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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醒日1-3-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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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木头转身回屋,给兰真澍打来一碗水。兰真澍右手接过碗,但手腕抖得太厉害,一下没有拿稳,瓷碗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抱歉,这个碗我会赔你的。”兰真澍苦笑着说。
“您这是什么话?”李木头连连摆手,“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打烂一个碗算什么?”
李木头是川东阆中山区的一个山民,与独生儿子相依为命,几天前上山砍柴,不小心从山崖上摔下,跌断了一条腿,眼看着要死在山里了,结果两位路过的道士救了他。感激涕零的李木头请两位道士到家里做客,问起两人为什么会跑到这个穷乡僻壤里来,两人倒也不隐瞒。原来这两位道士一个叫卓真定,一个叫兰真澍,是在龙虎山修炼的正一派道士,师从于第四十八代天师张彦。此时正是嘉靖年间,嘉靖皇帝一向对丹鼎修炼之术最为热衷,于是张彦投其所好,广派门下弟子深入西南四川、云南诸省,寻找古代高人方士遗留下来的宝器、秘籍等物,以便供奉给皇帝。卓、兰二人就是被派出弟子中的两员,安排来到阆中山区。
“二位道长恐怕是来错地方了,”李木头说,“我们这一带,从来就没有道观,连游方道士都碰不到几个,哪儿来什么修道的老神仙留下什么宝物啊?不过嘛……”
“不过什么?”卓真定问。
“老和尚倒是有一个,不知道对二位有没有用。”李木头说。
“和尚?这附近有什么小庙吗?”兰真澍问。
“没有庙,就是孤身一人的和尚,”李木头说,“大概是二十多年前来到这里的,独自一人在北面的山上居住,也不和人来往。谁都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开始大伙儿还担心他干什么坏事,但是时间长了,他也没有做任何伤害我们的事情,大家也就慢慢放心了。”
修道之人在山野里独自隐居是很寻常的,但和尚隐居这种事却很少见,更何况一待就是几十年,听来着实有点奇怪。两人反正就是胡乱撞运气,于是决定去看看,说不定没有道家的宝贝却能找到点“佛宝”,也能稍微平息师父的怒火。
两位道士当天就按照李木头所指点的方向出发了,李木头则在家里安心养腿伤。几天过去了,就在他几乎忘记这件事的时候,兰真澍却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来了。
李木头想要询问为什么卓真定没有和他一同回来,兰真澍却只是连连摇头,一句话也不肯说,他只好不问了。而回来之后的当天夜里,兰真澍开始发起了高烧,李木头把他留在家里,打发儿子翻山越岭走了十几里路请来郎中开了药,养了十来天,这才慢慢好转。在此期间,兰真澍几乎一言不发,眼神里的惊惧却丝毫没有减退,李木头甚至怀疑他已经被高烧烧坏了脑子。
这两个道士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卓真定为什么会失踪了?兰真澍为什么会吓成那样而又什么都不肯说?李木头禁不住在心里猜测,却又知道自己的胡乱猜想不可能得到正确答案。忠厚朴实的他只是尽力照料着兰真澍,打算等他康复后再让儿子送他离开。
然而一天下午,正当李木头站在屋外活动筋骨的时候,远处走来一个人,赫然是卓真定。他不禁又惊又喜:“卓道长,您回来了?这些天您去哪儿了?”
卓真定淡淡地点点头,并没有回答后一个问题,但李木头却猛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首先,卓真定和兰真澍入山时穿的是质地还算不错的道袍,只是长期在外奔波磨得有些旧了,现在回来穿的却是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仔细看有些像和尚的僧袍——难道这套僧袍是从老和尚那里得来的?
更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是卓真定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气势。虽然他的相貌和体形都没有丝毫变化,但李木头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卓真定,而是另外一个陌生人。或者用另一种玄一点的说法说,那就是,卓真定的外形没变,灵魂却好像已经被更换了,尤其是那一双冷漠如冰的眼神,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李木头迟疑的时候,卓真定已经径直越过他,推开了房门。几乎是在门开的同时,一声惨叫从房内爆发出来。李木头急忙回头,只见兰真澍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房间,跑了两步之后就瘫软在地上。
他的脸上又一次现出了李木头曾见过的那种极度恐惧的神情,双手无意识地在空中乱抓,嘴里语无伦次地狂呼着:“不可能!你已经死了啊,你怎么可能……你是死人!你是死人!”
死人?李木头心里一震。卓真定依旧一言不发,只是一步步逼近兰真澍。兰真澍甚至无力站起来,只能在地上挪动着双腿一点点地向后退,嗓音都因为恐惧而变得嘶哑:“我亲眼看见的!你的半个身子都变成了白骨!你怎么可能活过来,怎么可能?”
“你已经死了!”兰真澍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李木头也吓坏了,悄悄地拖着伤腿一步步向后退。他这才明白过来,两人一同去寻宝,兰真澍却独自一人回来,原来是因为卓真定已经死了。而且不但死了,还死得很惨,“你的半个身子都变成了白骨”,难怪兰真澍回来时那么惶恐。
可是现在,这个被兰真澍认定已经死去的人竟然活过来了,而且是完好无损地活过来,看他的动作轻柔协调,哪里像是有半边身子化为白骨的模样?难道是……鬼魂?
想到“鬼魂”两个字,李木头更加害怕,他躲到屋外的井栏后面,偷偷观察着。他看见卓真定不紧不慢地逼近兰真澍,兰真澍则惊恐万状地持续后退,整个身体像筛糠一样抖动着。
“我真的不是故意抛下你的!”兰真澍忽然间转换成跪姿,跪在了卓真定面前,开始重重地磕头,“那个怪物……我拿它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逃命啊!我如果不逃,就会和你一样死的!”
兰真澍磕头如捣蒜,但卓真定却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这种无形的压力似乎更让兰真澍难以承受。他的头颅一次次重重地撞击在坚硬的地面上,血流满面也没有停下,终于,在一次沉重的碰撞之后,兰真澍的头一歪,再也不动了。
也不知道他是撞死的还是被生生吓死的,李木头在心里嘀咕着,同时更加担心自己的安危。但卓真定好像并不在意他的存在,只是俯下身在兰真澍身上细细地搜索了一番,随即离开他的尸体,走入了李木头的屋子里,屋内很快传来粗暴的翻箱倒柜声。
他在找什么东西!李木头恍悟。看上去,两人结伴前往寻找老和尚的过程中,一定发生了什么非常复杂而又惊心动魄的事件。兰真澍不只是扔下濒死的卓真定独自离开,还拿走了某样东西,而现在,死而复生的卓真定回来寻找那样东西了。
一个奇怪的、生死不明的家伙正在把自己家里翻个底朝天,李木头却半点不敢去阻止。反正家里也没有任何值钱的物件,他安慰着自己,趁卓真定没有注意到他,艰难地拖着伤腿悄悄逃远,躲到了村外的一片灌木丛中,只求卓真定早点找到他要找的东西,然后早点离开。
就这样挨到了傍晚,李木头的肚子里开始感到了饥饿。他不禁想到,往常的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已经做好了晚饭,等着儿子回家一起吃……儿子!他猛然醒悟过来,自己一直躲藏在这里,只想着自己的安危,却忘记了在田里种地的儿子。现在这个时间,正好该是儿子回家的时候。
他猛地站起来,不顾伤腿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跑回家,刚跑出两步,他就看到了前方亮起来的火光。在村民们的喧哗声中,他的心沉了下去。
烧起来的果然是他的家。那几间简陋的茅屋正在被冲天的火焰吞噬,而儿子就躺在门外,和死去的道士兰真澍并排。李木头眼前一黑,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伸手去探查儿子的鼻息,然后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
几天之后,李木头办完儿子的丧事,没有回到乡亲们替他搭建的临时落脚的窝棚,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已经成为废墟的旧屋,凭记忆来到了儿子房间的方位。他失魂落魄地坐在烧焦的土地上,垂泪回忆着儿子从呱呱坠地到长成一条粗壮朴实的山里汉子的人生历程,回忆着父子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回忆着几次试图为儿子说亲都因为家贫而失败,想到难过的地方,他忍不住挥起拳头,狠狠捶打在地上。
李木头已经上了年纪,这一拳无心而发,原本力量也不大,但没想到一拳砸下去,竟然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洞。他吃了一惊,绝不相信自己能有这样的力气,连忙低头一看,却发现地上露出一个小小的方形坑洞。他想了想,有些明白过来,一定是这里的地面事先被人挖成中空的了,所以他这一拳下去仅仅是打破了外部的伪装而已。
一向老实憨厚的儿子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挖坑藏东西?李木头很疑惑,但很快反应过来:过去的十多天,这个房间一直是让给兰真澍居住的。也就是说,这个坑应该是兰真澍挖出来的。而兰真澍会把什么东西藏到这个坑里呢?难道就是死而复活的卓真定力图寻找的、两人在寻宝途中所找到的东西?
李木头伸出颤抖的手,摸进了这个坑里。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命运有可能会因为这个意外的发现而改变。他所没有想到的是,改变的远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命运,与之一同发生扭曲的,还有这个世界的历史。
三
刽子手用火炬点燃了柴堆,升腾的烈焰迅速吞没了那个瘦小的躯体。很快地,皮肉烧焦的浓烈臭味在空气中散布开来。
“愿烈火洗涤你污秽的灵魂,愿上帝从此宽恕你的罪孽。”神父的左手按在圣经上,庄重地祈祷着。
汉娜的目光越过神父,望向燃烧的火堆。行刑柱上的米莉安已经完全化为蜷曲的焦炭,不过她并没有真正遭受到火刑的痛苦。在耳闻目睹了太多恐怖到让人做噩梦的残酷审讯后,米莉安丧失了一切抗争的勇气,被捕后几乎是立刻承认了自己女巫的身份。法庭因此赐予了她宽大的慈悲,先对她执行了绞刑,吊死之后再进行火刑。
对于那些被教会认定身份的女巫来说,这几乎是最好的结局了。假如坚持不承认自己是女巫,囚犯们就会遭受种种骇人听闻的酷刑:鞭打、灌水、针刺指甲、夹棍、虎钳、用通红的烙铁烧灼双脚、拉伸肢体的肢刑架、在头皮上浇白兰地然后用火烧……光是听到描述,就足以让人全身颤抖。之前汉娜也曾亲眼目睹过邻村的珊德拉的惨状,在被抓捕后,她坚持不肯承认自己是女巫,仅仅过了一个星期,她就几乎失去了人形,变成一团烂肉。
更加悲惨的是,尽管始终倔强地拒绝认罪,法庭仍然裁定她是被魔鬼引诱而背叛了上帝的女巫,最终判处火刑。那一次的火刑,汉娜没敢去看,但听看完了行刑过程的人说,即便在被烈焰吞噬的时刻,珊德拉仍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喊叫:“我不是女巫!上帝一定会惩罚你们的!”
而眼下,已经被绞死的米莉安无法发出声音,那种无言的寂静却更加让人不安。汉娜不由得又冒出了那个拼命抑制却又怎么也抑制不住的念头:什么时候会轮到我呢?
在这个时代,教会对女巫的制裁达到了近乎疯狂的程度。人们简直难以想象,自己的身边会潜伏着那么多魔鬼的情人,但法庭的宣判是不容置疑的。一个又一个平时看起来寻常无害的妇女被发现其实是女巫,然后遭受酷刑审判并最终被执行死刑。魔鬼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欧洲。
汉娜居住的村子位于普鲁士勃兰登堡的南部,原本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地方,但“识破者”来到勃兰登堡区域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这个不到30岁的年轻人自称拥有上帝赐给的天眼,能够从人们的眼珠里辨认出只属于魔鬼的邪恶光芒,带有这种光芒的人自然就是巫师和女巫了。他宣称,他在十年的时间里走遍了欧洲,总共揪出了五百多个巫师和四千多个女巫。这一次,应教会的邀请,他来到了勃兰登堡,也带来了腥风血雨。
女巫的辨别有多种方法,只要符合任意一种特征,就可以被认定是女巫。这样的裁判标准就像是在鱼汛期撒大网捕鱼,入网的人不计其数,审判的过程也让人完全无从自辩,基本上被捕就意味着被认定为女巫,也就意味着死亡。
按照抓捕女巫的宝典《女巫之锤》的记录,女巫们拥有各种各样的邪恶力量,她们会飞、会驱使动物、会用诅咒杀人、会在田地里散播瘟疫,她们在女巫的集会上会杀害婴儿作为献给撒旦的祭品,等等。最初听到这些说法时,汉娜也对女巫怀有深深的恐惧和憎恨,但当一个个看起来绝不像女巫的村民、熟人甚至朋友被揭发出女巫身份后,她开始产生了怀疑。更加可怕的是,按照那些捕风捉影的标准,她觉得自己也可能符合女巫的定义:她的肩头有三颗排列成近似等边三角形的黑痣,那可能被认为是魔鬼赐予的标记;几年前的一个春天,她家的母牛生下一头只有三条腿的畸形牛犊,这也会被认为是巫术作祟。
最最要命的在于,汉娜是一个寡妇。最近一两百年来在对女巫的镇压中,寡妇总是首当其冲,据说是因为身边没有男人,容易被魔鬼趁夜交媾得手。在附近村落已经有好几个寡妇被判为女巫执行了火刑,村里人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但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听天由命。除了祈祷上帝保佑,她知道自己无处可躲、无路可逃。
米莉安的火刑结束后,汉娜回到家里,回想着尸体烧焦的气味,连晚饭都没有胃口吃,只是把身子缩在床上,满脑子都在想象着倘若自己被抓后会发生些什么,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在梦里,她被绑在行刑室里,脚下踩着烧红的火盆,一个浑身裹在黑袍里的男人手里握着锋利的铁钩,一下子划开了她的肚腹,肠子流了出来。
汉娜尖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觉得浑身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她正在心有余悸地喘着气,忽然间心跳几乎停顿:她发现,自己的床前站着一个人,黑暗中无法看清他的穿着相貌,只能隐隐从体形判断出这是个瘦削的男人。
“你、你是什么人?”汉娜一边发问,一边悄悄伸手在床头摸索,但除了一个烛台之外,并无其他可以做武器的东西。她只能把烛台攥在手心里。
“请放下吧,我来这里并没有恶意,”黑暗中的男人说,“何况那么小的一个烛台,也根本伤不到我。”
这个人的德语说得相当纯正流利。但正因为太纯正了,不带一点口音和方言词汇,让汉娜意识到这是一个外国人。她定了定神,轻声问:“我可以点灯吗?”
“请便。”对方回答。
汉娜穿好衣服,点亮了蜡烛,烛光下她看清了这个男人的长相,不由得十分诧异。她原以为这是个法国人或者英国人,却没想到会看到一张黄色皮肤的东方面孔。这竟然是一个东方人,虽然穿着欧洲式样的衣服,头上却古怪地挽着一个发髻。汉娜隐隐记得曾有人提起过,在遥远的东方,有一群不信上帝而只信东方神明的人,头上就会挽起这样的髻。
“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找我干什么?”汉娜问。
“你的祖父名叫莫里茨?塞巴斯蒂安?弗林斯,因为斗殴伤人被关进监狱,然后在监狱里感染鼠疫死去了,对吗?”东方人并没有回答,反而向她提出了问题。
汉娜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东方人不答,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你的祖父死后尸体直接被烧成了灰烬,根本没有交给你们举行葬礼,对吗?”
汉娜默默地点了点头,还没有张口,东方人已经问出了第三个问题:“你祖父的遗物里,有一个银质的鸡心吊坠,能不能给我看看?”
这个奇怪的东方人,好像什么都知道。汉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柜子里掏出一个木盒递给他。东方人打开木盒,取出吊坠,仔细观看了一分钟,把它重新放了回去,然后转头对汉娜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你,你已经在女巫名单上了,大概四五天之后,等处理完了手里的这一批,就会来抓你。”
汉娜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脸哭泣起来。但很快地,她又止住了哭泣,哽咽着说:“谢谢你来告诉我。可我该怎么办呢?”
“我很想带你逃走,但是时机不太对,”东方人说,“诚实地说,我现在也是个逃犯,正在被一些比教会更厉害的人追捕,在摆脱掉那些人之前,带上你只会两个一起死,所以我其实只是来给你捎个话的。”
“捎个话?”汉娜一阵茫然。
东方人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汉娜,上面写着一句话。汉娜看着这句话,忽然间浑身一震:这是祖父的字迹!从小就从书信里看习惯了的祖父的字迹!
“我的祖父……他还活着吗?”汉娜十分惊诧。
“总而言之,这一行字的真假你自己判断,愿不愿意相信也由你。”东方人没有正面回答,“我得走了,愿你们的上帝能保佑你逃脱劫难,美丽的女士。”
东方人像一阵风一样,突然出现又迅速离开,如果不是那张上面有祖父笔迹的字条,她几乎要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梦。但这不是梦,纸条是真的,祖父的笔迹也完全看不出破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自己的处境:东方人没有任何理由编造谎言来骗自己——因为他什么都没有索取,何况自己也早有预感,被当成女巫抓起来受刑看来是无法避免的了。但是女巫也可以少受痛苦,那就是痛痛快快地承认女巫身份,恳求法庭直接赐予慈悲的绞刑,那样可以免除审判过程中的种种酷刑,也能够在绞死后才经受火刑,不必体会烈焰焚身的痛苦。米莉安就选择了这样的结局。
可自己呢?自己应当怎么办?祖父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要给自己留下这句话?汉娜完全想不明白。但是祖父的话明明白白放在眼前,难道这句话当中会蕴含着……某种生机?可是这样的生机,汉娜实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勇气争取,因为那根本就是生不如死的炼狱。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不觉间手一松,纸条落到了地上。在烛光照映下,那一行潦草而有力的文字显得分外清晰:
“千万别认罪,无论经受多少刑罚,一定要活着熬到火刑!”
东方人的预测是准确的,五天之后,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来到了汉娜的家门口。汉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胸前虔诚地画了一个十字,走出家门。她的脸色苍白,身体也在微微发抖,却努力让自己跨出的每一步都平稳而优雅。
“我们走吧,先生们。”汉娜轻声说。
四
深夜的电话总是让人心惊肉跳。詹莹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希望这只是某个喝醉了的家伙拨错了号码,但铃声锲而不舍地持续响着,一遍又一遍,她终于只能认输,很不耐烦地接起电话:“喂?”
“珍妮,是我。”电话里的人喊出了她的英文名字,声音更是她无比熟悉的。
“哈德利教授?是你吗?”詹莹立刻睡意全无,“我在新闻里看到,你被通缉了……”
“那是陷害!我没有杀人!”电话里的人压低着嗓音吼叫道,“你相信我所说的吗?”
“教授,我没有办法说相信不相信,”詹莹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是你以前教导我的,凡事用证据说话,而不是主观臆测。”
“你果然是我的好学生,”哈德利教授苦笑一声,“好吧,信不信已经不重要了,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如果是触犯联邦法律的事情,那我恐怕……”詹莹犹犹豫豫地说。
“你放心,我不是要你帮助我逃亡什么的,”哈德利教授急忙说,“我只是想把一些资料转交给你,一些绝对绝对没有触犯联邦法律的学术资料。”
詹莹想了想:“这倒是可以,但你能先告诉我为什么吗?自从你去了中国,我们就已经有七八年没有见过了,现在你突然回来了,还变成了杀人嫌疑犯,总得让我知道一下你这些年做了些什么吧?”
“我所做的,那些资料里说得很详尽,”哈德利教授说,“你看完之后就会全都明白了。假如你看完之后还觉得不妥,可以把那些资料交给警方,这样总行了吧?”
“……好吧,既然这样,那我怎么能得到这些资料?”詹莹勉强说。
“我把资料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但必须有我的钥匙才能打开保险柜。我告诉你一个地址,明天上午9点到那里,会有人把钥匙交给你,同时告诉你资料的所在地。”
詹莹记下地址,有些失望:“教授,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你不能和我见一面吗?”
“抱歉,我不能,亲爱的,”哈德利教授的声音里充满了紧张,“现在我身边危机四伏,有一帮比警察危险得多的人等着要我的命。”
“那你还是赶快去自首吧!”詹莹说,“落在警察手里,至少不至于丧命啊!”
“晚了,来不及了,”哈德利教授发出一声含义复杂的长叹,“我要走了,那些人马上会追过来。珍妮,那些资料拜托你一定要好好保存,那是我在中国找到的不可思议的东西……人类的命运就在其中。”
“你说什么?”詹莹大为惊骇。她还想再问,但电话那头已经挂机,只剩下单调的长音。
詹莹放下电话,完全没有了睡意。她披上睡衣,坐在阳台上点燃一根烟,开始回想哈德利教授的事情。
霍奇?哈德利教授是她在密歇根州立大学攻读人类学博士学位时的导师,这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不像一般的美国人那样开朗而有幽默感,甚至连寻常的人际交往都不太擅长。但他在学术上的成就是无可争议的,在考古学和文化人类学方面都有高深的造诣,这也是詹莹选择他的原因。她相信,以自己中国人特有的勤奋刻苦,一定能在这个怪老头手下有所成就。
果然,在经过了短暂的磨合期后,两人在学术上越来越合拍,哈德利教授也在詹莹的感染下对古老的东方文明产生了兴趣。他开始只是兴致勃勃地加入了几个论语和道德经的学习班,然后在詹莹面前怪腔怪调地念“道可道非常道”,到后来却钻研得越来越深。
就在詹莹通过博士论文答辩的第二年,哈德利接受了中国一所大学的邀请去做访问学者,原计划一年后归国,但即将期满的时候,他给詹莹打了一个越洋电话。
“我不回美国了!要在中国多留一些日子,甚至好几年!”哈德利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
“为什么?”詹莹问。
“我找到了我毕生追寻的东西!太美妙了!”电话那头的哈德利几乎是大叫大嚷着说的。
“你找到什么了,那么开心?”詹莹倒也并不吃惊。哈德利这个人就是这样,平时沉默寡言,老板着一张脸,但一旦真正开心起来,就会忘乎所以。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具体的,那是个大秘密,足以改写历史的大秘密。”哈德利眉飞色舞的模样简直能通过话筒传递到大洋彼岸,“总之,我在这边认识了一个道士……”
“道士?”詹莹怔住了。她原本以为哈德利是加入了某支考古队,要去发掘三星堆之类的。
“是的,我要去寻找他们的道观,一座消失已久的道观。足以震惊世界的秘密就在那个道观里!”
“你可千万别被什么骗子给骗了,”詹莹提醒说,“中国有些文化骗子,专门用考古发现、珍稀古董之类的东西去骗外国人。”
“放心,绝对不是骗子!什么假文物、假古董也不可能瞒过我的眼睛!”哈德利说,“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那是哈德利在中国期间最后一次给她打电话,从那以后他似乎人间蒸发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只有偶尔一封语焉不详的电子邮件证明他还活着,不必替他上报失踪人口。七年过去了,当詹莹已经很少想起这位导师的时候,他却重新出现在了詹莹所居住的纽约,而这一次出现,是在电视新闻里。
哈德利杀人了。在曼哈顿下城的唐人街,他以极其残忍的手法杀害了华裔古玩店老板一家五口人,并且把他们尽数肢解。监控录像、目击证人的证词和现场找到的指纹、毛发、足迹等证据,都表明哈德利是唯一的犯罪嫌疑人。这位消失已久的考古学家,就这样一夜之间变成了杀人嫌犯。
一个星期之后的深夜,他给詹莹打了这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在夜风的吹拂下,詹莹的头脑格外清醒。她猜测着,哈德利一定是找到了当年所说的那座“消失的道观”,然后在其中找到了他所谓的“足以震惊世界的秘密”。但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他却守口如瓶从未详细解说过。
“总不可能是长生不老的仙丹吧……”詹莹自言自语着。
另外,从唐人街那一家华裔恐怖的死状,她也意识到,此事极度危险。如今她已经入了美籍,生活稳定舒适,实在不想让自己的生活产生什么波折。拿到那份资料,或许自己有机会在学术界一夜成名,但是否要以生命为赌注,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詹莹在举棋不定中度过了这个夜晚。天亮之后,她才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先把钥匙拿到手里再说,之后去不去取出那份神秘的资料,可以慢慢地考虑清楚再做打算。
于是她喝了一杯浓浓的黑咖啡,换好衣服出门,开车驶向见面地点。这天道路略有些堵,到了8点45分,距离见面地点仍然还有两条街。
一向有守时习惯的詹莹有些不满地按着喇叭,催促前面的车走快一点。这时候,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异常的巨大轰响声,听上去像是有飞机飞过,但那声响却比平常的飞机声大许多。她有些纳闷地抬起头,立刻惊呆了。
一架波音767客机以不可思议的飞行高度,像一只铁皮大鸟一样从人们的头顶上掠过,而从它飞行的路线来看,它恐怕要……
“我的天哪!”詹莹一把捂住了嘴。突如其来的巨大恐惧甚至让她忘记了自己还在开车,汽车笔直地撞上了前方车辆的尾部。与此同时,整条街上都响起了杂乱的尖叫声。
但这一下撞击的声音和人们的尖叫声被一个更大的声响所掩盖了。8点46分40秒,从波士顿起飞的美航公司第11次航班飞过曼哈顿上空,笔直地撞入了世贸中心北楼。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冲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从纽约的最高处升腾而起。
哈德利教授指定的见面地点,是世贸中心北楼107层的咖啡馆。
这一天,是2001年9月11日。
詹莹一边为美国的不幸命运而掩面哭泣,一边想着,哈德利教授那个可能震惊世界的秘密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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