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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修成诀-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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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遥歌正拿拈碎的糕饼渣子喂窗边的鸟,并不回首:“对修士来说,年龄没有意义,我们只分生和死。”
  “也对。”乔庆云自嘲笑,但人不同,人分少年、青年、盛年、暮年等等,每个阶段意味着不同的身体状态,很快成长,也很快衰老。他十八岁登基,在位三十年,长期服食临星阁的丹药,容颜永筑,躯窍不衰,但代价是他比常人更快衰败的寿元。前几任帝王没有活过三十五岁的,临星阁会从小皇子里挑个合格的继位者,培养扶植。而所谓的合格,就是容易控制。
  他可能是个异类,即便在临星阁的控制下,他也没有妥协。从知道丹药带来的后果起,他就开始搜罗各种奇药为自己延续寿命,所以能活着与临星阁明争暗斗行走至今,将国家牢牢攥在手中,成为有资格与临星阁谈条件的凡人,得到一个帝王应有的尊严,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他也清楚,余生不长,可霸业未成,所以才迫不及待不计后果的攻城掠地。
  衍州三十六城,便是他的有生之年。
  然而,他也许看不到了,幸亏,他看到了她。
  “与白斐之战,陛下逞强了。”她将碎屑抖净,朝他走去。
  如果没有这伤,乔庆云可能还能再撑上数年,但现在……强弩之末。那一战表面看着势均力敌,可白斐到底年轻底子好,乔庆云依托丹药之效,身体早空,只是勉力支撑而已。
  “朕必需要胜。”他胜了,他的淮军才能胜。
  “说来你那徒弟当着你的面被朕刺伤,你却无动于衷,不担心他将来怨恨于你?”他又道。
  “他对我怨恨早生,不差这一点。我已给过他选择的机会,他自己放弃了而已。”季遥歌喂他喝了半杯温茶,正要取帕,眉色却忽然一凝,继而笑开。
  “怎么了?”乔庆云发现她的不对。
  暖融的炭火挡不住空气里悄然袭来的一丝冰冷,寒意正从四面八方缓慢地包裹过来。
  “明御来了。”季遥歌复又自若地取过帕子,替他掖去唇角水渍。
  乔庆云并无惊讶:“前几日朕命人拟旨封后,他们自然不能再忍。明御一出,朕也护不住你了。”
  为君多年,他与临星阁互相制衡,若是明离,他还能震慑一番,把季遥歌留在身边无人敢犯,但来的若是明家老祖明御,便连他也无能为力了。
  “要的就是他来,我不需要陛下相护。就像陛下的宿敌是白斐,我在凡间的对手,也只有明御,他不出来我才头疼。”季遥歌俏皮笑笑,眼中似春阳花开,满城锦绣,又道,“只不过陛下这决定,可是柄双刃刀,一不小心伤的就是自己。”
  明御若去,临星阁便会溃散,到时没了修仙世家的扶持,大淮更是岌岌可危。
  是的,乔庆云并非傻子,慢慢也揣忖出季遥歌此来大淮所为何事,他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乐见其成,这其中,有她媚惑之功,亦有他本心所愿。
  “你说的,我的对手是白斐,没有他们,我同样可以与白斐堂堂正正一战。成王败寇,你徒弟都不害怕的事,我又怎会恐惧?”乔庆云咳了两声。
  王朝更迭是岁月轮转必会发生之事,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过多的忧虑只会束手束脚。除去临星阁,不是他想放弃,相反,是他太想赢,想要放手一搏。临星阁的存在,是他为君三十载的桎梏。
  再看她眼中山河,若是江山能够择主,他多希望,她的选择会是他,而非白斐。
  ————
  平静的交谈很快结束,寝殿已寒如冰窖,明明炭火仍旧爆星,可一丝热意都已扩散不出。
  元婴期修士的威压并没降临,仿佛被人刻意收敛,只有满室陡降的寒冷,像是他森冷的警告。季遥歌不再多作逗留,行到殿门处,回首一眼,眸中江山尽去,只换作炽火成岭。乔庆云支起身体,像看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她很快便踏出殿,他眨眨眼,疑是错觉。
  雪化的季节,殿外却无声无息积了层厚厚的雪,踩上后嘎吱作响。
  季遥歌足尖轻点,腾跃半空,将破霞剑祭出,一刻也不耽搁,直往大梵山飞去。他们若是动手,整个东莱皇宫并京城,可能要被毁去大半。
  “想逃?”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冰冷的声音尖锐刺耳,隔空钻来。
  季遥歌将速度催到极致,心中沸腾不已。在人间百多年,她都没有痛快打过一场,这一来便对上元婴期修士,怎不叫人激动?
  身后是强烈的风团裹着雪雹追来,眨眼间就将她卷入。破霞剑被风刮得上下左右颠摇,季遥歌眼前只剩一片灰茫,冷风从四肢百骸涌入,灌得经脉似要冻结,灵气运转便涩痛难当。元婴期修士的力量,果然骇人,一个境界之差,便是天壤之别。
  季遥歌没打算强杀,强驭破霞剑往大梵山方向掠行,风中无数水气凝成巨大冰掌,似山峦般撞在她的后背。
  轰得一声巨响,冰掌碎成齑粉,季遥歌却被震得如断线飞筝,远远飞坠而出,如同流星坠向大梵山山腰,接连撞断数棵巨树,最后狠狠撞上山壁,这才停下。山壁一阵碎石滚下,季遥歌扶着石壁落地,耳畔阵阵嗡鸣,后背钻心的疼,脏腑被冻得麻木,幸而身上穿着龙鲤甲,替她抵御了泰半攻击,才保住她这条命。
  明御却没给她喘息的时间,掐诀结出两个巨大冰人,一边道:“季氏妖妃,惑乱君王,败坏朝纲,诛之。”声如雷鸣,传遍全京。
  季遥歌边逃开两个巨冰人,边回首望他——明御站在天际,着湛蓝法袍,发束冰冠,肤白如雪,神情冷傲,视季遥歌如蝼蚁。
  过了三四百年,明御可能已经不记得当初被他囚禁暗室的孱弱幼帝,他甚至不会记得“白砚”这个名字,但没有关系,她记得。她不仅记得白砚,她还记得在白砚记忆里看到的,明御出现在他面前时高高在上的模样,与现在如出一辙。
  她反手挥出一剑,将冰人震退,人疾速往大梵山深处跑去。大梵山乃是帝京外最高的山峦,绵延百里,山中草木繁茂,最能藏人。季遥歌钻入山林中,明御飞在半空就很难打到她,虽有神识能看到她的位置,但隔着重重山木巨石,多有不便,加之季遥歌十分狡猾,遁逃之处无不是这山中的犄角旮旯,这给明御的追杀带来些许难度。
  “你以为像只蚝子般东躲西藏,本仙就杀不了你?劝你快些出来,本仙还能留你全尸,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作为明家老祖,修习的又是水灵法术,明御偏于阴柔,双眉一吊,便显出三分苛刻怨毒来。他孙子死于季遥歌之手,此前又折了不少修士在她手中,这些年与帝君关系每况愈下,所有的账都被算在她一人头上,愈发显得季遥歌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季遥歌没兴趣与他耍嘴皮子,更不理会他的刺激,只在山间逃遁,也不出手,身边两个冰人将大梵山踩得轰轰作响,奈何就是擒不住她。明御眼见对方不过区区结丹修士却狡猾至此,不由愠怒,由天际落到山林中,双手翻云,每走一步,便令方圆数丈冰结。季遥歌不停地逃,当初在万华所剩无几的低阶灵器被尽数用出,强撑着在大梵山不停奔逃了七日七夜,身后的明御仍旧紧咬不放。
  七日过后,本已春草盎然、枝芽抽绿的大梵山,被冰雪彻底覆盖,较之冬日还要厚实寒冷。
  砰——
  季遥歌被冰人一掌打入积雪之中。七天,她的精力耗损得差不多,冻入脏腑经脉的寒冷让她四肢僵硬,她无从再逃,身体亦被冰刃刮得遍体鳞伤。冰人又是一脚踩下,她在积雪打了个滚避开,站起时浑身是雪,眉发皆白。明御已从山后拐出,手里擎着枚六瓣雪片,翻手甩出。雪片化作百枚,落雨般袭向季遥歌。季遥歌手执破霞剑,剑光频闪,只闻铮铮数声,雪片被打得扑扑入地,却仍有数枚划过她的衣裳,割入肌肤……
  血一滴滴落在雪上,似红梅绽放。
  明御却笑得开心:“逃了七天七夜,看我不将你抽魂炼油!”
  语毕才要出手,却听对面的季遥歌冷冽开口:“是吗?那便试试。”
  明御忽觉不对,脚下积雪却已聚成冰牢,将他困在其中,整座山隆隆震颤,积雪从山的那头似雪浪般纷涌而来,须臾瞬间聚成雪龙——明御脸色骤变,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
  “这是我明家的绝学龙御雪牢,你怎么会……”
  龙御雪牢是明家不外传之学,亦是明御的绝杀之技,除了明家嫡系子弟,无人能修,季遥歌是怎么学会的?此术以明家特有的化水灵咒为依,能将四周水灵聚纳为龙,水灵越多,威力越大,现如今整座大梵山都是他所覆盖下的水灵积雪——思及此,他心头一凉。
  季遥歌看似毫无章法的逃遁,却是早有预谋的盘算,一步步诱他将整座大梵山覆满冰雪,好化为己用。
  他上当了。
  这满山冰雪,威力之强大,他难以想像,而关键是,她已先他一步发动此术,他已经无法阻止。
  季遥歌并不回答,双手间一束白光,似雪龙之筋,这漫山积雪聚成巨龙,呼啸而至,将那两个巨人碾作齑粉。雪龙裹挟着强劲的冷风,又朝着明御飞涌而去……明御欲逃,却被冰牢所困,眼睁睁看着雪龙撞破冰牢,将他淹没。
  这龙御雪牢之术,果真霸道。
  可惜,她只能用一次。
  这是明震海的灵骨所压出的,天赋杀招。
  用明家不传之术来对付明家老祖,就算是元婴期的明御,也无法预料。
  龙啸风涌在淹没明御之后朝天际冲去,冰牢已碎,被冻成冰柱的明御站在原地不动,季遥歌往前踏了两步,忽见冰柱中青光一闪,她心中顿生不妙,待要跑开,那冰柱已然碎裂,明御身上覆着层淡淡鳞光,手里却化出一柄冰剑,往季遥歌刺去。
  这一击,还夹着他滔天怒焰。
  他并没死,在雪龙袭来之刻祭起本命法宝,堪堪保住一条性命。
  季遥歌疾退,手中掷出一物。
  那是枚五色晶珠,其上没有任何灵气,明御盛怒之下,一剑劈上晶珠。晶珠陡然炸开,一丛怒焰喷涌而出,晶壳化作彩纱被季遥歌收回手中,却是她先前在方都入口之外拿到的天禁之火。
  “啊——”长剑顿时化灰,那火焚上明御手背,痛得他凄厉叫起,不得不退后两步,正惊诧至极时,天禁火中忽有剑光窜出。
  季遥歌身披五彩茜纱,冲入天禁火中,以火为衣,手中破霞剑电光骤起,自火里刺出,一剑穿额。
  眉间一丝血色滑下,明御双眸惊睁,元神被破霞上的天雷殛绝,已然身殒。
  这枚天禁火,才是她为他所准备的,最后杀招。
  她的手松开,破霞剑当啷落地,她将茜纱褪下,把天禁火再度合入纱内。这番举动耗尽她所有精力,她颓然坐地,又见明御额前灵光浮现,一道碧青的灵骨飞出,她不作多想就将那灵骨纳入魂海。
  魂海陡然一震,冰冷的气息霎时刺入魂神。元婴级别的修士灵骨,带有其原身属性,带给她截然不同的感受。
  她需要马上闭关,否则必受反噬。
  时间仓促,她不作多想,就地引雪为炉,将自己封在山坳处,马上融炼明御灵骨。
  此一闭关,外间之事再不知晓。
  待到明御灵骨被彻底吸纳,凡间已又两年过去。
  出关那日,恰逢淮都被破,白斐的大军,攻入东莱。
  她站在大梵山顶,远观城破——
  这是她踏足大淮帝京的第六年,掐指算了算,白斐应该已经三十有一。
  正值盛年。


第104章 白帝熙和
  淮都的雨,连绵数日,战马踏过巷间积水的石板道,踢踢踏踏的蹄声裹着飞溅的水音,一路飞驰。帝都的繁华,像被撕裂的画卷,墨汁晕化成烽烟,远远近近的扬起。
  季遥歌在大军闯入皇宫前,先一步飞进东莱宫。皇宫兵荒马乱,妃嫔宫娥太监能逃的,早已卷了金银遁出宫去,逃不了的,在宫中瑟瑟抱团。
  大淮真的要亡了。
  盛世的美梦做到尽头,也不知乔庆云现下如何?
  她寻遍皇宫几个乔庆云常去的地方,也没寻到人,心念一动,她去了她从前的旧址——洛芳宫。洛芳宫已经荒芜,大梵一役,帝京落了七天七夜的雪,她随着陨落的明御消失于人前,世人只当她与明御同归于尽,这宫殿便再无人打理,如今已爬满蔓草,庭院萧瑟,朱漆斑驳雕花断裂。
  老宦人的声音细长忧沉:“陛下,走吧,离开这里。”
  乔庆云站在荒芜的庭院里,透过半支起的窗看向空荡荡的寝殿。
  “那里原来有丛牡丹。”他指着窗前杂草丛生的花圃,记忆仍旧清清楚楚。最爱牡丹花开之时,她懒懒倚窗望来的容颜,花娇人艳,似这大好江山。
  “陛下。”身后有人温声唤他。
  乔庆云回头,只看到陌生的女人——很美,很熟稔,但眼里没有他要的东西。
  “我是季遥歌。”她道。明御已死,她不需要再施媚术,皮相未变,却失之旧味。
  “你果然没死。”乔庆云既无惊喜也无愤怒,只冷漠地看着她,“这是来送朕一程吗?”
  季遥歌不答,只道:“陛下,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
  为妃四年,乔庆云待她不薄。短短四年,她从嫔到离后位仅一步之遥的皇贵妃,是人间多少女人想也不敢想的传奇。
  “你这是在可怜朕?季遥歌,朕不需要。”乔庆云负手而立,“朕没你想得那般软弱。”他能够承受所有的结果,并不后悔所有的选择与决定。轻咳两声,唇瓣洇上血色,他又道,“如果你真的有心,便替我做一件事。”
  “何事?”
  “再让我看一眼,江山盛世。”他淡道。
  季遥歌垂眸片刻,再抬之时眸中万象尽变。他黯淡的眼眸渐渐明亮,洇着血的唇勾起,病苦忧思皆去,似回到少年得意之时,雄心万丈只为天下争。
  连绵秋雨不知何时停歇,洛芳宫众花齐放,窗前枯败的牡丹抽叶发蕾,以肉眼可见之速绽放满枝,压在窗前。季遥歌身影消失,再现之时,已倚斜窗前,着一袭流彩宫裙,盛妆高髻,朝他轻轻招手。乔庆云快步入殿,只朝她道:“替朕更衣。”
  玄青的帝王冕服穿罢,她的手压襟抚过,绕到他身后,亲自执梳将他长发绾妥,奉十二毓的天子冠为他冠发。
  “陛下……”老宦人热泪盈眶,以袖口不时揉眼。
  乔庆云拉着她坐到窗前,透过毓珠看她眸中山河历历,天阔云横,长戈策马峥嵘岁月,绘尽千秋色……眼眸渐渐闭上,唇畔浅笑不落。
  窗外雨又起。
  城破之日,大淮末帝尽于洛芳宫,那一日,城中马蹄踏破,宫内哀声阵阵,只有这洛芳宫,在萧条秋雨里众花齐放,牡丹怒盛,凤鸟呜呜。
  这是季遥歌唯一能做到的,给他身为帝王,最体面的离开。
  ————
  乾和殿的殿门已经大敞,作为这座皇城内最为神圣的宫殿,他迎来他新的主人。
  铁甲随着步伐发出磨耳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分外清晰,几声惊呼从身后人口中发出,为这辉煌至极的宫殿。白斐的步伐,却迈得极慢,十五年磨砺,他终于走到这一步,却没有意料中的欣喜。许是这段路走得太艰难,浸透太多鲜血,让这份荣耀显得沉重非常。
  殿外有属下匆匆进来,跪地禀道:“将军,已经在洛芳宫找到淮帝大体。”
  洛芳宫?
  那是传说中惑乱君王的妖妃季氏所住寝殿。
  白斐静默片刻,道:“以君王之礼,厚葬。”又问,“其他人呢?”
  “宫内妃嫔宫娥太监已暂收尚芳殿,至于将军要寻的人,还没有消息。”
  白斐摆摆手,令人退下,复又往乾和殿内行去。乾和殿甚大,皇帝的金銮宝座在九层引阶之上,座前是盘龙金柱与御案。雨天光暗,殿深影重,御案帝座看不明晰,似有人影坐于其间。
  “谁?”有人喝问一声。
  白斐心弦却似被无形之线扯动,铁甲声急切响过,他急步行至引阶之下,瞳眸骤睁。
  宽大的宝座上斜倚一人,那人流彩遍身,高髻飞凤,眉间花钿菱唇染朱,百媚丛生,眼中却有帝王威严,睥睨天下,也不知俯望了他们多久。
  是他的师父。
  这般模样的季遥歌他不曾见过,白斐只觉那一身媚色刺入瞳眸,肩头早已愈和的伤口忽然间又涩又痛,他轻按左肩,一步步踏上引阶,在她身前唤了声:“师父。”语中没有更多的情绪,纵然心如万马奔腾。
  “白斐,你来啦?”季遥歌似有些醉意,帝王灵骨与凡人不同,大抵受天地厚爱,吸纳起来影响也更大。
  “弟子来迟。”白斐将战盔取下,平静道。
  季遥歌仔细看他。三十出头的白斐不再年轻,白家人俊美得略显女气的容颜,已经在这十五年风刀霜剑里被磨得粗砺,他下巴的胡茬还没剃去,皮肤黑了许多,不再有少年时的棱角,平静得像潭深不见底的池水。
  即便是今日这样激动人心的时刻,这样突兀的重逢,他也声色不动。
  六年岁月变迁,多少不为人知的艰辛,那一声“师父”,再也不是昔日饱含感情的叫唤,陌生冰冷,埋了太多太多难以诉尽的情绪。
  她听得出来,却无意深究。缓缓站起,她将他拉到座前,轻按他的双肩,让他坐到这天下至尊之位。
  多年前的承诺,她已经完成。
  ————
  十一月末,帝京初雪,满目皆白。
  白斐的封帝大典,就在初雪结束后的第七天。戎甲褪去,玄衣纁裳着身,毓冠垂帘,为这一天,他等了十五年,从幼年到少年到青年,再到盛年。
  半生已去。
  大典那日,他于高台俯望,百官叩首,唯有一人,站在慕仙台上,遥遥对望,却彼此看不到对方。
  事隔三百多年,白氏再掌天下,史称后郅,白斐为后郅高祖,改年号为熙和,后世称其,熙和帝。
  大典结束便是论功行赏,封官授爵,嘉奖三军。诏书一道道颁下,其中最受瞩目的便是封后大典。梁英华于同年十二月迁入帝京,居东莱后宫最大的坤昭宫,那是历代皇后所居之殿。白斐果然守诺,策立皇后的诏书于她入宫之日便与皇后金印一并颁下,并昭告天下,梁家亦授爵封侯,一时风光无两。
  同样风光的,还有长岚宗。
  季遥歌当初与长岚宗做了约定,只要明御一死,长岚宗便会派人直攻临星阁。她在闭关之前,给袁敬仙发了传音,故在她闭关的两年内,长岚宗已将临星阁彻底铲除,此后整个衍州,长岚宗便为天下第一大宗,故封国之圣宗。
  袁敬仙为国师,入主临星阁,并将临星阁改名“长岚万象”。
  而季遥歌的身份没有任何改变,仍旧只是帝师,同时也是大淮妖妃,在众臣非议之下,被白斐留在宫中,赐暂住洛芳宫。
  “师父,衍州三十六城尚余沐术。你乃帝师,又孑然一身,不如留在宫中继续辅佐朕。天下大安,方是师父故人所愿。”他在雍和宫中,恳切相求。
  第二年,慕仙台上慕仙楼建成,他亲自将其迎入慕仙楼,并将此楼赐其修行起居之所。
  ————
  新旧更迭,百废待兴,朝野上下君臣一心,励精图治。
  熙和二年,百官进言,劝新帝扩充后宫,绵延子嗣。同年夏,梁后亲自替白斐选妃,择定妃嫔五人,美人数名,充入后宫。为安梁家之心,白斐将梁后所出的嫡长子立为储君,后宫一应事宜均交由梁后主持,并所有妃嫔侍寝之事也由梁后定夺。只不过白斐忙于政务,踏入后宫时间并不多,大部分时间去的也是坤昭宫,除皇后之外,不曾专宠一妃一嫔。
  季遥歌见白斐的机会也不多,虽为帝师,但白斐已经不再向她说起朝堂之事,当初那句“辅佐君王”像是戏言。偶尔见到,白斐身上的杀伐之气已敛,面上带笑,待人谦逊,确有仁君之范,便是在她面前也依旧恭敬,只是那恭敬中多少透出身居高位的傲慢。
  师徒渐行渐远。
  是以宫中虽有慕仙台,但季遥歌又怎愿长留宫中?眼见大局已定,她来去自如,在人间游历,一年呆在皇宫的时间,不过两三月而已。
  ————
  熙和三年,沐术称臣归降,王子兀真进京递臣书,白斐在宫中赐宴兀真与群臣。
  恰逢季遥歌闻此消息,赶回宫中。衍州三十六城几乎大定,不过毕竟战祸绵延多年,民生仍旧凋敝,国基未稳。季遥歌有心再助他最后一臂之力,将这两年间四野游历之所得,撰作文书赠予白斐。
  “师父有心了。”白斐收下她亲笔所书之稿,略翻了翻,便令身后宦人收下,“师父不去前头与众臣饮酒同乐?长岚宗的薛仙君也来了。”
  戏酒之音隔着莲池传来,嘈嘈切切。宴席过半,白斐被季遥歌请出,二人在池畔小亭相见。
  季遥歌见他脸色淡淡,喜怒不现,只道:“不了,我不喜欢。”
  “倒是朕忘了,师父性情淡泊,不喜欢喧哗。”白斐不强求,往亭下迈了两步,温道,“朕与师父有段时日未见,心里挂念得紧。师父陪朕走走?这莲池夏荷已绽,景色秀美……”说着顿了顿,有些自嘲,“我又忘了,师父在这宫里呆过四年,想必风景再好也已见惯。”
  他席上饮了酒,身上有些酒气,不过眼角微扬,看得出来心情颇好。
  “虽在这里呆了四年,我并不常走动,这莲池也是第一回来。”她步下小亭,沿着池畔缓缓而行。
  白斐便与其并肩走在池畔小路,二人话都不多,季遥歌倒有心想说些时局政事,但料到他不想听,也就作罢。自师徒二人重逢,他从未问起她留在大淮那六年间的事,也没提过战场那场相逢,仿佛这六年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随意聊了两句,二人行到莲池尽处的叠石山前。山里有对话传出,声音听来很是年轻。
  “兀真王子,听说咱们陛下有意赐你贵女为妃,以彰圣恩。你也在京中多日,可遇意中之人?说出来我先替你打听打听!”戏谑的话语饱含笑意,却是从宴饮上暂时退下,跑来此处散酒的年轻才俊,因与兀真交好,便在此戏谈。
  十八、九岁的少年,言谈无忌。
  “倒真叫小王遇上一位。”兀真的官话带着浓浓的异域腔调,很好辨认。
  “哦,说来听听?”
  “今早小王进宫时,在东朝门的小道上看见的。那么漂亮的小姑娘,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也不知是京里哪位贵女。”兀真一边感慨,一边将所见之人细细描绘。
  那头良久没人回答他,直到他说完,才有人噗嗤一笑:“兀真王子,快打住吧。您说的那位,若在下没有猜错,是陛下的恩师,想不得。”
  “陛下的恩师?”兀真耿直,顿时惊愕,“小王瞧那姑娘年纪轻得很,与小王年纪正相仿,怎么就当上陛下的师父?她看起来……像是陛下的女……”
  语未完,就叫人一掌捂住:“快别往下说。”
  未尽之语,听者已心知肚明。
  ————
  才刚还面色轻畅的帝王,此时已冷了脸,目光直落季遥歌身上。
  季遥歌仍是二十多年前初见时的样子,肌肤莹白,面若桃李,脸上一丝尘霜俱无,穿着青衣素裙,纵无脂粉亦鲜嫩如春日刚抽的绿芽。可他……十五年沙场征伐,再英俊的容颜也抵不过尘沙岁月的侵蚀。说是父女,也许是兀真夸张,但他二人站在一处,岁月带来的衰老被无情揭露,他确实……比她苍老了许多。
  若说六年前在西丹皇宫,她被侍女错认他的妻子让他泛起意味不明的恼怒,那么此时这番对话,则令他雷霆震怒。
  但这怒火,他无处可诉。纵是掌握天下苍生的帝王,也终有无奈之事,难倾之语。
  “白斐?”季遥歌轻易察觉他瞬间波动的情绪,唤了他一声。
  白斐甩袖离去,未留半字。
  ————
  那一日宫中御宴不欢而散,只听说向来温和的皇帝,竟在宴上借故向沐术的王子发了一大通脾气,掷碎了御用的白玉龙盏,盛怒回了雍和宫,又将寝殿内所有铜镜砸得稀烂。
  一时间宫中人心惶惶,皇宫南面的浮仙馆却悄然抬进几尊丹炉,烟雾袅袅而起,侍到朝臣有所察觉,白斐已沉迷炼丹有段时日。他每日夜宿其间,打座修行,炼制丹药,甚至邀来长岚宗的修士,入馆授习。初时不显,可随时日推移却愈演愈烈,连朝政都有荒废的迹象,惹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又过月余,白斐于凤来楼下瞧见一宫娥临风起舞,身姿轻盈,明眸善睐,肖似慕仙台畔的仙女石象,竟一时难以自持,临幸了那名宫娥,翌日便封其为嫔,此后则将其置于浮仙馆内,日日命其作舞取乐。
  朝中更是流言倍出。
  当日淮帝庆云,便是如此这般宠幸妖妃,最后国破君亡。
  靡靡之音,亡国之兆。


第105章 反目(虫)
  朝臣几经劝谏无效,求到梁后殿前,不想白斐亦对梁后之劝百般敷衍。而那被白斐封作羡嫔的宫娥却一朝得宠,在宫内骄纵无忌,梁后将其关入暮秋殿反省,却因此惹怒帝王。帝后成婚近十五载,这是第一遭起争执,白斐带着羡嫔摔帘而去,梁后亦负气锁宫。
  季遥歌素不管白斐后宫之事,待到她知道这些事时,帝后二人已有半月未见。
  “白斐那小子,从小心思就重,一朝为帝,他这心思就更深了,也知道在想什么。怎么着,你还打算管他后院的事?”高八斗难得睡醒放风,趴在她肩头调侃她。作为白斐的启蒙老师,他了解白斐性格。许是幼年见过太多世事无常人情冷暖,白斐心中并不相信任何人,他和任仲平教了白斐这么久,也没见白斐真的以师礼相待。
  白斐心里,真正的师父只有一个,其余的不过当初交换所得,他不屑承认他们付出的教导。
  只是他一直,都藏得很好,如同他的仁名。
  季遥歌正往浮仙馆走去,摇头道:“我不是为他后宫的事找他。”
  “那是为什么?”高八斗挑起须,自问自答,恍然大悟,“哦……老夫明白了,你这一代妖妃想去会会二代妖妃?”
  “……”季遥歌不想回答他了。
  ————
  浮仙馆内的丹炉火光闪动,两个白衣修士站在炉边控制火候,白斐闭眸在殿上打座,着一件宽大的青袍,发半绾,本是仙风道骨的打扮,可他眉眼是常年行军作战留下的气魄,时时刻刻难以松懈的警惕,倒让那抹仙风显得几分刻意。
  炉内忽然响起几声噼剥脆音,两个修士面上一喜,引着炉中丹药浮起落在早已备好的玉盒内,再擎到白斐面前,道:“恭喜陛下,华明丹已成。”
  淡淡的馨香传遍全馆,嗅之令人精神振奋,白斐睁眼,看着盒中六颗碧色药丸,嘴角微微浮上些许笑意,正要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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