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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2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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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一得知是那位东厂督公的侄儿从自己的地头过,在大街上惹出了那么一番事情,涂克敏就唉声叹气了起来,知道自己这一回也只能忍气吞声,再从衙门这儿送些银钱过去安抚受伤的百姓。如今的锦衣卫东厂虽说恶名远不如从前,可他毕竟当官久了,从前的事情不敢忘记,自是丝毫不敢惹这些从根子上就是穷凶极恶的人。
不过,当那回事的吏员建议是否去拜会那位陆公子的时候,他却大摇其头。不敢管归不敢管,但只要人家不寻上门来,他就不会自个送上门去。这太过无耻的事他还做不出来。于是,把安抚的事情撂给了下头人,他就回了后衙安歇,心里只盼望那惹是生非的主儿快走。
夜半时分,折腾了不少时间刚刚迷迷糊糊睡着的府尊大人就被一阵推搡给推醒了。不耐烦地睁开眼睛,见是满脸焦急的老妻,他这到了嘴边的骂声就立刻吞了回去,人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强打精神问道:“出了什么事?”
“老爷,外头陈捕头打发人传信进来,说外头出事了……几个锦衣卫的人簇拥着一位大人,说是要见您,虽说是大半夜,但他不敢怠慢,所以……”
后头的话涂克敏已经是根本没心听进去了,心里只有那三个字——锦衣卫。反反复复琢磨自己这些年可有让锦衣卫抓着的劣迹,可有无心之中说出来的话,可有流露在外含义不明的诗词,可有结交什么不该结交的敏感人士……再三确定自己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他这才在老妻的服侍下匆忙穿戴好了整套官服行头,还趿拉着鞋子就匆匆往外赶,趁着下台阶的时候这才匆匆拉上了鞋后跟,一大把年纪还像小年轻那样蹦跶了两下。
此刻二门早就落了锁,他让后衙管门的婆子打开了门,就看见捕头陈青满脸焦急地站在外头,连忙和他一块往另一头的便堂赶。一路他连连追问是怎么回事,结果陈青也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那位大人看着很年轻,而陪同的是本地锦衣卫的百户和十多个人。只听这阵仗,他的心就一阵阵抽搐了起来,手心后背一阵阵地冒着冷汗。
到了便堂,陈青的身份不够进去,他就吩咐其留在门外预备不时之需,自己整理了一下乌纱帽和官服,这才赔笑入内。此时已是极晚,屋子里虽说点了油灯和蜡烛,却仍是显得昏暗,他只是看清了座上人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身上没着官服,因坐在暗处,也看不清五官。
“下官南阳知府涂克敏……”
“涂知府不用多礼,深夜赶来,其实只是为了两件事……唔,说是一件事其实更妥当。”
张越自己坐在背光处,正好可以审视面前这位南阳知府,见他须发斑白身材发福,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官服收拾得干净笔挺,瞧着很有官派,但眉眼却和善得很,只是这会儿动作有些瑟缩。路上已经听那位锦衣卫百户提过了本城知府的性子,他心里便有了数目,于是就将手中的紫花大印递了过去。
涂克敏还在琢磨张越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看到人家递了东西过来,慌忙双手接了过来。入手一看是紫花大印,他就更是心中一凛。须知他们这些正印官,全都是佩印,而带着这种铜关防的全都是临时委派的官员,从总兵到巡抚不等,必然是大员。可等到他小心翼翼拿了这紫花大印在纸上盖过,又借着旁边油灯的光芒看清了上头的字迹之后,却茫然了起来。
这是派往交阯的官,可派往那边的官来见自己做什么?
见涂克敏满脸茫然,还是那位急于解决事情的锦衣卫马百户看不下去了,几步上去在涂知府耳边把张越的身份说了。这时候,某人方才如梦初醒,一颗心又吊了起来。当张越淡淡地说起傍晚的案子,旋即提到了晚上锦衣卫因报了假案冲撞客栈的事,他立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位主儿简直不是惹是生非,而是无法无天了!
看到涂克敏受了惊吓之后,随即更加小心翼翼了起来,张越就开口说道:“践踏路人,这是罪其一;利用其叔父的职权往锦衣卫报假案,这是罪其二。事情发生在南阳府地界,还请涂知府出面料理。须知那座客栈完全是被我包了下来,同行的还有黔国公长子,哪来的什么黄河水匪?”
“这……”涂克敏已经是吓得满头大汗,犹豫了老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大人,这事情确实是不小,但既然事涉锦衣卫,府衙若贸贸然插手……”
“锦衣卫自然会和府衙一块办差,府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南阳府这地面本就不是什么肥缺,被锦衣卫河南卫所分到了这个地块,马百户已经是觉得一千个委屈,更何况还偏偏碰到了这么一件倒霉事。此前张越单独召见了他,几句话吓得他魂不附体,只能乖乖听命,这会儿自然想多拉一个人下水。见涂克敏一瞬间呆若木鸡,最后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他不禁快意得很。
无论是锦衣卫还是府衙,其实都调动不了多少人,但二三十个手持火把的人敲开那家客栈的门,随即一拥而入时,那种震慑力却是非同小可,从掌柜到伙计都给吓懵了。
晚上特意让下人找来一个粉头作陪,如今春梦正酣的陆艺被巨大的喧哗声吵醒,才一睁眼就看到面前的粉帐被人粗暴地拉开,怀中玉人那香汗淋漓的粉背和自己赤条条的光景全落在了人眼中。面对那个拿着刀背撩起粉帐的人,他没多想就怒喝了一声。
“你们是什么人,敢闯我的屋子!”
“陆公子,你犯的事发了!”
知道这回极可能是得罪死了陆丰,但迫在眉睫的威胁总比远远的恐怖上司要紧得多,马百户见正主儿抓着了,于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下令属下拉了一条被子过来,三两下把陆艺裹了之后,堵上嘴就下令人抬走。而在其他各个房间里,陆艺的那些随从小厮等等一个不拉地全都被捆了。不到一刻钟功夫,刚刚涌进这家客栈的人们就犹如潮水一般完全退了下去,只余下傻呆呆的掌柜和伙计站在空荡荡的店堂之中。
南阳府锦衣卫的监牢还是第一次塞进那么多人。除了陆艺之外,其余人全都被一股脑儿塞进了这里。到了这时候,南阳知府涂克敏自忖根本不知道张越要干什么,索性把差役捕快等等都交给了张越指挥,自己借故躲得远远的。这会儿差役捕快都给遣回去了,而马百户则是因为张越之前的话,几乎是二话不说地跟随左右供差遣。
尽管人直接欺到了自己头上,但若不是有沐斌同行,既然知道陆艺是陆丰的侄儿,张越也不会在明面上这么大张旗鼓。如今人既下了监,他就让马百户提了几个陆府的家人。问明此次陆艺上京是因为有人拿的东厂令牌到了陆家,并不是陆丰的亲笔信,而只是一个口讯,而且把口信送到人就走了,他心中越发警惕了起来。
于是,等到再提了两个随从的时候,他就不紧不慢说出了身份。一听这话,那随从立刻痛哭流涕地供出了那个给陆艺出主意说不妨去支使锦衣卫的小厮叫姜柏,平素最受信赖,跪在旁边的另一人也连忙附和,还叫屈说自己为了此事吃了少爷一巴掌。听到这话,张越不禁看了看旁边的马百户。
“没想到,马百户这一趟无妄之灾都是因为此人而起,倒是一个可恶至极的家伙。”
“真真是刁奴,看来陆公子全都是被他给蒙蔽的!”马百户恨归恨,但也找到了一个可以让自个洗脱麻烦的机会,忙弯腰陪笑道,“卑职这就去把那个刁奴提来?”
张越却没有立刻答话,而是飞速思考了起来。倘若陆丰这侄儿不是因着他的吩咐而去京城的,而是有人假传口讯;倘若这个小厮出这主意不是为了讨好主子,而是因为受人指使;倘若陆艺一路惹是生非除了本性使然,还有人的撺掇……那么,今次自己就真不是想多了。
“那个刁奴你去审。问了这么多人,我也没精神了,先回客栈再说。”张越站起身来,见马百户满脸惶恐,他便淡淡地说,“放心,我答应说不追究你的责任,陆公公面前一力担当,就不会诓骗了你去。人你好好审,有什么事派人到客栈报我,别闹出人命就成!待会,你把除了陆艺和那个刁奴之外的其他人都送去府衙下监,然后一个人审,明白吗?”
马百户当了多年的锦衣卫,诡谲伎俩见识得多了,自以为张越是指点他别忘了让府衙平摊责任,也没把什么一个人审之类的话放在心上,当即喜上眉梢地答应了。等到带人把张越送出门去,他立刻回转到了牢中,让属下人用槛车把其余人送往府衙,然后才让两个心腹架着那个旁人指认的姜柏进刑房。
尽管南阳锦衣卫只有一个小小的百户所,一年到头都办不了几桩案子,也很少有什么上差,但刑房中却是各样刑具俱全。再加上昏暗的灯光和那种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足以把一般人吓尿了裤子。把姜柏一拖进来,马百户二话不说下令把人脱了上衣高高吊起,却是让其双脚无法沾地,又在脚上坠了两块青砖。看到人犹如绳子般被绷得笔直,听到那不绝于耳的求饶,他随手拿起一条鞭子往盐水里一浸,旋即兜头兜脸地朝人狠狠抽了过去,一边打一边骂。
“你小子轻飘飘的一个破主意,差点害了咱们锦衣卫十几个弟兄!今天要是不好好让你领教一番这十八般手段,他娘的我就不叫锦衣卫!”
那姜柏哪里受过这种阵仗,几鞭下去已是惨嚎连连,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饶个不停。马百户却是愤恨他的馊主意害得自个险些招惹大祸,手上非但不停,反而平添了几分力气。直到打得人头一歪昏了,他这才丢下了鞭子,没好气地转动了一下酸痛的胳膊。
“他娘的,好些年没抡鞭子,竟是这么一会就受不住了。你们两个,别愣着,拿凉水把人浇醒!”
一瓢凉水下去,姜柏顿时悠悠醒转,见面前那个凶神恶煞的人提着鞭子又要抽,他几乎是用最快的声音大叫大嚷道:“大人饶命,那主意不是小的出的,是有人给了小的一百两纹银,让小的撺掇少爷一路上能惹多大的事就惹多大的事,事成之后还能得百亩良田!”
马百户正要挥出鞭子就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狐疑地住了手,上前扭着姜柏的下巴厉声问道:“是那个狗娘养的撺掇的你?”
“小的不认识……”见马百户用鞭梢顶着自己的下巴,姜柏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叫道,“可小的记得他的口音,是京城的!那人还说,事成之后让小的去京城的泰康绸缎庄领赏!”
倘若世上有后悔药,马百户恨不得刚刚自己没多问这么一句。他不是蠢人,这会儿已经想到了张越那句话的深意。这看似不过是纨绔公子的嚣张跋扈,其实却是牵涉到京里大人物的角力,他一个小小百户夹杂其中,这不是找死么?而且,这会儿旁边偏生还有两个人!
第七百九十一章 负荆请罪
次日一早,一夜未眠的南阳知府涂克敏强打精神升堂,头一件事却是让人贴出告示去,告知百姓已经捉到了昨日纵马践踏摊贩路人的凶嫌,按照罪行轻重当堂决杖。一时间,消息传满全城,不说受伤者的家人,就是其他百姓也有不少扶老携幼前来观看,有的是为了那大快人心,有的是为了图个热闹,但更多人却是奇怪府尊怎的改了性子。
公堂上当堂判决之后,便有差役提溜了犯人按在外头月台上,噼噼啪啪打起了板子。一时间,报数声、惨叫声、求饶声全都汇集在了一起往门外传去,虽说门口的大影壁遮挡了最好的视线,但声音却做不得假。而等到一拨又一拨的板子打完,又有五六个人被架了出来在衙门口枷号示众。一时间,府衙外头的围观百姓顿时发出了一阵高似一阵的叫好声。
而等到行过杖刑的那拨人从府衙里头抬出来,瞧见那臀上和双股都是血迹斑斑,一个个都好似虚脱似的,再瞧见那个锦衣公子赫然在里头,义愤填膺的人们终于是消了气,纷纷称赞府尊这一回雷厉风行秉公执法,总之是把南阳知府涂克敏直接捧上了天。
在城里百姓拍手称快的时候,锦衣卫却紧急派了人往京师报信,而张越和沐斌也已经带着人启程。沐斌早听人说了昨晚上张越忙活了大半夜,回来之后不多时那个马百户又匆匆前来求见,竟是不知道在商议什么。虽说很好奇张越为什么管的这桩闲事,又是用了什么手段,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去打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奇心对于世家子弟来说有坏处没好处。
东厂胡同东缉事厂衙门。
连日来,为了皇长子降生,宫内宫外好不热闹,二十四衙门的赏赐就发了好几拨,往日得不了多少好处的答应长随也全都有份,更不用说挂在司礼监下头的东厂。然而,提督东厂的陆丰却是殊无喜色,因为张越让锦衣卫捎来的口信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两人交情虽不错,可锦衣卫乃是皇家密探,从前几乎没有通过这个转达信息,这一回张越突然破例,他原还觉得蹊跷,但一听完那口信的内容便雷霆大怒。这几日别说是下头人回事全都提心吊胆,就是那些认作干儿子的得力干将,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了他发怒。
“该死的小畜生!”
这会儿自己差人去南阳府的人已经带着那个马百户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听着那详细奏报,他一时咬碎了银牙,恨不得把那个惹是生非的侄儿宰了。
他是想把自己这份富贵传给下头的子弟,可如今哪里是时候,他又怎么可能愚蠢到把侄儿接到京师来,他又不是郑和那种脸面比天大的太监!这几年来,他在司礼监一直都是第三位,要不是他小意做人,又有之前张谦的人脉帮衬着,这东厂早就掌不住了!
“那个小畜生人呢?”
“回禀督公,张大人出面,把大公子和那些家丁随从从人全都送到了府衙认罪,还说是您的意思,如今南阳府上下都在称赞知府秉公执法,您大义灭亲……”说到这里,紧赶慢赶到了京师报事的马百户忍不住抬头觑了陆丰一眼,虽想把话挑明,但张越的警告在前,他只能小心翼翼添了一句,“小的们原本是不敢的,但张大人说陆公公知道了也必定会重处……”
“别说了,那小子活该挨板子,咱家没他这个无法无天的侄儿!”
虽然心里对张越这么落他面子有些恼怒,但这些年高位坐下来,陆丰总还分得清楚轻重,再加上此事蹊跷得紧,他不得不多长一个心眼,当即又对身边的一个中年宦官吩咐道:“你给咱家传话到老家去,让他们一个个安分守己,别没事就想着往外头跑!这一年之内,咱家都没心思给他们擦屁股,更没心思把他们叫到京城来添乱!”
见那中年太监答应一声就赶紧去了,他又三两句打发了那个锦衣卫,随即才狠狠一拍桌子,脸上又是恼怒又是狐疑。既然冲撞到了人家黔国公世子,张越这番措置虽说狠了些,可也挑不出毛病,可是事情原本可以做得稳当些,非得要这么张扬,这不是让他脸上抹黑吗?思来想去不得要领,他满心不耐烦,正要站起身,外头就有人一阵风似的奔进了门。
“督公,宣武门那边传来消息,有人看见张大人回来了,正往兵部衙门去!”
此前出征交阯乃是兵部任命,因此张越一回京,和沐斌客套了几句就分道而行,先去了兵部。他在这儿从武库司到职方司,前前后后也干了好些年,自然是有好些熟人,因此这一回来,不少司房中便有一个个人钻了出来打招呼,只万世节因在外办事暂时没回来,而上头的堂官也没有让他等候太久。
如今的兵部尚书乃是张本,亦是洪武年出仕的老臣,曾多年出任刑部右侍郎,在南京也曾蹉跎了很一段时日,直到洪熙年间方才因为进言对了朱高炽的胃口,朱瞻基之后又因恶了李庆的严正,这才转任了兵部尚书。他如今已经年近七十,虽则须发皆白,精神却是很好,待张越只是淡淡的。
此前张越就听说过其人也是耿介严苛的性子,因此也并不以为意,公事奏报完了之后就揖拜告辞离去。才一到兵部衙门仪门,他就和赶巧回来的万世节撞了个正着。因是衙门重地,一向不拘小节的万世节也不好太过亲密,挤了挤眼睛就对张越说:“晚上到岳父家里头聚一聚,我那儿子的满月酒你也没赶得上,这见面礼你也还没给呢!”
“难道我儿子的份子钱你就给了?”张越哂然一笑,随即又添了一句,“再说,我家里可还有一个快生了,你要是备礼物,可别忘了多办一份!”
万世节这才想起张越的内宅人数,不禁恨得牙痒痒的。要不是在这衙门里头,他恨不得当胸擂上张越一拳骂他狡猾,现在却只能恶狠狠地瞪上一眼,随即就没好气地说:“得了得了,你这么个有钱的大财主,偏还爱敲我的竹杠!现在我有事去回张尚书,晚上再好好灌你几杯,你就等着吧!”
连襟两个你眼瞪我眼,随即笑呵呵地彼此一揖,各自就走了。等到了大门口,张越带着几个随从一一上马,缓缓拉着缰绳出了这条布满了六部衙门的狭小巷子。等到过了街口的四牌楼,又上了宣武门大街,他这才放开了马速。一阵风似的进了自家武安侯胡同,他就看见里头深处似乎停有车马,不禁微微一愣。
自己回京并未让人快马报知京里,谁耳报神那么厉害,居然已经事先在门口等了?
他出京之前,张家三房就已经分宅居住,除了最为气派的张攸家之外,旁边依次是张信的宅子和他自己家的宅子。三家都有门互通,也不算是彻底分家。因一溜都是张家,旁人便只以别称区分,一是阳武伯府,一是张指挥府,一是小张府。后者听着虽有些别扭,但却很是亲切,张越这一大家子虽不在京城,这称呼反倒是流传得极广。
这会儿,他到了小张府门口,就看清了那些车马。车乍一看去是普通的青幔云头车,但套车的马却是一匹雄健的幽燕良驹——在如今中原的畜牧大大减少的情形下,拿这种马套车,无疑是败家子的行为。而车前的车夫却是穿着整整齐齐的宝蓝色衣裳,仿佛生怕人不知道一般,上头赫然印着缉事两个大字。看见这些,张越立时明白这不速之客是谁。
分宅居住之后,由于东方氏不希望从前婆婆重用的旧人继续掌权;张信在交阯多年,更愿意在家里起用后来渐渐投身进来的人,于是高泉这个老管家的地位就尴尬了起来。
到最后,还是张越更信得过这位知根知底的老管家,分宅另居时顺顺当当把高泉那一大家子要了过来,仍是用了他管理家里上下的家务,同时又提拔了连生连虎等几个管事。再加上张倬也把自己往日摆在外头的人放了两个在家里,因此,尽管一家人已经离京两年有余,偌大的宅院却显得干净整洁,丝毫没有乏人居住的破败景象。
高泉虽知道张越已经得旨回来,却没算着是今天。因此,接了人进来之后,他忍不住连连请罪,旋即又半真半假地抱怨说:“少爷就应当让人送个信来的,小的也好让上上下下有个预备,结果还是陆公公过来,大伙儿才知道少爷竟是今日抵达。如果早知道,小的也好打点账目晒晒被褥,把那些猫腻遮一遮。”
“那你现在就去遮掩吧,两三天之内,我可没工夫管这些!”
张越人虽不在,消息却灵通,刚刚这一路进来也颇为满意,自是乐得和高泉开开玩笑。待到了正经接待宾客的永章堂,他就由得高泉下去安排诸多拜客事宜,提脚跨入了大堂。因见客位首座上端坐的陆丰笑吟吟地站起身,他就笑着走上了前。
“陆公公果然好耳报神,也不等我歇一歇就直接上门兴师问罪了!”
“什么兴师问罪,应该说是负荆请罪才是!”陆丰一面说话,一面冲着左右侍立的两个东厂番子使了个眼色,见他们默不作声地退下,他这才冲着张越一揖到地说,“今次要不是撞在了小张大人你手上,而是在别人那里捅出什么事情来,那咱家这处境就难了。”
“只是不期而遇,我不由分说把人送了衙门,应该是我请陆公公多多宽宥才是。”
这紧赶慢赶跑来,硬说是负荆请罪,张越心想这家伙还真会打蛇随棍上,却连忙双手把人搀扶了起来。分宾主坐下之后,待家仆重新上了茶之后退下,他这才把当日事由解说了一遍,见陆丰脸上满是懊恼,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恨色,他便冷不丁开口说:“陆公公应该听过我捎带的话了,令侄不知会你一声就跑到京里来,这确实奇怪。”
和张越相处久了,陆丰自然知道对方心思机敏远胜于己,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他不禁咬牙切齿,当即恶狠狠地问道:“你说说,究竟是有人冒着咱家的名让他上京城?还是有人挑唆他到京城来寻咱家,一路惹麻烦让咱家难以收场?抑或是……”
“是有人挑唆你侄儿说,你在京里是东厂督公,比那些阁老部堂还说得上话,让他到京城来寻你,也好讨个实权的官做做。至于一路上惹是生非,却是因为令侄在家里就是被人惯坏的性子,又被受了人好处的小厮挑唆了一番,自然是肆无忌惮。只不过,就因为我教训了他两句,他就敢往锦衣卫那里虚报假案,想让锦衣卫背黑锅,令侄这心思倒是狠辣得紧!”
安然而坐的张越瞧见陆丰的脸色由懊恼转为了震惊,又从震惊转为了暴怒,就知道这番话对方已经信了。既然话已经点透,他也就懒得再管,加重了语气说道:“虽说因皇长子降生,之前的风波稍稍压下去一些,但不少人应该仍然盯着你们这些人。平日你和他相隔遥远管不上也就算了,但这次他打着你的旗号上京,什么事情可是都算在了你的头上。”
“好,好,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竟然真有人算计到咱家头上来了!”
陆丰气得发昏,脸色铁青一片,当即站起身来对张越拱了拱手:“大恩不言谢,多承小张大人你替咱家管教了侄儿!横竖本家也不止这么一个侄儿,咱家回头就让人打断他的腿给你出气,咱家还要谢你找出了这么一重大害。事已至此,还请小张大人告诉一声,究竟那个狗东西是谁?”
“当时我连夜让府衙和锦衣卫把人拿了,后来就有人供了出来是一个叫做姜柏的小厮鼓动了你侄儿陆艺去让锦衣卫帮忙。我让马百户抓人的时候,没抽两鞭子,那人就招认拿了人好处。这家伙原是当地的泼皮,是自己投到你堂兄家里的。此外,马百户既然知道了,你不妨拿他使用,毕竟如今他不知道开罪的是哪方神圣,有你的庇护才能安然无恙。”
口里这么说着,张越心里却明白,这何方神圣应该不至于是那些文官——如今的文官虽说也是各怀心思,但不至于像中明后明那些人那么龌龊,多半就是宫里的倾轧。看来,于谦一石激起千层浪,首当其冲的太监们已经在想尽办法抱团了。要击倒所有不容易,但缩小打击面加强打击力度,他却是还能办到。
第七百九十二章 天子难恣意,豪门亦藏忧
出了小张府上马车,陆丰的嘴里仍是忍不住念着那个名字,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戾色。倘若说,他原本还想让本家多得些富贵,也好让自己的后人在族谱上写下光辉的一笔,这会儿他就完全没这心思了。今次是正巧被张越用雷霆手段压了下去,那下一次呢?
宫中那几个来自交阯的太监全都没去花心思找什么家人,不过是从民间找的义子,他偶尔见过几次,发觉人都很是精乖灵巧。他没有什么嫡亲兄弟,老家的那些也就是本家堂兄弟,而且从前他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不得不进宫谋生的时候,也没人照拂过他家里,现在更是为人所趁,差点成为了别人攻击他的靶子。早知如此,他还不如索性学一学王瑾郑和他们。
寻个由头请皇帝改赐他姓!
而且,张越刚刚说的倒是不错,如今形势不明,他是不能想当然地再随便往这里走了,毕竟他和皇帝远不如范弘金英王瑾等人亲近。在别人看来,张越是落了他天大的面子,他这上门是兴师问罪,谁知道到头来竟是这么一个结局。不过他也正好趁机装一回可怜,回头就抢先到皇帝面前请罪,把自个先摘干净,然后再寻出那个摆他一道的家伙好好料理!
应付走了这一茬人,张越这才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此时京城也已经是大热天,自从南阳府出了事之后,他一路急赶,眼下身上又是汗又是土,黏糊糊地异常难受。
等到沐浴之后换了一身衣服,他才在黄竹躺椅上小憩了片刻,外头就报说宫中的中官到了,竟是王瑾亲自前来,却说不是传旨,而只是顺道来看看。沉吟片刻,想到王瑾既然这么说,他便不在正堂待客,而是让高泉把人引到后院来。
王瑾虽不是头一回进这儿的门,但后院却从未踏足,一路走来见竹柳成荫花丛处处,这小路弯弯曲曲掩映在绿荫芳草之中,不禁心想张家父子果然会过日子,这相较阳武伯府至少小了一半的宅子,竟硬是营造出了庭院深深的气象来。及至到了内书房前头,见张越从台阶下来相迎,他就笑着拱了拱手。
虽说不是传旨,张越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看待这位如今最是炙手可热的御用监太监。笑容可掬地厮见之后,他就把人引到了里间,笑说道:“王公公这顺路可是来得巧,我一到家门就给陆公公堵在了家里头兴师问罪,刚刚收拾干净,您就又上了门来。”
“我出了东华门的时候就正好撞见陆公公,果然是掌管东厂,消息也比咱家灵通!”
王瑾自知深受皇帝信赖,便是范金二人也有所不及,所以压根没想着和别人别苗头,微微一笑就把这话题带过去了。先提了明日皇帝便会在乾清宫召见,又扯了几句闲话,他就笑吟吟地说:“张大人可知道么,三天之前,兵部左侍郎罗潜因言事忤旨,刚刚黜落为湖广布政司左参政。”
如今的藩司虽不如开国时那般贵重,但仍然是说话算话的封疆大吏,因此,张越此番回朝时,早知道自己应该能在六部侍郎中占一个位子。当然,若不是年轻,他就是设法谋一个尚书也不无可能。至于入阁,别说老岳父的身体至少能继续干二十年,就是不能,前头的三杨要逾越过去也不容易,反倒是六部的蹇夏都已经是五朝老臣,部务渐渐放下了。
因此,闻听此言,他已是领会了意思。毕竟,以他的年纪,乍成堂官仍会引来非议,但若是他一直熟悉的兵部,别人就难以有什么话说,更何况那个倒霉的兵部侍郎正好倒了台。况且,兵部尚书张本已经七十有二,在朝中也已经算是老臣中的老臣了。只不过,他家原本就是掌兵的,再入兵部那些文官会同意?
但既然是闻弦歌知雅意,他便笑着谢了王瑾。
“张大人,咱家打从皇上还是皇太孙的时候就在身边伺候,至今已经有十几年了,别的想头不多,只想着能够有人真正为皇上分忧解乏。如今内阁里头的都已经得算是三朝老臣,而部堂之中更是动辄历事五朝,就算皇上从科举提拔年轻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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