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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走薄刃-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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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话,她伸腿下炕,趿拉了鞋就往外走。白子灏慌忙伸手去拽她,结果拽了个空。
“秀儿!”他大声喊:“你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容秀披了衣裳,大踏步的往外走,一走走到了玉恒的屋里去。她给老妈子放了假,夜里要亲自陪玉恒睡。放到先前,玉恒能跟妈睡一个被窝,那早就乐得跳高打滚叽喳乱叫了,然而如今听了这话,他头都没抬,就自己坐在床尾,专心致志的抠着褥子上的一段棉线。
容秀看见玉恒变成了这样,把他搂到怀里掉了眼泪。玉恒看见妈掉了眼泪,依然是不吭声,垂着眼皮摆弄起了自己的手指头,总而言之是自得其乐,不与外界发生联系。
“妈对不起你。”容秀用力的和玉恒贴脸:“妈光顾着疼他了,把我玉恒都给冷落了。”
☆、第六十一章 交锋(三)
容秀搂着玉恒睡了一夜,起初玉恒像个布娃娃似的,随着她摆弄,一点反应也没有。睡到半夜,容秀无端的忽然睁了眼睛,结果发現玉恒不知何时拱到了自己胸前,嘴里还叼着一个乳头。
他很久没有这样和容秀亲近过了,所以容秀把他又摟了搂,万万不敢惊醒了他。
到了天明时分,玉恒自己早早的醒了,醒了之后就不再黏着容秀了,容秀敞了怀,坐起身抱着他轻轻摇晃,他仰面朝天的敚抛约旱氖种竿贰O惹八寺杈湍肿乓阅獭A街恍∈治蘅撞蝗氲耐菪愕囊律牙锾停税ち瞬簧傺党猓欢衷谒坎恍笔樱潭疾幻怀粤恕
容秀叹了一口氣,低头亲他的额头,就在这时,门外有小丫头开了口:“太太,老爷叫您过去呢!”
容秀答道:“你告诉他,我不过去。”
小丫头蹑手蹑脚的走了,片刻之后又回转了来:“太太,老爷要解手。”
容秀答道:“让他炕上拉炕上尿。”
小丫头放软了声音,低低的哀求:“太太。您就过去吧,您再不過去,老爷该生气了。”
容秀答道:“气就气,我不管他!”
小丫头嗫嚅了几声,悄悄的又走了。这回过了良久,门帘一动,白子灏自己摇着轮椅进了来。
“秀儿。”他陪了笑:“真生气了?”
容秀只觉怀里一空,低头看时,正是玉恒自己爬出了她的怀抱,自己躲到了角落里去。于是她抬手一边系纽扣,一边问白子灏:“你看孩子––好好的孩子,现在成什么样了?我一手伺候大的孩子,我都不舍得动他一手指头。你可好,你还是他的亲爹呢!”
白子灏垂了头,自己攥了拳头,轻轻的捶着大腿:“秀儿,我心里不痛快,你也知道。”
容秀横了他一眼:“你不痛快,就非得让我也不痛快?你不痛快,就能说那些丧良心的浑话啦?”
白子灏低声说道:“我现在也就能对你犯浑了,除了你,谁还能这么惯着我?”
容秀一听这话,心中一阵酸热,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白子灏抬头望向了她,又道:“李孝忠在的时候,他的人我随便用,我谁都不怕;现在他没了,我手下立刻就调动不来人了。万一陆克渊跟我来横的。我还真怕抵挡不住。昨晚你走之后,我想了一夜,最后觉得你那话也有道理,你说要离开天津卫躲一躲,那我听你的,咱们往南走,到上海去。正好我在上海也有旧朋友,咱们不投奔他们,只麻烦他们帮着找找房子。想必他们也不能推辞。”
容秀一听这话,眼睛里登时有了光芒:“真的?你这个臭家伙,一晚上不见,你就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
白子灏委委屈屈的说道:“我想撒尿。”
容秀伸腿下床,推着他往外走:“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那么怕人看?撒个尿也非得等我。”然后她在临出门前又对玉恒说道:“儿子,一会儿让陈妈给你穿衣裳,然后妈抱你过去吃好吃的!”
容秀把白子灏伺候得身心舒服了,同时也吓唬他道:“你要再说那些狼心狗肺的话,可别怪我真翻脸。你把我气跑了,看还有谁能像我这样对你好。”
白子灏苦笑着不言语,他的确是不敢气跑了容秀,容秀跑了,他自己没法活。他,一个残废,偏偏是又怕人看又怕人摸,性情又躁,脾气又坏。没了容秀,他纵是坐拥一座金山,也未必能够活得自在如意。
所以他经过一夜的思索,决定从了容秀,到外地去避避风头。横竖这一场交锋,他并不算是失败。陆克渊和那个小婊子的儿子,不是让自己扯腿活活摔死了吗?那一摔真是过瘾,既然过了一点瘾,那么明哲保身,就不要执着的非去谋算小婊子的两条腿了。横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总有一天,他会把小婊子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你去收拾收拾你的东西。”他仰起脸,小声对容秀说:“悄悄的收拾,别声张,也别什么都带,只捡最贵重的,和你最心爱的。玉恒那边就不用管了,要走的时候带上他就走,横竖他现在一不吃奶二不尿床。”
容秀笑了,抬手用力一摩挲他的后背:“那你呢?”
白子灏被容秀摩挲得一晃:“我没什么可准备的,我管钱就行了。但是这边留下的买卖,我还得安排人管一管。我打电话,你忙你的去吧!”
容秀当即转身出了屋子,而不出片刻的工夫,便有客人来到,客人并非一位,但中间有一位鹤立鸡群的大个子,正是何养健。
何养健的风度、学识以及沉默,都让白子灏认定了他是个倒了大霉的人才。而且他一倒霉,身上的傲气退了个干净,看着也比先前顺眼了许多。白子灏身边实在是没有几个可用的能人,先前他倒也不觉得,如今到了需要人手的时候,他才感到了人才的匮乏。于是抓壮丁似的抓住了何养健,他想即便何养健坏处无数,至少有一点是好的––他和希灵有着血海深仇,所以在自己和希灵的对决之中,他绝对忠诚,绝对干不出吃里爬外的事情来。
白子灏并不说自己是要溜之大吉,而说自己的伤腿最近发了炎,需要去上海治疗一番。自己不在的时候,何养健要帮自己看看房子,另外和陆克渊那一边,该谈的还是要谈,别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离开了天津。
何养健照例像一条蔫了的茄子一样,白子灏说几句,他点一点头,非常的严肃。他一直是以少年老成赢得人心的,此刻也是一样,白子灏看了他的态度,只感觉自己的字字句句都被他听进了心里,自己是当大事说的,他也是当大事听的。
打发走了何养健,又把接下来的几家买卖都托付给了合适的人。他自觉着大功告成了一半。隔着窗户把容秀叫了过来,他让容秀找来了容少珊。
容少珊现在彻底成了闲人,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女儿一叫就赶了过来。白子灏很别扭的喊了他一声爸爸,爸爸垂着头,也很尴尬的答应了一声。
然后白子灏给容少珊也分配了任务:他让容少珊跑一趟腿,去买几张船票回来。
☆、第六十一章 交锋(四)
何养健端坐在荣兴当铺里,一言不发的慢慢喝茶。荣兴当铺是李孝忠和白子灏合伙开的買卖––起初是李孝忠说了算,然而买卖干着干着就换了东家,成了白子灏的产業。这家当铺内有玄机,一般的平民百姓是不接待的,它只收那些旁人连想都不敢想的黑货,比如有人从北边运来了一批烟土,一時找不到合适的买家,可以“当”到他这铺子里,而需要烟土的客人,也会光顾这家当铺。大批的黑货都是事先订好了主顾的,不必臨时来当;但白子灏单是零零碎碎的收些东西,便足以不声不响的发起横财。
这家当铺的门路太“野”了,想揩油也太容易了。所以白子灏特地的把它交给了何养健打理,因为何养健一身半死不活的正气,看着不像是占起便宜没够的样子。这樣何养健就一身兼了三职:去和陆克渊谈判,管理当铺,以及等白子灏走后,给白家看房子。
于是何养健就名正言顺的接过了荣兴当铺的账簿,接了没有三天,他去找了白子灏,说道:“当铺里的大掌柜上个月偷了两把手枪和八包烟土。”
然后他把证据摆在了白子灏面前。白子灏早就觉得那位大掌柜手脚不干净,这回一看,当即下了命令:“传我的话,开了他!”
何养健问道:“让谁顶替他?”
白子灏正满腹心事。没空搭理他,匆匆答道:“你看着办!”
何养健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结果刚回当铺,就遇上了混混登门闹事。他好言好语的拿钱哄走了混混,然后出门前去面见了陆克渊。
非常深沉的开了口,他告诉陆克渊:“这几天荣兴当铺归我管理,还请陆先生高抬贵手,别让它在我手里出事。”
陆先生老奸巨猾,立刻就听出了他这话不对劲:“什么意思?这几天归你管理,过几天就不归了?”
何养健答道:“过几天等白先生回来了,自然就不用我管理了。”
陆先生递给何养健一根香烟:“白子灏去哪里了?”
何养健一摆手,拒绝了香烟:“白先生的腿伤有些反复,打算去上海的医院里治一治。”
“哦……”
陆先生长长的“哦”过一声之后。对着何养健意味深长的一笑。
“那没问题!”他说:“你既然开口求到我这里来了,我当然要给你一点面子。”
何养健听闻此言,当即起身告辞,牌坊一样的走回当铺里去了。
陆克渊也回了家,告诉希灵道:“白子灏要逃了。”
希灵听了这话,很是镇定,只说:“好啊,知道他要逃,把他抓回来也活活摔死就是了。”
陆克渊看着希灵微笑。希灵转向他,一扬眉毛:“怎么?你还怕我舍不得摔吗?”
陆克渊当即摇了摇头:“不,说别人舍不得,我信,说你舍不得,我不信。”
希灵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平平的肚子,心里对那没了的小宝说话:“妈说给你报仇,就一定给你报仇!你安心的转世投胎吧。你还投到妈的肚子里,这回妈再也不让别人伤害你了,谁敢再碰你一手指头,我就把他的胳膊砍下来!”
一边想,她一边抬起头,从前方的玻璃门上,她看见了自己雪白狰狞的面孔。于是抬手捂住脸搓了搓,她放下手,对着玻璃门笑了一下。笑过之后,她提起沉重的裙摆又滴溜溜的转了个身,于是面孔甜美了,身姿也轻盈了,她又成了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姑娘。
陆克渊饶有兴味的望着她这番行为,没出声,怕打扰了她恢复原形。
白子灏若无其事,偷偷的准备走。陆克渊和希灵也是若无其事,偷偷的准备追。于是一时间天下居然太平起来,仿佛两派仇敌忙于过年,要暂停斗争了。
白子灏怕走露风声,又知道自己手下那几位大管事的也都是惹人注目的人物,所以特地的启用了容少珊。容少珊这人,因为没有什么风光的历史,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所以只要他别当街裸奔去,那么走到哪里都不会引人注目。而且他虽然当爹当得一塌糊涂,做人也做得马马虎虎,但是让他跑去轮船公司买几张头等舱的船票,他还是能做到的。支使这样一位大小伙子似的老丈人去跑腿,女婿和女儿也都不心疼。
容少珊不辱使命,去到就把船票买了回来。这一回要走的人中,也有他老人家一位––白子灏和容秀肯带着他,并非是愿意给他养老,之所以让他同行,是因为他性情天真爱玩,仅从灵魂来看,大概比玉恒年长不了几岁。玉恒现在见了狼狗都不搭理,唯独和姥爷在一起,还能喃喃的说几句话。而他这位姥爷也并没有刻意的去哄孩子,孩子纯粹是看姥爷玩得太欢,情不自禁的被他吸引了过去。
而且姥爷不吓人,还爱偷着犯点小错。容秀不许玉恒吃那些不易消化的零食,但是姥爷不管那一套,姥爷自己吃,也给外孙吃,吃着吃着看见妈妈来了,姥爷和外孙会一起吓一跳。
到了这天凌晨,毫无预兆的,白家开了后门。轮椅放在汽车后备箱里,容少珊抱着玉恒,容秀搬运着白子灏,一家四口上了汽车,不声不响的就出发了。
汽车开到了码头,车门一开,汽车夫下去打开后备箱,把轮椅搬了出来。而容秀也从汽车里拖出了白子灏,把他抱到了轮椅上。白子灏抱着一只皮箱,容秀推着轮椅,腕子上也挂了一只包袱,容少珊因为干什么都是手忙脚乱,所以只负责抱着玉恒。
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寒风凛冽,玉恒冷得直打哆嗦,容秀把白子灏的大衣领子立了立,又说:“把围巾掖一掖,别吹了脖子。”
白子灏依言掖了围巾,容秀又回了头,让容少珊到前头走。说完这话她转向前方,却是发现前方出现了几个黑影。
那黑影直奔了他们而来,及至走近了,领头一人摘下帽子,对着容秀微微一躬身:“白太太,别来无恙?”
然后他顺手把帽子扣到了白子灏的头上:“赶得早不如赶得巧,看来我们也是有缘。”
白子灏目瞪口呆的仰起头,而容秀也在风中打了结巴:“陆、陆––”
☆、第六十二章 坠落(一)
陆克渊言语客气,举止却是恶狠狠的斩截利落。抬手向前一挥,他身后的那些人如狼似虎的扑上来,像一團黑风一样裹挟起了白子灏,而未等白子灏出声呼救,一辆汽车在黯淡晨光之中猛然刹在他们面前,那些人直接就把白子灏从轮椅上拎起来搡进了汽車里。容秀见势不妙,当即一边喊着“子灏”,一边向前追了几步––追过几步之后她回了头,含著眼泪向陆克渊哀求道:“陆先生,行行好,你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我们这就离开天津卫,往后再也不回来了。”
陸克渊依然是平静的。脸上带着一点笑意:“对不住,白太太,如果白先生没有绑架我太太摔死我儿子,那么我们还有谈判的余地。”
容秀知道白子灏是大大的理亏,可是一个情字悬在当头,她实在是无暇去讲义和理了。又一辆汽車驶了过来,车门一开,陆克渊向容秀做了个手势:“白太太,请。”
容秀六神无主的环顾了四周,末了说道:“我和子灏一起走,要杀要剐我都陪着他!”
陆克渊笑了一下:“是,我明白。两辆汽车是一路的。”
容秀五内俱焚的上了汽车。容少珊抱着玉恒,愣怔怔的也跟着坐了上来。这时车外还只是蒙蒙亮,码头周围吹着呼呼的海风,那海风比冰雪还冷,路灯之下看不见几个行人,纵是有行人路过,见了这边的情形,也都远远的避开。容秀左看看右看看,一个救星也抓不到,一颗心就像火烧一样,灼得疼痛了起来。
汽车开了好一阵子,天黑,也看不清外面的道理。最后天渐渐的亮了。汽车也络绎的停了。容秀被人推搡着下了汽车,又被人驱赶着上了一座荒凉的三层小破楼。走到了楼顶天台停住脚步,她看见了趴伏在地上的白子灏,以及站在一旁的陆克渊和希灵。
希灵的脸寡白的,越发显得眉目漆黑,鲜明得不是活人,而是墨画。转动眼珠看了容秀一眼,她很冷淡的移开目光,又去看白子灏。白子灏奋力的仰起头直视了希灵––直视了片刻之后,他冷笑了一声:“小婊子,这事没完,你等我下辈子的吧!”
希灵不带感情的开了口,问白子灏:“你杀了我儿子,我就杀你。你自作自受,委屈什么?”
白子灏咧嘴一笑:“杀了你一个小杂种就能解了我的恨了?婊子,记住了。你欠我一双腿呢!将来有你还的时候!”
希灵这回也笑了一下:“也许,可惜你看不到了,遗憾。”
说完这话,她向着身后的随从们一抬手。
容秀这时忍不住了,惊慌失措的嘶声喊叫:“希灵!希灵你看看我,我跪下求你了,求你放他一马!我让他把钱把房子全给你,让他光身子跟我走。我们再也不回来,就和死了是一样的……”她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一名彪形大汉在后方捉着她的两条胳膊,让她不能向前冲出半步:“希灵,看在我也对你好过的份上,看在我还伺候你做过月子的份上……希灵啊……希灵啊……”
希灵转向容秀,很镇定的答道:“别哭了,他摔死了我的儿子,我就摔死他。一次摔不死,就摔两次,两次摔不死,就摔三次,摔死为止。”
容秀拼命的摇着头:“不、不、希灵,你听我说,我求求你了,我––”她忽然回过头对着容少珊喊道:“爸,你把玉恒放下!玉恒,你听妈的话,跪下给她磕头,你管她叫妈,让她饶了爸––快啊!你快跪啊!”
玉恒落了地,侧身靠着容少珊的大腿,他犹犹豫豫的看着容秀,像是又被容秀的哭号吓傻了。一脸茫然的跪了下去,他俯身很潦草的磕了个头,因为并不知道自己是要给谁磕,所以方向也并没朝着希灵。
而就在这时,希灵把目光又转回到了白子灏的脸上。对着随从一抬下巴,她下了无言的命令。
于是几名随从一拥而上抬起白子灏,大头冲下的把他从天台上扔了下去。
在容秀和白子灏两人的惨叫声中,楼下的石板地上传上来一声闷响。
希灵先是和陆克渊对视了一眼,然后独自迈步走到天台边缘,低了头向下看。白子灏姿态扭曲的趴伏在地面上,头下已经漫开了一滩鲜血,然后肩头依然抽搐着,并没有短气。
于是随从们噔噔噔的跑下楼去,把血淋淋的白子灏又拖了上来。容秀眼看着那帮人把白子灏从自己面前拽过去,当即失控一般哭得撕心裂肺––这个男人千不好万不好,可是她爱他,她看不得他疼,看不得他惨。眼看那帮人又要再一次的把白子灏扔下去了,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力气,竟然猛地挣脱开来,一路直冲向了天台边缘。
白子灏下去了,她纵身一跃,也下去了。
然后她的额角结结实实的撞上了石板一角,这回两个人都是一声没哼,只把鲜血融合到了一起去。容秀的双臂还保持着拥抱白子灏的姿势,白子灏也无声无息的趴伏在她胸前。大睁着眼睛望向上方,她这一刻看到了无限风光,却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风景。
天台上,希灵笔直的站立了,咬着牙向下看,脸上没表情,眼里更没有泪。容秀到底是傻,终究是傻,她想,容秀活活的傻死了!
当初她遇见她,两人相处得如同亲姐妹一般,谁能想到会有今天?
“也好。”她对着楼下的容秀说话:“你死了也好。你活着也是傻,还要为了白子灏恨我怨我。你喜欢他,你跟着他一起死吧!”
然后她一转身,对着旁边的陆克渊说道:“把他俩埋到一起去吧,容秀爱他爱得中了邪,让她到阴间继续伺候他吧!”
陆克渊刚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这时就用香烟一指容少珊和玉恒:“那二位怎么办呢?”
希灵这才意识到了他们的存在。玉恒被容秀方才的大哭大叫、以及白子灏的鲜血吓住了,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他忽然闭了眼睛向后一倒。容少珊见姑娘跳了楼,必死无疑,也不上前去看看,直接就站在原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发现外孙倒了,慌忙蹲下去扶起了孩子––万幸,玉恒这回没有抽风,只是晕厥。于是容少珊一松手,坐下来继续痛哭,玉恒便又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希灵缓步走到了容少珊面前,忽然厉声大喝:“别哭了!”
容少珊抽抽搭搭的仰起脸看着她,果然收了哭声。
希灵又道:“你女儿是死了,不是我要杀她,是她一定要追着白子灏死。白子灏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想必你也知道,我杀白子灏杀得应不应该,你心里也该有数。你若认为是我害死了你女儿,我不在乎,你随时可以找我报仇;你若不这样认为,那只能算你明白事理,我也不感激你,听懂了吗?”
容少珊懵里懵懂的点了点头:“啊,懂了。”
希灵早就知道容秀这父亲是一朵万里挑一的奇葩,所以自己说自己的,不管他能不能领会:“那你是恨我,还是不恨我?”
容少珊抬袖子抹了抹眼泪,眼睛红红的,脸白白的:“我……我不知道。”
希灵看了玉恒一眼,又道:“这孩子我不养,可他毕竟还和我有一点关系,我也不好随他冻死饿死。你若是愿意照顾他,我每月可以给你一点扶养金,让你和他都能有吃有穿。你若是不愿意呢,那你就请走,我另找一户人家,把他送去。”
容少珊这回很认真的想了一想,末了鼻音很重的答道:“那,还是我照顾他吧。”
希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一刻,她忽然连陆克渊都忘记了,如果可以通灵,那么她最想做的是找到死了的小宝––她有话要对小宝说!
小宝才是她真正的血脉延续,才是她真正的心头肉。作为母亲,她应该为他的生和死负责。白子灏死了,她身为母亲,终于有脸去向小宝做一番汇报了。
☆、第六十二章 坠落(二)
希灵离了那一处废楼,和陆克渊上汽车回家去。容少珊带着玉恒坐了另一辆汽车,那辆汽車会直接把他送回白家去。
汽车行驶在半路上,陆克渊问希灵:“不去看看你的儿子?”
希灵答道:“他是孽种,我不喜欢他。”
陸克渊想了想玉恒的小模样,倒是笑道:“其实那小家伙长得还挺招人爱,只可惜命不强,爹不疼娘不爱的。”
希灵微微的横了他一眼,然后答道:“我是厭恶他血管里流着白子灏的血。”
陆克渊一耸肩膀,面向前方笑道:“那就没办法了。”
两辆汽车在岔路口分道扬镳,希灵和陆克渊徑自回了家,进门之后迎面看到了果子和小桐,果子迎上来接了希灵的大衣和帽子,小桐则是低着头。悄悄的溜了。陆克渊看在眼里,上楼后就对希灵说道:“到底还是太太高明,既没伤了和气,又解决了问题。”
希灵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你说什么?”
陆克渊笑道:“小桐啊!你说得对,十四五的小子是爱犯浑,浑过一阵子就过了劲。”
希灵这才反应过来,她心里是不像陆克渊这样客观的,可是也懒得多说,只道:“他和果子是从小就在一起玩的,真要是好上了,还算青梅竹马呢。”
然后她又说道:“等到夜里,咱们给小宝烧些纸钱元宝吧。还说小桐浑呢。我也够浑的了,天这么冷,小宝没钱买棉衣,不成小冻死鬼了?”
陆克渊听了这话,心中暗暗的纳罕––再怎么样,玉恒和小宝都是她怀胎十月分娩出来的,她怎么就一个亲一个疏,差得如此分明?不过从另一方面想,一个小女人,刚刚摔死了一个活人,紧接着就能若无其事的谈起烧纸之类的闲事,这当然也不是个凡类。兴许是个什么东西托生的––当然是个凶恶的东西,若是托生成了男人。大概会是个混世魔王。
房内安静了片刻,陆克渊觉出了异常,走到希灵面前问道:“怎么了?想什么心事呢?”
希灵闷闷的垂头站着,听了这话,她盯着地面低声答道:“也没什么,就是又想起小宝了。我想小宝来世间一趟,就是为了救我性命来的。”
然后她抬起头,脸上也并没有什么哀戚之色,只是眼珠漆黑的深不可测:“小宝的眼睛可像你了。”她抬起双手,用拇指和食指在眼睛上围了个圈:“俩大眼睛,这么大。”
这句话让她说得很平静很认真,陆克渊看了她这样子,倒有些心疼。果然她也不是无坚不摧的,他还以为她已经把那个小奶娃子忘记了。
当天晚上,陆克渊出了门,没能等到给小宝烧纸。于是希灵就蹲在后院,一个人烧。
烧着烧着,小桐悄悄的走了过来。在她身边蹲下了,他伸手夺过了她手中的黄纸:“你别烧了,风冷冻手。我烧,你看着。”
希灵说道:“我是想尽一尽我的心。”
小桐答道:“我替你尽也是一样的,我跟着他隔着一层肚皮,也在一起过了十个月呢。我开车带着你走,平时跟你说话。他肯定都知道。他要是见了我,也一定认识我。我给你烧,你有什么话对他说,你就说说。”
希灵听了小桐这孩子气十足的话,忽然有些感动。把两只手揣进袖子里,她清了清喉咙:“小宝,你––也不知道你长大了没有,你要是还小,那就拿钱雇人去给你买吃的和穿的吧!”
然后她问小桐:“小宝还不会说话吧!”
小桐一本正经的答道:“鬼和人不一样,鬼不用说话。”
希灵听了,很不信服,但是也没法子。
“妈给你报仇了。”她喃喃的又说:“他摔了你一次,妈摔了他两次,加了倍的报仇。”
小桐把最后几个纸元宝扔进火堆里,然后用一根小树棍翻动着纸灰,眼看纸元宝化为灰烬了,火苗也由明转暗熄灭了,他伸手攥住希灵的胳膊,起身把她拽了起来:“跺跺脚,蹲得腿麻了吧?我腿也麻了。”
希灵用力的跺了跺脚,然后低声咕哝道:“这我心里就舒服多了。一口恶气,总算是出尽了。”
然后她带着小桐回了楼里,刚一进门便赶上陆克渊也回了来。陆克渊冻出了个红鼻尖,告诉希灵道:“白子灏的死讯传出去了,天下大乱,他那个小老丈人,怕是顶不住。”
希灵没听懂:“容秀他爸?他爸有什么可顶的?”
陆克渊笑道:“白子灏留下了一大摊子乱账,他一完,账主子怕自己找不到还债的人,所以全堵到他家里去了。”
希灵听了,不是很感兴趣,只说:“他爸要是没饭吃了,我给他几个钱,让他和那孩子有饭吃就是了。”
然而如此过了两天,容少珊并没有登门讨要钱财活命,并不是容少珊高风亮节不食周粟,是他不识方向,是个路痴,一进日租界就转向,找不到陆公馆的大门。
女婿家挤满了债主,他是住不得了,女婿在白府旧址上修建的新宅子,也被债主们盯了上,也去不得了。于是他领着玉恒回到了自己所居的一间小院里。小院独门独户三间房,一大一小是足够住了。而容少珊是天生的灵魂逍遥,女儿死了,他哭过几场之后,认为这也是两人父女缘分已尽,哭也无用,便不哭了。
容少珊基本不会过日子,他自己看着形象飘逸,并不是他苦心修饰出来的结果,是他天生丽质难自弃,一张脸三天不洗也还是干净模样。玉恒没有姥爷这样高妙的天赋,过了没几天,脸就脏成了花猫脸,胸前的衣襟撒了汤汁糖汁,先是黏后是硬,最后结成了一块板。他自己不会脱棉裤,撒一泡尿也要喊姥爷帮忙,姥爷嫌麻烦,于是突发奇想,把他的棉裤剪成了开裆裤。数九寒天的,玉恒就这么露着屁股在院子里跑,跑了好些天,姥爷才忽然醒悟,发现外孙这样很有冻掉小鸡鸡的危险,故而改变战略,把玉恒关进了屋子里,决定等天气暖和到不能冻掉小鸡鸡了,再放他出来。
☆、第六十二章 坠落(三)
天气总也不见暖和,于是玉恒就总也不得出门了。
容少珊连自己都管不好,对待玉恒,更是伺候得一塌糊涂。他不会拆洗棉衣,玉恒的开裆裤经过了大半個月的拉与尿,已经臊臭得不能闻,屁股因为总也不干净,所以也红肿了。容少珊看出外孙子比野狗还髒,便出门又给他买了一身棉衣棉裤,然后将个大瓦罐子装了水放到小炉子上,他像煮汤一样,把玉恒放进了瓦罐子裏。玉恒自己坐在热水里泡着,他守着一桶冷水坐在一旁,隔三差五的瓦罐子里加一瓢凉水。以免水温太高,真把外孙活活煮熟。
玉恒洗澡,更衣,被姥爷剪去了长头发。然后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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