾向……
而且只把他当小孩。
段宇成不是没有犹豫过; 但那感情来得太过自然,等他回过神时已经晚了。一提到女人; 第一个钻到他脑海的就是她。
他陷入了迟来的青春期漩涡。
他在心里问自己; 去对她正式表白吧,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那表完白之后做什么呢?挺起腰板追求她; 对她说负责?
说实话; 有点虚。
二十岁是个多么单薄乏味的年纪,他有什么底气说这些。
他心想,不用多,再早出生五年就好了; 25岁,正是田径运动员的爆发年纪,又跟她只差三岁。女大三抱金砖,一切都刚刚好……
“段宇成,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他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里栽下去。
一回神,全屋人都在看自己。
毛茂齐好心提醒他:“师哥,罗教练在点名。”
段宇成挠挠头,有些无语。都什么年代了,罗娜还保留着以前在体校时的老派管理习惯,队里一共才几个人,一眼扫过去都全乎了,还反反复复点名。
心中腹诽,手还是乖乖举起。
“对不起,我在听。”
罗娜看了他两秒,移开目光,说:“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集训,争取比赛取得好成绩。”
段宇成坐直,这就走了?
散会后,段宇成跟在罗娜身后出门,想再跟她说几句话,不过有几个队员一直围着她,找不到机会。
毛茂齐送别罗娜,罗娜看他依依不舍的样子,笑道:“别担心,训练上有问题就找吴教练,生活上有问题就找你师哥。”
段宇成:“……”
毛茂齐说:“吴教练太凶了。”
罗娜说:“还行吧,他就是脸黑点。”
“大家都不敢跟他说话。”毛茂齐丧着脸道,“感觉他也不怎么想理我们。”
罗娜顿了顿,说:“不是的,他是个好教练,只不过……”
“什么?”
“没什么。”罗娜拍拍毛茂齐肩膀,“别怕他,他要是凶你你就给我打电话。”
毛茂齐走了,戴玉霞又来了。
罗娜余光扫见后面的段宇成。
他若无其事地在走廊里踱步,不时往这边偷瞄,以为自己伪装得挺到位,实则贼头贼脑,又蠢又好笑。
于是罗娜便像故意的一般,磨磨蹭蹭跟戴玉霞聊了好一会。
她一心二用,浑然间似乎听到戴玉霞说了句:“等这次比赛结束,我可能就退了。”
罗娜用了两秒时间消化,而后脸色丕变,注意力瞬间收回。
“什么?”
“我知道有点突然,但我已经决定好了。”
这简直是当头一棒,砸得罗娜手足无措。
“为什么退役?大霞,以你的实力进国家队绝对没问题,你这么年轻,也没有什么伤病,不能在这止步啊。”
“我知道,但我有点累了。”
罗娜哑然。
戴玉霞一直以来都是队里最让教练组放心的人,不管是技术还是心态,都是整个田径队数一数二的。她很懂事,不像那几个问题人物总是任性妄为,练到她这种程度的运动员,绝不可能简单因为“累”就放弃自己的运动生涯。
罗娜问:“除了累呢,还有其他原因吗?跟我聊聊。”
戴玉霞低着头,静了一会,说了一个名字。
“江天……”
“江天?跟他有什么关系?”
戴玉霞苦笑道:“罗教,你神经可真粗。”
罗娜:“……”
罗娜迅速理清关系,把几根线扯一扯,搭一搭,再参考平日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小声问:“你跟江天,你们俩是不是在一起了?”
戴玉霞点头。
“那很好啊!”罗娜鼓励地一拍手,“大霞你放心,我们不是老古董,我们不禁止队员恋爱的!”
拐角处扒着墙边偷听的某少年小小呿了一声。
戴玉霞说:“江天现在练跳高练得很痛苦,高教练整个心思都在毛茂齐身上,江天只能参加一些小比赛,也出不来成绩。”戴玉霞用很客观的语气说,“我不是怪高教练,竞技场上本来就是优胜劣汰,江天的性格不适合这种氛围,我跟他谈过了,他也同意退役了。”
罗娜愣着,这几分钟的功夫,队员们就像熟透的桃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戴玉霞说:“我们计划在学校后面盘个店,已经看好了。如果我去国家队,那就只剩他一个人干,江天那人你也知道,心理素质一点也不好,我怕他一个人不行。”
罗娜说:“盘店?你们要开店?要不让他先现在学校上课,店的事等你——”
“上课?”戴玉霞摇头道,“没可能的,你看江天像是念书的人吗?让他坐教室还不如上刑场了。”她笑着说,“不是人人都是段宇成啊。”
罗娜眼神微移,墙角的头发立马缩回去了。
罗娜没有马上同意戴玉霞的申请,说:“这件事我们回去再谈,你先好好比赛。”
戴玉霞走了,经过这么一番谈话,罗娜也没有心思跟段宇成捉迷藏了。她直接走到转角处,段宇成被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吓一跳,下意识扭头躲。
“你跑什么!”
段宇成鼓着嘴,慢吞吞转身,靠回墙上。
罗娜看他一副等着被训的模样,眯起眼睛。其实她很想问问他,是真怕她还是装出来的,她总觉得他的言听计从有点哄人的成分在里面。
段宇成的视线飘来飘去,最后落在罗娜脸上,先开了口。
“你要走了?”
“嗯。”
“这么早啊……”
“我又不是省队教练,留这干什么。而且马上要开学了,队里要来新人,我得回去看着。”
“这么快就开学了?”
“你以为呢,这都几月份了。”
段宇成恍然。
距他进入A大已经一年了,他天天泡在烈日和汗水里,完全没有时间流逝的实感。
刚刚戴玉霞的话让罗娜思绪万千,她看着段宇成,许久后道:“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这几年,努力训练努力比赛,什么多余的事都不要想,别给自己留遗憾。”
段宇成想问什么算“多余的事”,但出口的时候却变成了,“我知道,你放心。”
罗娜点头。
“如果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你手机拿着不要当摆设,总不开机。”
“没……”他嘀咕,“反正也没人找我……”他偷瞄她,“有人找我就一直把手机带身上了。”
可惜罗娜有心事,没听出他的暗示。
“好好备战,我走了。”
段宇成戚戚然目送她远去,走廊尽头的光把她的背影勾画得朦朦胧胧。
吴泽开车送罗娜回校。
队员顺利抵达省队开始训练,算是教练组一阶段工作结束,不过吴泽作为专项教练,比罗娜要多留一段时间。车上吴泽与罗娜闲聊,想先找个吃饭的地方休息一会。罗娜听得心不在焉。在吴泽分析哪家麻辣烫好吃的时候,罗娜忽然来了句:“你听说江天要退役了吗?还有戴玉霞也要一起。”
吴泽淡淡道:“是吗?没听说,退就退了呗。”
罗娜重新陷入沉思。
“我们学校后面那条小吃街,店面贵吗?”
“不便宜,大学城附近哪有便宜地方。”
“这样啊……”
“怎么了?”
罗娜把戴玉霞和江天想开店的事告诉吴泽,又问他说:“我记得你好像有些搞工程和装修的朋友,如果——”
“罗娜。”吴泽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点过于在意这些队员了。”
“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不对,但你尽心要有个度。在队里你管管就算了,离队了也你管。你一个管,两个管,个个这么管,还活不活了。”
“队里一共才几个人?”
吴泽不作回应。
车里静了半分钟,罗娜低声说:“就最后一次,江天怎么说也跟我们练了两三年了,如果他有需要,我们就帮帮他好不好?”
吴泽斜眼看她。
“随你,劝也白劝。”
又静了一会,吴泽说:“跟我回趟家吧。”
罗娜微愣,吴泽一个亲人都没了,所谓的“回家”只可能是看望王叔——他那个脑溢血的启蒙教练。
吴泽说:“他最近身体情况不太好,你去见见或许能让他高兴点。”
罗娜说:“行啊。正好我也挺想王叔的,什么时候去?”
“都可以,你想什么时候?”
“要不现在?反正今天挺闲的。”
吴泽点了支烟,在下一个路口调转车头。
王叔家离学校不近,在一座老小区里,房子是吴泽租的,一个单间。吴泽还雇了一个保姆照看他,一个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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