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命契神(苏怡哀)-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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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那根看似非常结实的树枝一瞬间就被折断了——这种情形明显不在德里安的意料之中，他一时之间重心不稳，小小的身子飞快地朝下坠去。
　　　　这次卖弄风骚显然以失败告终，看得洛缇斯忍不住哈哈大笑。可是当她发现德里安的下坠速度过快，而且几乎有止不住的架势时。终于大发善心，吼了一句：“你不是会飞么！”
　　　　飞翔对于德里安来说原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他之前从未意识到即使自己以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但他的体重却始终还是一头龙的重量。所以，他忽略了那根树枝的承重能力，或者说，他完全高估了这棵古木的承重能力——与其说它是一棵树。倒不如说它更接近于一个城市，乃至一个迷你的小小王国。可尽管如此。它也仍然是有生命，有极限的，并不像异世界的钢筋混凝土所铸就的森林。
　　　　当然，洛缇斯也并不能肯定异世界的钢铁森林就能支撑起一条龙的体重。
　　　　超重问题在德里安的意料之外，因此他的大脑一时间呈现出空白，竟然忘记了自己的本能，直到少女的那声大喊才让可怜的小家伙反应过来。于是。他不得不重新现出原形，从那个被他一路砸出来的大窟窿里又一路飞了上去——比起他之前造成的破坏程度，这一次足足翻了好几倍。
　　　　如此巨大的动静，对于树冠来说，不亚于地震。然而。树冠之内那神秘莫测的祭殿却静悄悄的，仿佛一切都只是他们的妄想。唯有那些变化剧烈的能量波动提醒着他们。对方既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他们早已洞悉一切。
　　　　洛缇斯实在不忍心看着德里安那个庞大的身躯在树冠之中横冲直撞，她很怀疑这样下去，自己还什么都没看着的时候，那个神秘的祭殿就已经被他弄得支离破碎。
　　　　她皱了皱眉头：“你就不能把你的身体缩小一点么？”
　　　　德里安的眉头比她皱得还厉害：“应该可以，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做。”
　　　　洛缇斯无奈地朝着瑟希斯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回过头来，随手一点，那个庞大的身躯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下去，最终变成了巴掌大小。
　　　　少女的本意只是希望德里安的行动不要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在她想来，如果能够缩成自己这样大小就可以了，没想到瑟希斯直接让他变成了迷你小幼龙，这个样子，就算将他揣在口袋里也绰绰有余了吧。
　　　　洛缇斯哭笑不得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德里安，忍不住想起了当年那个坑爹的幻术。看起来，即使瑟希斯的性格和能力都有了巨大的转变，但在某些方面，却仍旧是一如既往地囧囧有神着。
　　　　等德里安终于反应过来，准备抗议之时，洛缇斯却早早地向前行进，将那可怜的小家伙远远地抛在了身后。老实说，迷你小幼龙的样子着实戳中了少女的萌点，尤其是那双透着茫然无辜的大眼睛，让她很想将她一把揣在衣兜里。然而，她打量了一下对方方才造成的巨大破坏，又估量了一下自己衣服的结实程度，为了避免某些意料以外的悲剧发生，她终究还是狠了狠心，不去看德里安的大眼睛，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德里安当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那个怪物女人的心里经历了多少挣扎——她对他的心态甚至前所未有地柔和起来，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迷你小幼龙在腹诽了一通神明大人的恶作剧以及女人的冷血无情之后，开始艰难地扇着自己那对小翅膀，埋头追赶起没有人性的两个人。
　　　　尽管洛缇斯早就知道了古木的庞大，但树冠的尺寸还是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在她差点丧失耐心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树冠的中心，也就是能量波动的中心。
　　　　但那里并没有什么祭殿，甚至连个像样的建筑都没有，或者说，连个树洞都没有，只有一个巨大的茧。
　　　　洛缇斯看着那个泛着淡绿色光芒的茧发呆，瑟希斯沉默站在她身边，可目光的焦点却并不在那个茧上，而是落在了虚空的某处。
　　　　当德里安费了半天的劲儿终于赶上了两人时，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看见眼前这样匪夷所思的场景——在自己的身体变得无比迷你的同时，那个巨大的茧会给他带来多大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冲击，旁人大概永远也不能体会。
　　　　就算自己之前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真正面对的那一刻，洛缇斯还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忽然消失的能量个体，忽然出现的能量变化，巨大的茧，以及在那个茧中所包含的生命力。
　　　　她只希望一切不要当真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半晌，她艰难地开口：“这就是你所说的祭殿么？”
　　　　德里安喃喃道：“不对啊，不应该是这样的，岛上的动物们也不是这么说的。”
　　　　据说，有些种类在危机来临之前，会舍弃作为自己个体的存在，而去融入到集体之中。洛缇斯不确定这个世界上的精灵是不属于这样的种族，但很显然，他们很接近。而这个茧也许在他们踏上岛屿的那一刻便形成了，所以整个小岛看上去才显得那样寂静与空荡。
　　　　忽然间，茧的表面，绿光大盛，然后渐渐变得透明。与此同时，有许多光点在里头晃动。一开始，它们的移动轨迹似乎毫无规律。慢慢地，它们像是拥有了意识一般，一点一点汇聚在一起，形成光带。光带缓缓流动着，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在撩动。
　　　　那只手的动作似缓似急，仿佛在思考到底要画出一副什么样子的画来才好。
　　　　三人在一旁屏息凝视，简直比它本身还要紧张。
　　　　茧的外壁越变越薄，光带在里头先是成了团，接着从那个光团之中渐渐分离出了头，躯干，四肢，以及某些隐晦不明的部分。
　　　　当里头的那个巨大的人体终于破茧而出时，所有的人都舒了一口气，但同时，紧张和不安又陡然间浮于心头。
　　　　那是一个半透明的人，身体周围泛着一层薄薄的荧光。它的背后还有一对几近透明的翅膀，扇动起来，像是一只飞舞的蝴蝶。
　　　　当然，这只蝴蝶的尺寸着实有些惊人，便是德里安现出本体，也无法与之相比。
　　　　然而，最让他们震惊的不是它出生的过程，不是它奇怪的长相，而是那张脸——德里安的本体全头全尾加起来，也不及那张脸的一半大小。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那张脸不论对于在场的谁来说，都太熟了——那眉，那眼，那五官，那是洛缇斯的脸。
　　　　而经历了雅格的法阵和龙岛的禁咒之后，洛缇斯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幻术的痕迹了。因此这种对比，在此时显得格外震撼。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明生物&费劲的对话
　只是因为周围全是自己人，而且是知道她性别的自己人，所以谁也没有对她真正的容颜产生过什么疑问——他们顶多是时不时会对着那张完美到极致的脸发个小呆，仅此而已。
　　　　当然，那张巨大的脸再像她，表情却截然不同。它没有她的神韵，更没有她那种会让人痴迷到忘乎所以的神秘力量。
　　　　当那张脸完全睁开眼睛的时候，震惊的，就不只是洛缇斯这些人了。看上去，那个正体不明的生物似乎比他们还要吃惊。
　　　　“你是谁？”不明生物对着洛缇斯发问，语气和表情都充满了疑惑不解，以及某些诡异的不安。
　　　　“这句话好像应该是我们问你才对吧。”
　　　　少女还没来得及回答，在一旁被忽视许久的德里安忍不住抢白。
　　　　然而不明生物体根本没有向这头迷你小幼龙投注任何的视线，仿佛对方太小，小到完全无法引起它的注意以及兴趣。这种态度彻底激怒了向来骄傲的龙族，德里安情绪波动之余，居然破除了瑟希斯之前在它身上设下的术——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地膨胀成了他原有的体积。
　　　　即使德里安的体积尚不足以和不明物体相比较，但比起以正常人类的形态出现的洛缇斯和瑟希斯来说，可是要引人注目得多了。
　　　　但即使是这样，他仍然没有引起应有的重视，对方似乎对这世界上唯一剩下的一条龙没有半点兴趣——哪怕这新生的生命完全不了解这个强大物种的存在，也仍然无法解释这种绝对的无视。
　　　　即便德里安只是一头刚破壳不久的幼龙，但不论是他继承自祖先的记忆，还是他自身的骄傲，都不允许自己遭受到这样的蔑视。因此，他很自然地动用了武力。
　　　　然而。怪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洛缇斯的脸，对于其他的一切视而不见——这一次，对于他们当中的任何人来说，眼前的家伙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这个词语在此刻显得如此地朴素，完全没有包含半点修辞成分。
　　　　古怪的显然不只是它的出生，它的样子，同样让人意想不到的还有它的力量。德里安的全力一击在它眼中居然连骚扰都谈不上，可怜的小龙被它随意一挥手，便化为一颗流星，转瞬间消失于云层深处。
　　　　洛缇斯已经没有机会去观察德里安的表情了。但以对方简单的本能反应，她很容易便能猜出他的心情——愤恨、羞恼、难以置信。以及腾腾而上的怒火。
　　　　如果怪物同学真的只是像它所表现出来的那样随便的话，想必幼龙很快便会怒气腾腾地杀回来。当然，结果肯定还是一样惨不忍睹罢了。
　　　　事实上，到了洛缇斯这个层次，她已经能够看出任何一个敌人与自己的力量对比。并且判断出最后的输赢，只除了瑟希斯。不过瑟希斯原本就不属于人间。看不透不足为奇。
　　　　可是眼前这个刚刚诞生的东西身上居然也有让她看不透的地方，这就有些吃惊了。想当初，即便是第一次看见龙族，但她仍然清楚自己对于德里安是占着绝对的上风。但现在，她根本不能判断这个跟她长着同一张脸的家伙实力究竟如何，自己又能否有把握战胜它。
　　　　看来，不要贸然激怒它比较好。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从不轻易激怒任何人，她才不像自己手下那群暴躁的仆从一般没有脑子。在她看来，没有绝对强大的实力之前，低调永远是她的第一原则。
　　　　唔，这个性格也许直到哪天自己变成这个世界上最至高无上的存在之后。才会有所改变吧。当然，那一天基本没有可能到来。所以。她还是得永久地低调下去。
　　　　少女长久的沉默让不明生物有些不耐烦，它提高了音调，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洛缇斯。”这一次，小姑娘答得很爽快——眼前这个家伙的耐心看上去不怎么样，自己还是不要随便挑战它的忍耐度了吧。
　　　　“唔，不知道。”怪物困惑地摇了摇脑袋，透明的翅膀猛地扇了几下，顿时激起了几道强烈的气流。
　　　　“嗯，不知道才正常，你这不是才刚出生么。”洛缇斯嘟囔着，觉得自己好像在和一个小孩进行无意义的对话。
　　　　“唔，是这样么？”怪物仍然处于困惑之中，少女的解释并没有让它好过一些。
　　　　“是的，就是这样的！”洛缇斯很肯定地点点头，又追问道，“现在应该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呢，你到底是谁？”
　　　　闻言，怪物皱起眉头，仿佛陷入了沉思。
　　　　许久，它开口道：“唔，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一想这个问题，好像就有很多个声音在脑子里同时响起。好像，我是很多人。”
　　　　一个人当然不可能是很多人，他只有可能是多重人格。若非亲眼目睹了很多无法解释的场景，洛缇斯恐怕只会以此为结论。但尤利尔大陆显然不是以前那个凡事都能以科学来解释的世界，所以，在洛缇斯看来，眼前这个奇怪的生物非常有可能当真是许多人的集合体。
　　　　不过精灵居然能够有这种能力，这还真是大大出乎了她意料。毕竟，不论是在大陆流行的传说中，还是瑟希斯的讲述中，从来都不曾提到过这一点。
　　　　但她并不打算提醒怪物去想起它真正的来历，虽然知道它的真实来历无疑有助于他们商量对策。可更大的可能是让它想起了它之所以变成这样的原意——如果没有危机的话，想必任何一个个体都不可能愿意舍弃自己独立的存在去成就某个集体。而根据岛上目前的情形判断，被这里的原住民视为为危机的对象，显然正是自己这群人。
　　　　如果它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不分青红皂白进行攻击，在瑟希斯不出手的情况下，她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以那个名义上的仆人一贯的行事与性格，如果自己没到濒死的那一刻，想必看不到他出手的场面。可问题是，她也没有将自己的生命一而再再而三地置于险地的爱好，濒死个一回两回也就算了，事不过三好嘛！
　　　　所以还是安抚为主吧，少女很快下了决定。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很想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会长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这样对视的感觉真是很微妙啊，好像自己的脸被放大了无数倍，然后变成了半透明。说实在的，哪怕那张脸和自己一样，但被这么一折腾，看起来还是有点恐怖的说。
　　　　“你怎么了？”
　　　　也许是洛缇斯的眼神让不明生物感觉到了异样，它很快将“自己是谁”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开始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对面这个人类的身上。
　　　　“没什么，你以前见过我么？或者说，见过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么？”
　　　　鉴于对方刚出生，显然也没有机会看到自己的脸，所以洛缇斯换了另一个问法。
　　　　怪物凝视着洛缇斯的眼睛，飞快地点着头，像是根本没有进行过任何思考。可见这张脸对它来说印象太深刻了，即使已经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即使铸成了一个全新的自我，仍然没有削弱这种印象。而且它之所以长成现在的样子，很可能就是受此影响。
　　　　如果精灵们在无意识中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么他们对于这张脸的主人应该是抱着非常强烈的善意的，或者也可以说，他们抱着的是非常强烈的依赖——他们相信这张脸的主人必然能够庇护他们，如果他不在，即使重新创造出一个他，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
　　　　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洛缇斯的表情看着虽然平静，但她的眼神隐含着急切的期待。一模一样的脸这种事情是无法用巧合来说明的，尽管雅格和瑟希斯都已经从不同的方面解释过自己的真实来历，但仍然有许多细节是可以继续追问下去的。而如果她今天没有看到这样一张脸，也许她可以一直将那些细节忽略。可一切既然已经发生，那么，这意味着，命运不容她逃避，她也不应该再逃避。
　　　　少女看了看身旁那个沉默的身影，瑟希斯的脸上不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种表情——暴躁的，愤怒的，嘲讽的，微笑的。她从来没有在那张脸上看过那么悲伤的表情，仿佛有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而那恰是他无法阻止的，尽管他曾经尝试过。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看着那样的表情，洛缇斯就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阵发紧，这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为了逃避这种陌生的情感，她很快转过头去。
　　　　然而怪物的神色同样让她看不明白，那种忽悲忽喜、既敬又畏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明大人。”怪物忽然发出一声啜泣。
　　　　洛缇斯被那骤然响起的啜泣声吓了一大跳——即使是啜泣，从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的身体里发出来，也无异于雷鸣。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新的伙伴
“神明大人？什么神明大人？”少女随即意识到对面的怪物口中到底在说些什么，但她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怪物一边啜泣，一边断断续续地回答：“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脑中的所有声音都说那是神明大人。可是，你也长了那张脸，你不是神明大人么？”
　　　　洛缇斯囧囧有神：“当然不是。话说回来，你也长了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那你是神明大人么？”
　　　　怪物很震惊：“我的脸？我长了神明大人的脸？”
　　　　小姑娘越来越觉得这段对话难以为继，她满怀期待，总以为对方能告诉她点有实质内容的东西，没想到居然只是这么一个没有内涵的答案。
　　　　意兴阑珊之下，她都想干脆放弃搭理这个庞大的家伙了，可是看着对方眼巴巴的表情，不知怎么，倒有些罪恶感，仿佛是自己抛弃了它一般。唉，这种表情，出现在一个这么大只的怪物脸上，还真是有些滑稽——如果那张脸跟自己完全不像的话，大概感觉会好受些吧。
　　　　“你也要走了么？”怪物很敏感。
　　　　洛缇斯原本打算随口敷衍它一下，然而一对上那双硕大的眼睛，她便改了主意，决定实话实说：“是啊，我们只是路过，原本想过来看看情况的。可是既然现在岛上除了你以外，什么人都没有，我们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啊。”
　　　　“不要走！”怪物很焦急，伸手就来拉她。
　　　　洛缇斯迅速地闪躲着，却没想到对方的速度简直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终究还是落进了怪物巨大的手掌之中，并且被它握的死死的。
　　　　“不要走！”怪物哀声地恳求。
　　　　洛缇斯还沉浸在自己无法逃脱的震惊之中，闻言顿时无语：“你都快把我捏死了，我还怎么走啊！”
　　　　怪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对于一个正常的人类来说。到底有多么可怕。它慌忙松开手，仔细地打量自己手中的迷你小人，检查自己是不是给她造成了什么致命的伤害。然而，一旦察觉到洛缇斯有逃走的迹象，便立马合拢手掌，同时又为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感到惊慌——看起来，它真的很怕伤害洛缇斯。
　　　　小姑娘在那只一会儿松一会儿紧的手掌中哭笑不得，对于眼前这个家伙，她总有一种异样的违和感。在某些方面，它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什么都不明白。可在另外一些地方，却表现得非常的敏感和成熟。就好像是一个新生的自我与前世的记忆之间还没有开始融合。彼此以某种不太平衡的方式抢夺着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洛缇斯忽然想起雅格打算在她的身体上所要做的事情，顿时不寒而栗——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想必已经丧失与那个强大的侵入者进行搏斗的资格了。因为对方谋划了如此漫长的岁月，绝对不会在最后关头留给她喘息的时间。
　　　　而对于眼前这具怪物的身体来说，最终能够夺得胜利的到底是新生的婴儿般的自我。还是那些庞杂的个体意识的残余，还犹未可知。如果不去计算与其对战的胜负的话。那么就洛缇斯原本的目的而言，后者无疑对她是最有利的，起码他们能帮助她解开许多疑惑。但单从情感上来看，她却无法对这个新生的家伙视而不见，任其消失。尤其是在它已经明显对自己产生了强烈依赖的情况下，尽管它依赖的对象本应该是那位“神明大人”。
　　　　这样看来，她的确是个正常的女人。拥有正常女人都会有的母性——如果与德里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小屁孩不是那么嚣张的话，她也很乐意在他身上发挥一下自己的母性。
　　　　何况，在这个家伙死死的看守之下，她暂时也没有办法从那半透明的巨大手掌中成功逃脱。因此，她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少女抬起头。认真地对着怪物说道：“我不能永远留在这个岛上，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一些人在别的地方等着我回去。所以，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走的。”
　　　　那张熟悉的脸上陡然间流露出被遗弃的委屈和痛苦，它张了张嘴，像是要出声挽留，又像是要放声大哭。但最终，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是两行眼泪就这样从那双硕大的眼睛之中滑了下来。
　　　　洛缇斯的心忽然就软了，她很快将自己做的那个决定问出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怪物忽然怔住了，那双正在流泪的眼睛忽然一瞬间睁大——当然，看起来也更吓人了。
　　　　它期期艾艾地问：“可以吗？真的可以跟你一起走吗？你不会丢下我吗？”
　　　　少女郑重地点点头：“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保证。”
　　　　怪物破涕为笑，两行尚未风干的眼泪在那个灿烂笑容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碍眼——对于刚从遥远的云端某处怒气冲冲地飞回来的某龙来说，这一切正是这么碍眼。
　　　　德里安还没飞到众人的跟前，便听见洛缇斯在那边信誓旦旦地表达着对那个可恶的怪物不离不弃的意愿，顿时，心里的原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变得更加无法抑制。
　　　　他愤愤地想，那个女人果然是怪物，所以才会对自己的怪物同类这样惺惺相惜，怎么不见她对自己和颜悦色过？哼，从来就只对他拳打脚踢，刀砍火烧，连偶尔附赠的笑脸都充满了嘲讽，这个女人真是太偏心了！
　　　　于是，他在空中怒吼：“你这个笨女人！为什么要让它跟我们一起走？它是个怪物！谁知道它会不会做出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事情？”
　　　　德里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不甘，以及对于某个笨女人的担心。但洛缇斯却并没有忽略这一点，因此，她也不去计较对方久违的那句“笨女人”，只是淡定地回答：“是，它是怪物。可在你口中，我不也是怪物么？换句话说，我们之中，谁不是怪物？单凭这一点，并不是拒绝它的理由。至于其他尚未发生的可能性，就更不是理由了。姑且不论它究竟会不会做对我们不利的事情，就算它真的做了……”
　　　　少女尚未说完，便见怪物急急地辩白：“我不会的，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是想跟在你身边。”
　　　　“嗯，我知道。”洛缇斯转过头，朝它安抚地点点头，接着又对着德里安继续她之前未说完的话，“嗯，就算它真的做了，那也未必全是因为它。就算当真因为它，那也只是我该付出的代价。”
　　　　德里安还待说些什么，洛缇斯却先他一步开了口：“还是说，你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
　　　　幼龙恨恨地挥了挥他的翅膀，不敢再提。开玩笑，不和她走，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自己是这世界上唯一剩下的龙族，没有同族，没有归属，如果再除去自己一睁眼就看见的那个女人和那位神明以外，他就真正是孤家寡人了。这意味着，天大地大，他哪里都去得，却也哪里都去不得。
　　　　德里安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和那个怪物一样，害怕被那个女人抛下，只因她不知不觉间成了他们的归宿，而离了她，他们皆无处可去。
　　　　但幼龙终究还是不死心，他将目标转向一直沉默旁观的瑟希斯：“你不劝劝她么？”
　　　　“我为什么要劝她？”神明大人一脸不屑，不知道这不屑究竟是针对德里安的，还是针对洛缇斯的，又或者是在场的所有人。
　　　　德里安闻言一窒，默默地住了嘴，他真是糊涂了，居然情急之下，忘记了那位大人究竟是个什么脾气。若是他有意反对，只怕早就闹开来，哪里还轮到到自己出头。而他什么都不说，就是默认了洛缇斯的决定，他还真是纵容那个女人啊——他才不会认为瑟希斯是受那坑爹的主从契约所迫，才处处以洛缇斯为中心。
　　　　德里安的心情又复杂起来，那一神一人之间，没有自己这条小龙插入的余地，从来都没有，或者说，这世间没有任何人，任何物能够介入他们。
　　　　见一切尘埃落定，洛缇斯终于有了心情跟怪物同学问点别的：“你有名字么？”
　　　　虽然她并不认为一个刚出生的家伙会有名字，但鉴于德里安的前例，她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而果不其然，那个家伙想了半天，困惑地摇了摇头——她十分怀疑，在那一瞬间，它的脑子里蹦出来太多的答案，以至于这可怜的家伙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取舍。
　　　　唉，又要取名字了么？真是头疼啊。小黑小白的名字是因为它们特别的颜色，难道要管这庞大的家伙叫“小透明”么？想到瑟希斯的名字也是自己稀里糊涂给取的，她就一阵无语。这一回，她的脑子里可再没有那突如其来的火花了——她实在很庆幸那个缠人的家伙在前段时间听故事的时候，没有想起追问这个名字的由来，否则她要如何解释那个子虚乌有的创世神？
第一百七十六章关于性别问题的讨论
　　　　看着所有人都将视线投注到自己身上，洛缇斯的脑子就更空白了，她对尤利尔大陆的名字很不熟悉，就算有心要取个有内涵有典故的名字也不行。而怪物无比期待的眼神又让她无法随随便便说一个来凑数，为此，她只好做一本正经深思状。
　　　　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深思的感觉实在是很微妙，有一种像是为自己的孩子取名字的诡异错觉。
　　　　孩子？洛缇斯忽然想起了洛提亚，在从雅格的口中得知她的真实身份之前，她一直以为洛提亚是另一个独立于她的灵魂。
　　　　原来她的第一感觉并没有错，洛提亚果然是她的另一重人格，一个被雅格设计的苦难一手催生出来的男性人格。而那个人格在她与瑟希斯缔结契约之后，已经消失。
　　　　可是即使在得知真相之后，洛缇斯还是无法把那个不屈的灵魂当成和自己是同一个人。在她看来，洛提亚始终都是一个骄傲而倔强的孩子，努力以一己之力对抗着残酷的命运。尽管那个命运是被人为设计的，而非真正的世事无常。
　　　　而眼前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孔之下，同样有一个被催生出来的自我，它的命运也并不由它自己的意志所决定。那么，最终，它会消失在那些庞杂的个体记忆之下呢，还是奋力与这命运抗争？
　　　　“提亚，叫你‘提亚’好不好？”
　　　　少女忍不住将心底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但没有说的是她的希望。她希望这个所谓的怪物能一直都拥有自我的意志，而非仅仅是那些个体记忆的傀儡。
　　　　说起记忆与自我的关系，洛缇斯忽然想到，在场的这些人，不论是神。是人，是龙，还是怪物，其实都受困于这个关系。
　　　　自己就不用说了，从最初在洛斯特城醒来就被“自己究竟是谁”这个问题所折磨，脑海中没有任何属于自我的记忆，却有着一大堆明显源于他人的记忆，而这一切差点将她逼疯。如果没有瑟希斯为她梳理出来的事实，她恐怕早就崩溃了，更不用提重塑自我。
　　　　而瑟希斯自我的核心是初始神的残念。虽然最终使这个自我得以诞生的，是被那缕残念吸引而来的庞大的负面能量。但那其中的本质却并不会变。因此，在慢慢融合了圣石之中属于初始神的力量之后，他也被越来越多遥远得疑似前世的记忆所纠缠。自己到底是独立的个体，还是初始神的一部分，这一点。也许瑟希斯至今也没有完全明确。
　　　　相比之下，德里安的情况就简单得多了。记忆传承原本就是龙族的能力，他并不会迷惑于自己与他人之间的纠葛。他能确定自我的存在，只是烦恼于如何将那些久远的记忆传承之中的技能化为自己的战斗本能。然而，当他将那一切全部消化之后，那些代代传承的记忆也许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