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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画妖(属羊)-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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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你怀疑是人瑞把海牙害了?”

爷爷严肃的说:“不知道,只是感觉这事有些玄乎。”

“三蛋跟我说那个人瑞是老妖精,会不会是棺材变得?”

“少听他胡扯,”爷爷骂了一句,一本正经的跟我说:“七十岁都古来稀,百岁老人更是绝无仅有,有句话叫做人瑞照升平,意思就是有人瑞的地方四海升平,唐朝有个人瑞叫李清李道人,住在青州城活了一百六十多岁,当年天下疫疠大作,很多地方都死了不少人,惟独李清所在的青州城没有人犯病,就是因为他的功劳,像人瑞这种老天爷的宠儿,怎么都有些特殊待遇,杏桥杏眉两村相隔十几里地,那人瑞的瑞气应该能罩住这里,绝没有他过生日,杏桥村有死人头七的道理。”

还有这说法呢?那我以后接几个百岁老人在我家住,岂不是等着飞黄腾达就可以了?我问爷爷:“咱们这是要去哪?”

“找个老朋友。”

“具体位置在哪?”我看看远处黑压压的山脉,问道:“再往前走是个荒地,咱们找谁去?”

“到了你就知道。”

上面说过杏桥村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出路,我们出了村走了好久,爷爷牵着牛拐进一条田间小路,这是我从没来过的地方,以前出村时倒是有些印象,听猪仔说那里土地贫瘠,连仙人掌都没法生存,七八十年代的时候那里有条河,是从山里流出来的,后来山里兴办炼焦厂,脏水全排进河里,连带着毁了河道两旁很大的一片土地。

离河近的村子里去镇里告状,关了厂子又得了一批赔偿款后就迁走了,慢慢的那里就成了荒地,土地皲裂出一道道深缝不说,里面还钻着毒蛇蝎子。

猪仔说他在这里看见过一条两百米长的大蛇,如果我能给他三百块,就把蛇抓住给我玩,我给他了三个嘴巴子。

爷爷带我走了快两个小时的路,额头不见一滴汗水,反而喘气声越来越粗,粗糙的面皮也有些泛红,我问他是不是累了,爷爷说不累,好久没见老朋友,兴奋的。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就能看到零星的几座村屋,我笑着说这里很有绝村的感觉,说不定还能看见一只厉鬼,爷爷也笑着答,这里鬼很多,就是没厉鬼。

经过一座荒村时,爷爷牵着牛走进去,这座村里还有几个家亮着灯,只是不像杏桥村那样,院门口都点着灯笼,爷爷说住在这里的都是穷极了实在离不开的,他们吃的井水都泛着一股子臭气,用不了多少年,这村也会人烟尽灭。

在村里七拐八绕,终于到了田边上的一座破庙前,远远看去杂草丛生,蝉鸣燥响的更衬着破败,庙墙上红皮斑驳,好多都掉了下来露出大片的墙灰,两扇画片木门都镂空着,地上是一堆玻璃渣子,爷爷牵着牛走到门口就停下,叫我下来后推门走进去。

庙里有个供奉泥人,也就半人多高,被一块满是灰尘的红绸裹着脑袋和身子,爷爷在墙角摸索着,找见根绳子拉了一下,昏暗晕黄的灯泡亮了,勉强能看出破庙的样子。

泥人是红色脸膛,黑色胡须,两道眉毛厚重眼睛却眯成一条缝,它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成一个坐着的姿势,屁股下是一块棱角整齐的青石,前面竖了一块牌位和香炉,炉里半盛着小米和泥灰,一看就是好久没人来上香的,牌位也久没人打理,一行字十分模糊,我拿起来看了一眼,只能看清最下的两个字,什么什么之位。

我的动作很不恭敬,爷爷也没有制止,他绕到泥人后的影壁之后,没过两分钟就带着一个老头出来了,爷爷对说我:“叫人。”

没想到这里还有人住着,估计是看庙的老人,我赶忙将牌位藏在身后,别进了裤子里,木板硌的屁股蛋子疼,我说:“老爷爷你好。”

老人很普通,佝偻着腰脸上的皱纹很深,穿着简单朴素的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他伸出满是老茧老人斑的手摸摸我的头,顺手抽走了屁股上的牌位,恭敬的放在泥人前说:“小伙子,给城隍爷上柱香吧,你可把他老人家别裤子上了。”

原来是个城隍庙,我讪笑着从供桌上拿了四根香,点燃后还没插进香炉,老人就啧啧称奇:“咦,还有打火机?”

爷爷从我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两个老头一人一根蹲在庙外的台阶上抽了起来,这老人应该比爷爷年纪大,行将就木的阶段了,坐在台阶上还没我的腿高。

爷爷问他最近香火如何,老人说附近早没人了,香火断了十几年。

爷爷叹口气,说是让我以后经常上上香,老人扭头看我一眼,浑浊的眼白转了一个圈,干脆的伸手拒绝:“算了吧,把城隍爷别裤裆里的小家伙,我可受不起。”

爷爷哈哈大笑,两个老头又聊了几句附近村里的情况,爷爷说:“我们村有个小伙子没了,暴毙。”

“我知道。”

“杏眉村有个人瑞老头,一百零六岁,生日与那小伙子的头七同一天。”

老人微微扭头,笑的眉开眼合:“那人我知道,清末的秀才,当年还是乡里的解元,准备进京赶考,朝廷忽然宣布取消科举,他还捶足顿胸了好几天,说什么黄金榜上龙头丧,明代永遗贤。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腐儒!”

爷爷慎重的说:“我怀疑小伙子的死跟他有关系。”

“怎么说?”

“人瑞寿宴,没理由十里之外有人头七,而且村里人说那小伙子是被棺材妖吞了。”

老人随意的点点头:“你想让我怎么做?”

“先别勾他的名字,等我查清楚再说。”

老人沉默,烟屁烧手的时候猛吸了两口,很顽皮的弹到老牛身上,看着它哞哞的叫了两声后,才问道:“等几天?”

“不会让你难做,头七的时候查不出来,你就按章办事吧。”

“这简单,我等你消息。”老人又不说话了,我在他俩身后偷听,估计这老人也是个道士和尚的把戏,老人却忽然扭头,看着我说:“这是你孙子?”

爷爷欣慰道:“是啊。”

“你还能生出来孙子?”

“屁话,老头我该绝后不成?”

“嘿嘿。”老人怪笑两声:“你这孙子有些特殊。”他眯着眼睛打量我,我全身好像被红外线扫过,总觉得被他看了个通透,老人说:“水里的东西惦记他,还有一只小阴魂也缠着,不好搞啊。”

“没事,我有办法。”

“杏桥山的小丫头就是给他准备的吧?”

“嗯。”

“哎。”老人沉沉叹气,又沉默了半分钟才说:“你莽撞了。”

爷爷将我招去,拉着我的手慈祥的说:“自己孙子,有啥莽撞的?换了你,难道能不管?”

“你们都不甘心呐,像老头我一样安分守己着多好,那疯和尚最近怎么样,还和你折腾么?”

“没有,最近比较消停,估计酝酿坏水呢。”

老人阴测测的说:“你将他的骨头挖出来,我给你烧了。”

爷爷趴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老人一愣,哈哈大笑,直骂五乘活该,随后他拍着爷爷的肩膀说:“迅哥,该放手就放手吧。”

“我省的。”爷爷站起来说:“我先回去了,你不忙的时候,我带你上山找五乘叙旧。”

“再说吧,他恨我比恨你多。”老人不再说话,也不送别,转身回了破庙,连门也没有关。

骑在牛背上,爷爷带着我赶路回家,我一直想着他们的对话,问道:“爷爷,他是谁?”

“老朋友,当年跟我一起拜道士学艺的。”

“为什么住在庙里?”

“没钱。”

我根本不相信:“让我爸再盖一间屋子,把他接咱们家住。”

“不用,他喜欢住庙里。”

“他为什么叫你迅哥?”

“他是猹。”

第三十七章灵堂起风波

最后两句是笑话,爷爷全名方云讯,他的朋友自然是叫迅哥,只是我没想到老人比爷爷年纪小而已。

回家的路上,我和爷爷聊了不少,大部分都是我询问他的过去,爷爷支支吾吾的说月亮很圆,星星很散,路边的小兔子可以做早饭,最后我实在受不了,说必须把所有的事说清楚,不能总瞒着我。

爷爷说:“要不要连我年轻时出轨的事也告诉你?这么大年纪的人,还不能有点秘密?”

“可以有,关键这个秘密跟我有关系。”

“什么关系?”

“左红莲是不是你抓得。”

“不是。”

“那位老人说你早早就准备了山女,为什么?”

“那可是山脉灵气孕育的树人人,谁家不想要?将来你和山女结婚,她往家里一坐,你啥都不用干,就等着收钱吧!”

“就这么简单?那你告我不化骨和饿殍的事,你说很难对付,我被李冉抓走两个小时,这俩怪物就全被消灭了。”

爷爷淡淡的说:“这些事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行,明天我买上二斤激素,一天之内长成三十岁,看你说不说。”

爷爷不说话了,好像是生气,我心里一软安慰了几句,直到回了家,他还是一言不发。

快十二点了,爷爷先带着我去海牙家溜达了一圈,海牙家人正呜咽着准备送葬的东西,明天就开始送纸守灵,爷爷答应了当他们家的知宾,有好多话要嘱咐。

农村死了人,自然要哭天喊地折腾一番,海牙是暴毙,省去了临终前的许多繁琐,白天的时候村里人到海牙家的亲戚家报丧,准备了寿衣花圈一类的杂物,晚上正在搭灵堂。

爷爷让我先回,他晚上留在这里忙碌,我估计是趁乱再看看海牙的尸体。

带着老牛回了家,妞妞气息均匀的睡着,我胡乱洗漱了一番躺在她身边,迷迷糊就睡了过去,天蒙蒙亮的时候,被一阵哭喊和唢呐喇叭声吵醒,急忙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跟在人群里帮忙。

三四十人的队伍,最前面的是海牙爹娘和媳妇,海牙媳妇捧着遗像,哀嚎着带人在村里出走街串巷,中间的八个大汉抬着棺材,海牙静静躺在里面,这是一个习俗。

人死了之后魂魄会在生前的地方留恋,具体在哪谁也不知道,所以要抬着棺材到处跑,让鬼魂看见棺材明白自己已经死了,后面的人洒下大把纸钱,算是给路边的幽魂买路钱,让他们见到海牙的鬼魂通知一声,头七那天回家里接受供奉。

我抓着一个袋子跟在后面撒纸钱,与我一样动作的都是村里的男孩,十二岁以上还没破身的才能做这活,走一趟灵能赚五十块钱。

吹吹打打的绕着村走到中午才回了海牙家,将棺材停到灵堂中间后,家属跪坐在棺材旁,亲朋好友上香祭拜,少不得又是一阵嚎哭,海牙的娘生生哭晕过去三回。

之后的三天就要开始忙碌,还有许多流程没做完,爷爷念了祭文后就站在院子里指挥中午的流水席,得了空,他将我拉到一旁,塞给我一个毛团说:“一会填棺材的时候你将这东西扔进去。”

填棺材的意思就是来祭奠的人要给死人带礼物,礼物将棺材填的满,说明这人生前人缘好,但也有些讲究,拿水泥沙子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把棺材填满,纯粹是糊弄鬼,说不定还得气的死人诈尸。

死人到了下面,带他上路的小鬼会检查身上的东西,好东西多,小鬼自然殷勤照顾,还会说些阎王爷喜欢的东西,头七回魂的时候就可以带一点送给阎王爷,而且这一路上还有许多恶狗夜猫来啃食死人,所以按我们这边的风俗,男人死了,棺材里要放鞭子,专门打狗,要放馒头,上路干粮,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爷爷给我的毛团是鞋垫,一般填棺材的鞋垫是马或者牛蹄子磨出来的,取一个踩着牛头马面上路的意思,小鬼自然不敢欺负,而爷爷给我的则是狼皮剪出来,还是当年我爸去内蒙给他买回来的。

我拿着鞋垫问他:“我把这个仍棺材里?为什么,想让海牙家人打死我?”这是实话,填棺材最忌讳用动物皮毛,有句话叫着毛变畜,错胎转生,会让死人投胎成动物,我把这个扔进去,海牙家人当然会愤怒。

“你照做就是了,到时候爷爷演戏,你记得配合一下。”

吃了中午饭,屋里就变得冷清,跟他家相熟的人本来就不多,来祭拜的上午就完事了,而院子外有个小戏班在唱戏,大部分人都蹲在台下看,爷爷握着一根竹竿在里面守着,等着下午三点的时候人们进来填棺材。

“狗,香快灭了,你再点上。”爷爷用竹竿在我屁股上敲了一下。

海牙爹连忙劝道:“方叔,我来吧,怎么能让他干这事呢。”

灵台上的香一来是给死人吸的,再一个也是海牙家的香火,一般是由孝子续香,可海牙还没孩子,只能让外人来,可屋里人多的是,爷爷单单挑上我,这让我很不舒服,好像成了别人的儿子。

爷爷连一板,对海牙爹说:“怎么,我是知宾,这事还用你教?你要是能找个孝子出来也算,难道让你这亲爹给儿子上香火?”

海牙爹嗫嚅道:“理是这么说,我是怕海牙缠上他。”

爷爷不吭气,又敲了一下,我不情愿的抓起四根香,没有对着白蜡烛,而是接着还没灭的那四根点燃,这叫做香火接连,源源不断,心里嘀咕,搞这些噱头干嘛?香火不断,其实还不是断了?

我这一句绝对没有说出声,就是心里想想,可手里的三根快要燃着的香,居然齐齐断开,掉在灵案上。

我背对着他们,没人看到香断了,我也没敢声张,这事传开了会有人说我把海牙家香火弄断,于是我假装没事,就拿断了的地方对上去,还没等点燃,啪啪啪的轻微三声,又断了。

我错愕的抬头,却看见海牙黑白色的遗像,好像在嘲笑我一样。

“爷爷。”我哭丧着脸转身,伸出手给他们看:“香香断了。”

灵堂里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爷爷还没说话,有个带着黑袖章的年轻人冲上,揪着领子就要打我:“你个破玩意,搞断了我堂哥家的香火。”

我真愣了,这货居然要打我?

他的拳头还没落下来,就被两个中年人按住肩膀拖回去,嘴里仍骂骂咧咧的要弄死我。

他是海牙家的亲戚,不在杏桥村住,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把火气撒我头上。

爷爷面色不变,看着海牙爹教育那个暴躁小伙,小伙面红耳赤,仍然怒视着我,我心里不爽,对他嚷道:“看你妈个蛋,这香断了两次,是老子专门弄断的?”

灵堂里的人都下了一跳,小伙也顾不上辱骂,都询问我怎么回事,我把刚才的事说了,一点也没有隐瞒,海牙爹扑倒灵案上大哭:“狗儿啊,你有什么冤屈就跟爹说出来,爹给你做主。”

海牙死的离奇,大家都怀疑他是被人害了,只是找不见证据,医生也说是自然死亡,现在灵堂里发生了这么奇异的事,他们都觉得是海牙冤情未雪,专门搞了这一通。

有几个亲戚则面带恐惧,凑在一起紧盯着遗像,他们不管海牙是不是死得冤,只担心闹鬼送了自己的小命。

爷爷上去拉开海牙爹说:“春生,别哭了,海牙冤不冤是警察的事,乡上的医生问你要不要报案,你不也说不用了?”

“方叔,那时我也不确定,可你看现在,海牙连香火都不让点,显然是死的冤。”

爷爷拉着海牙爹小声劝了一句,无非是说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死得冤,现在也查不出来原因,而且灵堂里的人都像是受惊的兔子,要是在出了幺蛾子,他们鸟兽散去,既惊动海牙,又没有人给他守灵,说不定他都不能投胎。

海牙爹喘了一阵粗气,也就没有在折腾,爷爷让他亲自把香续上,老头颤颤巍巍的拿着香去点,这次倒是成功了,四根香安安稳稳的插进香炉,可那暴躁小伙忽然大叫:“大伯,你看蜡烛。”

屋里更亮了,蜡烛正飞快的燃烧,就这么一会功夫,两个拇指粗的白蜡烛居然烧完一半,而且还继续变短,那速度比蚂蚁爬慢不了多少,滴下来的蜡成一条直线,像是被冰冻了的瀑布挂在供桌上。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海牙爹求助的望着爷爷,毕竟他是知宾,爷爷正要说话,斜刺里飘来一阵风,冷飕飕的吹熄了白蜡烛。

灵堂的门闭着,窗户上蒙着黑布,蜡烛一灭,只有一盏小灯泡还亮着,那暴躁小伙顿时尖叫起来,拉开门就要跑,几个长辈也面如土色,跟在后面要出去,爷爷连忙大喝:“站住。”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几个村民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爷爷三言两语把他们打发出去后,对着所在墙根的海牙家亲戚说:“这么大的人了还怕风?别说是蜡烛灭了,就算海牙真的回来,他是你们亲戚,能把你们怎么样?我这外人都不怕,看你们吓成什么样?老头我提前说好,咱们这是在守灵,你们要是闹得海牙不安稳,当心他晚上找你们。”

有这么一打岔,那些人也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都哆哆嗦嗦的重新坐回小板凳上,小伙也没了刚才的牛气,他们相互打气说是电风扇把蜡烛吹灭,不是闹鬼。

“春生,你将蜡烛都拿出来,灭一根就点一根,毕竟是死了人,哪能不闹点怪事?以前花子他爹死了也是我给主持的,那一次闹得更凶,不也没啥事?你放心吧。”

海牙爹说:“我不是怕,就算是鬼,那也是我亲儿子,只是他这哎。”又叹了气,海牙爹搬了一箱子白蜡烛坐在灵案边上,一根接一根的点着。

为了不让灵堂有太阳光,屋里被捂得严实,现在又是夏天,灵堂里的两个角落摆着两个电风扇,可那阵风绝不是电风扇吹出来的,刚才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一张人脸,人脸吸气的时候噘起嘴,蜡烛便燃烧的飞快,吹气的时候腮帮子鼓成蛤蟆,蜡烛便灭了。

我小声把这个发现对爷爷说了,他让我安安心,不再多说。

下午三点,太阳移到西边,便开了门让人进来填棺材,我万分忐忑的拿着狼皮毛鞋垫插队在中间,担心扔进去的时候被人看见,万幸的是身边的人没兴趣注意棺材里的死人,那些答礼的家属光顾着磕头鞠躬,居然没一个人发现,可我没想到,眼看就要松口气出去时,爷爷忽然冲过来抓住我的手,严声问道:“狗,你把啥扔进去了?”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也不知道啥意思就没说话,爷爷在棺材里一捞,面色大变,抬手就扇了我一个嘴巴子:“你这小畜生,是要害你海牙叔啊,我打死你。”

他举着竹竿在我胳膊上打了两下,海牙爹又跑过来拦着,看清爷爷手里抓着的鞋垫后有些不悦,但还是拦住了,爷爷怒骂:“谁让你把这扔进去的?”

我气得真想举报了他,可忍了忍后还是胆怯的说:“没有人,就是看见这鞋垫挺好,担心海牙叔上路磨脚,就送给他了。”

海牙爹松了口气,好言相劝了几句,爷爷又打了几下,才装的很沉痛的说:“春生,是我没教好孙子,这样吧,既然我孙子让海牙沾了皮毛,那后面的事我解决,你去镇上找几个和尚来做法事,守灵也改成七天吧,多念几天经也好,无论花多少钱,都由我出。”

海牙爹推脱了几下也就答应了,使唤亲戚去找和尚,爷爷又道了谦,凶着脸送我回家。

第三十八章白泽枕头

爷爷是故意惹出狼皮鞋垫的事端,原本海牙会停灵三天之后出殡,经我这么一折腾,为了给他做法事就得再耽误几天,方便爷爷去看那老人瑞,若真是他搞的鬼,也有时间想个法子救海牙。

在家里收拾了几件东西,爷爷带我去杏眉村,他要见那个人瑞。

两个村子离得不远,中间隔了一大片田地,我背着一个小包裹跟在爷爷身边,走了快一个小时,烈日正毒的时候,终于到了地方。

杏桥村很穷,村口只是柏油马路与土路的分界线,而杏眉村则有个门牌楼,虽然不大,却高级了许多,门牌楼下挺了两辆脏兮兮的面包车,是送村里人去古城镇的客车,经常有四周的村民赶来搭车。

爷爷跟那黑面包的司机打问人瑞住处,司机牛气的竖起大拇指向后一指:“看见那院子没?孙老爷子就住里面。”

爷爷道了谢,带我走了。

这个人瑞姓孙,全名不知道,估计连他自己也忘了,他的后代倒是争气,几个孙子都在镇上当官做买卖,这一家子在杏眉村与我家很像,说不准还强了许多,毕竟人家人丁兴旺,而我们家从爷爷这一支算起,也只剩下五个男人,其中就有一个是不争气的鄙人。

孙老怪住的三层小院在村里很显眼,拐过一条石子路,土坡尽头就是,正经的仿古小院,青石围墙朱漆红门,院门敞开露出里面的方砖地面,院子南处还栽了一个杏树,也是上了年头的,树皮干皱却苍意挺拔,树下有个石桌,石桌旁放着一张躺椅,一个穿着白丝唐装青缎萝裤的老人正坐在椅子上扇扇子,吱纽吱纽的好不惬意。

同样是老头,看看人家再看看我爷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绝后了,连个老人都没人抚养!

面对这样的高门大院,爷爷也没拘谨,拉着我过去在门上敲了两下,等躺椅上的老人睁开眼,爷爷乐呵着说:“是孙老哥么?”

孙老怪诧异道:“您是?”

爷爷跨进院子,又拱拱手说:“我是杏桥村方家的,听说您老要过寿了,赶忙来叨扰一番!”

“哎呀,原来是您来了,快请进。”这老怪确实健硕,一百多岁的人健步如飞,进屋里拿了两个小板凳,一脚将躺椅踹到一边去,和爷爷对坐在石桌两旁,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从厨房出来,又倒了两杯水,孙老怪对爷爷说:“方老爷子,您今年贵庚?”

爷爷笑道:“肯定比您小很多,叫您老哥都该掌嘴了。”

孙老怪不好意思的说:“您误会了,我今年七十四,您找的人是我父亲,他下地里干活去了,还没回来。”

靠,我说孙老怪怎么长的这么年轻,原来是他儿子。

“哎呦,那可了不得。”爷爷夸张的叫了一声:“你父亲期颐之年还去地里干活?老爷子可真是硬朗。孙兄弟,我还有两年过八十,就托个大了。”

爷爷又吹了,老狐狸和他八十年前就认识,显然不止这个年纪。

孙小怪招呼爷爷喝水,从屋里叫出孙女,打发她去找孙老怪,又吼了一嗓子,屋里出来个五十左右的老者,孙小怪指着爷爷说:“平茂,这是你方叔,杏桥村的。”

平茂是他儿子,孙家小小怪。

孙小小怪赶忙给爷爷续水,经他这么一解释,我才知道孙家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客气,原来孙小小怪和我大伯是朋友,他去太原办事的时候,大伯没少帮忙。

孙家的小怪和小小怪陪我爷爷聊天,也就是问些身体吃穿这些没油淡水的话,反而对我们的来意只字不提,喝了好几杯茶,我跑了两回厕所的时候,那个小小小怪女孩带着孙老怪回来了。

一看孙老怪的模样,我握杯的手都抖了一下。

这老头穿着灰尘扑扑的粗布长衣,全身只有脑袋和双手露在外面,走路时腰弯的像是背了座五指山,可即便直起腰来也只有一米五左右,活脱脱一个老侏儒的模样,他脑袋圆滚滚发着油光,稀疏的头发却根根乌黑,面皮也很红润,两个眼窝深陷进去眼神异常有神,要说他唯一像老人的地方,只有眼角和嘴角的几道皱纹,如果不考虑他萎缩的身体,最多就是四十岁出头的谢顶男人。

老怪的双手粗糙,指甲缝里全是污泥,一层干枯的皮裹在手骨上异常恐怖,好像是老鹰爪子那样坚硬又锋利,他拉着小丫头的手,对比起来很分明,娇嫩干枯相互重叠交叉。

进了门后,老怪抓起门上挂着的扫帚在身上扫了几下,就看着爷爷问道:“您是?”

爷爷站起来,很恭敬的说:“是孙老爷子吧?我是杏桥村方家的人,听说您要过寿了,提前过来看看。”

孙老怪恍然大悟:“你是方文爹吧?前几年方文还来家里吃过饭,当时我就说请你一起来,方文说你身体不好,受不了颠簸。”孙老怪拉着爷爷的手,很亲热的说:“哎呀,咱们两家的后辈交好,咱俩早应该走动起来,怎么能今天才见面呢?老弟,你就在这住下,等我过寿的时候咱们喝几杯酒。”

到了他们那个年纪,也就不再谈什么辈分,只是孙小怪有些别扭,却没人注意他而已。

孙老怪让爷爷住下,爷爷面露难色的说:“老爷子,之所以今天过来,就是因为参加不了您的寿宴啊。”

孙老怪眉毛一扬,小人人一般的身材居然很有大人的风度,他砸着嘴问道:“咋了?有什么不方便的?”

爷爷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说嘛,咱们两家还有什么难处不能说?”

“哎,怕给您老填晦气。”

“说嘛,我这一把年纪啥没经历过,还怕啥晦气!”

爷爷正色道:“我们村有个年轻娃忽然死了,您寿宴那天就是他的头七,我给他家当了知宾,所以才过不来!”

孙老怪愣了一下,他过生日别家死人头七,这是确实有些腻歪,他抿了一口茶说:“哎,老头我没啥用处却活了这么多年,那些娃娃身强力壮是家里的顶梁柱反而先走了,真是人各有命哦!老弟,等你忙完了那里的事,再过来,咱俩喝两盅。”

“好的,一定陪您老尽兴,”爷爷招我过去,拿下背上的布包解开,露出一个黄布做成的怪兽枕头,那模样像虎像豹,应该是威风凛凛的猛兽,可任何猛兽的模样被农村人做成枕头,只能沦为逗逼了,这也没办法,别说没那个栩栩如生的手艺,就算有这手艺将怪兽做的活灵活现,小孩哪敢枕着睡觉。

爷爷将枕头放在石桌上:“老爷子,人来不了礼不能少啊,为了给您贺寿,我在家里琢磨了两天,这枕头还是当年一个朋友去江苏带回来的,正经的苏绣手工,枕骨也是百年白檀木做的,有安神静心的功效,您老枕着它,也取个高枕无忧的意思。”

孙老怪活了一百多年,见过的稀奇也不少,更是久于人情世故,也没有推辞,喜滋滋的捧着枕头又瞧又闻,直夸爷爷费了心思,看他的样子倒是对这怪物枕头很欢喜。

又聊了几句就到了晚饭时间,孙老怪留我们吃饭,爷爷推脱要回去处理白事,孙老怪让孙小小怪开着小汽车送我们回了杏桥村,还说有时间一定过来做客。

等小小怪走后,爷爷胡乱装了两片干肉和馍馍又带着我出门,目的地还是杏眉村。

天渐暗,日黄昏,我吃着肉夹馍问爷爷:“咱们干嘛去?”

“去看看孙老头家热闹不热闹。”

“他快过生日了,肯定热闹。”

“不是这意思,你当爷爷下午过去真的是跟他攀交情送寿礼?”爷爷神秘莫测的笑,我也纳闷下午为什么要送个枕头,他一贯不和儿子的朋友们打交道,孙老怪也说让大伯叫爷爷去吃饭,大伯推脱说爷爷身体不好,其实大伯知道爷爷根本不会去。

“狗,那枕头叫白泽枕头,根本没有安神的作用,而是谁家有了撞客,专门给人枕着辟邪用的。”

撞客的意思与鬼上身差不多,只是症状轻了一些,冲撞黄大仙,胡大仙,踢了死人的墓碑,抢了供奉神仙的瓜果,这些都会造成撞客,被祸秽的邪气上身,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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