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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时间荒野上-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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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楚翘这么心急着去医院,是因为陶君朴说过,也许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有三四天,又也许就只有今天了。如果有什么意外状况即将发生,他在医院的话,获得抢救的机率就高得多。所以对她来说,把他送进医院就像是送进了一个保险箱。也许,可以保住她刚刚开始、永远都不愿意结束的幸福呢?
怀着这样的侥幸与希冀,程楚翘在汤敏达和管嫣的陪同下把陶君朴送进东方医院,住进了一个一室一厅的豪华套间病房。住院当天并没有为他检查身体,而是要让他在医院住上一夜后,第二天清晨再在完全安静的状态下,为他进行抽血化验及检测身体的各项指标。那样可以更加准确地了解人体的基础代谢和血糖、血脂、血压及各种激素水平。
为陶君朴办理完了住院手续后,汤敏达才打电话通知父亲和继母这个消息。程楚翘也告诉了母亲这件事。三位长辈闻讯后都马上赶来医院探望,脸上的表情都是不约而同的惊讶与担忧。两个年轻人原本是高高兴兴地在国外度假,突然却改变主意回了国,而且一回国陶君朴就直接住进了医院,这可绝不是什么好事儿。
最担忧的人自然是杜秋云,毕竟陶君朴是她亲生的骨肉。一进病房,她就忧心重重地看着儿子问:“君朴,你怎么了?一回国就住院,你身体哪里不好了?你告诉妈,别瞒着妈。”
陶君朴当然不能实言相告,只能尽量安慰她让她宽心:“妈,我没什么事了,只是在瑞典的时候有些水土不服,就想回国了。楚翘知道后不放心,就小题大做地非要我来住院检查。”
汤自毅虽然直觉不妥,但这时候还是要保持镇定并安慰老婆:“秋云,你看君朴的样子只是有点累,不像有什么大问题。应该没事的,你别太紧张了。”
唐素兰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君朴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事啊。只是住院做个体验而已,咱们就别自己吓自己了。”
体检中心的医生受程楚翘之托,也专程来到病房出面解释:“各位长辈请放心,陶先生并不是病人,他只是住进医院来做一次全面体检。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任何值得你们担忧的事情,请大家不要焦虑了!”
专业医生的话虽然多少让人宽了一点心,但体检结果没出来前,大家心底还是藏着隐忧,只是表面上不流露出来罢了。而程楚翘跟着医生走出病房后,忧虑不安地向他说明了陶家存在的猝死基因问题,也让医生的脸色有些凝重:“如果他家的基因有缺陷的话,那恐怕很难避免意外的发生。因为遗传缺陷是很难重组修复的。”
医生的话,让程楚翘本就沉重的心,更是如同压上一台石磨般的沉重无比。
黄昏时分,放了学的汤敏敏被司机送来医院。从来不谙愁苦的少女,看着陶君朴也是满脸不安担忧的表情:“二哥你怎么住院了,你还好吗?”
伸手捏了捏妹妹红苹果似的小脸蛋,陶君朴竭力笑得若无其事:“我很好,你不用这么紧张兮兮的担心我。”
汤敏敏将信将疑:“如果没什么事,你怎么会一回国就住进医院呢?”
“住院只是想做一次全身体检了,你楚翘姐姐的主意,我就配合一下好让她安心。”
汤敏敏马上转过身找程楚翘求证:“楚翘姐姐,我二哥是不是真的没事啊?”
为了应付好满屋子不谙内情的亲人们,程楚翘一直都在努力让表情肌维持微笑状态。这一刻,她面对着年纪最小的汤敏敏也不例外:“是啊,他只是在瑞典水土不服,但我不放心了,就要求他回国后马上做一次全身体检。”
汤敏敏信以为真:“二哥,你去瑞典是去度假的,结果却搞得水土不服。那里的水土就这么不滋养我们中国人吗?看来可以让瑞典从我的旅行愿望清单上负分滚出了。”
“没这个必要了,我水土不服只是我个人的情况,你看楚翘姐姐就没事。而且瑞典真得很美,有机会你还是应该去走上一趟。”
汤敏敏想起来了,年轻的心马上又雀跃着改变了主意:“是啊,我看到你们在微信上发的照片,雪国风光真是漂亮,还有冰酒店和极光也超级beautiful。好吧,明年我也要去住一次冰酒店看一回极光。”
一提到冰酒店和极光,程楚翘就不可抑止地想要落泪。那个瑰丽无比的极光之夜,是她生命中最美好最难忘的一个夜晚,她曾经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那一夜。如果当时她的愿望能够实现该多好,现在她就不用面对笼罩在他头上的那片死亡阴影。
在泪落之前,程楚翘快步走进了病房的洗手间,用手捂住唇,捂住所有悲伤的呜咽声,只让泪水无声地流淌着……
入夜后,医院方面要求所有探视在八点前结束,只能留一个人陪在病房。杜秋云的意思是让程楚翘回家休息,毕竟她刚刚经历了一天多的长途飞行,自己留下陪儿子好了。
唐素兰也愿意带女儿回家好好休息一晚,但程楚翘却坚持要留在陶君朴身边,连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都不愿意。她从瑞典带回的行李箱直接请汤敏达拎到了医院,分明一早就打算好了要在病房住下。
程楚翘坚持要留在医院,所有人都无法劝服她离开,最终也只能依了她。离开医院后,杜秋云在回家的途中心事重重,作为陶君朴的亲生母亲,她比任何人都更不放心儿子现在的情况。虽然他看起来似乎身体正常,除了疲倦了一点苍白了一点外,没有任何病痛方面的异样症状。但是她却不可避免地联想起了早逝的第一任丈夫、陶君朴的亲生父亲。
杜秋云记得,陶君朴的父亲去世时还不满三十岁。他当时也是好端端的一个人,没有任何身体方面的毛病。但是某一天下班回家的路上,他骑着自行车忽然就一头栽倒了,从此再不能起来。得到消息的那一刻,那种晴天霹雳般的感觉,她至今都还深深记得。现在儿子会不会也步他父亲的后尘……她忽然不敢继续设想下去,只是一双手瞬间变得冰凉无比。
第120章 9节
陶君朴住进医院的第一夜,对程楚翘来说注定是无眠之夜。因为,如果属于他们的时间只剩下今天了,那么这一夜将成为他俩在一起的最后一夜。
虽然从瑞典回国的长途飞行与时差问题都已经令陶君朴和程楚翘十分疲倦,但他们却一直迟迟没有入睡。就着一盏昏黄的台灯,他倚在床头对她说了很多话。那些话最初是一种变相的交代后事,她刚听了一个开头,就捂住他的嘴不想让他说下去:“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不,楚翘,让我说吧。”
轻轻移开程楚翘捂在自己嘴唇上的纤细手指,陶君朴坚持继续往下说,迟缓悲伤的声音,像是飘浮在空气里的一团雾,既清晰又渺茫:“楚翘,我们每个人都会死,这是一出生就注定了的事。既然注定要死,也明知死期将至,那么临走前我想把该交代的事都交代清楚,走也能走得安心一些。你明白吗?”
程楚翘何尝不明白这一点,但是越是明白,就越是想要逃避。甚至像一个旧式女人那样觉得谈论死亡是一桩禁忌,是在说丧气话,会惹来灾祸的。只是这一刻避无可避,只能含着泪听他交代身后事。
“遗嘱我早就写好了,很简单,房子和全部存款都归我妈和妹妹所有。那间小书房里的东西我原本是打算捐掉的,妈妈和妹妹不懂它们的价值,我也不能告诉她们我有这么值钱的东西,因为这解释不通。不过和你在一起后,我改了遗嘱,那些东西就全部留给你了,算是一点念想。对了,飞行俱乐部的那架滑翔机也留给你,你不是说过也想学习开飞机吗?”
程楚翘答得泪眼婆娑:“是,我说过,但我还说过是想跟你学,你也答应过会教我的。”
跟着陶君朴多次体验过鸟儿般翱翔在天空的快乐飞行后,程楚翘也兴致勃勃地打算学飞行。男朋友当然是她首选的第一教练了,他也答应了明年开始正式教她开飞机。不过,这个原本近在咫尺的明年,现在看来似乎有着比火星更加遥远的距离。
“楚翘,我答应过你的事不是不想办到。可是,人活在世间,生老病死是四件半点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的事,全在于命运的安排。命运的力量太强大,个人的力量太微弱,我们除了被动接受外,什么都做不了。”
“君朴,我们还是能做一件事,一件命运都无法把我们完全分开的事——我可以和你一起走,生同衾死同穴,生生死死都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命运也无能为力。”
陶君朴蓦地坐直身子,扭过头看着趴在床沿的程楚翘,她一双染泪的眸子黑得幽深,苍白的面孔平静如寒玉,完全不像是在讨论生与死这样的重要问题,似乎只是在说要跟他去远行一般。但这样的平静比歇斯底里更令他忧虑,丝丝恐惧像虫蛀的叶子在心底扩散开了。
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他用异常严厉的声音说:“楚翘,你想干什么?你想和我一起死吗?你以为那样就是永远在一起吗?不,死亡并不代表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一旦肉体的生命结束了,无论是我还是你,灵魂都会重新进入轮回道开始新的一世。而下一世,你的记忆里不会再有我这个人的存在。这一生,你应该尽可能地让自己活得久一点,那样你才会有更多时间记得我、怀念我。明白吗?”
痛苦的岩浆在程楚翘胸膛里四处流淌,烧灼得她的一颗心涌出酸泪苦血:“君朴,下一世,你将会是谁?你的灵魂不灭,记忆也同样不灭,在你的记忆中依然会有我这个人对吗?但是,还会不会是鲜明清晰的存在呢?你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你n个前世里曾经有过的女人,是不是这方面的记忆会逐渐遗忘?你会不会也忘了我?”
“不会了,我记得每一世的经历,不会遗忘任何一方面。我以前之所以不提前世有过的女人们,只是不想让你心里不舒服。因为我知道女人有时候其实比男人更介意这方面的事。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现在说给你听。不过,那些前世中我虽然有过数不清的女人,但是真正爱过的却只有两个。”
程楚翘睁大一双清莹含泪的眼睛问:“我想知道,那两个女人是谁,告诉我她们的故事。”
窗外,有冷雨敲窗。雨声淅沥如一曲幽怨的胡笳,呜咽低吟在这不眠的中宵、含愁的夜晚。雨的悲吟中,陶君朴抖开记忆的长卷,慢慢铺开了两段很久很久以前的爱情往事。
一千两百多年前,那一日暮春的黄昏;那一次惊艳的邂逅;那一个含情凝睇的豆蔻少女;那一场短暂的情缘以及永远的错过……
四百多年前,那一夜热闹的上元灯会;那一个在人群中怀着春心萌动的娇羞、偷眼打量意中人的窈窕少女;那一场一见钟情后“此生非张家妇不为”的婚约重缔;那一生二十余年不离不弃的相守,从满头青丝如墨直到鬓角白发星星,再到她被时间永远地带走,徒留他思念泛滥成灾……
台灯笼着一团淡淡光晕,恍如夕阳晚照般的昏黄颜色。静夜灯下追忆往事,轻轻拨动思念的琴弦,弦上一个个美妙又悲伤的情感音符,催落一行行湿漉漉的泪。窗外,一丸珠子似的冷月莹莹然镶在中天,仿佛也是一颗又大又圆的泪珠,在深夜无声地替人垂泪伤怀。
人间聚散无常;人世温柔绵缠;茫茫天地间,历经数十世,陶君朴经历过太多太多的世态炎凉人心险恶,可是他记得最清晰的却是那些缱绻动人的爱意;那些牵绊萦绕的真情;不思量,自难忘。
两桩古老的爱情往事,听得程楚翘心如激湍,满心都是波动的温暖。陶君朴曾经倾心爱过的两个女子,一个一见钟情的玉真;一个日久生情的桑娘;最初她还以为自己会嫉妒他对她们的感情,可是听着听着她却由衷地被打动了,甚至像当年的桑娘一样突发奇想。
“君朴,如果桑娘是玉真的转世,那我会不会是桑娘的转世呢?也许玉真、桑娘还有我,我们其实都是同一个灵魂在世间轮回着。所以,在上千年的岁月中,尽管你有过无数个女人,却唯独只爱上我们三个。这会不会是因为一种灵魂深处的吸引呢?”
陶君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或许吧,至少这个假设听起来有些道理,但真正的答案只有天知道。楚翘,如果你真是桑娘的转世,那么你这一世可要还我一个债呢。”
“什么债啊?”
“当年桑娘临终前说过,她撇下我一个人先走,是她对不起我。如果来世有机会,她会还我这个债。”
程楚翘顿时明白了,长睫间又闪起了泪光,她强忍心酸岔开这个悲伤的话题:“如果玉真、桑娘还有我,真的都是同一个灵魂转世时拥有的不同身份。那么,从唐朝到现代,一千多年的时光里,我们只是有缘重聚了三次而已,好小的概率呀!”
“所有古语有云:十世修得同船渡,百世修得共枕眠。两个相爱的人能够在一起,也许需要生生世世积攒下来的缘份。”
“也许缘份以外,还要看莫测的天意安排吧。就像你说的,灵魂在轮回转世的过程中,有着时间、物种和性别的变化因素。如果一个刚刚出生,一个却行将就木,只能是错过;如果一个生为人类,一个却投了兽胎,又只能是错过;要是不巧生成了同一性别,还是只能错过。这么算起来,两个相爱的灵魂想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心愿实在太难实现了!”
“是啊!灵魂转世的轮回路上,两个相爱的人如果想在来生重续前缘,时间、物种与性别,就像天时地利人和一样缺一不可。否则,就只能一世接一世地不断错过了。”
程楚翘听得心思缠绵悱恻:“君朴,不知道在这一世之前,我们曾经错过了多少世?也不知道在这一世之后,我们又将要错过多少世?而如果你离开了我,需要多少年后我才能与你重逢?如果数学可以计算出这一切就好了!”
数学可以计算出从地球到外太空的光年,却无法计算出缘份的间隔与距离、相聚的时长与年限,解决不了他们想要破解的光阴难题。而此刻窗纱上已经悄悄泊了一抹微茫晨曦,夜已经过去了,新的一天又来了。属于他们的时间又少了,还剩多久呢?她不愿想,也不敢想……
第121章 10节
第二天清晨安排的基础检查中,陶君朴各项身体指标的结果均十分正常,这让一干亲友们都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他还需要住院几天,接受更进一步的详细检查与专业的医学观察,有助于医护人员更加全面地发现是否有潜在疾病信息,避免漏诊。
基础检查做完后,陶君朴回到病房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睡下了。连续赶了一天多的飞机,昨晚又说了几乎一整夜的话,他实在是疲惫之极,几乎一躺下就陷入了熟睡中。程楚翘也同样疲惫地蜷在沙发上睡着了。为了不打扰他们俩休息,特意赶来医院探望的杜秋云和唐素兰都特意避到了外面的客厅里。
沉睡中,程楚翘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和陶君朴一起并肩站在满天绚丽的极光下,正快乐地相视而笑着,他却忽然消失不见了。她急得到处找、到处找,却哪儿都找不到他……
从梦中悚然惊醒后,程楚翘立即跳下沙发,赤脚跑到病床前俯身看向陶君朴。他仍在熟睡中,面容沉静,呼吸轻而匀。整个揪紧的心蓦然一松,她情不自禁地床沿旁轻轻趴下,两只秋水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的模样,反复地看了又看,看得都舍不得眨一下眼——还能看他多久?她不知道。只知道这一刻,墙上壁钟滴答走动的指针里,流逝着奢侈如黄金砂般的光阴。
满室寂静中,程楚翘听到了一门之隔的客厅里,隐约传来杜秋云与唐素兰的絮絮交谈声。知道儿子的基因存在缺陷,担忧着他是否会步父亲后尘的杜秋云,正在对唐素兰吐露自己的不安。唐素兰建议她去h市一家香火最旺的天神庙为儿子烧香祈福,她表示今天一大早就已经去过了。特意赶去烧了头炷香,捐了一大笔香火钱,恳请菩萨保佑儿子平安健康活到老。
“中午我还要去一个地方,一位据说十分灵验的半仙那里。听说他可以帮人增寿的,当然首先要有人愿意为其减寿。我反正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了,也不稀罕长命百岁。如果儿子需要,把我剩下的全部寿命都过给他也无所谓了!你说是吧?”
唐素兰十分理解杜秋云的心思:“是啊,咱们做父母的还不都是一心为儿女着想嘛。要是儿女有个三长两短,咱们活着也没意思了。换作我是你,我也愿意把寿命折给女儿的。”
外厅两位母亲的对话,听得里屋的程楚翘一片泪眼迷蒙。
日影很快就移到了正午,杜秋云准备离开前,程楚翘走出房间说想坐她的顺风车出去一趟,买一点陶君朴爱吃的东西回来,让母亲唐素兰守在病房里。
一出病房的门,程楚翘就看着杜秋云说得直截了当:“伯母,我要和你一起去见那个半仙。”
杜秋云这才知道她真正的用意:“楚翘,你听见我和你妈妈说的话了是吧?怎么你们年轻人也信这个吗?你不觉得我是在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吗?”
程楚翘笑得凄凉:“以前我的确不信。但是现在,我愿意相信古今中外所有的神明。”
虽然程楚翘曾经像所有新新人类一样是个无神论者,坚决不信那些虚无飘渺的所谓鬼神仙佛。但是这一刻,她却愿意虔诚地去信仰全世界所有的神明。耶酥基督也好,菩萨佛祖也罢,只要这些神明能够用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留住她心爱的人,那她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心存这样的念头,当程楚翘和杜秋云一起坐到那位有名的半仙面前时,她慎重地对那个鹤发童颜的老太太说:“阿婆,您可以帮人增寿是吗?我想请你把我的寿命分一半给我男朋友。”
她的话听得杜秋云都一呆:“楚翘,这可不行。你还这么年轻,这种事做不得。要减寿也是减我这个半老太婆的寿才对啊!”
程楚翘固执己见:“不,伯母您年纪大了,寿命也有限。与其减你的寿就不如减我的寿,我应该还有很多寿命可以拿出来添补给君朴。”
花了一大笔钱请半仙完成了过寿的仪式后,程楚翘和杜秋云立即双双返回医院。这时,唐素兰已经被姐姐唐素梅叫走了,换成管嫣和汤敏达在病房守着。得知了程楚翘去求半仙自愿减寿为陶君朴增寿的事,他们俩都惊讶得半晌无声。这种惊讶是因为完全想不到时尚现代如程楚翘,居然会因为陶君朴,活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做出老土到求神拜佛问半仙的事情来。
其实程楚翘又何尝不明白,那个半仙所谓的能帮人增寿减寿是几近荒谬的事。如果放在从前,这种事一定会被她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谈。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像一个病急乱投医的人,不想放过一切可能存在的机会。那一丝极其微茫的机会,或许真的能够让陶君朴留下来呢——她无论如何不能摆脱这样的侥幸心理。
程楚翘判若两人的行为,让管嫣与汤敏达愈发意识到陶君朴的健康状况令人担忧。尽管医院的基础体检已经排除了他身体方面有异常病变,但他们还是觉得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背过其他人,他们俩躲在走廊上窃窃私语,讨论着究竟会是哪里出了问题。管嫣直觉认定:“一定是基因方面的毛病。陶君朴一定是在瑞典时感觉到了身体有些不对劲,所以才会匆忙赶回国。”
汤敏达也这样觉得,只是想不通:“可是如果他感觉自己有问题了,医院的检查怎么又一点毛病都没发现呢?”
“也许医院只是暂时还没有发现,听说,有些潜在疾病信息需要反复检查与观察才能确定。所以,陶君朴还需要住院几天接受专业的医学观察。也许到时候就会……呸呸呸,但愿一切正常平安无事了!”
汤敏达长长叹口气:“但愿如此吧。如果君朴真的有什么事,我真不敢想像楚翘会变成什么样。”
管嫣也同样叹气:“是啊!两个人都让人那么担心啊!”
陶君朴一觉睡了很久,直到下午四点多钟才苏醒。睡够了之后,他的精神看起来非常好,气色也很好,双颊浮着两团睡眠带来的红晕。他满口嚷饿,起床吃了两碗饭,还喝了一碗汤。如此好的胃口与上佳的精气神,让来查房的医生笑着说:“陶先生,你的体检报告已经初步有了,身体状况非常健康。我想你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陶君朴的表现,以及医生的话,对守在病房里的亲友们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安慰。杜秋云慈爱地摸着儿子的头笑了又笑:“没问题就好,没问题就好。”
管嫣和汤敏达也觉得刚才可能是自己多虑了,如果医生确认身体检查没有任何问题的话,陶君朴应该就不会有事了。而程楚翘依偎在陶君朴身边,看着他精神焕发的样子,唇角的一朵微笑迷离如梦。一边眼神须臾不离地凝着视她,一边痴痴地在心底想:他现在看起来精神状态特别好,会不会是半仙的过寿果真灵验了?如果是,那可真是太好太好了!
傍晚时分,汤自毅接上汤敏敏一起来了医院,又是一幕合家欢,欢声笑语搅得整个病房热热闹闹的。在八点之前,大家一起离去,照例是程楚翘留下陪着陶君朴。
人都走光后,程楚翘告诉了陶君朴自己中午做的事,并抢在前头说:“不许笑话我,更不准说我傻——我知道汤敏达和管嫣当时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我也的确什么傻气的事都干得出来。”
陶君朴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温柔又悲悯:“楚翘,你不是傻,你是太痴了!”
情不知所起,然一往而深。情到深处痴绝,是为情痴。程楚翘以前从来没想过做情痴,但是很多她想不到的事,现在却都在自然而然地发生着。
她的痴情,实在让陶君朴不放心,再次慎重地告诫她:“楚翘,如果我有什么事,你千万千万不要做傻事,知道吗?如果你不想太快遗忘我,就好好活在今生今世怀念我。不过,我希望这种怀念不会破坏你正常的生活。我希望你结识新的朋友,开始新的人生,享受生命中所有快乐的人与事。”
程楚翘听懂了陶君朴话里的意思,泪光开始在眸中闪烁着:“君朴,如果没有你,生命对我来说也就没有什么再值得快乐的人与事了。”
陶君朴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深深,情意亦深深:“楚翘,怀念我并不意味着要用你一生的幸福作陪葬。我绝不希望我走后你一个人孤独终老。我希望你重新找到一个真爱你的男人,生下可爱乖巧的孩子,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那样我才能走得安心放心,你懂吗?”
“可是君朴,见过你的好,我还能爱上谁?我不可能再爱上别的男人了,更不可能和他一起生儿育女地过幸福生活——不,君朴,我绝对不会背叛你,背叛我们之间的爱情。”
“楚翘,不要觉得这么做就是对我的背叛、对爱情的背叛。中国人对于爱情一直有着太过偏激的态度,认定一对恋人如果相爱不能相守,就算不以死殉情,也要终身不嫁不娶地守节。但我觉得,因为爱一个人就轻易舍弃自己宝贵的生命,毫不珍惜自己今后的生活,这绝不是一件可取的事。你可以终生怀念我,但你同时也要好好活下去——因为我希望你幸福快乐,为了我,你一定要努力过好每一天。知道吗?”
一世又一世,陶君朴在软红十丈的人间出生、长大、成熟、衰老,然后归于尘土。永世的悲欢离合,不变的生老病死,人生的风景在光阴百代中,是那么漫长,又是那么短暂。渐渐地,他于轮回中看破了很多世事,变得旷达、从容,对爱情的观念亦然。
在中国,关于爱情的最高礼赞就莫过于殉情,其次是守节终身不婚。爱一个人,必定要以生命或一生光阴献□的祭奠,这才是中国人眼中最真挚感人的爱情。
陶君朴曾经也这么认为过,觉得这种矢志不渝地坚守才是真正的爱情,但如今的他已经不这么想了。爱情的面貌可以有很多种,而一种激烈得近乎自虐的爱,其实并不符合爱情观了——因为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对方善待自己,珍惜生命,幸福快乐地过一生。如果反其道而行,恐怕爱人的在天之灵也无法安心,不是吗?
程楚翘泪盈盈地看着他,不言也不语,整个人像暮春凋零的荼蘼花一般忧伤。伸手抚上她娇嫩的脸颊,他温柔又坚决地再次强调:“楚翘,答应我——为了我,你会努力过好每一天。”
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程楚翘才终于微微点了头,并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好,我会为了你好好活下去。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如果你走后……能够及时转世,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人也好,兽也好,一定要想办法回来看看我。”
陶君朴叹息着把她搂进怀里,忽然惊觉她这两天瘦了好多,两片肩胛骨原本是藏在圆润的肌肤底下的,现在却像水枯期的河石般露出了棱角。硌得他一颗心痛楚难当:“好,我答应你。”
第122章 11节
清晨,细雨初过,雨后的天空如一方翠玉,蓝得发亮。
新的一天又来了,陶君朴和程楚翘双双醒在隔窗树梢的啁啾鸟声中。天气晴好,鸟语如歌,让人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好起来。他提议一起去楼下的餐厅吃早餐,她满脸欢欣地答应:“好啊,那我们赶紧刷牙洗脸换衣服吧。”
洗漱过后,两个人一起牵着手下了楼,来到医院vip住院部的专属餐厅用餐。小巧洁净的餐厅装潢得如同一家高雅的咖啡馆,用餐环境十分舒适。他们随意要了两份白粥和几样小菜、点心,服务员正有条不紊地上着粥点时,汤敏达打来电话找程楚翘:“楚翘,我送云姨来医院了,她煲了汤带来给君朴喝。你们怎么不在房间里啊?”
“哦,我们正在vip住院部的餐厅吃早餐呢,你们过来找我们吧。下楼出电梯后左拐,然后沿着走廊一直走,走到头就是餐厅了。”
程楚翘在电话里对汤敏达讲解着餐厅路线时,陶君朴正端起茶杯准备喝口茶润一润。可是茶杯忽然从他手中滚落,摔在了铺着雪白桌布的桌面上。虽然茶杯落下的声音并不响,却如同轰隆雷声般震得她悚然一惊:“君朴,你怎么了?”
他抬眸看向她,片刻前还很正常的脸色此时白得泛青,一双原本明亮无比的眼睛瞬间黯淡无光。他微启了一下双唇,似乎努力想要说什么,却没有成功。他已经说不出一个字。虽然没有语言,但他看她的眼神要比语言复杂百倍,伤心、无奈、眷恋、不舍、怜惜、悲痛……种种难以说清的情绪,如云雾一般弥漫在他眼中,直染得他漆黑的眸子蕴满潮湿的泪意。
不好的预感顿时令她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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