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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美人-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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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娘犹自记着那桩事情的仇,心内不忿,看看凤楼,再看看月唤,心想,要是咱们姨娘和夫人掉个过就好了,咱们姨娘和五爷在一起才像正经过日子的老口子嘛。夫人那样的孤僻性子,若是生在贫家小户,只怕连做人家姨娘都不够格。唉,人家投胎投得好,有什么法子?
咱们姨娘却是可惜了,心地良善,娇滴滴的美人儿一个,和咱们五爷是怎么看怎么配。虽是抢来的,竟也成了恩爱夫妻一对,可见是命中注定的一段姻缘……性子也好,待咱们下人也宽厚,若有朝一日扶了正……想得正美,忽然瞥见老太太一张面团团的富贵脸,心里一个咯噔,暗暗怪罪自己:娘呀,李小羊你在想什么呀,这好比是臣子想篡皇帝的位,反了你了!也不怕天打五雷轰!你就做好你的奴才就成了,谁要你来操这个心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赶紧打住打住。
卿姐儿用完饭,立时就发困,老太太便与凤楼笑道:“快去哄你的卿姐儿歇午觉去,适才你说的话我可全听见了,就看你说话算不算数。”
凤楼自然不会推脱,亲自抱起卿姐儿,进里屋去哄她睡觉去了。慢火炖了很久的芋艿烧鸭子上来,老太太亲自夹了一箸鸭块到月唤的饭碗里,柔声道:“乖孩子,你留下来用饭,不止卿姐儿,便是我看着也觉得胃口大开。来,多吃一些。”
旁边的婆子就凑趣道:“可不是。我适才在旁边看着,三姨娘在,老太太不止饭用下好些,精神也好了许多。”又笑道,“三姨娘要是不肯来,我们几个老婆子就去拿人,把三姨娘绑了来,给老太太作伴。”
老太太听得直乐,余下人等也都掩嘴而笑。唯跟在香梨后面的人个个愤愤不平,老太太精神好都是三姨娘的功劳,那么二姨娘一大早赶来伺候了这半天又算什么?不说功劳了,便是连苦劳都被抹去了么?
月唤忸怩笑道:“也不用绑,只要老太太这里烧了什么好吃的,我闻着香味儿,自己便要跑来了。”
老太太闻言,心中愈发欢喜,招手道:“快来我身旁坐着,咱们娘儿两个好说话。”
月唤依言,叫人把碗筷都移到老太太旁边,人也坐了过去。老太太给她夹一箸鸭子,她便也夹一块芋艿,送到老太太唇边,道:“老太太的厨房里的丁阿大果然会烧芋艿鸭子,只是老太太才好,不能吃油腻的,芋艿应是无碍。我听我爹说过,这个补肝肾,调中补虚,又最是开胃的。”
老太太笑着张口接了,才一入口,略品了一品,赶忙从衣襟上抽出帕子,将一口芋艿都吐到帕子上。
众人见状,无不诧异,老太太拉下脸道:“这是哪里送来的芋艿?不甜也不面,吃着不像是咱们北庄产的么?这个丁阿大,真是该死,明明晓得我的喜好,却连我都敢糊弄了。香梨,你去厨房问问他看,这芋艿哪里来的?咱们北庄送来的芋艿又哪里去了?可是叫他私藏倒卖了!”
香梨不待老太太把话说完,脸色早已变了几变。都是城郊庄子送来的菜蔬,即便与北庄相差个十里八里路,一般的水土,吃起来又能有多大差别?小厨房里燕窝鱼翅尽有,丁阿大吃饱了撑的,好东西看不中,偏把这些不值几个钱的芋艿都昧了?老太太既说出这话,料想是北庄无有收成一事全都知道了,因此故意说这话敲打她,叫她没脸。
若是凤楼还在,尚能替她敷衍两句,偏他不在,想是老太太前面故意说出那话,将他支走,好叫他在这件事情上发不了话。心内七上八下,极是发窘,窘里头又夹杂着心寒与害怕。本该当场就将她爹做了庄头,祸害庄子的事情向老太太说明,但一屋子里都是人,旁的人也罢了,在月唤面前,她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这个脸。只能把头垂得低低的,硬着头皮应道:“是,我这便去问问看。”
老太太似笑非笑道:“去罢,若是这丁阿大当差不用心、不长心,也不用来回我,把人即刻赶出温府去算数,这种人,留他不得。”
第74章 22。9。28
香梨周身发寒,如坠冰窖,脑子里嗡嗡作响,挪着脚,一步步慢慢往门口走去,耳朵里犹听得老太太说道:“兴头败了,胃口也没有了。月唤,你扶你老祖母入内歇息去,咱们娘儿两个再说说话。”
至晚,凤楼正在月唤处,与她饮茶说闲话,忽见跟着香梨的一个妇人过来。那妇人面有悲苦之色,见了凤楼,却忙忙的换作了一副笑脸,道:“五爷,咱们姨娘有事相商,叫我来请五爷过去一趟。”
因香梨一向只与老太太一人亲近,无事从不会来找他,心里多少有点奇怪,问道:“什么事?”
妇人急得要哭,因月唤等一众人都在,不愿明言,只道:“五爷随我去了就知道了。”
凤楼交代月唤一声,随着妇人出了门。及至到了门外,妇人瞧瞧左右无人,眼泪就掉了下来:“因为瞿家老爷做了北庄庄头一事被老太太知晓了……咱们姨娘在老太太处跪着哪,求五爷过去,帮姨娘说句话,求个情也是好的。”
凤楼也是一惊:“老太太如何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妇人道:“这个却无人晓得。”
凤楼问:“老太太怎么说?”
妇人掏出帕子按眼睛:“老太太歇着,躺在床上,未曾睁开过眼睛,更没瞧我们姨娘一眼,姨娘在老太太床前已跪了多时……”
凤楼微微蹙眉,不及多想,一撩长衫,快步去了。
凤楼走后,月唤意兴阑珊,练了几个大字,独自发了一会呆,默默爬上床,听了会哔啵作响的烛花,实在倦了,拉过被子蒙了头,翻身向里睡了。
未过许久,睡梦中听见凤楼推开院门,吱呀一声轻响后,听见他短帮靴走在青石板小径上的笃笃脚步声。她在睡梦中微微笑了一笑,想,又做了个好梦,真好。
身上盖着的薄被才晒过,有着令人安心的温暖;屋子里,烛火不甚明,也不甚暗,是她喜欢的柔和的黄;而她最最喜欢的那个人入夜而来,身上还带着初秋夜的微凉与风霜。他推开房门,走进屋内,撩起帐幔,在她身畔轻轻坐下,替她理一理铺陈于枕上的长发。
这个梦太美,太好,完满无一丝欠缺。她欢喜不尽,怀里紧紧抱着锦被的一角,脑袋在软枕上滚了几滚,睡梦中,又吃吃笑了一声声。她喜欢的人听见她的笑,便俯下身来,柔声问她:“傻妞儿,做梦呢?”
她睡得本就不沉,听到凤楼的声音,倏然惊醒过来,睁开迷迷蒙蒙的两眼,问:“原来是你回来了?” 看床头的那根蜡烛尚剩下小半截,才知道自己并没有睡去很长时候。
凤楼笑问:“你以为是谁?”
她向里让了让,好让他也上来:“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凤楼含笑睇她一眼:“惦记我许久了?”
她钻进被子里:“你不要自作多情啦,谁要惦记你?好稀罕你么?才不会惦记你呢。”
凤楼把她头上被子掀开来,扳过她的脸,在灯下仔细看了几眼,往她脸上“啪”地亲了一口,再要往下亲时,她却像条泥鳅似的往下溜,双手环住他的腰身,脑袋往他胸口上靠,鼻尖在他衣衫上蹭了一蹭。
凤楼微微变了脸色,将她一把提溜上来,似笑非笑问:“嗅什么呢?”
她眨巴眨巴眼睛,很是无辜地为自己辩解道:“哪有,我又不是狗儿,我要嗅你做什么?”
凤楼着恼,将她一把松开,道:“不用嗅,我身上有别人的脂粉香气,你待要怎样?”
她圆睁着一双如水眼眸,很是无辜道:“反正我没有嗅你身上的味道,明明是你自己多疑。”
凤楼气得笑了。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困了,睡了。”不再看他一眼,拉过被子躺下睡了,被子被她裹得紧紧的,丝毫不顾身畔的凤楼。
凤楼忍住气,伸手去扯被她裹住的被子,一扯,没扯动。手下暗暗用力,再去拉扯,她力气敌不过他,终于还是被他贴了上来。
半明不明的烛光下,二人同盖一床被子,拥在一处,却各自静静躺着,谁都不说话。半响,她眼皮渐沉,将要睡着之际,听得他轻声叹一口气,道:“香梨的爹不像话,老太太生气,恼了他们父女两个,香梨在老太太那里跪了很久。我不过是去劝了一劝,再将她送回去罢了。”
她倒吃了一惊,问:“香梨?她不要紧罢。”
凤楼轻哼一声:“你倒热心。她的事情,你不必去管。明天见了她,不必去问这些事情。知道么?”
她细声细气地答应了一声:“知道啦。”
次日,凤楼有事,早早出门去了,她去请安时,在老太太那里又见着了香梨。香梨立在老太太身侧,与老太太两个说着话儿,竟似毫无芥蒂一般。也不知昨晚凤楼怎么劝和这两位的。
坐的时候长了,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来。老太太与香梨说话时,眼皮子都不带撩一下的。而香梨万千小心,做小伏低、巴结奉承到了极致。不住手地给老太太揉肩膀,捏手腕,不住手地忙了半天,见茶水来了,慌忙伸手去接,拿手背试了试茶碗,轻轻吹几下,方才递到老太太唇边道:“这是我一大早起来煮的红枣莲子枸杞茶,老太太无事饮一盅最好,是养心安神的。”
老太太饮下一口,香梨当即满面欢欣,极是高兴的样子。月唤心下纳闷:昨天还闹着跪着,转眼却又像无事人一般说话。换做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大宅门里人们的心思,一个两个都叫人猜不透。但香梨未遭老太太厌弃,还能在跟前服侍,她心也颇觉有高兴。毕竟,这温府里头,除了凤楼和老太太及她身边的几个人,也就数香梨与她最要好了。
老太太与众人闲谈几句,忽然问月唤:“听闻你成天闷头做学问?字认得多少了?”
月唤倒有些忸怩起来,还是李大娘替她搭话:“咱们姨娘跟着五爷练字,每天刻苦练习,已经写得很好了。连五爷的那些书也都看得了。”
老太太便笑:“真的么?下回替我抄几本经书。字果真写得好,我重重有赏。”将香梨看了一看,转头又与月唤道,“待你学成出师了,也能替香梨分担一二。家中这么多人口,每日里琐事成千上百,都要靠她一人,我心里疼她,却也无法,你若识字,这便好办了。”
香梨但觉心底一沉,登时说不出的胸闷,几乎要喘不上气来,面上却堆了笑出来,说道:“前一段日子,我去她那里看过她的字,比我的还要好,名师出高徒,这句话再不会错的。”
老太太也笑:“老五那孩子,成天在家里坐不住,得了空儿便要出去吃酒听戏,同他那些狐朋狗友胡混的。他老子训话,多说他几句,他就浑身不耐烦,敢当场顶撞老子的。如今却也能收了性子,在家里做起了先生,连我老婆子都觉得稀奇。”
老太太这话一出口,身后簇拥着的婆子等人少不得要奉承几句“这自然都是咱们三姨娘的功劳,若不是三姨娘,五爷哪里会收心?”云云。
李大娘虽不知道昨晚香梨跪求老太太一事,却也看出今天香梨脸上的强笑不大对头,老太太更是说到叫月唤与香梨一同管事,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便悄悄扯了扯月唤的衣裳。月唤正浑身不自在,被李大娘一扯,定了定神,张口就道:“老太太,我好像闻着糖炒栗子的味儿了,是不是见我来了,就叫人给藏起来了呀?”
老太太拿手点着她哈哈一通乐,当即撇下香梨,叫人上来各色点心零嘴儿,笑看她吃喝起来。
香梨本有一堆事情要等着她去裁夺决断,但她不出声,也不走,只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等月唤吃喝。半响,月唤吃喝毕,老太太也有些倦了,遂摆了摆手,笑道:“你们都出去罢,我老婆子也要去歇一歇了。”
月唤起身往外走了,香梨这才跟着她一前一后出了门。到得门外,二人相视一笑。往常这个时候,她二人必定会站在门口说上几句话的。习惯使然,月唤张了张口,想了一想,又生生忍住了。她想起昨天凤楼叮嘱她的话来,其实不用他叮嘱,她心里也明白,香梨嘴上不说,心烦意乱是必定的,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语,到了别人那里,这个时候,往往一句无心之语,到了别人那里,说不定就成了冷嘲暗讽,好不好的,能被曲解成好几个意思来,所以最好不要往人家跟前凑。思念及此,对着香梨点了下头,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香梨亦是微笑不语。她身后的妇人暗暗揣摩她的心思,悄声道:“咱们这个三姨娘,唉……入了五爷的眼,又得老太太的宠爱,如今在府里头可说是风头无两,即便有些不把人放在眼里,也属寻常……只是枉了姨娘一片真心待她。”
香梨抬头看看头顶上一片随风招摇的枝叶,但觉身上微微的有些凉,拢了衣袖,道:“起风了,早些回罢。”
第75章 22。9。28
九月十八是阿娘的生辰日。月唤在温府成日里无所事事,寿礼早已备好,只盼着能回一趟娘家,是以十八这天,绝早起身,梳妆打扮,催着外面给她备轿,好早早回小灯镇去。
凤楼这一天也无甚大事,便要和她一起回去。她高兴是高兴,却也有些小小的担忧和忸怩:“从未见你去香梨娘家,也没听说过你去许家……三番两次的随了我去小灯镇,只怕人家要说闲话,毕竟……”
凤楼哦了一声,问:“谁说闲话?叫他即刻到我面前来说。”
于是乎,她便欢欢喜喜地给他梳头,选衣裳,待收拾完毕,轿子也已备好。与凤楼携了手,正要出门去,四春却哭哭啼啼地跑过来,拉了她衣襟一角,只管委委屈屈地掉泪,却不说为什么。月唤看她可笑,遂抽出帕子去给她擦眼泪,谁料被她一把抱住,哭求道:“好姨娘,我也要跟你去走亲戚,我也想走亲戚。我从小最爱串门子走亲戚了,可惜我家连个亲戚也没有,呜呜呜——”
四春进温府以后,除却早晚两趟跟月唤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以外,成天就只能在小院子里转,她野惯了的,着实受拘束。今天本以为能跟着姨娘出门一回,谁料却被李大娘喝令在家中看门,她不敢说个不字,便跑到月唤这里哭嚎。
李大娘生气道:“这孩子,真是气人!仗着你疼她,来了这么久,一点规矩也没有!”想想好笑,便同月唤笑道,“她爹是咱们老爷早年救回来的孤儿,娶了她娘也是孤女,家里连一门亲戚都没有。”
月唤替她求情道:“她小孩子家,喜欢热闹,叫她随我去罢。咱们都去,丢了什么都算到我头上。”
这话惹得凤楼又着了恼,当场赏她一记爆栗子。
到底静好懂事,笑道:“家里没个人也不成,还是我留下看家算了。”
李大娘狠瞪四春两眼,转身回屋,拿了根鸡毛掸子出来,往四春屁股上抽了两记,吓唬她道:“不听话的臭丫头,今天就让你得逞一回,下次敢不听我的话,看我怎么治你。”
四春破涕为笑,手还扒在月唤身上不放松,李大娘把她的手拍开,又与月唤道:“都是姨娘太好说话,惯得这野丫头上头上脸,没有个规矩!”
月唤护着四春,同她笑嘻嘻道:“我们钟家人口虽少,但比府里头要热闹多了,你去了肯定也喜欢的。”
四春最喜热闹,还有不高兴的,跟在轿子后面走了一路也不嫌辛苦,一路走,一路唱,比回门的月唤还要高兴几分。
因月唤一行人一大早就出了门,到了娘家以后,日头也才升起没多高,钟家人用罢早饭没多久,阿娘正在菜园地里忙活,两个小侄子折了树枝逗拴在树下吃草的羊。月唤不待凤楼来扶,急不可待地跳下轿子,冲菜园地里唤了一声:“阿娘——”
阿娘今天是寿星,穿衣打扮却与平常并无不同,此刻正蹲在地上低头拔菜,是以没看见这一行人,及至听见月唤的声音,登时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一把小菜丢掉,小跑过来,与凤楼笑道:“啊哟,今儿个倒早,还以为你要到午时才能到呢。”
两只手拢起来,趴到月唤耳朵边上悄声道:“妹妹呀,你来得太早了,罗秀才在屋子里坐着呢。他今天也来送寿礼……我就说今天你两个要来,怕撞上不好看,叫你爹早点劝他走,你爹说人既来了,少不得要留他喝一盏茶,谁料就叫你们给撞上了,真是不巧!我是担心死了,你爹牛脾气,大约是故意的也说不定。”
正说着,眼梢瞥见凤楼跳下马,正笑吟吟地竖着耳朵听呢,吓一大跳,忙与月唤道:“快与他去西院六娘子家中坐一坐,我去喊罗秀才,叫他赶紧家去。”
月唤也是叫苦不迭,伸手去拉凤楼的袖子,道:“今儿个带你去给我六娘子也看一看,来了几回,她总没瞧见你,和我阿娘抱怨呢。”
凤楼笑道:“好。随你去便是。”又吩咐身后跟着的人那几只红封包带着,好送与六娘子。
月唤于是拉上他,急急往西院走去,尚未到西院门口,便从钟家走出一个人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倒霉催的罗秀才。罗秀才一边与月唤爹作揖,一边道:“伯父请回,不必相送,小侄改日再登门拜访……”
凤楼忽然定住,缓缓回首,将罗秀才上上下下看几眼,将月唤的手一把摔开,似笑非笑道:“原来你是怕我与他打上照面,这才要去六娘子家避一避?”点点头,复又冷冷一笑,“你们一家子人敢背着我与那厮来往,挺有本事。”
月唤也是今天才知晓此事,她也弄不清为何罗秀才还要送寿礼来钟家。被凤楼怪话一说,倒像是她一直知情似的,当下心都凉了半截,心道这下真是有口也说不清了,辩无可辩,就傻站着不动,不说话,也不想着如何辩解。
罗秀才一到门口,也瞧见了凤楼与月唤两个人,他也不走了,杵在原地,两眼痴痴地看向月唤。两个人就这么两两相望着,像是被王母娘娘强行拆散的七仙女和董永。若不是脚下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银河,二人即刻便要奔到对方身边,拉住对方的手,深情呼唤一声娘子相公,最后再来个抱头痛哭似的。
罗秀才是转不动眼,挪不动步;月唤是因为从未看清过他的长相,对自己的未婚夫婿,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前两回,他每回都是鼻青脸肿,是以两回都没有好好看清过他的长相,今天好不容易看到了这个与自己有缘无分的男子,忍不住就暗暗品评起人家来了。
她想,这人的眼白太多,眼珠就被衬得太小,看着有点呆愣;身形么,看上去有点弱不禁风,一阵大风就能刮跑似的;全身上下,顶顶扎眼的要数那一双招风耳了……幸好没有跟他,否则将来生个女儿出来,也长这样一对耳朵出来,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将来可怎么嫁人?啊哟,万幸万幸。
又想,啊哟,钟月唤,你这个人真是没救了,怎么能这样以貌取人,怎么能是非不分?明明人家罗秀才是好人,你身边站着的这个、说话爱阴阳怪气的温凤楼才是大大的恶人,你忘了他来抢亲那天,对你掳袖子作势要打人的那副凶恶相了么?
一群人,尴尬到极处,反而跟石像似的站在钟家大门口不动了。月唤心里正自告诫自己千万不可以貌取人时,脑门忽然被凤楼一弹,听得他斥道:“傻不愣登地站着做什么,还不带我去六娘子家?”
月唤抬头看他,他沉着脸,嘴角一抹似嘲似讽的笑。月唤低头嗯了一声,与他前往六娘子家去了。才走两步,手又被他重新拉起,身后罗秀才及钟家一家子人都在,她极是发窘,挣了两下,却挣脱不开,无奈之下,只得由着他牵着往前去了。
待到凤楼携了月唤的手进了西院六娘子的家门,钟家人这才长松一口气,对那罗秀才千叮嘱万叮嘱,叫他下回无论如何也不要再踏足这小灯镇,好话说尽,好不容易才把那失魂落魄的罗秀才给送走了。
六娘子正在家里和五斤老奶奶拌嘴,见月唤忽然携了夫婿过来,忙忙的换做笑脸,上来拉住月唤不放,两眼往凤楼身上乱瞅。
五斤老奶奶牙齿漏风,偏话多,一连迭声地呼喝六娘子招呼贵客,六娘子被她支使的团团转,手忙脚乱地搬来长条凳,沏来大碗茶。凤楼哪里会喝她家的茶,命人奉上红封包后,不过略站了一站,估摸着罗秀才差不多该走了,给月唤使了个眼色,叫她赶紧走。
六娘子和五斤老奶奶各人领了一个红封包,打开来一看,各有四两银子,当下喜不自禁,拉住月唤道:“该是我们做长辈的给小辈封赏才对,怎么能收你们的银子,不合规矩呀!下回再来坐上一坐,叫你六叔去打几斤好酒回来——”
好不容易从六娘子家中脱了身,凤楼领着月唤慢悠悠地晃回了钟家。钟家人心虚,都不敢抬眼看他。他这个时候倒若无其事似的,跟阿娘说笑,逗月唤的两个小侄子。钟家人看他嬉笑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月唤瞅个空子跑去向她爹抱怨:“都事到如今了,还和罗家缠夹不清做什么?叫人看到,怎么说我们钟家?不是图落人话柄么!”
阿娘在一旁插嘴道:“他家孤儿寡母的,上一回被打伤,躺在家里养了许久,连学堂都歇业了,先生也做不成了。你爹心善,说是我们钟家连累了他,便叫你两个哥哥进城时顺便去看一看他,给他家送一些米面菜蔬过去,劝说他早些张罗着另寻一门亲事……人家要是领情倒也罢了,人家聋了耳朵的老娘厉害着哪,十回有九回要把咱家东西丢出来,再说些不干不净的话……你爹这个人,偏还要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大约是那孩子觉着过意不去,不知听你哪个哥哥说起我过寿一事,就巴巴的送礼来的。好了,送出乱子来了,他这下可该高兴了!”
又絮絮叨叨训斥儿子道:“他受伤不假,咱们家不也被人抢去妹妹?到底谁家吃的亏多?我都跟你说了,这桩事情错不在我们钟家,要怪就怪温家去,叫他去找姓温的算账!我看他对妹妹还有点意思似的,看着妹妹的眼神也讨人厌得很。现下好了,湿手沾上干面粉,甩都甩不掉。叫孙女婿瞧见了,回去怎么看待我们钟家?怎么看待我们妹妹?”
月唤爹无话可说,耷拉着脑袋,蹲在墙根听老娘唠叨。月唤问清事情原委,觉得她爹其实也没有做错,若不是她,罗秀才也不至于被打出一身伤。她在深宅大院内,尚能听到一句半句闲言碎语,他家在市井热闹处,岂有不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讥讽嘲笑的道理?他一个文面书生,平白无故的,沦为人家的笑柄,也不知道这些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第76章 22。9。28
月唤心内乱纷纷的,对家里人的一腔怨气不知不觉间也就消了,正待要安慰她爹一声,忽见凤楼不知何时溜达到了大门口,站在一株柿子树后,与一名家丁在低声说话,他说一句,家丁便点一下头。仔细瞅瞅,他面色淡淡,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家丁的神气却有一点儿古怪。
她赶忙走开,叫来小侄子,拿起窗台上的一个柿子塞给他,说:“你去门口玩耍,顺便听姑父在说什么,记住他的话,回来说给我听。”
这个侄子是大哥家的,已有七八岁了,很是机灵,闻言便道:“好,我去偷听姑父说话,可是我不太喜欢吃柿子。”
月唤笑道:“好,等你听回来,我找阿娘要好东西给你吃。”
小侄子点点头,咬了一口柿子,窜到门外,并不到凤楼面前招眼,而是拿了根树枝去逗羊,一会儿又甩了树枝,蹲到地上捉虫蚁。凤楼和家丁说完话,小侄子也窜了回来,招手叫姑姑蹲下,凑到姑姑耳朵旁,悄声道:“我去得晚了,只听到两句,我听姑父说‘……这回给我往死里打,报上我的名头,叫他长点记性’,我还想要再听下去,姑父瞧见了我,就不再说话啦。”
月唤一时怔怔无语。小侄子问:“姑姑,姑父可是去打人?他要打谁?”
月唤强打精神,从橱里找出阿娘留给她的点心果子,连碗都塞给小侄子,嘱咐道:“适才的这些话,不可再对别人说起,被姑父知道,他要生气的。”
小侄子捧着一碗点心果子,高兴不已,连忙答应:“姑姑放心,我小孩子不记事,一转眼就忘记啦。”
凤楼说完话,背着手,从院门口又往院内晃。阿娘训完儿子,想起来一件事情,赶紧端去一箩筐的柿子给月唤挑,一边笑道:“这是屋后的老柿树结的,那株老柿树结的果子最甜,家里我谁也不让碰,就留着等你回来吃。”
月唤泪花闪闪,双手环住阿娘的老腰,脸在她身上蹭来蹭去,道:“阿娘,你对我最好了。”
阿娘两手环住孙女儿脖颈,得意笑道:“那是自然。”挑选了一个皮上挂霜的,撕去一层薄皮,递到孙女儿唇边,道,“咱们家的规矩,霜降就是要吃柿子呢。来,吃一口。”
凤楼暗暗啧了一声,胸腔开始止不住地往外冒酸水,道:“阿娘,你孙女婿就在眼前,柿子不来一个么?”
阿娘捡一个小的递过来:“给你。”
凤楼接住,拿在手上相了相,道:“太甜,我不爱吃这个。”又放还回去了。
阿娘还要找月唤说话,门外却来了两拨客人,一拨是小满和她哥嫂二人,一拨是阿娘娘家侄子侄媳妇。客人们进门都咋咋呼呼地找寿星磕头,阿娘再也待不住,忙忙的出去招待客人去了。
月唤见阿娘出去后,起身到凤楼面前,一言不发,弯腰拜倒,行了一个大礼。凤楼坐正,托住她的手臂,奇道:“好端端的,怎么对我行起大礼来了?”
月唤道:“求你放过那罗秀才,不要再去打他伤他啦。”
凤楼慢慢沉下脸,眯起双眼,将她上下打量几眼,忽而一笑:“怎么,心疼了?”
月唤摇头:“不,我如今眼里看到的,心里想到的,只有你一人而已。惟其如此,更加觉得罗秀才,他好生可怜,若是你又无故去打他伤他,只会使我心中愈发的不安……”顿了一顿,垂首低低道,“你若不信我,那就算啦。”言罢,将凤楼一瞪,眼中泪珠滚来滚去,欲要赌气扭头就走,一只手却被凤楼拉住。
凤楼道:“信你便是。只是,我须得听你亲口说出才行。”
月唤傻傻问:“说什么?”
凤楼望住她的眼睛:“你到底爱我不爱?又爱我多少?”
月唤的脸腾地红了,一时窘迫不已,扭头看向门外,想,若是有个人闯进来,打断她与凤楼的话就好了,偏人家见凤楼坐在正中,无有一个人敢进屋来。凤楼手上却渐渐用力,把她的一只手都攥得生疼。
她又恼又羞,几乎要掉下泪来,隔了半响,方低低道:“……我,我爱我家门前樱桃树结的樱桃,爱屋后老柿树结的甜柿子,也爱我阿娘做的糯米红枣,可是,可是如今,它们都甜不过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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