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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2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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铿锵有力的声音。

“诸卿有谁知道这个小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朱瞻基扫了一眼廷下群臣,见杨士奇等知情者无不是面色一凝,其他大多数人则是满脸茫然,他就知道消息还未传开去,不禁哂然一笑:“这是锦衣卫指挥使王节昨日送呈朕的一张单子,上头罗列了在朝四品以上官员,家族人口在这二十年间新增的田地。之前还有人在争吵说俸禄折色不宜过苛,朕着实没想到,一下子就有人呈上了这样一份东西。”

此时此刻,原本就一片寂静的丹墀前仿佛是死去了一般,就连微乎其微的呼吸声也停止了。别说是四品以上的京官,就连四品以下的司官等等也全都感到脑袋一片空白。这锦衣卫从来就是侦缉官员勾连不法事,但这不法绝不包括查探官员的家产。四品以上的官员都熬资格熬了那么多年,自己就算干净,天知道有没有族人借着自己的名义搞什么名堂?

看到一张张瞬间凝滞的脸,朱瞻基突然冷笑了一声:“若是揭开这个盖子送往大理寺都察院,按照太祖当年旧制,恐怕诸卿伤的就不止是脸面了。朕知道我朝官员素来清苦,再者家人所作所为,也不能完全归结于你们身上,所以,朕不会以这份密奏治罪……来人,将这匣子文书当众烧了!”

此话一出,原本觉得扬眉吐气的王节顿时面如死灰。尽管锦衣卫中还有存档,但皇帝既然说了这样的话,他自然知道,自个这回不但没能得到领命缉查这些事情的权限,而且被推到了最最难堪的境地。眼看王瑾身后的一个太监拿了火盆上来,又把木匣子丢入了其中,那高窜的火苗一下子就把东西吞噬了,他只觉得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朕知道你们一定会想,朕兴许早就看过了这些。昨日盛怒之下,这些东西朕只是随便瞟了一眼,如今朕给你们一个机会。记录天下赋役人口的鱼鳞册和黄册自洪武二十六年编造好之后,每年虽也有重新入册,但其中差错有多少,可想而知。从即日起,天下重新厘定田亩丁口,各州县的田土都重新造册登记。只要不是太离谱的,朕可以宽宥;若是自觉太离谱的,你们自己早早处置!洪武旧制丁的免役免赋早就有定额,但如今兴许不合适了,这几天六部和内阁便拟定出新法来,日后定为永制!”

正想着是否已经躲过一劫的好些大臣顿时脸色大变。优免丁粮是洪武年间定下的制度,但官绅免粮免丁,都是按照品级而来,并不是名下所有田土所有丁口全都优免。于是,更多愤恨的目光全都看向了锦衣卫指挥使王节。

“另外,锦衣卫指挥使王节不得上命擅自刺探此事,即行革职,往大宁军前效力!”

随着此话落地,王节不禁瘫软在地。双手抠着那严丝合缝的汉白玉,一颗心已是坠到了谷底。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引颈高呼道:“皇上,臣不是擅自刺探,是有人……”

然而,这声音只是戛然而止,王节的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两个人来,一左一右将其牢牢挟制,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人没法发声,随即便拎着人默不作声地从旁边退了下去。一时间,主管朝会纠仪的鸿胪寺官也好,都察院御史也好,谁都没有做声,所有人都沉浸在惊愕之中,就连杨士奇等亦然。

倘若是朱瞻基经此一事而兴大狱,事后再将王节革职,那么自然和洪武朝主办蓝玉案和胡惟庸案的锦衣卫指挥使相当,正应了狡兔死走狗烹;然而,皇帝至少是在明面上给群臣留了脸面,事后更指斥王节是擅自行事革退办理,至少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尽管查天下田亩丁口是一件更让人瞠目结舌的大事,但洪武二十六年至今已经有三十年,再查田亩也是正理。

“另外,朕如今即将而立之年,又有皇长子,已思择日建储东宫。朕自幼即为太祖皇帝教导,择贤能大儒教习文课,建府军前卫幼军习练武事,文武二事均不曾有所偏废。一旦册立东宫,俟皇储年长,朕将择选文武官适龄子弟伴读左右,赞文襄武。”

一日之内,这样连续几个消息狠狠砸了上来,满朝文武都觉得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纵使有心反对劝谏的,这会儿竟也觉得心头空空组织不出什么言辞来,于是只得眼睁睁瞧着那静鞭鸣响,随即皇帝自御座起身扬长而去。直到从金水桥一一退下,至而出了午门,文官勋贵方才三三两两地聚成一堆,却不敢在这禁宫之内高声。

相比那些文官的震惊,勋贵们却是一个个喜上眉梢,若不是今日并非朔望大朝,英国公张辅根本没来,他们怕是要围着人好生询问一番昨日情景。然而,正主儿眼下不在,张越却还是在的,宁阳侯陈懋一筹建张越从文官那边出来,他立刻就想开口叫人。谁料午门里边有好些太监匆忙出来,几个匆忙往外边去,另一个四下里一望就冲他这边跑了过来。

“宁阳侯,太后召见。”

一听是太后,宁阳侯陈懋立刻收起了刚刚那喜笑颜开的模样,扫了一眼另几个离开的小太监方才问道:“太后是单单见我,还是……”

“不止是宁阳侯您,还有成国公、阳武侯、成山侯、保定侯、黔国公世子。”

一听这一连串人名,宁阳侯陈懋顿时有些狐疑,又有些忐忑不安。张太后召见的这些人中,其中两人甚至是和他一样掌管都督府的勋贵,而黔国公世子沐斌更是这些天常常往他家里走动,他的长子却和沐斌往来密切。于是,尽管瞧见张越已经和几个同僚说过话之后往这边走来,他却没办法上前搭话,只得随那传话的太监从午门入宫。

张越见宁阳侯陈懋又进了宫,心中便明白事情应该已成定局,这一波狂澜算是有个暂时的了结了。如是出宫回到了兵部衙门,刚刚还闷葫芦似的官员们一下子炸开了锅,三三两两议论纷纷,尚书张本却阴沉着脸,一句话不说径直回了三门内的正堂。他这一走,冯侍郎更是走得飞快,落在最后的张越也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些议论声。

虽然言语各有不同,但主旨无不是千篇一律——天子这一回是下真决心了!

傍晚,东上北门外的东厂值事司。

平日只有少量人员留值的东厂值事司这一天却是戒备森严,里头不说,外头也是站着一溜衣着鲜亮的锦衣卫。这会儿除了随侍朱瞻基的王瑾之外,范弘金英钟怀黄润全都到了场,还有不少有头有脸的头头脑脑。

提督东厂的陆丰一身簇新的官服站在台阶下头,志得意满地看着下头被摁得死死的十几个大小宦官,又盯着王振那张脸阴恻恻一笑,良久才迸出了几个字。

“奉太后旨,即刻行杖,至死为止!”

暗地里骗了他的侄儿到京城,又挑唆他闯祸,这是自个找死!要不是这一回王节利欲熏心,他又听了张越的提醒盯得紧,否则就真的是养虎为患了!

第八百一十一章 大棒子和给甜枣

宫里宫外原就是一体,白日里皇帝要厘定天下田亩丁口的消息固然是传得沸沸扬扬,傍晚内廷东厂值事司奉太后旨意行杖处决了十几个大小宦官,东西六宫更有数十人被贬为内廷洒扫杂役的消息也因为陆丰刻意而为,很快传开了。而且,皇帝有了明旨,从辽东卫所潜回的严皑勾连奸吏罪大恶极,三日后于西四牌楼斩首示众。

有了这么一连串消息,各家衙门的人哪里能够安心做事,自忖坦坦荡荡的人也就罢了,那些知道或明白家乡那点勾当的人全都是坐立不安。如今去开国未远,那会儿的严刑峻法大家还有印象,不少洪武年被强行征召为官的人一想到那时候士林如狗的状况,忍不住就要打寒噤。远的不说,如同沈度这样经历过洪武朝的人,便绝不会忘记自己因征召去迟而被流放。

于是,说是酉时酉时散衙,但到了申正三刻,各家衙门的人就几乎散了个精光。张越因为手头的麓川急报而留得晚了些,心中还在盘算着平缅该动用哪位将帅哪路大军,又反反复复琢磨着沐晟此番进兵的胜败几率。由于先头定交阯并没有如历史上那般连遭大败,军力国力都没受到多大损伤,所以如今军费也不至于捉襟见肘,可统兵大将他却实在不看好沐晟。

家里只自己孤零零一个,家下人也都吩咐过了,张越自然不像别人那样忙着回家,直到酉初一刻才慢吞吞收拾了东西出门,恰看见门外张布和牛敢已经牵着马等在了那里。上前会合之后上马,才上了东长安街,他便看到那边有一行人从长安左门出来。

那一行人官服上几乎是清一色的麒麟补子,唯有最末的一人瞧着逊色些,但也是大红纻丝大团花锦袍。为首的是成国公朱勇和宁阳侯陈懋,最末的是黔国公世子沐斌。面对这狭路相逢的境地,他略一沉吟便引马而立避让,等着这些公侯和随从下人会合之后先过去,结果,走在前头的宁阳侯陈懋却策马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陈懋的父亲也是和荣国公张玉一样在靖难中死难的功臣,只不过死难功臣的爵位并非世袭,所以他的爵位一半是靠父亲的功劳,一半是靠自个在靖难和永乐初年镇宁夏的功劳,虽不及英国公张辅有开疆之功,可他比张辅更年轻,如今才四十有八。

他曾经和张越一同在大宁废城随侍病重的朱棣,不过之前之后都没有过多的往来。但今天从皇宫出来,又正好遇见张越,他的心情却复杂得很。

“听说你家里老子娘和媳妇孩子都还没回来?”

既然是封了公侯,又是赏赐勋田奴婢,又是兴建宅邸,勋贵们全都讲起了规矩体面那一套,说话也学了文官的文绉绉,因此和陈懋打交道不多的张越实没料到这位侯爵一张嘴如此直接,倒是愣了一愣,随即才点了点头:“是,父亲他们大约还得过些天才能到京城。”

“那好,等他们回来,让我家那几个小的和你家孩子一块多耍耍,免得和我一样,一个不注意就被人糊弄耍了去……他娘的!”

张越不合听到陈懋这最后一句粗话,脸色顿时更古怪了,心想这位必定在宫里受了训诫,由是恍然大悟。因此,他只是笑着答应道:“宁阳侯既这么说,以后就让内子带着孩子们多多往您家里走动走动。”

“没错,就是这话!”陈懋此时已经是想到了张太后的另外一句话,心情不知不觉就好了起来,“我家大小子和你一般大,但二小子十岁,老幺才四岁,和你家孩子也差不多大小,听说你那个族学不错?他们上国子监还太小,要是你答应,我立马把人送你家族学去。”

见陈懋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飞扬的神采,张越哪里不知道宫中帝后极可能是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答应要从宁阳侯家里两个孩子中挑一个给皇长子赞读,而陈懋要将次子幼子送到他家的学里,自然是表示亲近。然而,他已经预备让静官回来便拜师梁楘,这怎么和人家说?

还不等他想好该怎么回答,那边保定侯孟瑛等人也过来了。保定侯孟瑛和张家是姻亲,这回原是心怀忐忑进宫,结果皇帝并未清算当年老账,反而太后还抚慰了他两句。毕竟,他得了张越提醒之后,在几个相熟的勋贵中间很是劝诫了两句,总算是揭过了这头。尽管长孙孟昂的年纪要想再亲近储君已经没指望了,但他的长媳张晴又传喜讯,将来保不准还有可能。

于是,孟瑛既是张越的姻亲,此时便没有贸然插进去,听阳武侯薛禄和成山侯王通也都说要把孩子送张家族学,他差点没笑出声来。要知道,孟昂曾经和天赐那几个孩子在英国公府一块读书,谁乐意自家的子女和外头学生一块厮混?

果然,不一会儿,张越就着实招架不住,只得无可奈何地说,自家孩子回来之后预备拜梁楘为师。得知梁楘下头的另几个学生,几个勋贵知道一个先生教不了那么多学生,没法把人再塞过去,索性提出日后让几个孩子一块学习射御武艺,这一次,张越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成国公朱勇和内弟黔国公世子沐斌没去凑这个热闹。朱勇的嫡长子朱仪这一年才刚出生,以他的爵位,这赞读的名字肯定少不了,再加上他和张辅世交,从前也帮过张家的忙,也不必这时候才表示热络。

而沐斌则是羡慕中带着怅惘,他想要勾连勋贵,图的是实实在在的权力,谁知道皇帝竟然想出这么一招来,张太后似明似暗的几句敲打更是让他不得不收起了那些心思。他如今最想知道的是,昨天张越究竟对皇帝说了些什么,由是不但让皇帝息了雷霆大怒,更让勋贵得了这样的好处——如果不算上那让人胆战心惊的敲打,这一趟进宫着实是收获匪浅。

终究是达官显贵进出最频繁的东长安街,前头又是玉河北桥,一行人总不好一直在这大路中央占着,于是,得了张越的承诺,宁阳侯等人便各自散去。而保定侯孟瑛则是抽空提点了一句张晴有喜,听张越说改日备礼道贺,他就心满意足地去了。这时候,朱勇方偕沐斌一同上了前来。

“你这趟回来看着低调,结果却闹出了这样的好事来,竟是文武都要记你的情。那样大的泼天大案,说不追究就不追究了,还多了个厘定田亩丁口。至于咱们,要说实在的,图的就是子孙后代能够有个盼头,如今也到手了。刚刚这会儿顶尖的公侯伯都围着你打转,你还面不改色,就是文弼世兄也不如你的淡定。”

朱勇戏谑了两句,见张越笑着谦逊说今日之事和他毫无干系,他哪里肯信,当即脸色一板道:“别说你这趟回京,以前你也很少到我那儿坐坐。年前我那适景园刚修好,择日不如撞日,去我那儿坐坐。别看我是个武人,家里也就是个破园子,在我那儿闲坐的士人也不少!”

“姐夫你那个园子如果还叫破,京城里恐怕就没几个像样的园子了。元节,就像姐夫说的,你这个大忙人也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有空,就一块去坐坐吧。”

一个是如今的国公,一个是未来的国公,话又说得客气,张越实在推脱不得,也只得答应了,于是便吩咐牛敢回去对家里吩咐一声,自己则是带着张布随朱勇和沐斌,过玉河北桥之后上了崇文门大街。

这几年来,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等勋贵在什刹海两岸附近择地修建园林,这其中,英国公园和成国公的适景园只隔着三条胡同,恰显着两家的亲近。适景园沿大门往西出去,过一座牌坊就是红庙街,再往西就是中城兵马司。因饮宴过后往往是犯了夜禁,兵马司的人早就对这儿出来的人熟视无睹。

头一回来到适景园的张越穿过巷子口那雕花牌坊,见那院内榆柳葱葱亭台楼阁一片的景象,心中不由得闪过了杜家沈家杨家那简朴的小院。

这终究不是什么感慨文武之别的时候,因此,下马之后把缰绳扔给迎上前来的门房,张越穿过正院正堂,顺着夹道到了园子的大门前,见上头龙飞凤舞正写着适景园三个大字,不禁转头看了朱勇一眼。果然,这位成国公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京里的人以讹传讹,往往便把这园子叫做了十景园。这块匾额是我请大沈学士给我题的,家里能悬一块金版玉书的匾额,羡慕我的人可多得很。”

张越从前也游过苏州拙政园定园等等赫赫有名的园林,也曾去过北京恭王府,算是见过世面了,然而今世今生出生豪门世家,这富贵气象见得多了,渐渐就明白真正的权势是什么光景。昨日在英国公园伴驾,心里有事不过走马观花,今天有成国公朱勇亲自当向导,他方才瞧出这园子的风味来。

园中遍植高柳老榆,除却楼台馆阁之外,尚有高堂三处。缘正门而入,先经过的乃是左堂,但只见几棵四季常青的劲松,佐着旁边的大片绽开的茉莉,绿色愈发鲜翠,白色愈发纯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宜人的芬芳,让人不愿意举步。由堂后过假山高亭,又走过一段林荫石路,面前则是一汪碧绿的波光。

因是取园外活水引入,满池碧水蔚为清澈,上头只零星飘着几片绿叶,临岸边可见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来回游动,远远的还能看见池那边的仙鹤小鹿,越发显得野趣十足。当沿着池畔绕过千百竿翠竹,到了右堂后大槐树底下的时候,张越不禁笑了一声。

“怪倒是那些士人都喜欢到成国公这适景园来,这里吃喝日用俱足,又可赏香花绿树美人,谁不乐意到这儿来多蹭几顿饭?这么大的园子,我一路走来,单单洒扫上的人就不下于一二十个吧?”

“横竖家里从来不缺人手,再说,家务自有管家他们料理,我哪管得了这么多。我这人没多大抱负,但却知道这人活着得及时行乐……而且,田舍翁有田舍翁的好处。”

说到田舍翁自有田舍翁的好处,朱能警告地看了一眼沐斌,见他在大槐树下摩挲着那树皮发愣,他就顺势解说道:“这已经是四百多年的老槐了,建宅的时候有人来看风水,还说什么老槐成精未免不祥,让我把它砍了。结果我夜里便梦见老槐浓密的树荫底下有孩子在嬉戏,随即没过一个月夫人便有了喜兆,于是就将它留了下来。如今看来,这株老槐倒是吉祥得很……什么都是空的,利于绵延子孙庇佑后人,就是福祉!”

这无疑是一语双关的话,张越闻言不禁若有所思。然而,成国公朱能却词锋一转,就把话题拉了回来:“不过,今天我还想讨越哥你一句实话,这一次厘定天下田亩丁口,究竟是怎么个宗旨?”

“按实厘定。成国公别忘了,相比其他产业的大利,这田赋其实算不得什么。三升三合五勺的田赋,一顷百亩也就是三石带零,千顷方才是三千石,但勋贵中间,坐拥千顷地的恐怕也不多吧?如今赚钱的路子远远不止一两种,但田赋正项,却是国库最要紧的财路之一。自从洪武二十六年至今,田亩数都没怎么动过,皇上因怒而生清查田亩之心,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一旁的沐斌这时终于忍不住了——别人没有千顷地,他们沐家却是远不止这些——于是他直截了当地问道:“那商税又如何?”

“商税的事情还早着呢,世兄何必着急?”

见朱勇和沐斌虽松一口气,但仍是有些踌躇,张越心里哪不知道,朱勇暂且不说,沐氏庄园却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目。如今指着商利也就罢了,但商税总不能永远这么含糊。三十税一的商税不可轻易改动,但却要加强征收。不过,各地税监等等对商旅的盘剥也不可忽视,堂堂大明朝,商税占不到国库收入的百分之一,这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

第十七卷 儿孙福

第八百一十二章 家人相见,小别胜新婚

邻近中秋,凉意渐浓,早晚更是如此,因此,早起上朝的官员无不是在官袍内穿上了薄夹袄,而晚上在衙门当值亦或是晚归的也都是添了厚衣物。连月以来,由于事务繁多,兵部上下异常繁忙,于是,忖度家里没人的张越便代了老尚书张本,十天倒有八天晚上是在兵部衙门值班过夜的,少不得也打点了厚铺盖放在房中。

也不单单是他,职方司的一干人等几乎都熬红了眼睛。麓川兵败,交阯班师事宜,瓦剌和鞑靼的小股兵马频繁犯边,朝中又在争议巡边之事,再加上册太子已经正式进入了最后的日子,哪个衙门都不消停,只是他们额外命苦罢了。这会儿,前几天从南京调来任职方司主事的陈镛一进房就使劲打了个喷嚏,随即苦笑着把案卷撂了上去。

“麓川思氏也就是数万兵马,黔国公和沐都帅两人将兵四万,结果被人埋伏打了个败仗。可即便如此,也没丢多少人,他们竟然打算就这么退兵,要真是这样,南甸芒市那几个地方就真不要了?当初沐王何等英雄,如今黔国公却……真是让人扼腕。”

张越接过案卷在油灯底下一翻,就看到了通政司转来的黔国公沐晟奏本的抄本,再一翻后头,就看到也有自家二伯父张攸的题奏,却是力陈增兵。面对这个提议,他仔细在心里想了想,决定明日会同张本等人商议了再说,于是就随手撂在了一边。

两人在交阯共事了半年,虽算不上生死与共,但总比寻常同僚亲近,更何况张越专门指名把陈镛从南京那个闲衙门调了过来。因此,他便直言不讳地说:“打仗毕竟不是父子相承的本事,你没有去过云南,光凭土人见到沐氏一族车驾就望风退避这一条,沐氏镇云南便是最合适的。黔国公打仗向来谨慎有余进取不足,此次败绩起了退心也是正常的事,你预备一下麓川这些天的军报和地图,明日只怕要廷议。”

陈镛答应一声便往外走,到了门边才突然转头说:“听说明日大人一家就从南边回来了?既然如此,大人明天晚上的当值不如留给别人。您是好意,可终究得避嫌。再有,这些天衙门的议论已经够多了。蹇尚书和夏尚书都已经解了部务,只谋划大事,人都说第三个就是张尚书,毕竟他年纪不比那两位小。说起来几位尚书也都是尴尬得很,这谋划大事又没个名分。”

谁说不是呢?

张越也不禁想起那天晚上从适景园出来,他就径直去了英国公园,和张辅彻夜长谈的情景。所谓的谋划大事,只是个好听的养老安抚名义,就好比张辅自解中军都督府大都督一职以来,在朝堂政事军务上几乎没什么建树。

张辅爵位勋级在洪熙年间就已经都到了头,如今到了宣德,赏无可赏,自然就只有高高供起一条路,蹇义夏原吉虽说还没到那个地步,但掌管六部之中两个最要紧的部门二十余年,皇帝不疑自有他人代劳,正巧有人上书请优抚老臣,不使老臣劳心劳力,天子自然顺水推舟。

次日一大早散朝,张越因为麓川军务而去了内阁直房,同如今署理户部事宜的礼部尚书胡濙以及杨荣一同商议后续事宜,在那里一呆就直到中午,最后却因为各执己见而没个结果。胡濙管着户部支出,对于永乐年间的诸多大用度都颇有微词,主张裁减用度,对用兵这种大事自然持反对意见,毕竟南疆不是什么要紧地方。而张越则是坚称麓川要地不可不取。杨荣虽是偏向再战,但胡濙毕竟也是先朝老臣,于是就只能暂时再搁下,留待六部内阁廷议。

从长安左门离宫回到兵部衙门,张越就在大门口看到了正等在那儿的牛敢。他还没来得及问是否是接着了人,牛敢就三两步迎了上来,笑呵呵地说:“大人,一大早高管家亲自带人去通州码头接人,正好是老爷他们的船到岸,才一会儿就接着了,半个时辰前刚刚到家安顿好了。老爷让我来知会一声,太太还特意吩咐,请您晚上早些回来。”

尽管早就不是当初从北边逃回来的穷苦奴隶,但那么多年过去了,牛敢仍然保留着说话声音洪亮的习惯,说这话的时候,难免里里外外好些人都听见了。见此情景,张越不禁莞尔,遂点头说知道了,又把人打发了回去。

由于不管武选司,张越自知年轻,如今武官入见办事这一茬张越也一并让了出去,省得那些比自己年长一大截的战阵老将心里不舒服,也省得和自己一般大小却世袭军职的年轻武官不得劲。他不出风头只办实事,再加上手底下又是自己当初任过职的职方司和武库司,自然是如臂使指得心应手。这一日到了散衙的时候,得知晚上张本亲自留值,他也就早早离了司房,一到二门外才发现又是还有好几个军官等着见冯侍郎关领上任,出门的时候不禁一笑。

惦记着久别的家人,到外头和随从会合之后,张越自是一路风驰电掣往家里赶。等到了二门外头下马,他随手一扔缰绳便快步往里头走,沿着东西夹道到了西北面的一进院子,他就看到那儿高高挑起了帘子,连忙又加紧了两步。

从台阶上去,跨过门槛入了里头,又从右边穿纱帐绕过了前头屏风,他只觉得眼前一亮。虽只是傍晚,屋里已经点起了明晃晃的蜜烛,父亲张倬坐在东边,母亲孙氏却是坐不住的,已经由杜绾搀着站了起来,此时看着他的眼睛已经是红红的。这时候,他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上前行礼,才磕下头去就被孙氏一把拉了起来。

“原以为去了广州就能早晚看着你,也免了分别的苦处,谁知道才一年的相聚时光,你一甩手又把我们娘几个丢在那里!”孙氏上上下下看着张越,越瞧越觉得儿子瘦了黑了,还要再唠叨几句,冷不丁就听到旁边丈夫一声轻轻的咳嗽,她只得怏怏坐了下来,又嗔道,“回京这么久还把你妹妹撂在英国公那儿,还是下午我让人接回来的,哪有你这么当哥哥的!”

张菁在英国公府时暗地里和张越闹了好几次说要回来,这会儿孙氏埋怨张越,她趁父母没瞧见对张越挤了挤眼睛,随即才上前说:“娘,这也怪不得哥。哥一回京就忙着大事,到英国公府也少有空陪大伯娘说话,都是和大堂伯商量事情,就算我回来他也顾不得我。”

“你这是帮他说话,还是说他不是?”张倬哑然失笑,见张菁又拉着杜绾的手撒娇,便摇了摇头说,“都已经是十一岁的大姑娘了,还腻着你嫂嫂。”

张越见过父母,静官又拉着三三上前磕头,听一儿一女开口叫爹爹,张越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高兴,这连月以来的辛苦难捱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及至看着杜绾和秋痕琥珀一同上来,又见了襁褓中的一儿一女,他更是心情极好,陪着父母一同用过了晚饭,又说笑了好一阵子,这才和杜绾她们一同退了出来。

回到了自己的小院,眼见静官和三三直犯困,他便吩咐直接把人送回厢房安置。等到了正屋东边小间里头坐下,眼见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屋子里一下子满满当当,他索性让崔妈妈把丫头们带出去,等人一出门,他立刻收起了人前那严肃的架势,大大伸了个懒腰。

“难为你了,竟是在爹娘面前装了那么久!”

听到杜绾这句戏谑,张越便苦笑道:“那会儿菁妹妹也在,孩子也在,好歹那么多人,我总不成让他们觉得我惫懒吧?眼下就你们在,还容不得我松乏一下?一整天在衙门和人苦打擂台,我已经够惨了,这两三个月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琥珀如今性子开朗了许多,但这会儿仍是只笑不语,而秋痕则是扑哧笑出了声,随即赶紧一本正经地站好。见两人都是一脸忍俊不禁的模样,杜绾不禁没好气地剜了张越一眼:“之前在交阯你还不是就一个人,怎生没见你那时候说难熬?”

“你又不是不知道,打仗人情往来少些,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这京城是什么地,成日里在衙门和人来回扯皮,到了家里还得顾应人情,咱家在京城那么多亲戚故旧,人人拉一回喝酒过寿就够我受了。再说了,夜里回来家里冷清清的,我一个月倒有二十天睡衙门里。”

这话一说,杜绾也觉得心疼了起来。她嘴上不说,但张越那清瘦的模样哪里看不出来?于是,她拿眼睛一瞟,秋痕就连忙出了门去,不一会儿就捧了一个蒲包进来,又从里头取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钧窑瓷盅捧给杜绾。杜绾因端给张越,又说道:“午后小五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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