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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倾:为你淡花容-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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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点头,笑道:“我自然知道王爷是个好人,所以说夫人是有福气的人。”
我弯起唇角,没有再接话。
她与我说了会儿话,又喝了些酒,有些头晕脑胀。许是怕失礼,她再寒暄几句就告辞。我见她不舒服,也不勉强,让人送她回桃花阁。
等自己清净下来,环顾四周,才见宾客都正喝得高兴。
南宫也是真的高兴,一桌桌喝过去,谁敬都喝,完全不给自己留点余地。我有些担心,想叫人去劝劝,可踌躇半天,还是没有开口。
静静坐在椅子上,双眼一直追随着他。
后来不知是哪个嘴碎的下人瞧见了,跑去跟他邀功,他转头看向我的方向,对我笑了笑,终于没有再喝。
奶娘也抱着平安回来,我从她手里接过,小心地抱着,轻轻摇晃。
下人怕打扰到我,全都退出亭子。
我对着孩子笑笑,然后指着南宫道:“宝宝,看见了吗,那是你爹爹。”顿了一顿,“你要记住他啊。”
平安忽然咯咯笑起来,露出牙床,光秃秃的,微蓝的眼睛恰似湖水。
他到底在高兴什么呢?我思考半天,还是想不出来。
又抱着他玩了会儿,看宾客差不多都起身告辞,才将奶娘唤进来,吩咐道:“你先哄着世子睡了,然后放在我房里。”
因我这月时常将孩子带在身边,所以奶娘不疑有他,“奴婢知道了。”
瑶荆正因我支开她的事生气,板着脸离得远远的。
我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想想都是自己的错,瑶荆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或许是我不自觉中教坏了她。她现在这样动不动就给主子脸色,要是以后换了主子,哪知能不能容。
☆、第八十六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十三)
“你过来。”朝她的方向微抬下颌。
瑶荆怔了怔,许是很久没见过我这样不客气。想了想,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慢慢移过来。
我本想狠狠说说她,但看到她有些害怕的神情,那些责骂的话就如同鱼刺卡在喉咙,无论如何吐不出来。纠结半天,还是放缓了语气:“你去准备些酒菜,再拿上几壶陈酿,我要与王爷说说话。”
她听了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兴奋道:“奴婢马上准备!”
我又坐回去,安静等着。
不多时,所有客人都走了,南宫抬手揉了揉额角,抬起头朝我看过来。
我隔着帘子对他招招手,他笑笑,踱步过来。
下人本想收拾东西,但瑶荆极有眼色,奉上酒菜后挥挥手,眨眼的时间院子里只剩我们两个人。
“还不困?”他含笑,两颊酡红,身上都是酒气,所以并没有走近我。
我站起身迎过去,拉着他坐下,“我想跟你说说话。”是撒娇的语气,我已记不起自己多久没有这样过了。
他愣了一下,夸张地做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夫人有话直说,小生怕怕。”
我即刻丢开他:“谁稀罕!”
他笑嘻嘻地拦住我,手上用力,我跌坐在他怀中。“为夫稀罕、为夫稀罕……”
白了他一眼:“你正经点。”
他故意往我耳后呼气,痒痒的,我忍不住打了他的手一下。他笑笑,没有再闹,慢慢整个人靠在我后背。
很安静。
我耳边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偶有夜风吹进来,他揽进我,又用温暖将寒冷赶走。
心底滋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感,有点酸,有些隐隐作痛。
深呼吸,定住心神,拉开他的手。他不满地嘟囔几声,没有勉强。
坐到他对面,斟酒。
他拦住我的手,满眼都是笑,仿佛一片温柔的海,蓝得深邃无害。
“我喝就行了,你刚出月子,还是戒口的好。”
我没有坚持,等他饮尽又为他续杯。
他脸上的笑一整晚都没有消失过,我备下酒菜,他更是高兴,不知不觉又喝了不少。
眼神越发迷离起来。
喝到最后,因是真的醉了,拉着我的手不停说话:“明月……我真的很高兴……”
我垂下眼睛,淡淡笑着:“我知道。”
他摆摆手:“你……你不知道。”抓住我的手忽然用力,紧紧地,仿佛用尽所有力气:“明月,从我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告诉自己,若有一天,你肯那样为我,我就是死了也不能叫你受委屈。”
我摸不着头脑:“哪样为你?”
他的嘴角弯起弧度,神情突然变得温柔:“可是现在都不要紧了。就算你不肯我,我……我也愿意。”说着“砰”一声头磕到桌子上,人事不省。
☆、第八十七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十四)
我无奈苦笑,这话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看他的样子,再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他不再说话,天地间重新静谧下来。我细细看他的眉目、轮廓,心里涌上一阵不舍。
到底都是有感情的人,相处久了,总是会放不下的。
如果……如果我们早些遇见,那该多好。不必有中间那么多的坎坷,我不需要多爱一个人,一开始就遇见了他,那么我们现在应该真的很幸福。
但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没有就是没有。
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抚上他的眉,细致地一遍遍描摹。嗤笑一声,起身唤人。
“将王爷扶回房里。”
搬运过程中他稍稍有了些意识,喃喃唤着我的名字。随着的的婢女都红了脸,可眼睛里都是艳羡。
到了卧室,让人去打了热水,便将他们全数摈退。
平安睡在摇篮里,烛光映在他脸上,有一种贴心的温暖。
替南宫将衣衫除去,好好放在床上,取过被褥盖着。拿帕子着水,拧干后为他擦拭面部,一下一下,认真小心,没有叫他惊醒。
谁知擦到一半,他猛然睁开眼,紧紧抓住我的手,眼睛里一片空洞。
我惊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慢慢看清是我,笑了笑,仿佛梦呓:“明月,我初见你……”他没有说清,只停了停,道:“我就告诉自己,若有朝一日我得了你,定要爱护你一生一世。现在……现在……”
他说不出来,我哄着他:“我都知道,你醉了,好好休息,乖乖睡觉,听话。”
他露出一个孩童般的笑容,点点头,安静地抱着被子睡过去。
我在床边坐了半晌,慢慢起身。
都是些身外之物,我来江夏时没有带着什么,若是走了,自然也不该那些什么。只收拾了几件平安的衣衫,抱起孩子。
平安突然被抱起,发出一声呜咽,眨了眨眼睛。
我正想要不要捂住他的嘴,却见他看清是我,又眨了眨眼,重新睡去。
还好……
走到门边,回头望了一眼南宫,他并不知身边发生的一切,睡得很好。
不知为何,忽然不忍再看。搂紧孩子,快步走出去。
今日平安满月,下人都得了赏,我特意命人单独在下人院里摆酒,只等宴席散后可以犒劳他们。
所以一路走得很顺畅,并没有遇到什么人。
到了后门,将门栓拉开,拉开门,赫然就见一张熟悉之极的面孔。
心里莫名觉得委屈,猛地扑进他怀中:“落夏……”
落夏怕伤平安,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与我隔着些距离,拍着背道:“我在……出来就没事了,快上车。”
我点点头,泪意未消。
与他走出一截,马车等在街口。车夫是生面孔。
☆、第八十八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十五)
我向来很信任落夏,所以也不多问,直到上了马车,他方解释:“今上派遣二公子出使嵩允,公子无法才差了我来。”
我点头:“娘亲可好?”
落夏接过平安抱着:“夫人很好,只是十分挂念小姐。”
“我长久不在娘亲身边,辛苦你了。”
他笑笑:“与我何须说这样的话。”
到了城楼,落夏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叫他们打开城门,我们快速出城。
害怕被发现,马车驶得很快,颠簸中平安嘤咛。
落夏皱了皱眉,挑开帘子道:“平稳些。”
又回过头,见我发怔,犹豫一会儿,终是小心试探:“小姐真的想好了?”顿了顿,困难道:“要是……我们便回去。”
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摇头:“没事,我在想事情。”
他与我自小相识,自然对我了解,从来我一个神情动作他都能猜到七八。
我有点累,靠在软垫上对他说:“我休息会。”
他点点头,取过早已准备好的毯子为我盖上。
闭上眼睛,我以为自己应该轻松、开心,可预想中的情绪并没有来到。反而心里沉甸甸的,像拴了什么重的东西,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鼻尖闻到一阵馨香,抬起眼皮,是落夏将香料放进香薰炉中。这味道很好闻,淡淡的,馥郁淡雅。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我很久没有做过梦了,可是这一次却梦到从前。
临帝三十四年冬。
我长跪于殿前。
恪哥哥病重,先帝下旨取消婚约。圣旨上说怜惜父亲一生为国,不愿我被拖累。虽恪哥哥是皇子,但依然不能害我。我心知这一切不过是父亲以自己的权力换来,换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但我不肯要。
我记不得自己跪了多久在,只知道后来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冬雨寒得透骨,我几乎要坚持不住。
后来听到一阵声响,抬眼望去,远处廊檐下站着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太监。
我眼前已经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知道那少年一直看着我,看了很久。
雨水流进眼里,我眯了眯眼,再看过去时,他们已经走了。
我继续跪着,一直到皇上心软,一直到父亲妥协。
梦很奇怪,一直不断重复着我抬眼看那少年的那一幕,不断不断,仿佛是想叫我看清些什么。
于是我很努力地去辨认,努力想要看清。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终于时间停住,我微微眯眼想把眼中的雨水挤出去。少年忽然笑着叹了口气,距离一下拉近。
那双微蓝的眼睛,带着微微的笑意看我,倒映在瞳孔里的我,一身白纱衣,裙摆上绣着梅花,颜色浅淡。额发贴着肌肤,像只落汤鸡,狼狈得很。
可他面上没有丝毫厌恶。
☆、第八十九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十六)
画面忽转,是我最伤他那日。
当时看不清,现在在梦中,却是清晰无比。他的眼睛似压着一片云,暗淡无光。他抱着我,几乎是绝望。
你又要怎样不放过我。
我想解释,却无话可说。
他等不到回应,仰起脸,目中似对我已绝望,忽而开口笑道,祈明月,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我恩断义绝。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翻江倒海一般。很疼。
“小姐!”呼唤响在耳边,我猛地睁开眼。
落夏满脸担心。
见我醒来,他松了口气,愣了愣,抽出一只手捏着袖子伸到我脸上,轻轻擦拭。
“做恶梦了?”
语调温和宠溺,我几乎是下意识抓住他的手,等意识到他面上的惊诧时,才真正回过神来。我看着他,莫名悲从中来。
“他会不会恨我?”
他甚至是马上明白我的意思,望着我许久,才轻声道:“他恨不恨你都不要紧,只要是你想做的,那就一定是对的。”顿了顿,“明月。”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平等的,如同一个朋友在告诉我应该如何选择。
我呆滞许久,落夏叹了口气,掀开车帘对着车夫道:“停车。”言罢又转回头望着我,眉毛微微挑着,带着征询。
我往后缩了缩,可背已经抵在木板上,根本是退无可退:“我不知道……”
他仿佛看穿我的犹豫,将平安送到我怀里。他还在睡着,被人移动,也只是轻轻哼了哼。
平安的轮廓像极了南宫,眉毛、眼睛、鼻子,只有皱眉、憨笑时的一点神态与我如出一辙。他是我的孩子,是我和南宫的孩子……
落夏笑了笑,眉目间掩去一些东西,再次挑起车帘:“往回走。”
“这……”车夫犹疑。
“落夏……”我喊住他。
他侧过身,微笑:“你心中已有了主意,又何必再迟疑。相国府的祈明月,从来不是这个样子。”
我的心仿佛被一只手轻柔放置妥当,安稳、无惧。半晌,对着他颔首。
他又是一笑,再次吩咐:“走吧。”
落夏看了看天,道:“此刻回去,王爷应当宿醉未醒,小姐只消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便好。”
我有点害怕,可想着下人也应是喝了不少酒,怕没有那么早起,只望一切顺畅。
回到江夏城外,一直等到卯时城门开启。落夏送我至王府后门,门仍是半掩着,只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似乎与我离开时不太一样。不过转念一想,许是风给吹开了。
“你此刻便要走了吗?”我不舍道。
落夏轻轻碰了碰我的额角,笑道:“小姐有了自己的幸福,我也不能示弱啊。”他抬眼瞧着王府,语气温柔:“如今小姐有了好的归宿,落夏也就放心了。”
说完转身就走。
我吓了一跳,接连叫他的名字,可是他一反常态,脚下不停,转瞬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第九十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十七)
我想去追他,可怀里抱着孩子,手臂很酸,脚也迈不动。鼻尖发酸,落夏这样……是不是代表他不会再管我了?
难道他终究对我的反悔生气?
可我心里清楚,落夏并不是那样的人。他赞同我的每一个决定,不管最后结果是好是坏,他都不会像别人一样反过来嘲笑我。
或许他是累了。我那么麻烦,他到底还是累了。
抽咽一声,再次探出脖子望了望,不见他。
收回自己的心,定了定神,折身推开门。
果然,后院很安静,看来还没有人发现我不见的事。我拉了拉自己的衣襟,扶正发髻,这样哪怕突然被人瞅见,也可以装作晨起散步。
到了花园,仍旧安静,甚至……安静得不像话。按惯例这个时辰应有花匠前来照看,避开主子到花园的时辰,可……四下没有半个人影。
心底隐隐不安,我强自镇定,往东院去。谁知还没踏进门,忽然有人从里面冲了出来。来人来势汹汹,我一个不备被撞得向后跌去,双手死死护住孩子,背脊便重重砸在地上。
害怕惊醒众人,只能把痛呼压在喉咙,唇齿间发出一声忍耐的呻吟。
来人也踉跄数步,抱着头慢慢站定。
我抽出一只手想撑着自己站起来,可后背痛,没有力气。胸中冒火,怒目瞪去,看清面前之人却愣了愣。
“瑶荆?”
她亦是愣住,原本抱着头乱叫,现在猛地看向我,满眼不可置信。
“你在做什么?”我更是生气,怎么这样莽莽撞撞,要是平安有什么事,我……等等,她这是……
“王妃!”她忽然委屈地叫了一声,朝我扑过来。
我还没想清楚她满脸泪是为了什么,转眼又被她的热情吓到。
“我……我以为你走了……”她抽噎着断断续续道。
我顿时一阵心虚:“你快扶我起来。”
她这才想起我的状况,连忙小心翼翼地搀扶住我。等站稳了,目光忽然凝结在我拿着的包袱上。
我嘿嘿干笑两声,把包袱往背后挪了挪。
“您真的要走?”她瞪大眼睛,眼泪又扑哧扑哧掉下来。
我想不到该如何解释,干脆拿出主子的权威:“乱说什么呢?一大早就一惊一乍的。”
她被我唬住,眨巴着带泪的眼睛。
“我饿了,去准备早膳。”丢下一句便往里走。
她在原地踌躇着,显然还是想不通。
我害怕她继续纠缠,加快脚步。瑶荆却猛地跳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拦住:“王妃,我不知道您想吃什么,不如您跟我一起去厨房……”
我不解:“你在我身边一年有余,如何不了解我的喜好。”以为她还是想追问,“我有点累,先去房里躺躺。哦,你顺便叫奶娘过来,让她带小世子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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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亲们有个好梦!
☆、第九十一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十八)
她几乎是强行来拖我:“我不管,你陪我去!”
我是真的生气了,推了她一下:“你在干什么?!”
她往后退了一步,站定,眼光躲闪着。
她虽然有时候会耍小性子,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我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脑子里告诉自己,走吧,跟她一起去,先躲过这段,接下来一切都是好的。
可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脚。
慢慢朝卧室走,瑶荆想跟着,我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终归是害怕,不敢再动。
推开门,安静。
隔着珠帘望过去,还是很安静。
没有人。
心底松了一口气,转身,可又顿住脚步。
卧室没人,那南宫呢?他去了哪里?
难道……他已经发现了?
心底惶惶不安,快步朝院子另一头走去。坐月子时,怕我无聊,为了多些时间陪我,他特地把在东院辟了一间书房,将所有公文、书籍都搬了过来。
门开着,我走过去。
屋子里烟雾缭绕,第一眼看见地上放着铜盆,纸片在火焰中化为灰烬,风吹进,灰烬四散。
透过迷蒙的烟雾,整颗心都凉了下来。
他背对着我,将一个人压在墙上。烈火一般艳丽的裙摆,是萃婷。
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捶在她身侧,握得死紧。萃婷衣裳凌乱,沉默地承受着。
他的呼吸声很乱,粗重,有些像小兽发出的嘶鸣。
我看了一会儿,他没有停下。
怀里的平安动了一下,似乎是要醒了。低头看着他的小脸,笑了笑。
复又抬头,看着他的背影。
眼睛酸痛。伸手揉了揉,转身便走。
瑶荆还站在院门口,双手纠结着衣摆,张了张口,像是有话对我说。可嘴唇蠕动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我与她错身而过,她蓦地伸手想要拉我,我清清淡淡看了她一眼,她僵住,手指擦过我的衣料。
天空乌蒙蒙的,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其实她有什么好怕的呢,我纵是看见了,也不会怎样。
只是有些可惜。
这次我是真的。
鼻子发酸,本能地低下头,一滴水珠落在平安脸上。他已经醒了,眨巴着蓝色的眼睛看我,不谙世事。水珠落在他脸上,顺着轮廓滑至唇边,他咧嘴笑,就滑了进去。他咂咂嘴,忽然一瘪嘴,哇哇哭了起来。
我连忙摇晃着他,希望能让他停下。可不管我如何努力,他还是拼了命一样嚎哭。
这一刻,我真想把他丢出去,让谁捡去都好,只要不要再让我看见他。
可是怎么舍得。
一年。
不算长,可我到底是有心的。
抱紧孩子,快步往后门走。留在身后的瑶荆半天才反应过来,尖声叫“王妃”,然后乒乒乓乓地跑进院子里。
☆、第九十二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十九)
出了门,径直走到街口,举目四望,没有落夏。
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已经走了。
下起雨来。
街上冷冷清清,因为天气不好,人很少。行人来往匆匆,路过我身边,掩不住一脸诧异。
心里火烧火燎,有些难堪。雨水打在身上,我把平安抱紧,毕竟只是一个月大,怕他受寒。
加快速度往城外走,不敢回头。
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接连摔了两次,看来我真是流年不利。
一双手搀住我,身子一僵。
油纸伞遮住一方天空,我动都不敢动。害怕回头,害怕得想哭。
“姑娘,你没事吧?”话音出口,心上的重石落下,隐隐觉得无力,心口发闷。
摇了摇头,借力起身,弯唇:“大娘,我没事。”
老妇人不赞同地看了看平安:“怎么能让孩子淋雨呢,要是着了病怎么办?你家相公……”她突然止住,端详着我的脸,半晌,叹气:“过日子难免会有矛盾,可再怎么闹,也不能离家出走啊。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想想……”
勉强挤出一抹笑:“大娘,我没有相公。”
她怔住,似乎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唉声叹气,换上怜惜。
我仰起脸,雨水落进眼睛里,刺痛。她可能以为我丈夫死了吧,如果真的死了那也好,至少不用再害怕不可知的未来。
二哥说得对,有时候,真希望他死了好。
哪怕守一辈子寡,都抵得过眼看着自己的心一次次被人踩在脚下。
(文)无心抑或是有意,根本没有区别。
(人)大娘将伞往我手里塞:“照顾好自己和孩子,雨这样凉,淋坏了身子可了不得。”
(书)我含笑点头:“谢谢大娘。”却忘了接她的伞,逃命一般走开。
(屋)她在身后叫了我几声,没有勉强。
一身都是泥,可想在路人眼中多么怪异。行人纷纷避开我,就像在躲避瘟疫。
来到城门,有十几人在排队等待检查然后出城。我等不了,自顾朝前闯。
他们见我来势汹汹,皆避开,士兵想拦,可最后还是捂着鼻子躲开。
竟然就这样出了城。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能一直往前走,一直走。雨越下越大,路面一片泥泞。忽然从路边草丛里窜出一只兔子,我吓了一跳,忍了许久的眼泪顷刻间喷涌而出。恨恨踢了一脚草丛,一边走一边哭。
平安也跟着哭,声音比我还大。
头开始发疼,我站定,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安安静静,无声无响。
垂下头骂他:“哭什么哭,你爹都不要你了,再哭我也不要你了!”
他抽着气停了停,眨眨眼睛,“哇……”,声音比方才更大。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跌坐在地上,四下无人,只有雨声夹杂着风声,仿佛在嘲弄我的可笑。
☆、第九十三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二十)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那该多好。或者我没有梦到初见,那我就可以跟着落夏离开,即便心里存着对他的歉疚,总比伤心要好。
不过也可以理解吧,毕竟我对他从不算好。他忍了我许久,现在终于解脱了。
萃婷很好,老夫人很喜欢她,想必王府的日子可以平淡下来。可是我要去哪里?
长安?
不过是从一个伤心地到另一个伤心地罢了,一切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我的每一次选择,都是这样的结果,我要怎么去见娘亲,怎么面对二哥和落夏。
天地这样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雨很急,砸在身上有些痛。摇了摇脑袋,重新爬起来,一步一步往前走。
膝盖很疼,想是宿疾又犯了。不得不放缓步子,一瘸一拐地走。不知过了多久,天更黑了,乌云把世界完全笼罩起来。闪电划过,惊起林间飞鸟。
小路崎岖,走得很困难。手臂发酸,小腿发疼。雨水侵湿鞋袜,冷冰冰的。走得眼前发黑,疲乏至极时,才发现眼前是悬崖。
这就是路的尽头。
悲从中来,忍不住呜呜哭出声。只是哭声很快被雨声淹没,激不起任何回音。
倒不如跳下去好了。
走到悬崖边,看了看,深不见底。
平安哭累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扯住我的衣袖。心中一动,呆呆看着他。
他见我不生气,眯眼笑了一下,拉过我的手。他的手那么小,只能握住我的小指,可是他乐此不疲地仅仅捏着。玩得起兴,将手指塞进自己嘴里。
手不干净,我下意识想抽出,可他抓得很紧,我竟然没有办法。
他咂巴着小嘴,嘿嘿傻笑。小指被温暖包裹,这一点温暖,竟慢慢蔓延至全身。
亲了亲他的额头,无奈苦笑。我还有他呢,平安那么小,我即便是他母亲,也没有权利将他带走。更何况,求死,这样的事不应该发生在祈明月身上。
我祈明月,是相国之女,受先帝宠爱,曾是江夏王妃。出身高贵,才情不输她人,我不应这般死去。
脚下的石子滑落,掉下悬崖,久久不闻回音。我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转身,愣住。
她跟了我多久,为什么丝毫没有发觉?
“为什么不跳呢?”她低低笑起来,回忆中黄莺般的声音变得粗哑、暗沉。她静静站在雨中,手中握着长剑,亦是全身湿透。雨渐渐小了,发梢滴滴答答地流着水。“跳了就解脱了,不会再有痛苦,不会再心痛……”她喃喃说着,忽然抬眼看我,嘴角露出天真的笑。
“明月小姐,我好希望你跳啊。”
紧了紧怀中的平安,我只觉头皮发麻,可还是倔强地直视她。
☆、第九十四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二十一)
“翎悦,”口中干涩,“好久不见。”
她挑起眉,漫不经心地笑:“我们前不久还见过,明月小姐,你忘了吗。”顿了顿,仿佛玩耍一样将剑尖挑起,对着我比了比。“就在江夏城里,我差一点就杀了北宫恪。”眼里闪过恨意,“只差一点。”
吞了口唾沫,“他已登基为帝,你杀他,天下必将大乱。翎悦,从前皇后娘娘最喜欢你,她总是夸你心胸不输男子。即便你不理会天下苍生,难道要让她失望?”
她哧地笑了一声,没有接着我的话,自顾自道:“你从长安出来那日我就跟着你,一路上那么多机会,我却没有下手,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她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又接着道:“我看到他送你走,我真是好开心。祈明月,你说我叫娘娘失望,可你心里其实再明白不过,我们是同一种人,心里装了一个,哪里还有多余的地方去管别人。”
“我很羡慕你,想来你不知道。”她说着眼里竟露出了真正的笑意,“我们爱上的都是乾华朝最尊贵的男子,可是你出身相府,所以你能够得到先帝赐婚,能够得到容娘娘真心相待。而我呢?”自嘲一笑,“我专研兵书、修习武艺,为的不过是他能多瞧我一眼。皇后夸赞我,赏赐我,她对我再好,在她眼里,我始终只是一个下人……”
“我做那么多,只希望能离他更近一点,再近一点,就算他……他看不见我,至少他活着,我便有希望……”翎悦目光锐利,“如果不是你……”
“够了!”我忍不住大吼,皱起眉:“我知道你爱朔哥哥,可是成王败寇,他输了就是输了,你再纠缠又能怎么样?他永远不会活过来!”
她面色不变,指腹轻拭剑尖,缓声道:“我看过无数兵书,自然明白成王败寇的道理。太子战败,他死,我不恨你。”
“那你为何还要苦苦纠缠?!”
她轻笑:“可要不是你,他会战败么?”轻得如同叹息,“明月小姐,如果不是你,他不会死。”
猛地闭上眼睛,那一幕仿佛再现。
他倒下去,眼里都是不甘。他看着我,朝我伸出手,他说明月……那两个字,他重复着,一直重复,直到没有气息……
我怕得哭了,恪哥哥将我揽进怀里,不让我再看。
擅自放箭的弓箭手跪下请罪,头磕得震天响。
怎么办……怎么办……不是说只是要跟朔哥哥谈判吗,为什么会这样……他恨我……
恪哥哥拍着我的背,淡淡道,不关你的事,他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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