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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去飞 从伦敦到北京,30000公里的热血之旅!-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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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包着缠头或戴着无沿便帽,无一例外地穿着宽松肥大的裤子和长衫,也挤在这个红砖垒成、没有窗子的小茶室里,谈天说地,喝着没完没了的茶。屋子的外面点着明火,上面架着一口大锅,正在煮着米饭。他们邀请我们留下来一起吃饭。然而,我们只能很遗憾地谢绝他们的好意,因为早餐吃得很饱,我还没有消化呢。我们正想动身,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带着一大群随从走进来,恳求我们留下来一起喝个茶。“你们是客人,我是主人。招待你们是我的责任。”他说。

很显然,外国游客在巴基斯坦还很罕见,因此依然得到很大的欣赏和礼遇。昨天的两个货车司机,听说我们从拉合尔一路骑了30英里居然没有筋疲力尽,感到非常吃惊,于是坚持为我们支付饮料的钱。第一次经过巴基斯坦时,也许是疲惫过了头,并且一直在生病,我几乎没工夫注意当地人,然而这次故地重游,我发现这些小小的友好举动如此动人,使我在这个国家的旅行变得非常愉悦。

随着我们的北上,环境变得越来越干燥,湿润而肥沃的平原地带渐渐离我们而去,柔和的绿荫变成了棕、灰、红、黄色,如此景象让我想起了伊朗,表面平滑的公路更加深了我的错觉。双行车道绕着盐岭(Salt Range)迂回起伏前行,绕开杰赫勒姆(Jhelum)之后,这条公路又穿过荒凉的山岭,跨越峡谷,在崎岖不平的高山上蜿蜒前进。当我征服了自比哈尔以来的第一座山梁后,我欣喜若狂,几周以来单调乏味的平坦大道终于有了变化。这里的空气又干又热,地面焦枯而多石,只有最抗旱的灌木和带刺的树木才能生长。半隐在迷雾中的山峰在远处耸立着,深褐色的悬崖在尘土飞扬的平原上隐隐呈现,近旁深深的大峡谷和干枯的河床穿过这些悬崖,就像那上面的刻痕。在这些乡村小镇里,清真寺的圆顶和尖塔是最多见的,公路盛气凌人地将这些地方一分为二。一簇簇平顶的砖石灰泥砌成的小店和住家在阳光下被赤裸裸地炙烤着。五颜六色的广告牌上,四处可见“红白香烟”、“金叶烟草”、 “立顿冰茶”,左边的一些小山包让克罗姆佩兹想起她的家乡哈勒姆附近荷兰海岸线上的沙丘。

路上为数不多的几辆小轿车几乎一律是日产的,就连本地的公交也是丰田和铃木的小巴,它们在拉合尔的大街小巷摁着喇叭,四处穿梭。日野长途车呼啸着掠过,排放出油乎乎的浓烟,一股热空气迎面扑来。最醒目的毫无疑问就是那些大货车了,这些装满了货物的庞然大物闪着明晃晃的金属光芒,车身上的色彩组合大胆而惊人,到处刷着厄尔都语和英语的大幅标语。不仅如此,那上面还覆盖着一串串的彩灯和亮片。这种丰富炫丽、生机勃勃的个人绘画作品的细节中所表现出来的想象力、技艺和非凡的投入,使得一架平庸暗淡的大机器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幅幅精彩纷呈的流动艺术作品。

炽热的空气在耳边呼啸着飞过,自动旋转的飞轮发出微弱的嗡嗡声,我们正沿着一条漫长的山路,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向山下的城市俯冲而去。在我们的眼前,山底下呈现出一片广阔的平原,拉瓦尔品第(Rawalpindi)假日酒店的店员以温暖的笑容和热情的握手欢迎我们的到来。

*

驶往伊斯兰堡的大巴被夹在穆里(Murree)路上拥挤不堪的车流里,以最低的速度缓缓地向前爬行。一路上,大巴频繁地停下,用恳求的喇叭声召集更多的乘客上车,这种奇怪而嘈杂的声音变得有点儿像马的嘶鸣声。在每一站上,售票员大声报出目的地的名字,直到车里的过道上都挤满了站立的乘客,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我透过车窗,看见一架绿白相间的巴基斯坦国家航空的喷气式飞机直冲入万里无云的天空,机上的乘客们被飞机从一个世界带起,几个小时之后又被投放到另一个完完全全不同的世界里,而在这两极之间究竟有什么,他们却毫无感觉。

经过了数月的艰辛,我才来到了这片遥远的土地上,然而,如果坐飞机,英国离这里也不过是十小时之遥,想到这里,我更是觉得自己非同寻常。

“的确不是很远!”克罗姆佩兹表示同意,“飞机让整个世界都缩小了。”

半个小时之后,我们散步在炎热、空荡、整洁而平坦的人行道上,路过奢侈的现代化宅邸,这里高墙林立,大门紧闭,有内部通讯系统保护着豪宅的安全。拉瓦尔品第离伊斯坦布尔只有10英里,但是正如飞机上的乘客一样,我们被发射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这里草木葱茏,花团锦簇,红白掩映,被小心守卫的边界上还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

克罗姆佩兹说,我们可能是在荷兰了,或是阳光下的米尔顿·凯恩斯(Milton Keynes)和佛罗里达。

当然,不是的,这里是巴基斯坦。

ACB公司位于蓝区的山景大厦,办公室的一个男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给我们俩一人一瓶可乐,然后把装有自行车零部件的包裹取出来。接着他拿出钢笔,把汽车站指给我们看,于是我们坐着有隔离带的丰田小巴回到了巴基斯坦。克罗姆佩兹和其他的妇女不得不挤在前面的驾驶舱里,男人则被紧紧地塞在车的后部,我甚至无法伸手到口袋里掏钱买票。

*

拉瓦尔品第和伊斯兰堡不同,人行道非常拥挤不平,水泥路让位于被压得紧紧实实的土路和各种坑洞之间。

天气非常炎热,让人感到萎靡不振,我忐忑不安地想,如果巴基斯坦北部在四月初就那么热,那么,五六月份的塔里木盆地和内蒙古的温度我又该如何对付?还有七月份的中国东北又会是什么情况?

正发愁着,一声尖叫声夹杂着愤怒的荷兰语打断了我的思绪。一个迎面走来的当地色鬼刚刚趁机捏了一把克罗姆佩兹的屁股。有些男人把西方女人日渐增长的自由和独立误认为乱性(互联网上的黄色网站更是恶化了这种误解)。对于女性旅行者来说,这种情况不仅令人难堪,甚至非常危险。我真想立刻追上那个恶棍,拽住他的睾丸,乱摸他的屁股,然后质问他,被一个陌生人性侵犯,是个什么滋味,但是我还是生生地克制了自己的冲动。片刻之后,当我进一步深思这件事情的时候,不由想到,到底是多大程度的愚昧和性压抑才会驱使一个人走到这种地步,我究竟应该感到怜悯还是愤怒?

在一个穆斯林国家和一个女人结伴同行,这的确给了我很多的启示。男女隔离不仅发生在公交上,也发生在很多餐厅和咖啡厅里,在这些地方,我们被单独地隔离开,待在一个叫“家庭区”的地方。

“这个国家有一些非常可爱的人,但是有些规则实在是愚蠢之极。”这是克罗姆佩兹经过观察后得出的结论。此时,在拉瓦尔品第的萨达(Saddar) 集市的一家咖啡厅里,我们正坐在“家庭区”的彩色玻璃后面,吮吸着冰爽的可乐。“在这里,身为女人使你感觉自己有什么问题。”克罗姆佩兹说。

我们从裁缝那里取了她的新罩衫。这是一件又长又宽松的大袍子,其设计专门掩盖了胸部、大腿和臀部这些带有挑逗性的突起部位,以便在科希斯坦(Indus Kohistan) 和巴尔蒂斯坦(Baltistan)这些极端保守的地区穿。她选的颜色是荷兰橙,她说穿上它感觉比穿自己的灰T恤更惹人注目。

“巴基斯坦女人也喜欢穿亮色。”我提醒她。

但是巴基斯坦女人们不骑车。我们越往北走,越是些偏远的部落区,而她在冒一种更大的危险——她将被好奇的眼睛团团围住,甚至还会被嘲笑。

*

4月11日,周三,我们离开了拉瓦尔品第假日旅馆,胃里很不舒服地塞满了早餐,有酸奶、香蕉块和蜂蜜。除了有两条狗在对面的一小片荒地上交配,这些街道几乎空无一人,这倒是中了我的意。过了城市的边缘,可见奶牛、驴子和山羊正在这片干燥而布满尘土的土地上咀嚼着稀稀疏疏的植物。低矮的悬崖和随处可见的砖窑让人联想起俾路支省。

出了阿特克(Attock),几辆路过的汽车渐渐放慢了速度,缠头或无沿帽下胡须满布的脸开始把我们纳入到他们的巡视之下。我们刚刚穿过印度河(Indus),进入帕坦(Pathans)的土地,这里生活着一群凶猛、顽强、独立、好战的部落,他们的家园从巴基斯坦拥有浪漫名字的 “西北前沿省”一直延伸入俾路支省和阿富汗。他们原始、野蛮的名声一直以来都富有传奇色彩,因为据说印王的士兵们向来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并因此而闻名。他们情愿自取性命,也不愿意作为战俘惨死在征服者的手里。

在距离白沙瓦20英里的一个路边小餐厅里,我痛快地吃了一顿恰帕提(印度薄饼)、豆汤、棕豆、羊肉组成的大餐,外加黄瓜和西红柿组成的沙拉,这要是在去年十月,那是绝对无法想象的,现在的我浑身充满了轻松和自信。一个看起来带着一股子邪气的人试图和我们搭茬,他坐在旁边的吊床上,同样有着浓密的胡子和懒洋洋的眼睛。

“真漂亮。”他赞叹了一声,贪婪地盯着我的自行车。

26寸的小轮子,大而厚实的轮胎——我一直觉得我的自行车非常实用,从来没想过它也算是一架非常雅致的机器。克罗姆佩兹的自行车虽说比不上我的结实,但外形上却优雅得多。

离开白沙瓦6英里,面前的车辆突然紧急刹车。亚洲国家的车流就像水一样,总是找阻力最小的地方流动。如果前面的道路被堵,义无反顾的摩托车手就会在堵车地方的周边寻找一个突破口:他们或贴着路边驾驶,或开到邻近的田野里,或顺着马路中央的隔离带,迎着反方向而来的车辆逆流而上。结果不用说,就是一片彻彻底底无法想象的混乱。一群又一群的行人在纹丝不动的车辆周围的缝隙里乱转,让我马上想起足球赛结束之后托特纳姆(Tottenham)高速公路上的情景。其中几辆车亮出了黑白横条纹的的旗子,人们开始成堆地涌入车里,甚至爬到车顶上,其他的人则紧紧地抓着车沿和车身,“挂”在上面。装着至少三十人的皮卡(敞开式后厢)危险地晃动着,当车突然横穿过中央分隔带,掉头而来的时候,车弹簧贴到了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嘎扎声。我以为必翻车无疑,没想到车身却奇迹般地保持着稳定。从西方来的这两个自行车手被迫从车上下来,颇有自知之明地推着他们的自行车,穿越这片被蓄意破坏的“作案现场”。足足两英里之后,车辆终于再一次缓缓地移动了。

*

白沙瓦的老城简直就是一个巨型的露天大集市,这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香味:烤肉串、炸肝子、茶、香料。在奎塔这个地方,我可以感觉到阿富汗的临近,因为就在最近几年,随着几百万阿富汗难民的涌入,这个城市的人口急剧膨胀,其中还有许多隐藏在黑袍中的妇女。再往回骑一点儿,到富有传奇色彩的开伯尔山口,就可以穿过边境线,瞥见另外一片土地,这真令人神往。其实这一切要不了一天就可以完成,但是出于对我们的安全保障的担忧,这里的官员拒绝给我们签署任何必要的通行证。于是,我们和这条主干道漫长而反复无常的耳鬓厮磨终于告一段落,从加尔各答到白沙瓦哈迪亚特宾馆,我们全程共骑行了1562英里(约2499公里)。

后来据《政治家》的报道,我才知道我们在城市的西部遭遇到的那场大混乱是在当地举行的为期三天的国际迪奥宾派(编注:阿富汗的塔利班组织)大会结束后的情景。我还没回过神来,于是继续往下读:

参会者齐呼支持塔利班的口号,愤然谴责美国和其他反伊斯兰势力对待塔利班的态度。一千多万民众参加了闭幕式,为伊斯兰穆斯林社会的团结一致共同祈祷。

在拥挤的人群里,不见了一位妇女,克罗姆佩兹承认说,这样的经历让她感觉非常不自在。“那些男人都是虎视眈眈的!我感觉自己就像《太阳帝国》里那个和母亲失散了的小男孩。要是我和你走散了,我肯定得吓坏了。”尽管我们碰上的这次活动特别散发着对西方社会的反对气息,但是当我们在人群中挣扎前行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任何的敌意,但是我也不能说很开心和舒畅。

第十七章 克罗姆佩兹、罗斯和喀喇昆仑公路

尚拉(Shangla)山口长2134米,在滂沱大雨中,我们在崎岖而湿滑的道路上一路颠簸着穿过偏远的小山村,一路躲避着一群群试图拽住我们的自行车和向我们扔石头的小顽童。终于,我们来到了贝沙姆(Besham)的喀喇昆仑高地。在旅馆里,我发现其中一个小兔崽子偷了我一瓶马麦饮料——横跨在后边载货架上的吊带的拉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断开了,正好允许他的小手伸进去探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一位长着白胡子的老者用结结巴巴的英语告诉我们说,昨天他从大巴上看见过我们。“下雨的时候,你们应该到旅店里面躲雨!”他警告我们。

要是有旅店可去就好了。我们礼貌地谢绝了他和我们共进一杯茶的邀请,然后小心翼翼地沿着一条灌满了泥浆的土路骑出了贝沙姆,开始走上曾经被描述为世界工程史上第八奇迹的道路——喀喇昆仑公路,然而这样的开始却让人觉得前途渺茫。在过去的20年间,15000名中国劳工与山崩、落石、洪水和严酷恶劣的环境展开了斗争,在这个地球上最为险峻的地域开凿了一条通道。每铺一英里都差不多有一个生命在事故中消失,而这条道路的维护一直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工程,在这样的一个强地震地带显得无穷无尽。1974年,帕坦的地震使7000人丧生,40英里的路被埋没在成吨成吨的碎石之下。尽管大自然费尽了心机,连接拉瓦尔品第和喀什的这条长达800英里疤痕累累、不堪一击的柏油线依然是标志着人类意志和工程智慧的里程碑。

吸饱了雨水的天空就像一顶随意搭建起来的帆布大帐篷,在雨水的重量下摇摇欲坠,要不是附近的山峰将它高高地支起,它一定会砸在我们头上。道路上有标志提醒车辆注意,这片地方很容易发生山体滑坡。道路紧贴着左边山体上开凿出来的窄边,从印度河开始逐渐蜿蜒而上。细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披着长毛的山羊瑟缩在崖壁下面。一只受惊的小牛犊从我们身边飞奔过去,徒劳地寻找一条逃跑的路线。在我们的右边,雨滴滴答答地落入浑浊的河水中。在河对岸,郁郁葱葱、岩石遍布的山坡极其陡峭,峰顶掩藏在低低的云层中,梯田则令人难以置信地刻在垂直的山腰上。这条路的名字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我一直以为,即便它不是双车道,也至少应该是一条宽阔、现代而且维护良好的大路,没想到这条路自始至终都非常狭窄,路面的状况也无法预料,几乎看不到什么车辆。

一群小流氓一会儿尖声大叫,一会儿爆发出不怀好意的大笑,一路追赶着把我们逼入了达苏(Dasu),而我更情愿被一群德国犬追赶。我们的旅馆拥挤而嘈杂,卫生间的窗户也关不上,如果窗外热闹的街道上有那么几个偷窥狂,就能一览无余地看见我们正赤身裸体地用水桶里的凉水哆哆嗦嗦地往身上浇水。

“自行车皇后,看呀,甜蜜的十七——三十七!”这是克罗姆佩兹的嚎叫,这个曲调让我依稀想起瑞典阿巴乐队的成名金曲。很显然,周围恐怖的环境并没有对她造成如何影响。

步行去往区林业局的两英里路程中,一帮小鬼头对我们纠缠不休。当我们离开村子渐渐远去时,这帮跟屁虫发出的吵闹声也渐渐地消失了,只有一个半疯半傻的十几岁孩子,嘻嘻哈哈地一路跟着我们,直到我用我的旅行指南重重地把他打了回去——真该好好批评一下他的父母。

一位自称是老师的小巴司机及时拯救了我们,免了我们徒步回城的痛苦。

他以蜗牛的速度一边向前开,一边时不时地停下来和熟人打招呼,或者接上客人。

“你们喜欢巴基斯坦吗?”他问道。

我们热情地点点头:“美极了!”

“巴基斯坦人呢?”

“当然!”我们道,“嗯,有一部分吧。”

“巴基斯坦音乐?”

“那还用说?”我们撒了一个谎。

这下我们可酿成了大错:他热心地把一盘盒带塞进录音机,于是这个密不透风的小空间里立刻装满了痛彻心扉的忏悔哀号声和尖叫呼唤声——这就是巴基斯坦的音乐。

第二天一大早,乖宝宝们还在小熊维尼的棉被下面抱着他们的泰迪熊酣睡时,狂吠不止的当地狗已经为我们热热闹闹地送行了。我放慢速度,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它们就立刻失去了兴趣——对付狗可是比对付孩子容易多啦。在达苏短暂而不舒服的逗留期间,我们一个女人的影儿都没看见。

有些当地人对我们的态度非常粗鲁,要是接下来遇上那些好斗的半大孩子,难免又是一番冲突,想到这些,我不由地有些郁闷。当我们骑过一个小村子时,一个小年轻作势要用棍子打克罗姆佩兹;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人在路边举着一条刚刚捕获的大鱼,好像要给我们。我礼貌地示意“不了,谢谢”,他似乎立刻就想拿手里的鱼来袭击我的脑袋,这辈子我还是第一次遭到一条死鱼的威胁。但是我们受到的接待也不都是敌意的:卡车司机嘟嘟地响起喇叭,向我们挥手致意;一个老人向我伸出手来,但是我不想停下;对面的山脚下迎面过来两个一路笑闹的孩子,坐在一辆家庭制作的牛车上向我招手;我们停在路边补充水分和喘上一口气的当儿,一头驴子支着驴鞭站在我们对面。

一个加油站,几个乏味的小店,这就是夏提欧(Shatial)了。而这里所有的人不管手头上在忙什么,都一律停下来注视着我们,甚至有二十个围观的人跟着我们进了一家空荡荡的餐厅,然后散坐在周围的轻便床上。豆汤和恰帕提是菜单上唯一的东西,而且这里没有餐具,我们只得用手指抓着吃。有个会讲几句英语的男人试着向我们布道:唯有安拉的相助才有望成功;唯有安拉是真神。

我付完了200卢比,才发现这里既没有水也没有电。这里没有其他的住客,外面有群孩子正叫喊着扭打成一团,看来剩下的时间我们只得被迫待在这个虚拟的围城里了。

当我们放弃了科希斯坦和西北前沿省的青翠山坡,却选择了北部地区裸露的花岗岩时,地形变得险峻艰难得多了:宽阔的山谷两旁,参差不齐的悬崖和岩石镶嵌在垂直干硬的泥墙里,地上覆盖着沙子、砾石和大石块,有的甚至像货车那么大。这地方只能被称为沙漠,顽强坚韧的灌木丛挣扎着维持着一息尚存的生命,但就像周围的景观一样,暗淡无色。我们的左边是兴都库什山(Hindu Kush)东端,右边是喜马拉雅西麓的壁垒,前面耸立着巨大的喀喇昆仑帕米尔山脊,这是5000万年前印度与亚洲板块相互撞击后隆起的连绵群山。当“无法阻遏的力量和无法移动的物体”之间发生无法解决的难题时,便出现了山脉这种地质上的解决之道:印度以每年5厘米的速度继续向北挺进,这种冲击力表现为时常发生的地震,使山脉以每年两毫米的速度上升。我们的右边是高达8125米巨大的南迦帕尔巴特峰(Nanga Parbat)(喀什米尔语,意思是“裸露的山峰”),白色的脸庞庄重地隐藏在云朵形成的面纱后面。难以想象的地下动力使这个星球上的第九大高山以每年7毫米的速度惊人地增高。在这种异常活跃的地质活动中,喀喇昆仑公路脆弱得就像工地上的一只蚂蚁,山崩以及用于清理碎石的重型机器给这条公路表面的留下了许多伤疤。伴随着这条曲折而脆弱的“沥青丝带”,一条大河沿着粉灰色的淤泥所堆积而成的河岸,静静地向前蜿蜒而行。

夏日的酷热把这个乱石丛生、峭壁林立的山谷变成了一个大火炉;而到了冬天,这里的温度又会急剧下降到零下几度。然而,凉爽多云的四月天却是最适合骑车的。尽管飘浮的云朵盘踞在山顶,就连最高的山峰也令人失望地隐藏在顽固不化的积雨云后,我却陶醉在被阳光与和风抚摸的感觉中,欣喜于起伏蜿蜒的空荡荡的道路和百转千回的景致。我们经过了一堆堆的岩石,终于登上了一座石墙稍作休息,喝几口水,在默契的沉默中注视着眼前的空谷。

在一望无际的单色背景中分散着的一些独立的绿色小岛透露出人的痕迹,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这些人似乎比科希斯坦的居民更让人感到亲切——那些地方的居民总是瞪着怀疑的眼睛,经常做出无法预料的反应,再加上那里狂野的孩子们,这一切都使我们穿越村镇成为了一段痛苦的回忆。

我们坐在客房的晾台上度过了一个悠闲的下午,喝茶读书,晒晒太阳。

无论是从私家车的前座上透过巨大的车窗所看到的全景,还是从长途大巴拥挤不堪的人群中投出的惊鸿一瞥,主干道上的风景都犹如一幅巨大的浮雕,一个绵延不绝的故事场景。它在此不仅是独一无二的,同时也是宏伟卓绝的创造。

清风拨弄着茂盛的草地,催生树枝上的新芽,拥有过度人口的印度北方邦(Uttar Pradesh)平原浸淫在闷热之中,与这里只是一界之隔。我告诉克罗姆佩兹说,我有几个朋友开着一辆恩菲尔德子弹头(编注:皇家恩菲尔德公司推出的“子弹头”系列摩托车)周游了整个印度和尼泊尔,他们管那种车叫“达姆达姆”。

“他们为什么管摩托车叫“达姆达姆”呢?”她问道。

“这个名字是从印度生产的一种子弹头来的,这种子弹头就叫“达姆达姆”;还有一个漂亮的理由,车里的发动机总喜欢发出“达姆-达姆-达姆-达姆”的声音。”

“哦,那你管你的自行车叫什么?”

“还没取名呢, 我想我跟它发脾气的时候它会得到各种各样的名字。”每回我的自行车表现不佳时,我都会咒骂它,尽管这样,其实我最多就是把它当做了一个工具,而不是一个人。这种关系更像是主仆关系,而不是朋友情谊、合作伙伴或者爱情关系。真要我给它取个名的话,我就叫它Leporello(译注:唐璜的仆人),或者叫Jeeves(译注 :美国作家P。G。 伍德豪斯所著小说中人物,现用来指理想的男仆),因为我好像更像伍德豪斯笔下那个颓废疲惫的纨绔子弟伯第·伍斯特而不是莫扎特歌剧里寻花问柳的唐璜。再说了,我还没学会怎么用意大利语骂人哪。

“我的车叫罗西。”克罗姆佩兹说。

“为什么?”

“在荷兰,自行车有时候叫做Stalenros,是‘铁马’的意思。Ros是荷兰语中‘马’的俗称。我叫她罗西(Rosie),因为听起来比较有女人味儿。”

“好主意!”我答道。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展现都是辉煌的,然而就算是最暗淡的一面,也有诸多的细节值得捕捉。次大陆的文化或许无法像西方文化那样,试图在每个纪元都实现再创造;然而,这里的审美意象却从来没有停滞过,纷繁的主题在潜意识的试验场中徘徊,不断地创造出基于生活的艺术,而不仅仅是“为艺术而艺术”。

《从车前座上看主干道》一本书的作者巴赫先生坐在巴士里,弹簧垫和柔软的座椅将他的屁股和恶劣的路面隔绝得好好的,而正是同一类大巴车用喇叭将我的耳朵震聋,用尾气将我毒倒,用黑烟把我覆盖,而且频繁地将我挤入坑里。因此可以想象,他对这条主干道的记忆比起我、杰瑞和苏来,显然带着更多的温情(他们俩骑助动车,和我的经历应当是大同小异)。我发现恒河平原的风景非常单调乏味,简直让人无法忍受,道路上的生命更是不值几个钱:成千上万的人在吉卜林(Kipling)的这条“生命之河”上遭遇死神,沿着河岸苟且偷生的大多数人都被迫陷入贫困,在田野、工厂、矿山和其他剥削劳力的工厂渡过漫长而枯燥的时光,遭受非人的待遇。在这样的贫困中,没有什么高贵或浪漫可讲。如果我要根据这个主题写一部完整的书,《主干道是一坨屎》可能会是一个受人青睐的书名。

第二天清晨,当我们在凉爽的空气中推车上路时,西边的天空还非常晴朗,南迦帕尔巴特峰极为壮观,峰顶的白雪反射着清晨的阳光,很是耀眼,这样的景致让人叹为观止。与这座高山相比,一切雄伟的建筑——哪怕是金庙甚至是泰姬陵——都变得暗淡无光、微不足道。相对于人类的小打小闹,这座大自然中的山脉要古老、广阔、壮丽得多,而且它将永恒长存。

*

过了吉尔吉特(Gilgit),我们行驶的平均速度下降了不少,在稀薄的空气中骑车已经变得越来越艰难。克罗姆佩兹停下车,给路边的一块纪念碑拍了一张照,碑文中纪念的是在喀喇昆仑公路建设过程中不幸牺牲的人。“我觉得这很重要。”她说,“你想想,他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使我们这样的人能在这里旅行。”

我的确也对这件事做了一番思考。这块碑石上没有任何名字和数字,许多劳工(尤其是中国派遣队)在这个远离故土的地方失去了生命。

在深褐色背景的映衬下,罕萨(Hunza)山谷所呈现出来的热闹非凡的色彩让人感到惊异。卡里马巴德(Karimabad)顺着山坡上陡峭的梯田攀援而上,四面八方都被垂直的山崖包围了。冰封的崖顶,包括海拔7790米的拉卡波希峰(Rakaposhi)也被吞没在云层里。在山顶旅馆的露台上,伴着山里的村童玩耍的声音,我继续啃我的《从车前座上看主干道》。山羊咩咩的叫声、乌鸦呱呱的叫声、公路上偶尔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嘟嘟声、女人洗衣服时的金属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风过时白杨发出的叹息声,和克罗姆佩兹写日记时发出的鼻塞声夹杂在一起。

第二天的早餐在屋里完成,有玉米片、牛奶和切成块的香蕉。早上的这一顿通常少有交流,因为我们各自都还在梦醒的过程中,正在为接下来艰巨的白天做着精神和思想上的准备。

在离开甘内什(Ganesh)的那条又长又陡的坡道上,我半途《“文。》中停下来脱《“人。》去外衣,却突《“书。》然间感到《“屋。》腿发软,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一阵头晕眼花,只得迅速坐下。

“你没事吧?”克罗姆佩兹问道。

“我感觉恶心。”

“那是因为你骑车前吃了太多的东西,你的胃承受不了了。”

我猜想一方面是海拔七千英尺处的稀薄空气使我消耗了巨大的能量,另一方面是过去两三天中的重感冒,两项因素加在一起,才会突然导致我头晕,这个理由应该更说得通。

“我想是因为你非得让我吃那个恶心的香蕉。”

她的担忧立刻一扫而空:“别犯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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