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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无常说-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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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嘛。”
  “满信纸的丽句清词是好看,那真心在哪儿?”姜青诉问。
  沈长释一愣,伸手摸了摸下巴:“那我没辙了。”
  姜青诉叹了口气:“让我给赵尹写情诗,古往今来诗句无数,随便套用都行,给单邪写……啧,难,你是没瞧见他满屋子的书,石板刻的都有,他存世太久,那些我们眼中的佳句在他那儿都不够看的。”
  沈长释道:“你即有这份心,又担心什么?将想写的写下来就是了,反正他存世太久,什么旷世奇句没听过,你写什么于他而言都一样。”
  姜青诉刚沾了墨的笔顿了顿,一滴墨水滴在了纸上,这话居然又被沈长释说中了,还当真不论她写什么金句良言,都是单邪看过的,不会再有惊喜。
  小二将包子端上来,姜青诉推着沈长释的肩膀道:“一边儿吃去。”
  沈长释哎了一声,端着包子到隔壁桌去了,姜青诉目光落在窗外,看着路上逐渐多起来的行人,心思百转,人之真心,往往很难放在纸上,字多字少并不重要,看信的人能懂就行了。
  姜青诉垂眸,将那张已经毁了的纸揉成团,重新抽了一张纸,大笔一挥,一封信便成了,放在一旁晾干,上一张纸还没干,下一封信就写出来了。
  一旁吃着包子的沈长释没瞧见她写了什么,不过看她写的那个速度,一张纸上不会超过五个字,这种情书,无常大人瞧见了恐怕会气死。
  姜青诉都写好了,十张纸摊在了整张桌子上,她写不出表达爱意的金句良言,唯有将直白的一颗心放在单邪面前。
  沈长释拿着包子凑过来,瞥了一眼纸上的字:“愿从今往后,你我两相知。就这十个字?!”
  姜青诉对着沈长释微微一笑,点头道:“对啊。”
  “哎哟……也不知说您这情书是浪费纸呢,还是省了墨呀。”沈长释将包子吃完,啧嘴摇了摇头。
  姜青诉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十个字,缺一不可,少一封都不成情书,拼在一起便是真情告白。”
  她对单邪说不出那些至深至爱的话,她也没与单邪经历过多少大苦大难的坎坷,有些感情没有相互猜忌与折磨,更没有跌宕起伏潮起潮落,她自然而然喜欢这个人,这个人也自然而然对她好。
  深情不移最难得,嘴上的天花乱坠谁都能说,正如沈长释所言,古往今来歌颂情深义重的美词佳句太多,却一样也用不到她与单邪身上,这段感情,能一直持续下去就最好,两相知,两不离,便是她的诉求了。
  姜青诉又重新坐回了凳子上,拿起纸来开始折东西,沈长释问她:“您又是在干嘛?”
  “折十只纸鹤,让这十封情书飞到他心里去。”姜青诉抿嘴笑了笑,十封情书写完,她心情颇好。
  “您就不怕他拆了纸鹤瞧见这里头总共就十个字和你急?”沈长释问完这话觉得很有可能,已经在考虑自己要不要离开京都一阵子,找钟留玩儿去了。
  姜青诉眉眼弯弯,嘴角勾着笑道:“你不懂。”
  她若将这信直接送出去,单邪看了或许感动,或许生气,但若将这信折成纸鹤,她还记得挂在那人房间里的两个保存完整的面具和那依旧碧绿的草蝴蝶,纸鹤信,他才舍不得拆,一直不拆,便一直不知道这信里写的究竟是十个字,还是千字书。
  沈长释不知道姜青诉这心,若知道,肯定得嘀咕一句不愧是生前当过大官儿的,肚子里的弯弯肠子就是多。
  姜青诉将十只纸鹤捧在手心,蹦蹦跳跳地往楼上跑。
  沈长释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预料中的寒意。
  姜青诉给赵尹写情书,单邪就在旁边看着,姜青诉的手边还放了一本诗词集,一边写一边在里头翻,每抄一句还要对着单邪说:“都是假的。”
  单邪面前的桌案上放了十只纸鹤,他听见这话,眼睛朝姜青诉瞥了一眼,明知道这女人是装给自己看的,还是认栽了。
  他伸手点了点面前的纸鹤,一股蓝幽幽的气度入了纸鹤之中,纸鹤翅膀煽动,居然翩翩飞舞了起来,十只纸鹤绕着单邪的身体成了一个圈,飞的姿势各不相同,有的还像蝴蝶一般落在了他的手上,动了动再度飞走。
  姜青诉瞧他自个儿玩儿得也挺开心的,心里长舒一口气,写情书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姜青诉给赵尹写了三封信,每一封表露的心境都不相同,一封是在她刚当上大理寺卿时的心境,一封是她当上丞相时的心境,一封便是与证据中她和敌国将军传信的时间段,她入狱前几日的心境。
  第一封,信中诉说她面对牢中刑罚、鲜血与恶臭时的痛苦,并表示一切为了赵尹她都能够忍受下去,只愿不负对方的信任。第二封,心中诉说她刚当上丞相交出权利时的无奈与难过,但终究因为爱慕赵尹,只要能帮他治理江山,有无实权并不在意。第三封,便是姜青诉实在想不起来那段时间究竟如何想的,胡编乱造的一些深爱之词,言辞直白明了,绝对能将人给骗过去。
  姜青诉将三封信放在了单邪面前,单邪正在玩儿纸鹤,抬眸朝她看了一眼:“怎么了?”
  姜青诉道:“麻烦你帮我把它变旧。”
  经过了二十多年,纸墨都不可能这么新,单邪听了她的话,拿起桌面上的扇子对着那三封信纸轻轻一扇,信纸被风吹落,顺着边缘逐渐变黄,染上了痕迹,直至落地时,已是边角毛躁,带着霉味儿的旧信了。
  姜青诉将信折好了放在怀里,问单邪:“昨天与我说好的,现在可要陪我一起出去?”
  “去哪儿?”单邪问她。
  姜青诉道:“我曾经的家。”
  她到京都听客栈里的小二说了,即便当年她是叛国死的,赵尹还是给了她体面的安葬,从那之后姜府里就没人再住了,赵尹恐怕是想保持它原本的样子,里面的东西一样也没往外搬,也没找人翻修,只是在姜府正门与偏门都有两人看守。
  姜青诉要进去还得找个说法,便去诗书茶楼找了陆馨,假借与对方出来买书之由将人带入小巷中再附身而上,许文偌给的令牌单邪拿在手中,交给了姜青诉后,单邪隐身,姜青诉从巷子里出来便成了陆馨,直接往姜府的方向走。
  京都有三处姜青诉不太愿意去,一是皇城,二是午门,三便是姜府。
  姜府毕竟是她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地方,爹、娘、弟弟、妹妹,她所有的亲人与回忆都在其中,姜青诉看透生死,能对故人释怀,对故土,终究是有情感的。
  她顺着熟悉的街道走过,二十多年了,那些街道早就变了模样,她都快要想不起来这些地方原来的样子,直至走到了姜府前,唯有这一处还与以往相同。前的柳树落了白雪,几十年过去又粗壮了不少,两口石狮子的脚边恐怕还有她儿时贪玩,用堂兄的小刀在上面刻下的月牙痕迹。
  姜青诉刚走到门前,天空又开始飘雪了,分明早上还出了太阳,这会儿天又沉了下来。
  守在门前的两个官兵见她走近,伸手阻拦:“旧府不得入内。”
  姜青诉看着姜府门前的牌匾,牌匾上的金漆已经斑驳了,她的眼前被白雪遮住些许,姜府两个字看起来都不算清晰。
  她抿了抿嘴,从怀中拿出许文偌给的令牌,守门的人互相看了一眼,拱手道:“原来是大理寺的大人,请恕小人眼拙。”
  姜青诉将令牌收起,脚下放缓,走到门前她轻轻伸手一推,门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映入眼前的院子已经蒙上了一层灰色,蛛网结了一片,白雪深深。
  她牵起裙摆一步跨入,这一瞬,似乎回到了四十年前。


第88章 君臣辞:十二
  “宇儿哥!你等等我!”十一岁的小姑娘抬脚就往府里跑; 府邸匾额上姜府二字金漆明亮,正是冬雪纷飞之时,身上穿着绒袄的小姑娘奋力追上了跑在前面十四五岁的少年。
  “爹!爹!我捉到鱼了!”姜宇几步跑到了正厅; 正在正厅里品茶的两个男人看见跑进来的少年和小姑娘身上都脏兮兮的; 同时皱眉。
  姜都尉率先放下杯子,对着那姜宇皱眉道:“你看你身上弄得跟个泥猴儿似的; 像什么样子!就这样还是五皇子的陪读呢?!”
  姜宇笑嘻嘻地将手中的东西举起来,那是干草穿过腮帮子的两条鱼儿,姜宇说:“爹,您瞧啊,我刚才和霏月出去捉鱼了; 就在咱们家前面不远的小池塘里,面上结了一层冰,人站上去都没事儿; 我就带霏月一起去捉鱼了。”
  “你!你怎么这么不知危险?若冰面裂了,你死就算了,还搭上了妹妹!”姜都尉眼看就要发火,另一旁的姜尚书立刻开口:“大哥,别与孩子置气; 这不都安全回来了嘛。”
  姜青诉看着大伯发火有些害怕,伸手抓着姜宇的袖子; 见姜宇被吼低垂了头; 壮着胆子软软的声音开口:“大伯,宇儿哥是为婶婶才这么做的; 近日天冷,冰面太厚,街市上都没人卖鱼了,婶婶身体不好,最近总咳嗽,宇儿哥知道婶婶喜欢吃鱼,我们才去捉鱼的。”
  姜都尉听见这话,就算再有气也撒不出来了,只好挥手:“行了行了,下次再也不许这么不知轻重了。”
  “知道了,爹。”姜宇还难受着。
  姜都尉道:“知道了还不快回屋换身衣裳?小心受凉。”
  姜宇听见姜都尉还关心他呢,立刻咧嘴笑了起来,拉着姜青诉两人就往厨房方向跑,将鱼放到了厨房才回去换衣裳。
  姜青诉回屋换了衣裳就往隔壁跑,冲进了屋子里瞧见姜青滢,小姑娘缩在被子里看书,她特别怕冷,瞧见姜青诉满身寒气,问:“姐,你又和宇儿哥出去玩儿啦?”
  “是啊,捉鱼去了,可好玩儿呢,下回等天气暖和了带你一起去。”姜青诉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两样东西,拿起其中一样走到软塌旁边放在矮桌上道:“我给你买了玉子糕坊的桔子酥,你最爱吃的,不过不能吃多,只准吃两块,剩下的等午饭后喝了药才准吃,知道不?”
  八岁的姜青滢身体不太好,一直要靠药养着,几乎很少出院子,羡慕姜青诉能跟着姜宇在外头疯玩儿,还经常和五皇子打闹,好在姜青诉每回回来都会给她带东西,解了她不少馋。
  姜青滢刚说完谢谢,姜青诉就要往外走,姜青滢立刻开口:“你还去哪儿?不陪我说会儿话?”
  “我还给阿潇买了拨浪鼓,回头再找你聊。”姜青诉说完,掀开厚厚的棉布帘就跑了出去,棉布帘落下的时候刮了一阵风,挂在门前屋檐下头用红绳拴着的青色草虫晃了晃,还是碧绿色的。
  阿潇两岁,是姜青诉的弟弟,刚是牙牙学语的时候,放在地上用手扶着自己都会走两步路了,拨浪鼓正是给他玩儿的。
  姜青诉冲到了房间里,看见娘也在,怀里抱着弟弟正喂米粥喝,于是笑着跑过去,先在弟弟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才掏出拨浪鼓逗他玩儿。
  “你呀,就知道跟着宇儿出去野,宇儿是男孩儿,再两年就要跟着你大伯入军了,他皮些没事儿,你说你还是个女儿家,这么下去以后谁敢要你。”温柔的女人嘴上虽然这么说着,手却抬起来将她头发上融化的了雪珠子给拂去。
  姜青诉笑道:“赵尹说他以后要娶我呢,我不愁没人要的。”
  “叫什么赵尹,那是五皇子!”女人叹了口气。
  姜青诉继续笑:“我上回叫他五皇子,他还跟我急呢,说我是不是和他生分了,不愿意和他玩儿了。要我说赵尹再这么下去以后也没女子敢嫁给他的,虽说是皇子,整日里就知道玩儿,不学无术着呢。”
  “霏月!”女人皱眉。
  姜青诉抿嘴:“好了,我不乱说话嘛。”撒了娇,她又偷偷尝了一口弟弟的米粥,结果那一口没喂到弟弟嘴里,两岁的男娃儿哇第一声哭了出来,姜青诉立刻拿拨浪鼓哄他玩儿。
  顺着记忆一路走到一扇门前,她愣愣地看着门外房梁下头挂着的红绳,红绳已经泛黑,下头挂着的草虫却再也看不见了。
  她深吸一口气,抿嘴道:“我的房间就在隔壁。”
  穿过这个小院子拱门的另一边,便是姜青诉从小住到大的地方,单邪见她这一路过来都不说话,也没直接去自己的房间,反而顺着住处一路绕行,最终穿过了拱门站在自己住的院落里,方才还有些哀愁的人,这个时候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单邪问她。
  姜青诉指着自己院子的一角道:“单大人,你快看啊,那可是梅花?”
  粗壮树干的垂枝梅一片繁茂,上面红粉色的花朵绽放鲜艳,长在墙角,大半在院子里,小半长到了院子外,白雪在上头覆盖了一层,地面还落了许多花瓣,浅淡的香味儿顺着风吹过来。
  单邪道:“有三十年多了吧?”
  姜青诉抿嘴叹了口气:“是啊,姜家平反的那一日我种下的,没想到这么些年无人打理,居然还活下来了,长得挺好。”
  她点了点头,玩笑似的顺口一问:“十方殿可能种花?”
  问这话时,她正往自己的房前走,单邪跟在她身后问:“为何要种花?”
  “单大人哟,你在十方殿不知住了多少年,早就看惯了地府那模样,可你瞧瞧人间,花草各异,地府一片灰暗,唯一的花儿还是彼岸花,碰都不能碰,更别种在家门前了。”姜青诉伸手将门推开,大步朝里走:“十方殿造得好看归好看,但总觉得冷了些,若能种些花草,肯定鲜活多了。”
  她说完,双手叉腰,左右看了两眼自己的房间,熟悉且陌生,一个是在人间住了二十五年,一个是在地府住了二十六年,按照时间来算,二十六年胜。
  姜青诉一路感慨完,这个时候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和精力去缅怀过去了,她还记得自己儿时藏东西的地方,就在她床板下头有个暗格,里面放的都是自己的宝贝。
  儿时的玻璃珠,人生第一次收到的珠花,妹妹亲手绣的手帕,宇儿哥成亲时新嫂子给的耳环,还有赵尹送的玉佩,她宝贝的东西都在里头,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从赵尹娶妻开始,断断续续,也不知写了多少,多久的信。
  信件一封都没送出去,她也全是写给自己看的,抒发抒发内心的感情而已。
  姜青诉从怀里拿出了自己今日写的三封信,然后将信放入其中,又摸了摸那些自己不舍的东西,终究一样也没拿走,全都放了回去。
  趴在地上艰难地将暗格塞回,姜青诉这才拍了拍手呼出一口气:“现在,只等我将这地方告诉许文偌了。”
  单邪问她:“除了这三封信,你可还有其他招?”
  姜青诉走到桌边,轻轻擦过桌上的灰尘,一层灰尘厚厚地堆在指尖,她吹了口气,将灰尘拍开才说:“我心中已经想到了退路,这一招就算无法及时为我洗刷冤屈,也至少可以让大理寺重审此案,但我有感觉,光是这点儿矛头,就够赵尹和许文偌抓起来大做文章了。”
  “既然该放的都放了,不如我陪你再在姜府里转一转?”单邪道。
  姜青诉眼眸一亮:“单大人何时学会安慰人了?”
  单邪抿了抿嘴,眼眸之中闪过些许情绪,不过他这人向来藏得深,姜青诉见他手背在身后嘴角动了动便知他自己会说,于是也不去猜。
  果然,出了这个院子,姜青诉就听见单邪道:“你的生死簿早被烧了,我无法查到你的生平,亦无法了解你的过去,难得有机会来你曾经的住处,就当是让我与过去的你见个面吧。”
  “那你肯定不会喜欢过去的我。”姜青诉咧嘴一笑,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对方的手说:“我想起来了,我家后院有一棵冬枣树,我院子里的梅花都开得艳,说不定枣树也还活着,我小时候经常去摘,走,我们现在去摘枣子吃!”
  姜青诉拉着单邪的手往后院跑,即便几十年没回来过,她对这里也分外熟悉,顺着自己回忆中的小路一路跑回去,到了后院池塘边果然看见了枣树,几十年的枣树非常粗壮,上头结的枣子有许多,密密麻麻爬满了枝头,好些都落入了一旁的水池子里。
  这时的池子里早就长满了野草,高高地堆了出来,枣子散在其中,有些埋入了雪中,姜青诉抬头看了一眼枣树,道:“你等着,我去摘。”
  “太高了。”单邪也略微抬头看了一眼,枣子多半都红了,大雪压低了枝头,他伸手就能够着一些。
  姜青诉道:“那些泛黑了不好吃的,上头有红的,瞧见没?绝对甜,你不是说想见过去的我?我便让你看看,年纪轻轻的我在家都干什么事儿。”
  她说完,拍了拍手,顺着树干就要往上爬,单邪在下头看着,姜青诉借着陆馨的身体爬树倒是顺手,几下就到了树枝分叉处,她踩着树干居高临下对着单邪笑。
  “单大人,你若见到这样我,还会喜欢吗?”姜青诉站高了问他。
  大雪依旧纷飞,单邪一席黑衣站在白雪之中,老旧围墙旁边一棵枣树上站着黄裙青腰带的明朗姑娘。他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扇子,微微眯起的双眼似乎透过了姜青诉此时披着的皮囊,看透了她的魂魄,一直看穿到她十五六岁时。
  她的眼底没有家破人亡的悲,亦没有遭感情背叛的凄,更没有多年为官的淡,唯有那双明亮纯澈的眼,和无邪的笑。
  单邪眉眼柔和,嘴角轻扬:“喜欢啊。”


第89章 君臣辞:十三
  站在树上的姜青诉听见单邪这话微微一愣; 脸上表情有些羞赧,撇嘴转身给他摘枣子吃。
  姜青诉摘枣子一点儿也不斯文,她并非一颗一颗摘; 而是直接折了枝; 一挂堆满了枣子的树枝被她扔在了雪地里,单邪往后退了一步; 挑眉看向这粗鲁直接的摘法,再抬头,姜青诉折了第二枝。
  姜青诉折了三枝枣枝就停了,一双手在雪里冻得通红,她小心翼翼地下了树; 低头看了一眼陆馨握笔的手,心里有些惭愧。
  有的人的身体,就是从小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与她这种野大了的不一样。
  走到单邪跟前,姜青诉道:“这些我们都带回去吃吧,正好给沈也尝一尝,咱们把他丢在客栈时你瞧见了吗?他那脸鼓得……”
  单邪打断了姜青诉的话,盯着她微微发红的脸道:“我想吻你。”
  姜青诉一愣; 睁圆了眼睛看向对方,突然听见这话有些局促; 呼吸都停了; 一双冰凉的手在身旁的衣角蹭了蹭,她眨了眨眼睛; 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喜欢。”单邪说话没有拐弯抹角,直白到姜青诉现在的脸正如躺在雪地里的冬枣,红了一片,她脚下动了动,抿嘴:“这事不是该问人说出来的。”
  “我知道,但我不想吻她,所以说给你听,你出来。”单邪道。
  姜青诉反应过来她此时还在陆馨的身体里呢,单邪若是现在吻过来,吻的是陆馨不是她。
  姜青诉有些犹豫,单邪这话说出来让她有些为难,她现在若出去了,好似不够矜持,显得她多想被对方吻似的,但若不出去,姜青诉也的确被单邪说动心了。
  只是沉默了片刻,姜青诉还是从陆馨的身体里出来了,一缕魂魄离开了年轻的驱壳,陆馨在被姜青诉离体的那一刻就倒在了她的怀里。姜青诉将人扶到了枣树下让她靠着,起身,单邪就在距离她的三步之处。
  姜青诉朝单邪走了三步,鞋尖对着对方的鞋尖,她已经不算年轻了,死时毕竟二十五岁,即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容貌没有再变老,但也与陆馨这般十七、八岁的女子比不了。
  她从没在单邪面前考虑过容貌问题,二十多年来都是一身白衣,换来换去就那几件,头发永远都是一根玉簪子簪着,也懒得买什么珠宝首饰,甚至连钟留和沈长释假借单邪名义送的耳坠她也没有戴过。
  此时靠近单邪,她的脑中突然想,若能将头发梳整齐些就好了,若出门前能抹一些胭脂在脸上就好了。
  单邪并不在意,说了要吻便在姜青诉靠近之时直接伸手揽住了对方的腰,然后垂头吻了上去。
  姜青诉的双手贴在对方的胸膛,手下抓着单邪银狐毛的领子,指尖抓得发白,雪花簌簌,这一刻她能听见风声,雪声,与彼此呼吸声和心跳声。
  单邪的手掌穿过了她的披风,搂着披风里头只穿着单薄白衣的腰,宽大的手掌贴着她的背,姜青诉的手逐渐不受控制地搂上对方的肩膀。
  他们呼吸缠绕,气息交换,闭上的双眼睫毛轻轻颤抖,姜青诉觉得心口一阵狂跳,说是人死后是没有心跳的,可入了十方殿,她死后沉寂了五年的心渐渐复苏了起来,为单邪,不知多少次心动过。
  “我看到了你给我写的信。”单邪的嘴唇还贴着她,半睁着的眼睛看向姜青诉轻眨数次的眼,声音压低,甚至有些沙哑地说出这话。
  姜青诉愣住了,原以为单邪会不开心,却没想到他的凤眼弯弯,搂着她的手收紧,眼眸低垂,又是一吻袭来:“我喜欢。”
  靠着枣树的陆馨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她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只看见满眼的白,还有白雪中站立着拥在一起的男女,只此一眼,身体的无力感让她再度晕了过去。
  姜青诉从姜府出来时站在门口的两个守卫看着她手中拿着三节枣枝有些惊讶,姜青诉伸手摸了摸鼻子,若无其事地离开。
  枣子带回客栈让人摘了洗一洗拿过来吃,果然又甜又脆,向来不让人喂到嘴边就一口不吃的单邪都吃了好几颗,更别说沈长释这种视吃如命的鬼,一口一个别提吃得有多快,姜青诉都和他抢不过来。
  最后剩下了几个沈长释还想吃,被单邪的视线给盯得怎么也不敢出手了,姜青诉吃够了刚好饭菜上桌,她写情书和去姜府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下午还得去大理寺找许文偌,聊一聊关于姜府里的信。
  陆馨就比较倒霉了,一直都蒙在鼓里,总觉得奇怪,每次见到白夫人都好像会失忆一样,就比方说今天上午,明明准备和白夫人一起去买书的,结果白夫人说她走在巷子里被人从窗户上扔出来的杯子砸到脑袋,晕了过去,她就带她回客栈休息了,一觉睡到中午,索性人没事儿。
  陆馨感激白夫人对自己用心,却又想不起来自己怎么被杯子给砸了。
  姜青诉要借陆馨的身体,只能编了谎言骗对方,索性她也不是第一次骗人,胡话都是信手拈来。
  她买了一方新丝帕,借着送丝帕的名义去了诗书茶楼找陆馨,陆馨接到丝帕倒是很开心,在她眼里,姜青诉是个神秘的女人,在姜青诉的背后必然有庞大的势力,虽没见她使过,但气质如此。
  姜青诉与陆馨说了会儿话必然是要借对方的身体了,她附身之后,拍了拍衣裙,伸手捂着心口的位置,掌心下的跳动有些快,姜青诉叹了口气:“明日过后,我就不会缠着你了,为了报答你借我三日身体,我会给你求得官职的。”
  说完这话,她出了诗书茶楼,撑着伞往大理寺的方向走。
  今日的雪尤其大,好似从元朔那日开始,大雪就没停过,京都城中有些小河都已经结了冰,乌篷船都划不动了。
  姜青诉走在雪地里心中还想着见到许文偌如何开口,却没想到还没到大理寺,她便在半路中碰见了许文偌。
  许文偌坐在一个素色的轿子里,叫住陆馨的时候姜青诉停下脚步,便瞧见他在轿中掀开了窗帘,对自己露出了浅笑。
  轿子在陆馨身边停下,许文偌下了轿子让轿夫和府丁先走,自己站在了姜青诉跟前:“巧了,我正要去诗书茶楼找你。”
  姜青诉见对方肩膀上落了雪花,于是将手中的伞递过去,许文偌比陆馨高出许多,站在伞下略微弓着身体,恐怕是不太舒服,于是他说:“我来撑吧。”
  姜青诉点头:“不知许大人找我有何事?”
  “你今日没去大理寺。”许文偌眉头轻轻皱着道:“我交给你的事虽然棘手,但是上头给我的时间也不多。”
  姜青诉哦了一声:“原来如此,我今日早上去了姜府一趟。”
  许文偌知道她去姜府了,此番过来便是要问话的,见对方主动坦白便知道陆馨对他没有戒备,于是问:“可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一些东西,不过在说出这些之前,我想问许大人几件事。”姜青诉道。
  许文偌挑眉:“你问。”
  “要为姜相翻案,是皇上的意思吧?”姜青诉问。
  许文偌深吸一口气,点头:“的确是皇上的圣意。”
  “昨日在大理寺,我听许大人说了一句话‘有的人犯错,必须得有人来弥补’这是何意?”姜青诉又问。
  许文偌微微皱眉,因为听见这话不悦,不过在看见姜青诉那双眼时略微怔住,这不像是一个年纪轻涉世未深的女子的眼,反而透露着凌厉,早就超越了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这副皮囊,倒像是能将他给看穿了。
  “许大人既然答应让我问,必然要以诚回答。”姜青诉垂眸:“我知道皇上与你都是在利用我,一我朝中无背景,身份干净,二我年轻气盛,不畏强权,三我仰慕已故姜相,你知我若是为了帮她翻案必然会尽全力,四……即便在这件事上败了,许大人与皇上皆不出面,伤不了,为朝堂之火所伤的,只有我而已。”
  许文偌见她居然能分析透彻,将始末看清,心中惊讶,本身对陆馨只有几分欣赏,这个时候才开始逐渐好奇她这个人了。
  “你当真不简单。”许文偌道。
  姜青诉再看向他:“我知道这些,还愿意成为许大人手中的刀,那也恳请许大人对我坦诚相待,切勿欺瞒我。”
  “我父为朝中礼部尚书你可知晓?”许文偌问。
  姜青诉点头:“知道。”
  “二十多年前,我父亲就已经是礼部尚书了,当时皇后本家背景深厚,在朝中扎根已深,我父亲是寒门子弟入仕,全凭着本分办事,一步步爬上了礼部尚书位置,可却走错过一步棋。”许文偌道:“他为了巩固自己尚书之位,攀附皇后本家,借由皇后生辰准备铺张庆祝,被当时的丞相姜青诉参了一本,从尚书贬为了侍郎。”
  姜青诉知道这事儿,的确是她做的没错,前几天还看见了许文偌的爹呢。
  “他孤身一人在朝中想要找个靠山并无错,错就错在当时他对姜青诉气愤,遭人利用,有人告知他姜青诉叛国,并且交了几封书信给他,信中是姜青诉爱慕南夷将军的证据。我爹特地找来姜青诉的字迹对照,发现并无差别便写了奏折递了上去,他是第一个递折子的人,正因为有他这次开头,才有了后来不断将姜青诉推入死亡的推手。”许文偌朝姜青诉看过去:“他以为自己没错,直至姜青诉死后,他在客栈门前看见一名男子摆摊访字,背后全是名家字帖,他学了九分像。”
  “凭这个他就能断定姜相是无辜的?”姜青诉问。
  许文偌摇头:“不,他信世间有巧合,所以他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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