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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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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沿海商民,一直被这么一座大山死死压在头上几十年,如今一朝海禁无声无息地开了一角,竟是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好些或服饰光鲜或衣着寻常的人往市舶司里钻,然后或欢天喜地或满面愁容地出来——发愁的却也不是为了引凭,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开了海禁那也得有船,这么多人都想往海上谋一条财路,可是船呢?
张越自然没打算把这一条条都给人解决了。他不是神仙,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去横插一杠子,既然早年海禁的时候福建广东沿海一带都能造出可以出海的小船,眼下就更不用说了。五百石的海船虽然在大海上风险重重,但让皇帝开海禁就已经极其不易,还能奢望朱棣现在就允准民间造大船?而自从他和汪大荣熬了一晚上敲定了所有章程细节之后,他就觉得这位提督市舶司太监在自己面前的态度改变了许多,至少不再是那种虚伪的恭敬。
转眼间就过去了小半个月,市舶司一下子发出了五十副勘合以及代用引凭,以每副勘合引凭需缴钞一百贯钞计,总共也就是五千贯钞,折银不过六十多两,对于那些商户自然是九牛一毛,反而人人皆大欢喜。由于这么一些大商人的到来,原本就在市舶司交易的朝贡使倒是更有了选择余地,办好的货出得精光不说,回程的船上也装得满满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张越终于等来了北京行在送来的加急圣旨。原以为自己这屠夫的名号极有可能要传到江南来,但当他仔仔细细看着那圣旨,渐渐舒了一口气——此次捕倭抓到的走私船,只诛船主,余者充军沿海各卫所,以水手职将功赎罪;凡宁波府境内罪证确凿的走私贩子,如不曾勾结倭寇,则与前者一体办理;前时枷号三月潜通倭寇海贼的所有贼党,着永远枷号市舶司门前示众;满城大索抓到的刺客斩首示众,范通及其他可疑人押送南京。
尽管岳长天已经无影无踪,但张越却没在这件事上大张旗鼓,就算此人仍然在漕船上,问题是一条运河的漕船数千,他上哪儿找人?
他眼下忙活的便是按圣旨行事。在青州监斩杀了数百人,在上海县外拦截倭寇杀了数十人,这一次满城大索中抓到的七名刺客送上刑场斩首时,他却是已经麻木了。而对于那些观刑的百姓来说,斩首根本比不上市舶司门口那永远枷号的百多号人。由于天气寒冷,那木枷又换成了五十斤重枷,每天都有几具尸体送往北郊的化人场焚化,端的是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天,几个好事者看到市舶司门口那条宽阔的大街上停了两辆云头青幔车,前前后后还簇拥着好些服色整齐的军士,不禁都好奇了起来。不一会儿,去打探消息的人一溜烟跑回来,说是两位钦差今天动身。得知这么一个消息,围观的人顿时更多了。当远远望见张越出门上车的时候,人群中却有人嘀咕了一声。
“杀人不眨眼的张屠夫总算走了!”
忽然,市舶司那八字墙两旁头戴重枷的两排人中,有人扯开嗓子大声嚷嚷了起来:“砍头不过头点地,有种的就杀了老子,老子不想零零碎碎受苦!”
正在上马车的张越顿时止住了动作,回头一瞧便在两排犯人中找到了说话的那个人。那汉子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五短身材,看上去流露出一种精悍的气息来,别人戴着重枷都是气息奄奄,惟有他还能勉强站直了。瞧见张越回头看见了他,他那眸子里顿时冒出一股凶光,紧跟着仍是耿着脖子大喊大叫。
“大人,要不就干干脆脆一刀杀了咱们,要不就给咱们将功赎罪的机会!这人生在世,谁不犯个错处,谁不贪财好利,凭什么就只有咱们该死!那个勾结倭寇的范通,还有其他和海贼眉来眼去的官员,还有那些搂钱无数的贪官……凭什么只有咱们这些人要受这个苦楚!”
这一嗓子吼的声音极大,围观的百姓听到了,汪大荣自然也听到了,当下就气得面红脖子粗,连忙喝令差役抡鞭子上去打人。然而,那个差役走到近前,高高抬起的手还没挥下去就被人抓住了,回头正要骂人时方才看清是张越,连忙讷讷退了下去。
“你说得没错,这人生在世谁不犯个错处,所以为了生计做出的事情若是不害人,也就有可恕之道。”
张越淡淡地说了一句,见那汉子眼睛滴溜溜乱转满脸喜色,倏忽间便沉声喝道:“但这世上也有犯不得的错处!要是人家挟制你的妻儿家小让你给倭寇通风报信,若是倭寇掳走了你们逼着作恶,那至少还算是情有可原,但你们是自愿的!贪图蝇头小利就卖食物饮水给倭寇,就给倭寇传递讯息,而且不止一次,你们知不知道这害死了多少人!倭寇所犯之地,连襁褓幼儿都不放过,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汉奸!将功赎罪?你们拿什么功去换那些无辜百姓的性命!你的命是命,难道人家的命就不是命?”
无论是陆丰还是已经上了马车的灵犀琥珀秋痕,都不曾看到张越这样大发雷霆的模样,汪大荣更是吓得脚下一个踉跄,暗自庆幸自己不曾猪油蒙了心干出勾结倭寇的勾当。而旁观的百姓们面面相觑了一阵子,有那等亲戚友人死在倭寇之乱中的不免喝起采来。
深深凝视了一眼那个满脸死灰的汉子,张越冷笑道:“下辈子记着不要当汉奸!”
撂下这句话,他就头也不回地转身上了马车,放下车帘便吩咐起程。伴随着外头一阵阵车轱辘的声音,他听到了无数叫好声,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水至清则无鱼,但有些事情可以容忍,有些事情却容忍不得。今日看到这些人永远枷号的悲惨下场,明日就不会有那么多汉奸,倭寇在沿海一带就不那么容易容身,大明就不会被倭乱生生拖进泥潭!
“少爷,那些话说得真好!”坐在张越旁边的秋痕自然而然地拉了拉张越的袖子,眼睛里满是兴奋,“你听,大伙儿都在叫好呢!下辈子记着不要当汉奸……听着真有气势!”
灵犀和琥珀原本就都是心思重的人,刚刚上马车的时候看到那两排头戴重枷的犯人,心中都有些不忍,可是听到张越刚刚这番话,她们顿时醒悟了过来。于是,秋痕这么一说,灵犀也赧颜地点了点头:“我原本还在想皇上如此惩治是不是太重了,现在才明白他们害了那么多人,若不能重惩以儆效尤,民间就会有更多人效仿。”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可即便有不怕死的人,硬生生只能等死却是怕的。”
琥珀轻轻嘟囔了一声,随即深深叹了一口气。张越所说的这番话确实不错,但她更在意的却是那一句——这世上也有犯不得的错处——须知祖父丘福昔日妄议立太子一事,之后又北征冒进大败,这两件事无一不是犯不得的错处,甚至没有补救的机会。她那位堂兄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岂不也是一错再错?
正当她心乱如麻的时候,却感到冰凉的左手忽然被人抓住了,顺着那掌心传来了一股温热的感觉。抬头一瞧,她的目光正好对上了张越,顿时怔了一怔,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条厚厚的狐狸皮毯子就兜头兜脸一下子罩了过来,却是把她身上捂得严严实实。
“心事别这么重,好好盖着毯子歇一会,等一觉醒来就到定海了。这次咱们坐船从海上绕道大江到南京。”
不等琥珀说话,秋痕便硬是挤在了这同一条毯子下,又笑吟吟地和她咬起了耳朵。灵犀毕竟年长些,自不好像秋痕那样胡闹,随手便将一个手炉递给了张越,又张罗着在他的膝盖上盖了一件披风,自己也加了一件墨青色酡绒比甲。即便如此,随着马车的行驶,仍然有冷风从棉帘子的缝隙钻了进来,四人渐渐都蜷缩到了那条狐狸皮毯子底下,脚也伸到了一块。
“这么冷的天,少爷让赵大哥他们护送范小姐去南京,不要紧么?”
“她这伤拖延不得,就是再冷的天也只有试一试。”见秋痕皱了皱鼻子叹了一口气,张越忍不住打趣道,“当初是谁老是死死盯着她,眼下又这么一副关切的模样?我已经吩咐赵虎他们三个一路小心护送,范小姐自己也懂一点医术,不会胡来的。”
秋痕虽然喜欢张越亲昵的态度,却不满意他这种戏谑的语气,当即就钻到了灵犀怀里,随即又哼了一声:“那把人送到南京之后呢,少爷你拿她怎么办?还有,既然那些通倭寇的人该死,那位永平公主……”
话说了一半,秋痕总算是及时硬生生掐断了话头。她自然不能指摘一位金枝玉叶该和庶民一样论罪,然而,这心里头不舒服却也是难免的。
“腿长在人家身上,她若是挺过去自然天南海北都能去得,人家的事情何用我做主?再说,永平公主和富阳侯母子已经去北京了,应该不会有人认出她来。”张越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想到马上就是除夕团圆夜,那些被倭乱祸害的人却永远只能躺在冰冷的地底下,顿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那句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而已。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些通倭之人该死,幕后之人也同样该死!”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呸,那不过是骗小孩子的!”
同一时间,在定海码头上了海船的岳长天却是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句。自从白莲教事败之后,他就敏锐地察觉到局势不对。也幸好他跑得快,这才得以逃过了汉王世子朱瞻坦的杀手。虽然早就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但他实在没料想报应来得这么快。好在凭借他的身手和捏着的那些把柄,朱瞻坦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派人追杀,因此他很顺利地在漕船上安下了家。自那时候起,他就再没有担心什么家族前程,心中就只有一种莫名的愤恨。
凭什么他就像丧家之犬,凭什么那些皇族只要动动嘴皮子就可以坐享一切?
想到自己一箭射断了张越的天子剑,岳长天便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快意。他用汉王印信骗来了永平公主的信任,之前在北京又对黄俨那个老家伙打了保票,结果两边煽风点火,自以为聪明的范通和范兮妍便双双坠入陷阱却不自知。然而,最让他得意的就是那惊天一箭,要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让那一箭没有对准张越的咽喉!
赵王和黄俨不就是想用张越来圈住张辅么?这一次捅出了这样大的漏子,他倒想看看他们究竟用什么法子把张越救下来好卖人情给张辅。至于张越此时还能拿着鸡毛当令箭,回到京城的时候,他倒要看看这小子如何维持得住那种淡然面孔。
第三百四十九章 家人
虽然孙氏不曾依着王夫人的话大剌剌搬进闲置的英国公府中,但由于原先那座宅子实在是小了,于是便暂时借了英国公府的西院。留守的管家起先就是得过吩咐的,自是说府中一应开销均由公帐上支出,但孙氏哪里肯占这种便宜,硬是每月贴补银钱。她素来不是苛严人,眼看年关将近,少不得又给拨过来使用的下人添了一个月月例,于是自然人人说好。
这会儿坐在炕上,她一面逗弄小女儿,一面对杜绾笑道:“皇上还真是体恤臣下,知道越儿这回下来马不停蹄公不顾私,竟是说让他在南京过了年再走。自从三年多前开始,咱们一家就不曾一块过年,头一年他是在南京英国公府过的,第二年是到北京照料英国公,第三年就去了青州。菁儿都已经三岁了,他这个当哥哥的竟没好好亲近过。”
见张菁朝自己晃动小手叫了一声嫂嫂抱,杜绾顿时笑了,伸出双手就将她抱了过来。小丫头自小就是孙氏亲自奶大的,却是极其喜欢沾人,此时便腻在杜绾怀中咯吱咯吱地笑着,全然没听懂母亲刚刚的话。瞧着她那张喜人的脸蛋,从小没有兄弟姐妹的杜绾越看越爱,忍不住在她胖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
“绾儿,趁着越儿回来,你们也赶紧生一个,不管孙子孙女都好。”
“嫂嫂生一个!”
听到张菁童言无忌地嚷嚷了一声,杜绾不禁面上一红。一旁的珍珠觑着这光景,便笑着打趣道:“少爷大约这两天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太太不妨提点一下少爷。少爷和少奶奶这么恩爱,说不定没过多久就能有好信,到头来家里就更热闹了!”
到南京这些时日,杜绾早就和珍珠芍药这两个大丫头混熟了,此时便没好气地瞪过去一眼,随即便对孙氏说:“娘,先前你不是和我说过珍珠和芍药年纪大了,该许配人了么?前头的男仆小厮虽说有几个,但随便拉一个配了却不免委屈了她俩。我看不妨让她们自己挑选,太太若割舍得下,就是外头人也未尝不可,只要敦厚老实能待她们好就行了。”
珍珠没料到话题一下子绕到了自己身上,拉起芍药就想避开,结果才到门边就听到孙氏喝了一声:“都是终身大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不成你们就在我屋里熬上一辈子?学学你们少奶奶,该大方的时候就大方,就是在太子妃面前也是进退自如。太子妃那样严正的人,却还赏了她一幅亲笔题字的画。”
“咱们是什么牌名的人,怎么能和少奶奶比?”
芍药嘟囔了一声,和珍珠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才转身挪上前来,却在炕前双双跪了,仍是生性爽利的珍珠先开了口:“太太和少奶奶既然体恤,那咱们也索性说实话。虽说咱们三房的人并没有那些奸猾狡诈的,但要说真正能托付终生的却也难找。至于外头的人咱们却也见不着,更不知道人品好坏,若是眼下贪图不做奴婢让外人聘了作正头夫妻,日后兴许会后悔一辈子。所以并不是奴婢和芍药拖着不想嫁人,实在是怕嫁错人一辈子苦楚。”
两个丫头都是自己一手拣选教导出来的,孙氏一向不把她们当成外人相待,此时听见这么一番话不禁连连点头,又对杜绾叹道:“她们实在是看得透彻,若像是那些糊涂的只图脱籍虚名,寻一个殷实人家嫁了,以后如何却也难说。前头那些男仆单身的只有两三个,品行容貌也确实配不上他们,绾儿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杜绾曾经听张越说过公公张倬在外头颇有些产业,此时不禁心中一动:“外头的人事咱们不清楚,娘不妨问一问爹的意思,想必他也想让珍珠芍药找个好人家。”
“对啊,我竟然忘了你公公!”孙氏当即眼睛一亮,当下就不假思索地拉起了珍珠和芍药,拍着胸脯打了保票,“你们俩尽管放心,到时候我会让老爷给你们留心,一定找两个年纪相合又有上进心的小伙子!”
张倬从外头回来,在门口只站了一小会就听到这么一番话,即便他心中还搁着一件要紧悬心的事,也不禁哑然失笑,旋即就挑了帘子进来。看见屋子里主仆几个其乐融融,他便轻咳了一声:“你们娘儿俩不声不响,就又给我派了一件差事!好了好了,她们的婚事我会留心,一定给她们找个好人家。”
珍珠和芍药不曾料到张倬竟然这时候回来了,不禁都有些尴尬,听到这番许诺方才大喜,连忙双双上来磕头谢恩。孙氏和杜绾也站起身来,张菁更是直接扑到了父亲的身上。一番闹腾之后,芍药张罗着给张倬脱下了身上那一袭厚厚的灰鼠披风,挂在了屋子角落里的云头立柱雕漆衣架上,又跟去了里屋,而珍珠则是接过张倬手中的纸包搁在了炕桌上。
不消一会儿,脱去了外头大衣裳的张倬便从里屋出来,先前的乌纱帽和官袍自然都扒了,身上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黑青色盘领缎袄,下头靴子也换成了家常棉鞋。见孙氏已经让了位子坐到了杜绾身边,他便在炕上东头坐了,随即动手解那纸包。
“今儿个得了一样新鲜东西,所以带回来让你们看看。”
一句话说得屋子里众人都来了兴致,珍珠芍药也忙凑了过来。等到那一层层纸打开,露出里头雪白的霜状物体,孙氏不禁满心奇怪地问道:“老爷,这是什么?”
“是白糖。”
孙氏这时候货真价实糊涂了:“这白糖算什么稀罕物,厨下多的是!”
杜绾见张菁伸出手指头沾了一点霜末子往嘴里放,连忙哄着她擦了手,随即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厨房里头用的白糖其实是黄片糖,绝不像这样晶莹雪白。这还是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听说寻常百姓使的糖几乎都是黑青色的,更贫苦的一等人家则是根本用不起。”
张倬原以为杜绾并不怎么通厨艺,也未必知道这些,此时不禁刮目相看,因笑道:“还是绾儿有眼力。之前越儿不是打发过一拨人到南京么,这就是他们在福建捣鼓出来的东西。这天下如今还没有地方能制出这样白净的糖来,就是进贡上用的也不如这个。我今儿个让人送去了成国公府一包,回头若是好,今后达官贵人自然都会改用这个,谁不爱颜色好?”
“这是越儿派去的那些人弄出来的?”
孙氏这才恍然大悟,看那白霜的眼神便不一样了。虽说她也知道丈夫在外的那些产业勾当,但张越竟然能想到这些,她却是打心眼里高兴,当下自是喜笑颜开。正打算吩咐珍珠拿着这包糖去厨下做碗甜羹试一试,外头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老爷,太太,少奶奶,跟少爷的灵犀姑娘她们回来了!”
猛听得这一声,屋内众人无不是一愣。不过一会儿,灵犀秋痕和琥珀便从门外进来,齐齐上前行礼。心中疑惑的孙氏也顾不得其他,忙吩咐三人起身,旋即便一气问了一连串问题,待得知张越去皇宫拜见皇太子和皇太孙,因此要晚些时候回来,她这才释然。旁边的张倬这时候便笑道:“先公后私,他倒是精乖,如此也省得别人挑毛病。既如此,吩咐厨房去好好预备几个菜,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团聚。”
“一家人?那要不要叫上红鸾和赴哥儿?”孙氏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见张倬面上一僵,这才哼了一声,“罢了罢了,她也未必愿意过来立规矩。让厨房做好了依原样给她送一份,让她不必过来了,在那儿自己快活受用就是。还有,别忘了给冯大夫准备一些清淡饮食。”
见公婆两个仿佛有些别样气象,杜绾自然不会杵在那儿碍事,连忙借口说去厨房便站起身告退,少不得把灵犀三个也拉了出来。她这几个人前脚出门,珍珠和芍药也紧跟着溜了,几个人在院子里你眼看我眼,不禁各自莞尔。
当下珍珠和芍药便把去厨房传话照看的活计给揽下了,杜绾自带着灵犀她们回屋,还没坐下小五就撞开门帘兴冲冲闯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亮晃晃的银针。
“小姐,今儿个师傅又夸我能干,说那么多穴位一天就记住了,下针又稳又准!”
一听见这个,即便在太子妃面前还能镇定自若的杜绾,这时候也不禁头痛了起来,抢在秋痕开口问话之前就笑着夸奖道:“好好好,咱们的小五自然是天才!瞧你这大冷天还满头大汗的,赶紧进屋去换一身衣裳,相公待会就要回来了。”
直到小五喜滋滋地进了里屋,她方才对灵犀三人低声警告道:“她如今是冯大夫的关门弟子,这些天正是学医术的兴头上。内院几个丫头眼下都怕了她,珍珠芍药更是见了就躲,你们可别惹上她,否则到时候少不得拿你们试针!”
冯大夫的关门弟子?灵犀琥珀和秋痕面面相觑了一会,同时想起了这一次的惊险经历,渐渐的脸上就有些古怪。要知道,那位冯大夫的第一个弟子可是货真价实的白莲教教主,那小五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前程?还有,冯大夫什么时候上自己家来了?
第三百五十章 不止脉脉是温情
直至夕阳西下,张越方才出了皇宫。田文四人已经送还给了朱瞻基,赵虎三人也已经派了出去,这会儿竟是只有胡七跟着他一同回来,而陆丰则是早就回马府街钦差行辕了。若是没有那个出人意料的消息,他只会感激皇帝体恤让他能够合家团聚好好过一个年,然而,眼下他却觉得满心烦躁,即便是一路风驰电掣也难以打消这种情绪。
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年,朱棣怎会想起那件紫貂皮大氅?
由于天色渐晚,张府门前已经挂上了两盏灯笼。他在门前堪堪停下,才跳下马,一个中年门房便一溜小跑奔上前来,抓起缰绳之后就笑道:“少爷总算是回来了,老爷太太已经命人催问过好几回,这会儿人都在上房里头等呢。”
尽管心里有事,但这会儿张越不想表露在脸上,当下就嘱咐胡七先去休息,随即便径直往里头走。从甬道进了二门,早有一个年轻媳妇迎上前来,隐隐约约更能听到有人往里头通报的声音,一时间,身心俱疲的他只觉得脚下步子陡然之间轻快了起来。等到顺台阶到了檐下,见门外的珍珠已经高高打起了帘笼,他连忙快步迈过了门槛。
上房里头极其亮堂,除了高几上的灯台之外,房梁上还悬了一盏富丽堂皇的鲤鱼跳龙门式样的宫灯。张越随手解下那一袭织金妆花绒大氅,又脱下头上的皮帽子和黑貂皮暖耳,一并递给了旁边的灵犀,这才上前拜见了父母。起身之后,他就紧挨杜绾站了,右手悄悄伸出去握住了她的左手,丝毫没去管有没有人看见。
“这么冷的天东奔西跑,也着实难为你了!”
孙氏向来最疼爱儿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张越,见他分明又瘦了一圈,不禁直叹气,心想人家都是暗箭,偏生自己儿子遇上的全都是明刀,正预备多安慰两句,见一旁丈夫的眼神丢过来,情知他必定是慈母多败儿这一套,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改成了另一句。
“这件织金妆花绒大氅仿佛是新的,是别人送的还是你怕冷置办的行头?”
没料到母亲竟然这么眼尖,张越心里苦笑,面上却仍是带着笑容:“是今天进宫面见太子殿下的时候,殿下瞧见我那件苏合青云缎披风旧了,所以就赐了一件。不单单是我,陆公公也得了一件一模一样的,皇太孙殿下派的那四个护卫每人都得了两匹绢十锭钞。”
“太子殿下真是仁厚。”
张倬却没去理会孙氏这句话,盯着那黑貂皮暖耳看了一会,他忽然冒出了一句话:“这织金妆花绒大氅是太子殿下赏赐的,如果我没看错,这黑貂皮暖耳仿佛也不是你自己的东西,可是皇太孙殿下的赏赐?”
见张越点头,他只觉得脑仁发胀,不禁用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揉了揉两边太阳穴,心想继皇帝的旨意之后这东宫的两位竟然如此做派,是知道了什么,还是要表示什么?
杜绾根本没料到张越站过来之后就忽然抓住了自己的手,原是想挣脱了去,但这会儿感到张越的手凉得很,不禁有些疑惑。待听得张越进了一趟宫就得了这样的好处,看到张倬那表情仿佛不是高兴而是担忧,她顿时从心底生出了一股不安。
心中各有思量的三人都没有在孙氏面前流露出来,而孙氏本就是不在意外头事情的人,吩咐把大氅和暖耳拿过来仔细瞧了瞧,便吩咐灵犀拿下去收好。不多时,芍药便从外头进来,屈膝笑道:“厨房饭菜都已经齐备,请太太示下,是在后房安设桌椅摆饭,还是在这屋里?”
“不用后房,就在这儿好了。去把那张黑木大炕桌子搬上来,在炕上团团圆圆吃一遭就行了。你们几个在下头摆上圆桌子,大伙儿一块也热闹!等过两天除夕夜的时候也这么办,如今家里人原本就少,冷冷清清就更不像样了!”
因不在北京没那么多眼睛盯着,更不用担心有人唠叨,孙氏也懒得管什么规矩上下,索性这么吩咐了一遭。当下自然是人人欢喜,珍珠芍药把小炕桌撤了,与灵犀琥珀合力将那张黑木大炕桌子搬上了炕,秋痕又拉着小五一溜烟把圆桌子搬了过来。不消一会儿,两个年轻媳妇就提着食盒进门摆菜,见着这光景先是有些差异,旋即便抿嘴一笑。
随着两个媳妇一层层揭开了那食盒,各色菜肴渐渐摆满了一桌子,水晶鹅、炒面筋、炖鸽子雏、酸笋汤、熏肉、醋熘鱼六道热菜,酥脆小角儿和白糖糕两样点心,热气腾腾摆了一桌子。几个丫头的份例菜也都摆上了圆桌,珍珠又用烫酒壶一个个杯子斟上了酒。
见珍珠一个个斟满了回席坐下,张越便向杜绾使了个眼色,和她一起双手捧起了酒杯:“爹,娘,今儿个这第一杯就让我和绾妹一同敬你们二老。这几年一直在外头忙碌奔走,我也不曾尽过多少孝心,便以这一杯赔罪。”
见儿子媳妇举杯敬酒,随即先干为敬,孙氏只觉得这半辈子操心都是值得的,眼眶不禁有些湿了。这一愣神的功夫,她就看见张倬已经一口喝干了,不禁嗔怒地斜睨了他一眼,这才饮尽了杯中的酒,旋即又盯着张越和杜绾瞧了又瞧,忽然笑了起来。
“你们俩要是真有孝心,赶紧努力就好。不拘孙儿孙女,我就是等着抱呢!”
“娘你放心,咱们一定努力。”
张越笑容可掬地答了一句,紧跟着就感到腰上一痛。情知杜绾拿自己出气,他自是端着一张若无其事的脸,旋即亲自拿起那只八仙过海纹样的青花八角烫酒壶,先是在杜绾杯中满上,旋即又给自己斟满了,这才放下酒壶双手拿起了杯子。
“这第二杯酒敬贤妻,我不在这些时日,你既要侍奉爹娘,还要周顾其他,劳心劳力,我这边厢多谢了。”
感到炕桌底下的脚被谁轻轻踢了一下,杜绾哪里不知道恰是张越在作怪,此时见他二话不说就喝干了,不免没好气地瞪过去一眼,这才扬脖饮了,旋即亮了杯底。见张越半开玩笑地向满脸好奇的张菁敬了一杯,她不禁莞尔,张倬孙氏和底下一群丫头也都笑了起来。此时此刻,她不禁想起自己在青州和张越一块过的那个春节。比起那时候,如今可不是更热闹?
这么敬来敬去,两个烫酒壶不多时便见了底,虽然众人兴致仍高,但却不敢多饮。因黑木大炕桌上的菜肴太多,孙氏便拣了一盘水晶鸭,又拨了一半的酥脆小角儿和糖糕让几个丫头去吃,到最后各自饱了,便让管厨的媳妇把饭菜散出去。漱口上茶之后,孙氏原本要打发张越早点去安歇,张倬却忽然开口发了话。
“越儿,你和我到书房去一趟,我有话要和你说。”
孙氏自然不知道这是借口,瞧见张越跟着张倬出了门,不禁没好气地对杜绾埋怨道:“有什么话不能等明天说,都多大的人了,就是改不掉心急火燎的毛病……绾儿,你也回去吧,整理整理稍等一会,越儿也就该回去了。”言罢她又冲珍珠吩咐道,“把昨儿个成国公夫人送的那两块绣样找出来,眼下没事正好描一描,看他们爷俩能耽搁多久!”
张倬的书房并不大,但四壁书架上摞着整整齐齐的书,书桌椅子等等一应俱全。进屋之后将灯台放在了一旁的高几上,他便在书桌后头坐了下来,听见门外的张越正在嘱咐胡七守在外头,他不禁耐着性子等了等,待到张越进来大门掩上,他摆摆手吩咐其坐下,先说了福建那边已经将白糖送来,他送去了成国公府等等,然后直截了当入了正题。
“你在宫里也应当听说了,皇上要你回京的时候穿好全套行头觐见。我知道你必然不会不慎弄断了天子剑,但那件紫貂皮大氅却是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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