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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旗帜-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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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抓起包袱塞到他手上。

厉冽深深的望了镜中的俏人儿,那般美丽,却那般倔强坚决的拒绝,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啊。转眸间看到她冰冷的目光,他迅速推开手边包袱,飞出窗外,只丢下一句,“软甲既已送出,不管你要不要,都不会再拿回来。”

她此时大半心思惦记着段喻寒,竟没注意厉冽与往日有什么不同。俯身捡起地上的包袱,指尖莫名的一片寒意。盛希贤对她付出的,是否也是不管她要不要,他都要逼她接受呢?

给他的信里她只写了十四个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盛希贤应该明白其中的含义。只希望他能体谅她,希望他明白感情不可勉强。细想起来,他那样高傲的男子,是不会强迫她的吧。

急切的,她想去陪着段喻寒,但思及厉冽适才的话,她不得不强迫自己留在屋里。在床上辗转反侧至清晨,终于趁众人收拾东西准备起程时,悄悄溜到裴慕白那里。

一夜过去,大夫也来诊治过,开的药也服了,段喻寒依旧不曾醒来。呼吸声竟极轻微,几不可闻,仿佛已濒于死亡边缘。

“不许你这样吓我,你答应过的,不会要我再为你担心。”

昔日他中了天下第一暗器后生死未卜的情形历历在目,她拉了他的手,趴在床沿无声的抽泣。

“可惜我的大还丹从前救你时用完了。”

裴慕白也很焦急。她心念电转,猛的跳起来。大还丹,固本培元、增强体力的第一良药。裴慕白没有,封三他们也没有,但是圣武宫未必没有。

冲到门口,却又驻足不前,她犹豫片刻,还是奔了出去。一问之下,下人说厉冽又离开了,似乎是走东边的山间小路。

施展轻功飞速追去,隐隐的,透过茫茫晨雾,她看到一个人影御风而行,“停一下,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

那人回转身来,凝重的黑在白雾中有些迷迷蒙蒙,慑人的气势却丝毫不减的压过来。

一瞬间,她脑中有点混乱。居然是盛希贤?他怎会在此,厉冽呢?对着她最想避开的人,她只想转身就走,然而段喻寒的影子在心头晃了晃,她还是决定留下来。抬眼看他,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开口。

“究竟什么事?”

走近来,他看到她眉宇间丝丝凄楚,居然是从未有过的楚楚可怜,不免有些讶异。

“你……看信了吗?”

他这样的心平气和,她反而忐忑不安。

“你的字法度严峻,风神质朴,深得颜体的精髓。”

他对“曾经沧海”的话避而不谈,只是悠哉的笑。她摸不透他想怎样,只盼他是决心放手才这样平静。

“有什么话你说。”

他很少见她如此踌躇。

她定了定心,小心的开口,“我想问你有没有少林寺的大还丹。”

“大还丹?你要那个做什么?”

他实在想不出是谁受了重伤,要大还丹来医,还让她如此紧张。

“你有的?有就借我好不好?”

听他言下之意,倒似确实有,她欣喜之余忙道。

“仙灵软甲你都不要,怎会要我的大还丹?”

他若有若无的笑着,语调略带讥讽不平。

她咬了咬嫣红的唇,依然坚定的说,“仙灵软甲我不敢收。大还丹呢,你若真的有,请你借我一颗,我以后自然会还你这个人情。”

他灼热的目光在她倔强的小脸上逡巡不去,良久才道,“你要,我就给你。不过,你要答应帮我做一件事,作为回报。”

她对他的抗拒,昨晚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只疑惑,她是为了谁来向他求药?

她惊疑不定的望着他,一时间无法回答。

他忽而哈哈大笑,“帮我做一件事不是很难,我不会借机要你嫁我的。”

“我答应你。但是帮你做的事,不可以违背仁义之道,不可以伤害别人。”

虽讨厌他轻薄的口吻,但听他那么说了,她还是放心不少。

他玩味的瞧着她严肃的脸,“这个自然,你大可以放心。至于大还丹,我没带在身上,稍后会命人送来。”

“多谢。”

不管怎样,他肯伸出援手,她还是感激他。

“不必谢我,你记得自己的承诺就好。”

“晚晴告辞。”

既有了希望,她此刻只迫切的想回去看段喻寒。

她的身影翩然消失在渐渐散去的迷雾中,他目送她,郁郁的不适在心间盘旋不去。那日云来居一别,他就闭关练功,却始终无法静下心来,摒除杂念。告诉自己要理智,放了她,也放了自己,对彼此是最好的选择,可他却无法抑制心的向往。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她用这十四个字再次拒绝他,他心底的爱念却越来越浓烈。他不信战胜不了一个永远逝去的段喻寒,他更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第20章:恍如隔世

翌日,果然有圣武宫人送来大还丹,不是一颗,而是两颗。司马晚晴把药给段喻寒服了,又和裴慕白轮流帮他运功,将药力散开,送至全身经脉骨骼,这才稍稍休息。

捻了剩下的那颗大还丹,司马晚晴怔怔出神。盛希贤多送一颗,自然是给她以备不时之需。就算她屡次拒绝他,他对她始终是关心爱护,可他的浓情厚意,她今生是无法同等报答了。

将大还丹重新放回白玉药瓶中,想起自己包裹里深藏的那个一模一样的药瓶,忍不住喟然一叹。或许,她欠盛希贤的,比欠裴慕白的更多。至少,她从未算计过裴慕白。

视线过处,尽是段喻寒一动不动的模样。看得久了,有一种错觉,仿佛他是上天亲手雕刻的完美石像,本不属于人世间的。

思及相遇以来的种种,司马晚晴黯然神伤。他是一心期盼她原谅,可她怎能说服自己原谅他?或许,此刻想什么都是多余的,因为他可能永远长眠下去,只留她和冰儿在这寂寞的人间相依为命。

“醒来!你不醒我一生一世都恨你!”

哽咽着,她嘶声在他耳边喊道。从小到大,和他呕气,为他伤心,被他故意逗弄,每一次她都是泪水涟涟。后来恨他,曾发誓再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此刻,却依然止不住的泪涌如泉。她好怕,如果大还丹也没作用,她真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到几时。

“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许你死,听到没有!”

瞧他的脸色渐渐自蜡黄转了苍白,愈显得清瘦非常,她阵阵心酸。

“小晴,冷静一点,他会好起来。”

她一脸的焦急担心,裴慕白几乎想搂过她好好安慰,但他立即克制了这冲动。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他们之间就注定是相见恨晚。他不会试图挽留不属于自己的人,徒增她的困扰。

“真的?”

“当然。”

望着裴慕白真诚温暖的眼睛,她凄然一笑,但愿天从人愿吧。外面忽传来“砰砰”的爆炸声,随即是客栈里许多人的哭喊奔跑声。

胡天派人来袭?她一震,迅速推门出去,果然透过浓烟,看到客栈屋顶上站了数十个黑衣人,个个手里拿了雷震子。

“夫人,你在这里,让我们好找。”

封四匆匆冲过来,“快走,封执事正护了小少爷从后门走。”

“为什么要走?”

司马晚晴忽而冷冷的笑了。当日若非胡天炸绣舫,段喻寒定然不会重伤至此。今日胡天又想置自己于死地,她不会让他得手。

“叫他们运水来,快!”

简短吩咐封四后,她足尖一点,跃上屋顶。此刻客栈下方青烟滚滚,上面一时看不清底下的情形,倒没再扔雷震子。

她翩若惊鸿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那些黑衣人。黑衣人本来正得意,待发现她从浓烟中突现,要避开已是不及。想扔雷震子,却距离太近,只怕爆炸后反而伤了自己,一时均慌了手脚,纷纷摸出刀剑,向她攻去。

飞天羽化的轻功尽情施展,她飘飘若仙般在黑衣人和数件兵器间穿梭。所谓擒贼先擒王,没看到胡天,她只想尽快揪出领头的,好制止他们的行为。

“夫人,水来了。”

牧场众人在下面喊着。

“好。”

她皓腕上的天蚕丝倏地飞出,穿过逐步散去的烟,迅速缠了底下水桶的柄,把桶拽了上来。随手一抓,以擎天无上心法凝水成瀑,哗哗的泼洒向那些黑衣人。

黑衣人自然知道,雷震子若湿了,根本不能用,是以均慌忙躲避。怎奈她身影如风,动作奇快无比,下面的水又供得及时,不过片刻,那些黑衣人已个个如落汤鸡般,湿了个从头到脚。

“撤,快撤。”

一个黑衣人大声呼喝着,似是众黑衣人的头。

“既然来了,哪有这么容易走?”

司马晚晴冷哼一声,天蚕丝鬼魅般缠住那人的脚踝,随手一扯,那人踉跄倒下,被她拖到脚边。

“不许走,谁走,我就杀谁!”

她如凛冽寒风般的声音响彻客栈内外。众黑衣人见她一招擒住头儿,自忖武功低微,定逃不过,都老老实实的停步。封三等忙跃上屋顶,将他们团团围住。

司马晚晴厉声问道,“你们是胡天派来的?”

众黑衣人忙点点头。

“他是不是要你们把我们赶尽杀绝?”

众黑衣人瞧她冷若冰霜的模样,不敢点头称是,却也不敢摇头骗她,都呆在那里。

“我知道你们做胡天的属下,有时是身不由己。不过如今有这么多人受伤,无论如何,你们也要有所交待才行。你们说,是不是?”

她语气稍有和缓,说的话却骇得众黑衣人透心凉,不知她要用什么法子惩罚自己。

众人往下看去,客栈内哀嚎声一片,地上处处鲜血,封三的手下还有许多无辜住客都伤到了。难道她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天蚕丝拖过那个头儿,纤纤素手凌空一抓,地上一把长剑倏地飞入她手中。唰唰几下,森冷逼人的剑光在那人头顶胸前手边脚下如闪电般饶了一圈。那人骇得面无人色,待她收剑,却又没什么疼痛的感觉,不觉嘿嘿一笑,“你是怕了我们主子,不敢伤我吧。”

“是吗?”

她笑得诡异莫测,虽是春日,众人仍感到凉意自脚底直窜上心头,刺骨的冰冷。

那头儿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在动的一瞬间,身体爆裂开来,碎成千万片,四处飞溅。黏糊糊的液体如血雨般落到众人的脸颊衣衫上,还温热着,众人骇得魂飞魄散,动也不敢动。

她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凌厉的目光逐个扫过众黑衣人的脸,众人都紧张得冷汗直冒,唯恐自己成为她下一个目标。

“今日我放了你们,但你们不能再回去帮胡天做事,否则让我看到,就是这样的下场。”

她不紧不慢的说着,众黑衣人如蒙大赦,却面面相觑,没人敢先走。

“夫人饶了你们,还不快走!”

封三喝道,那些人这才慌忙离去。

她环顾牧场一干人等,温言道,“以后遇到雷震子,不必惊慌逃跑。雷震子虽然杀伤力很大,但近距离很难使用。还有,它最大的弱点就是怕水,一旦沾水就全无作用。”

这些她一早想到,只因一心挂着段喻寒的伤势,忘了跟他们说了。

“是,”

刚才她决策之果断正确,众人看在眼里,皆心悦诚服。

“好了,你们去安顿一下,仔细照料那些受伤的。我有点累了。”

司马晚晴淡淡的吩咐下去。

封三上前道,“夫人昨日说练功有所阻滞,身体不适,所以行程暂缓。如今没什么大碍吧。”

“没事。对了,牧场方面有什么新消息?”

“胡天已赶到牧场,还四处散布谣言,说夫人和属下里应外合,在杭州设计谋害了主上。小少爷也被我们抢走,他是得知真相后好不容易逃回去的。他还假造了主上的骨灰,假意供奉,煽动牧场许多不知内情的人,要他们来报仇。”

封三言下甚是气愤。

“张老有没有被胡天控制?”

她早料到胡天会混淆视听,颠倒黑白。

“不是很清楚,因为张老很久没露面。”

封三又道,“其实张老素来是墙头草,两边倒。那边有好处,他就跟谁。要是他已投靠胡天,也不足为奇。”

她皱了皱眉,“你先下去,我要好好想想。”

封三躬身离去。

胡天应该已在牧场设了种种陷阱,等他们回去。届时,她要怎样才能既戳穿胡天的假面具,又保得众人安全?

思索着,一瞥眼,看到厉冽在身后不远的大树上,她忍不住发问,“刚才你在哪里?”

“在树上。只不过夫人没注意而已。”

一股怒气自心头升起,她厉声道,“在树上?你见死不救?任那些人残害无辜?”

“宫主只叫我保你的安全,我可不管其他人的死活。”

她瞪了他,迅速转身而去。从前圣武宫是同盟是朋友,可曾几何时,盛希贤和他的手下却成了她竭力想避开想摆脱的负担?

趁厉冽不备,她闪身进了裴慕白的房间。扑到床边,段喻寒仍无起色。适才那样巨大的爆炸声也不曾叫醒他,难道他真要丢下她,这样沉睡下去?

她斜坐在床沿,有种恍若虚脱后的极度疲惫感,叹息道,“我刚才是不是太狠了?也许我不该杀那人,上天念在我放那人一条生路,就会让寒醒过来。”

“你没做错。你若不杀一儆百,其他黑衣人不会罢手,更不会离开胡天,有所悔悟。”

裴慕白知道她此刻心中必定极不舒服。

“慕白……”

她无力的靠向他胸前,她终究是不喜欢杀戮和血腥。裴慕白自然的揽过她肩头,拍了拍,久违的安全感让她渐渐平静下来。

良久,裴慕白想让她坐好,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进入梦乡。连日不眠不休的守着段喻寒,刚才又是一场激战,她是该好好休息一下。托了她的头,扶了她的腰,要将她小心放到床上,她却“嘤”的往他怀里钻了钻,仿佛不愿离开这唯一的温暖。

她的脸依稀满是忧愁,裴慕白心中一叹,终不忍推开她,挪了挪身子,让她靠着自己睡得更舒服。看她娇柔的依过来,听她平缓悠静的呼吸声,细数她纤长的睫毛,他几乎想永远沉浸在这温馨中。然而,他是清醒的。有些东西,强求只会令所有人痛苦,只要她快乐,他宁可只做她的哥哥。

“嗯……”

恍惚间,段喻寒发出模糊的鼻音。她霍地惊醒,冲过去抓了他的手,一瞬不瞬的瞧着他。

“晴……”

他喉间发出沙哑的声音,却清清楚楚是她的名字。无边狂喜席卷而来,她说不出话来。只有泪珠不期然的滚出来,控制不住的一滴滴落下,湿润了她和他紧握的手。

他的双目缓缓睁开,那熟悉的黑眸终于又呈现在她眼前,依然是清澈如水,幽深似潭,此刻荡起温柔的涟漪,层层包围着水中央那小小的她。

恍如隔世重逢,她痴痴的望着他。拥有时,只知其珍贵,等失去时,才知他更是自己魂魄相依的另一半。上天终将他送回她身边,是要她从此珍惜善待他吗?

“别哭……”

他勉力挤出这两个字,言语罢已是一阵巨咳。

小心的帮他拍背,她脱口而出,“不许再说话。”

话一出口,彼此都心头一震。有多久,多久她不曾用如此温柔而略带强制的口吻对他说话?刹那间,新婚之际诸般旖旎情事,飞速自心头划过,如雨后彩虹般映亮了彼此的心。

那时候,他总爱在她清晨将起未起时,抱了她蹭来蹭去,她就会羞红了脸,啐道“不许乱动”她若是练武练得时间长了,他就故意说她练得不对,其实是想拉她去打猎,她就会瞪着他,佯怒着警告他“不许说话”她哄冰儿睡觉时,难免疏忽了他,他就故意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每次都被她娇斥曰“不许吵冰儿”“饿吗?”

她回过神来,不觉已是昔日温婉的语调。他却动也不动,只恋恋的瞧着她。

“我问,你答。是,你就眨一下眼,不是你就不眨眼,好吗?”

她猜想他一定是没力气点头摇头。他顺从的眨了眨眼。

“饿吗?”

她仔细留意他的眼睛,他一动不动。

“冷吗?”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

“疼吗?”

他还是没反应。

“寒……”

心仿若被抛到雪水中,强烈冰冷的恐惧逼得她几近窒息,她好怕他又变成全无知觉的石像。

水样黑眸转了转,湖面漂了淡淡的笑意,好像在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那为什么不回答我是或不是?”

她稍稍安心。

黑眸贪恋的凝视她,她陡然间明白他的心思。若是她死里逃生,只怕一醒来也会象他一样,目光再舍不得离开对方半刻。

素手轻覆他的额头,体温已恢复正常。另一手要放开他的手,黑眸却不舍的看过来。

“受伤了要乖一点……”

她浅浅一笑,抽出手,到桌边把剩下的大还丹拿出来,化在温水中端过来。她略略扶起他,用勺子一口口的喂他,他听话的咽了。

这次他没问是什么药,是深信她不会害他,还是不管她喂他的是毒药还是良药,他都心甘情愿领受?无论哪一种,都是因为他爱极了晚晴吧。裴慕白揣测段喻寒的心意,再看此时二人的和谐亲昵,舒心一笑,有时把晚晴单纯看做妹妹,对自己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和快乐。

接下来的几天,司马晚晴命众人在客栈养伤,暂停行程。每日里她都拿参汤等给段喻寒喝,也运功帮他扫除体内淤气,他脸上总算渐渐有了血色,也能下地走动。身子虽然尚虚,但已无性命之忧。她和裴慕白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回原位。

只是,有时凝视他恬然入梦的睡颜,她胸臆间充溢的不是欣喜,而是涩楚。只有她自己知道,除了初见他醒的那一刻,这两天,她对他的笑意软语,有时是刻意做出来的。她不想他死,她也想他快点好起来,可她却无法把所有仇恨看做过眼烟云,一笔勾销。

这天深夜,料想段喻寒已睡了,她才去。进去时,他果然安稳的睡着,清逸若诗的脸上凝了昔日难得一见的安宁。也许,暂时不居于权利顶峰,又被心爱的人悉心照料,在他,是三年来从未有过的放松时刻。

“他今天怎样?”

她小声问。

“很好,出去走了一圈,胃口也不错。”

裴慕白说完,忍不住又加一句,“你没来,他虽不问,但我想他心情一定不好。”

“你认为我该天天陪着他?”

她纤眉微皱,“除了他,还有冰儿,还有很多事要做。”

“你担心胡天?”

她点点头,当下把近日胡天在牧场的所作所为一一道来,最后才说,“我在想,怎么对付他,才能最快最好,伤亡最少。”

裴慕白沉吟一下,“象在云来居那样,找常胜当面揭穿他,恐怕不行。胡天一定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当众说明。”

“不错,只怕我们还没靠近牧场,他已派许多人追杀过来,那些人不会听我们解释。”

她可不想和无辜的人起冲突,让他们做无谓的流血牺牲。

裴慕白继续道,“关键是戳穿胡天在牧场造的谣言,揭破他的假面具。只要有机会有证据指出他是叛徒,我相信牧场的人自会分辨是非曲折,和他划清界限。到时候,要捉胡天易如反掌。”

“我还担心一件,封三已派人查探,但到现在还没有岳叔叔的消息。就算我们捉了胡天,难保他最后又以此来要挟我们。”

虽确定岳中正不会被折磨,但没救出他来,她总是担心。

“别皱眉,再皱就变老婆婆了,不过我想就算变了老婆婆,你也是最漂亮的那个。”

见她眉间抑郁益重,裴慕白只想逗她放松一些。如今,她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和负担,绝非好事。

好久没听他这样说话,她呆了一呆,终忍不住展颜笑了,“这样的恭维话,你还是说给别人听吧。”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各自陷入沉思。

她走到床边,俯身细细看段喻寒。容颜清减了几分,依然无损他的俊雅美丽,只让她为之丝丝心疼。其实,她已想到对付胡天的法子,可她不想那么做,因为赢的机会只有一半。而万一输了,她将失去她最珍爱的人。

他清爽怡人的气息在四周飘荡徘徊,她微微合了双眼,一任它入侵她的灵魂。半晌,她低语道,“我知道你没睡。”

他倏地坐起,融融笑意自唇边飞上眉梢,如朦胧月光下怒放的曼陀罗,优雅绝色,百魅横生,诱惑着她不得不注视他,“有个办法,可以立刻揭穿胡天的真面目。虽有点危险,但值得一试。”

“不必说了。慕白和你,明天就回江南。”

她敏锐的察觉他的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迅速打断他。

“让我帮你。”

他认真的说,她却侧了脸恍若没听见。

他唇边忽挑起一丝戏谑的笑,“你舍不得我冒险?”

第21章:重归故里

翌日清晨,司马晚晴拿了收拾好的包袱递给裴慕白,用传音入密道,“带他回江南,随便什么地方避避就好。包袱里有些银票和衣服,你们一路小心些。”

“不想杀他报仇了?”

她纤眉舒展,平静的笑,“让他走,对大家都好。我不会再执着些什么。”

既不执着的恨,也不执着的爱,从此以后,他是他,她是她,两不相欠,各不相干。这就是她要说的?

裴慕白不接包袱,“他不会走,我也不会。”

“慕白……夺回牧场是我的事,也算我报答司马家的养育之恩。你和寒,我总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的。”

她未尝不明白他深藏的情意,却宁可自己不明白的。

裴慕白坚定的望着她,“你忘了,我答应过司马伯父,要照顾你帮你的。何况,我们发过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慕白……”

深深回望,鼻子有点酸酸的,她一时无语。世上唯一一个,对她只会付出,不求回报的男子,为什么她没有早些遇到呢?

轻咳两声,段喻寒走到二人身边。看裴慕白的专注神情,再看她美目中隐隐水气氤氲,他不由皱了皱眉,揽她过来,“怎么要哭了?”

她轻轻让开他的手,“你们就要去江南,我有点难过罢了。”

“谁说要去江南,我又没答应。”

段喻寒随手帮她扶了扶云鬓间摇摇欲坠的玉钗。

“总之,我已经决定了。你们准备起程就是。”

她知道再怎么说,他二人也是不肯走的,当下也不多话,只一瞬不瞬的看着这两个曾和她最亲最近的人。今日一别,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小晴,”

裴慕白还要开口,她已先发制人,并指连点他周身十大穴道,再伸手一托,将他放在椅子上。

偏转头来,她笑了笑,寂寞而决然。段喻寒心头一凝,曾几何时,她居然用如此冷静得近乎残酷的眼神看人?

“晴,你要怎样我现在也反抗不了,但我真不想就这么离开你和冰儿。”

段喻寒轻轻握起她的手。虽近初夏,天气渐热,她的手却冰凉如大理石。

她微微低了头,好似在认真考虑他的话。小巧耳垂上的碧玉耳坠,荡秋千般摇来晃去,那醉人的烟柳翠色映了白皙如玉的颈项,娇丽不可方物,让他着迷之余更是恋恋不舍。

忽而抬头,她定定望了他,好想把他的一个皱眉一个轻笑永远刻在心中,“待会儿,我会叫人来送你们去江南。或许……我该再点了你们哑穴,省得你们在路上乱说话。”

随即依样葫芦,将段喻寒点了穴,放在另一张椅子上。

仔细帮他们整理脸上的人皮面具,直到毫无破绽,她这才满意的笑了。

“晴,你真要这么做,我无话可说。可你总得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对付胡天,这样我才能放心离开。”

段喻寒语调极其无奈,倒似已接受她的安排。

“你放心好了,等这里的事有个了断,我自然会让冰儿去看你。”

她从怀里取出把象牙小梳,散开段喻寒的发髻,温柔的梳着。

不知怎的,裴慕白有种不祥的预感,和段喻寒对视一眼,均心下一惊。

“你还要和盛希贤合作?”

段喻寒闷闷的问。

“有何不可?”

“我早告诉你,离他越远越好。”

心脏处那根久未发作的针忽刺得他锥心的痛,段喻寒深吸一口气,“你以为圣武宫怎会有现在庞大的势力,不是靠什么仁义礼智信,也不是靠什么以德服人。他这样的人,是不会为了你放弃自己利益的。”

她细心的帮他束发,抿嘴浅笑,“梳好了。”

好像完全没听到他的话。

段喻寒强忍了痛,急促的道,“在某些时候,他和我,是一样的。他会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扫除一切障碍,获取最大利益。就象我当初,一心报复,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就算明知你最终迟早会发现真相,迟早会恨我,我还是那么做了。”

她斜瞥了他一眼,只觉得那话分外刺耳。他亲口说了,再怎么爱她,再怎么把她捧在掌中小心呵护,终是敌不过一个“恨”字。所谓生死相许的爱,是可以被他丢到一边的。

“不过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原谅我,回到我身边,所以我并不后悔曾经做的事。”

段喻寒语调一转,满是笃定和得意,“你要我走,是舍不得我受伤,对吗?”

她陡然变色,仓皇退开两步。

“舍不得”他说的没错!她再怎样告诫自己,也无法收回对他的爱。这个阴险狡诈的男人,什么都在他计算之中。从开始计划报复,他就已料到结局会是这样。他算准了,她全身心的爱他,就算知晓真相,还是不忍杀他报仇,所以他才敢那样肆无忌惮的杀人、乃至侵占司马家的牧场!他居然到如今还无丝毫悔意!

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放过他,不再计较那仇恨,他偏又说这话,满心的刺痛,激得她怒气上涌。一瞬间,她只想一掌打过去,好让他知道司马家的人不会白死。

裴慕白见她神情阴晴不定,一双水眸中尽是杀气流动,不觉冒了一身冷汗。

她却在转眸看段喻寒的一刹那,敛起那份蠢蠢欲动的杀意,冷冷的开口,“你错了。我要你走,只不过想等杀了胡天后,再好好折磨你,才消我心头之恨。你欠我的没还清,我又怎会这么轻易放了你?”

段喻寒深深看着她的脸,那唇,那眉,那眼,心底既温暖又忧伤。她的话再怎样冷酷无情,都不过是一种面具,一种掩饰。他能看透她漠然下的悲愤,更真切体味到她心间的痛苦。

“要揭穿胡天,很简单。只要你死而复生,种种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你既是欠了司马家的,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帮司马家夺回牧场。至于你会不会落到胡天手上,就自求多福吧。”

她从容的继续说着。既然他这样恶劣,她又何必顾惜他的性命?

段喻寒欣然应道,“能和你一起并肩作战,我求之不得。”

她犀利的目光直逼过来,“你又错了,你我之间不是‘并肩作战’。你要做什么,怎么做,都要听从我的安排。”

段喻寒沉默不语,痴痴的看了她,无论怎样,只要她让他留下就好。

她迅速解了裴慕白的穴,快步出门。身后,几缕晨曦竟是一片昏黄黯淡,一种浓重的绝望笼罩了她的背影。

奔至自己屋内,她终控制不住的弯下腰来,狂喷血箭。刚才急怒之下,心随意动,擎天无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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