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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骨图鉴-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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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名年轻人似是都想到了什么,面露惊恐,浑身都开始打颤。
唐玄伊回头看看简天铭与左朗,他们亦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
便在这时,沈念七小步跑到正堂直奔唐玄伊说道:“唐卿,两具尸骨有发现!”她将手上一张图抻开拿给唐玄伊,“两具尸骨皆是三十岁左右男性,尸骨后颈处皆有一道砍伤,力道极大,伤痕有点像斧子,但这深度凭人力很难做到……还有。”她拿出了第二张图,上面是绘出的三个字:兼爱阁。
“除此之外,其他细节还在进一步检验。”
唐玄伊接过两张图,定睛在那三字上。
旁边三人也看向那纸,同时变得脸色煞白,一人颤着手指向那图。
“没错,不会错的……”那人抬起头,惊恐地看向唐玄伊,“兼爱阁会在每个机关人的头后刻上兼爱阁三个字,是报复……是机关人的报复……它回来了,果然回来了!”
沈念七听得云里雾里,而唐玄伊则凝神于图纸,之后简天铭与左朗也走到中央看向那三字。
“这可麻烦了。”简天铭蹙眉,“机关人杀人案,凶手不是人。”
“那消失的机关人也是你们师父设计的吗?”唐玄伊再问。
为首学徒用力摇头,“不,唯独这个不是,是一个招鬼人做的……”
“招鬼人?”
“就是一个专门做送葬方士机关人的老家伙,他从来都不正常,我们都很不喜欢他。唯独师父总是袒护他。总之一定是他,是他造出的鬼!”学徒愈发激动。
“他叫什么名字?”
学徒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曾全!”
唐玄伊轻眯右眼,缓缓合上了手上的图。
……
此时已过午时,长安城悬顶一抹烈阳,永崇坊的一座四院民居大门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铜锁。大理寺卫士很快就将这座四院民居围住,外面占了不少百姓探头探脑,交头接耳猜测着这帮大官人来此穷地的原因。
唐玄伊再度核对了下曾全户籍上的地址,上前托起铜锁看了眼。
锁是从外面上的,预示着房里可能没人。
秦卫羽看出唐玄伊的疑惑,主动来到一名老人身边,问道:“请问,这里面多久没人了?”
老人有些胆怯地环视了下四周威严肃穆的卫士,小声说道:“这家主人从搬进这里开始就神出鬼没,小民几乎没怎么见过这家主人,就是有个女儿还不错,偶尔会来问候问候邻里。那天听到争吵后,好像她女儿就离开了,最近一直没出现。而这家主人……”邻居面露厌恶,“整天神神叨叨的,搬来时就不知摆弄什么成天到晚弄一些吵人的声音,之后虽没先前那么吵,但也能听到一些怪声从房里发出来,渗人的很,尤其是前几天,叮叮咣咣的,像是很着急做什么似的,不过再之后,就没动静了。”
“没动静了?”秦卫羽眉心一蹙,回眸看向唐玄伊。
“找锁匠把门打开。”
话说完没一会儿,一名锁匠便来将锁摘掉。
唐玄伊推了下陈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其上浮尘层层掉落。
“唐卿!”这时沈念七背着个箱子风尘仆仆跑来,“查看现场带我一个,也许会发现什么。”
“若真发现了沈博士对口的东西,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唐玄伊浅笑了一声,回身推门进入房中。
沈念七努嘴,倒还真反驳不了唐玄伊的话。
第103章 葬偶
进入院中,四面都立着一些穿着黑白孝服、手上皆抓着一把冥币的机关人。
它们就这样围着进入的人,视线仿佛追随着他们。明明烈日当头,这里却笼罩在一种晦暗森冷的气氛中,如同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秦少卿,带人先搜一下。”
秦卫羽应声,即刻带人进入这几间房中搜索,但事实如同一开始猜想的那样,这里没有任何一人,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如果按时间来看,也许真的是在刺杀事件发生后急着逃走了。”秦卫羽猜测道。
“如果真是逃跑,那么是因为怕惹上麻烦逃走,还是因为安排刺杀逃走,两种结果,千差万别。”唐玄伊亲自走了几步,环视四周,“仔细再搜一下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其他线索。”
“是,大理!”秦卫羽再度带人离开。
唐玄伊一人在四院中间缓慢地走着,观察着周围的每一个送葬机关人。
今日之行,真的就这么无获而归吗?
直觉告诉他,还差了一点什么,少了一点什么,或者说……落掉了什么。
可是,线索又在哪里呢?
他忽然站住,看向了同样立在原地出着神的沈念七。她偏着头蹙紧眉一副困惑的样子,听到身后动静,慢慢回身指向天空。
“唐卿,你听,这是什么声音?”她眉心越蹙越紧,一转又变得好奇,“还有地上的这些东西,似乎有些特别的用途。”
唐玄伊也闭上眼随着沈念七的话开始听周围的动静。
说话声、风声、脚步声的背后……确实好像蕴藏着什么东西,忽近忽远,十分细微。
唐玄伊重新观察院子,发现此地陈设十分特别,左侧角落里立着一口井,井上有一个奇怪的木盒装置,装置又连接一些长盒并接在离它不远处的一个风轮上。今日恰有微风,风轮时快时慢地轻轻转动。风轮脚下另有一个装置,亦是长盒连接,一路拖向一个自己挖的小池里。
“声音应该是从这里出来的。”唐玄伊来到井水旁,俯身倾听了一会儿,“是水声……”转而又看风轮,“好像在被这个装置搅动着。”
沈念七大跨步地来到风轮前,思索片刻,说道:“之前向阁主说过,驱动机关的有许多东西,水、风、人力……这个风轮在这里,应该是在驱动水井自动提水,并将水通过另一边的盒子调到池中制造循环?想不到这老匠人还挺惬意。”
“不,不是制造循环。”唐玄伊说道,他来到水池边朝下看,“此处无水。”
念七也前去确认,里面确实只是一个干枯的池子,“这就奇了怪了,师父说过,这世间任何的东西尤其源头必有其尾,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
“你师父说的没错。”唐玄伊将身子微调,侧身看向池子底端,发现从石井连通过来的木盒现在正接在最底下的一个机关盒里,“如果没说错,那不仅仅是个机关盒,可能是个再度改造后做的中转盒,里面应该有个洞,从地下将水引去另一个地方。”
沈念七眸子一闪,顺着方向看向机关盒所对的位置。
“在这边。”唐玄伊辨明方向,疾步走向一间房,念七也紧着跟去,没过多一会儿,秦卫羽也来了房里。
“大理,其余地方没特别发现。这里……”秦卫羽看向沈念七一脸期待的表情,当即明白了些什么,于是适时闭上嘴。
唐玄伊站在原地观察屋内总体情况,头一眼一切如常,而后又注意了下房内陈设。其余房间十分凌乱,但这间房东西却很少。走了几步,唐玄伊发现房子比他预想的要狭窄,似乎与进来前看到的大小不太一致。
违和。
搬来时就不知摆弄什么成天到晚弄一些吵人的声音……
唐玄伊回想起了方才邻居说的话,立刻返回外面重新再看这座房,然后用脚步开始丈量。
待走完最后一步,唐玄伊又折返回屋丈量房内尺寸。
一步,两步,三步……走到最后一步时,确与外面相符。脚步一转,唐玄伊又开始丈量另一个方向,一步,两步,三步……丈量到第五大步时,脚尖俨然顶在了墙面上。
唐玄伊缓慢抬起头望向横在前面的这面墙,眸子一眯。
“少了一半。”
秦卫羽与沈念七立刻反映出唐玄伊的意思。
房中果然有机关!
唐玄伊开始环视房中的每一个物件……烛台、床榻、案几……
忽然在地上发现了一些细碎的痕迹,随后看向挡在墙前的那张床榻。唐玄伊与秦卫羽交换了一下视线,同时抓住了床榻的一头一尾,刚一挪动,床榻就发出了一声很奇怪的声响,而且可以感受到床榻要比一般的床榻沉重的多。
“继续。”唐玄伊说道,与秦卫羽一同用力。
嘎吱嘎吱嘎吱……
一种齿轮旋转的清脆声音刺破了房中的寂静,同一时间旁边的那面墙也开始进行翻转。
沈念七惊喜,也紧忙跟着唐玄伊去挪动那张床。
没一会儿,房间的整个墙面便翻转了过来。
里面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
一种怪异的、正试图弄出些起伏的弦音,像是在割锯什么一样敲打着他们的耳鼓……不仅不好听,而且,非常的难听,非常的让人不舒服。
“啪”的一声,一束火光自地上燃起,瞬间照亮了坐在地上的一张极端恐怖的脸!
“啊……”沈念七被这突然的亮光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只是瘫坐在地上的一具机关人偶。
它偏侧着头,木讷呆滞地望着来人,嘴巴半张,用草编织的头发凌乱不堪,其上染着的墨色已经褪去一半,露出了原本干枯的黄。身体的木色也已经开始枯萎、干裂,像是被人千刀万剐后的残骸。身上穿的丧服已经布满灰尘,虫蚁侵蚀,四处可见被啃咬后的破败。
第104章 半房
沈念七从地上捡起机关火烛,“这里面早就储存了燃料,开机关时会自动解锁。”摇头哼笑一声,“机关匠人的家里,果然也不是普通的家,有意思。”
“往里走看看。”唐玄伊接过沈念七手中的机关火烛开始往里走。
一张脸,又一张脸……
房间里堆放着各式各样的机关人偶,看起来皆与门口坐着的那具一样坏损陈旧,甚至更加破烂。可以说,这是一座机关人偶的坟墓,充满了腐朽与潮湿,发霉的气味。
很快,火光照到了坐在角落里正在奏乐的那具机关人偶,它晃着头,断了几根指头的手仍旧拨弄着琴弦,可那弦也已不再完整。机关人偶的旁边放置了一个不小的水桶,里面的水循环滚动驱动着奏乐人偶的动作。诡异而断断续续的声音正是来源于这具奏乐机关人偶。而外面池底的机关正是将水引向这里。
唐玄伊又走两步,看到一个老旧的木台和一些工具图纸,“这间房应该是他研究机关人偶的地方,将水引来这里,大概是为了方便测试成品。”
几人在房里转了一圈,除了机关人偶什么也没有。
“看来只是个工作间。”沈念七有些失望,瞥向木台上放着的已经馊臭的食物,“曾全走得真的很急。”
“也不一定很急,这里都是些废旧的机关人,一个个都裂开了,没什么价值,兴许昂贵的都已经转手或带走了。”秦卫羽下意识在鼻前挥动几下面前的蝇虫,“这些东西怕是都快烂了。”不过秦卫羽终归还是比较谨慎,提议道,“大理,不然将这些机关人带回大理寺再仔细查验一下?”
唐玄伊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沈念七有些失望地撇撇嘴,准备转身离开。
唐玄伊也准备走,可步子刚一迈,却停下了。
“怎么了,唐卿?”沈念七问道。
唐玄伊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异常的地方,眉心越蹙越深,回头看向那堆叠放着的机关人偶,然后慢慢走了过去。指腹扫过上面的几具机关人偶。
沈念七与秦卫羽交换了视线,觉出唐玄伊也许发现了什么,遂也来到了人偶堆跟前。
“大理……”秦卫羽轻唤。
唐玄伊对秦卫羽稍侧头,但视线仍旧停留在那堆人偶之上。
“为什么只有这具人偶身上没有任何损伤?”
秦卫羽闻言拿起烛台仔细看了一下,木质确实十分崭新,一点不像坏掉堆放很久的样子。
也许是新坏的,可为何会堆放在正中央?
这时沈念七用指腹在人偶身上的缝隙处摩挲摩挲,“唐卿,这人偶与其他的不大一样。”她接过秦卫羽的烛台,“你们看,其他机关人偶都是用榫卯固定的,但这具人偶身上却没有接缝……”又仔细感受了一下,“这是……鱼鳔胶。”
“鱼鳔胶?”秦卫羽右眉微挑,“若是用鱼鳔胶站上的,还怎么拆开调整里面的零件?一般来说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唐玄伊神情一变,“叫人进来,把这具人偶抬出去!”
秦卫羽即刻接令,将火烛交与沈念七后,快步离开暗房。没一会儿大理寺卫士便接连进来,在新的命令下将那些机关人偶一一抬出去,在抬到那具关键的人偶时,卫士们神情微变。
秦卫羽也主动掂量一下,“果然重量不对。”
很快,这具“特别”的人偶已被抬到光线更好的院落中央。
“沈博士。”唐玄伊唤道。
沈念七明白唐玄伊的意思,“希望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咬上手套,然后半蹲在那具人偶的侧面,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顺着粘合的地方将整个人偶划开一遍,然后又拿起开壳的勾具。
唐玄伊也蹲下身,主动接过替她做这要用些力量的活儿。
“咔”的一声,壳子被撬开一个口。
沈念七抬头与唐玄伊对了一下视线,神情凝重许多,点点头。
唐玄伊亲自下手将大机关人的壳子一块一块地撬松,秦卫羽也赶上来帮忙,双手紧抓机关人的上半层壳子。在得到唐玄伊的指示后,秦卫羽便慢慢将壳子摘开。
一股难闻的气味随之窜出,直入鼻息!
但这一切都不足以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因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壳子下尚连着一部分肉的腐烂尸骨!在如此高温中,黏糊糊的液体眼看就要溢出。
所有的一切都如此触目惊心!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名身形瘦小的女子一边高喊着什么一边与守门的大理寺卫士起了冲突。
女子无意间瞥见院中放置的那具尸骨,脸色登时变得煞白,倏然跪地。
“父亲!!!!!”
这一声嘶喊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也包括了正在进一步查验尸骨的唐玄伊、沈念七与秦卫羽。
然当秦卫羽望向那女子时,露出了一种惶然且讶异的表情。
“又……晴?”他喃喃念出一个名字。
……
秦卫羽将房门关上,独自一个人坐在席上,饮一口凉水,却降不下心口的躁动。
他从未想过此生还会再见到这个女子,更没想过原来她与自己竟身在同一城池长达多年。一些被深藏太久的往事浮上心头,那是一段对他来说不堪回首的过往,残酷、冰冷、怨恨。而在那段岁月里,唯一给过他温暖,然后又将其彻底粉碎的,无疑正是对面房间正在接受问询的这位故人。他其实想过若是哪日再遇见,会是一种什么光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不久,房门开了,王君平将一份记录口供的册子交给了秦卫羽,盘腿坐在席上,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猛灌一口,视线却溜在了正翻册子的秦卫羽的脸上。
“和之前邻居说的差不多,一个月前曾又晴与曾全大吵一架,然后赶往洛阳一户木匠那里帮忙,今日刚刚返回。已经差人去洛阳取证,但看这样子应该没有说谎。”王君平将水杯搁下,“你真的不去和她说几句话,你们之前应该认识吧。”
第105章 故人
秦卫羽依旧没回答,拿着册子起身,“要将这份口供交给大理。”
熟料刚一走,衣角却被王君平顺手捏住。
“秦少卿,这件案子你就不要参与了,下面的事情交给我,如何?”
秦卫羽回头,对上了王君平难得认真的眼。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审视自己的这位同僚,心里藏了万千种可以回怼他的话,可临到嘴边,却都消失不见。
缓缓坐回席中,秦卫羽想笑,却最终沉默,然后将册子交给了王君平。
秦卫羽这般顺从着实也让王君平吃了一惊。
“你们之间果然……”
“只是年少轻狂不懂事,不要命的爱过一个人,然后又被彻彻底底的抛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秦卫羽轻描淡写地说道。
王君平彻底愣住了,其实这是一个打击秦卫羽最好的时机,但是不知怎的,面前的他,像是忽然间卸下了一切防备,脆弱得不堪一击。这是从未经历过情事的王君平所不能理解的,世上真的有这么一个女子可以让向来从容淡定的秦卫羽变得如此狼狈吗?
他回想起曾又晴的样子,并非绝世美人,不过只是相貌干净,看起来颇惹人怜惜的女人而已。
“我知道了。”王君平开口,“后面的事,交给我。”
说完,王君平起身离开房间。
当门声响起,秦卫羽终于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情,他垂下头将脸埋在手肘间,半晌,他看向紧闭的房门。
门对面的那间房里,有他寻找了多年的她。
可是他又能做些什么?
秦卫羽有些迟疑地走出房间,来到了对面那扇门前,将门推开一个缝隙看向同样坐在案前的她。
她仍是数年前那张惶恐不安的样子,带着点儿一碰就会消失不见的脆弱,眼上蒙着水汽,泛红的眼眶略微肿胀。
“既然当年你要不告而别,为何如今又要突然而至。只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终归没有进去,而是关上门,转身离开。
屋内曾又晴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卫羽,卫羽——”她唤着这久年未提过的名字,大跨步地推门出来。
唯有背影还留在眼前。
曾又晴缓缓跪坐在地,捂脸抽泣,“在恨我吗……还在恨着我吗?卫羽……”
忽然间曾又晴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了,她茫然地望着出现在指缝间那绯袍一角,然后缓缓抬头。
秦卫羽冷漠地望着地上的她,迟疑片刻,终对她伸出手。
曾又晴愣了一下,忽而起身拥住了秦卫羽,压抑许久的悲伤登时决堤,像个孩子一样哭泣着。
秦卫羽有一瞬的悲伤,下意识想要抬起手安抚她,可指尖却在中途悬停,最终又慢慢放下了。
曾经渴盼的温度,此时却陌生的令人害怕。
也许不仅是她,不知不觉中,他也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
王君平来到正堂递交口供时,唐玄伊正研究着从尸骨身上卸下来的机关外壳。
难掩的腐味窜流而上,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王君平一向受不了这味道,在外面干呕了好几下,告诉自己这只是猪肉腐烂的味道,待稍微适应了一些,这才大跨步地迈了进去。
“大理,已经问完了。”他努力吞咽下唾液,双手将册子交递在唐玄伊手上,但因此刻唐玄伊正半膝跪地检查机关壳,王君平也不敢站着,随着唐玄伊一起跪在地上。
机关壳外,蝇虫飞得热闹。
唐玄伊随手翻看了册子,见没有特别的情况,便将其搁回案上,一面俯身继续细看壳中的细节,一面说道:“秦少卿还好吗?”
王君平被问得一愣,回道:“还……还好吧,但卑职建议秦少卿暂时不要插手这件案子。”
唐玄伊点头,收回视线,“明智的建议。”带着手套的指腹摩挲过边缘,检查着角落里是否有落下的线索。
指尖忽然一定,他反复在同一个地方摸了摸。
“王少卿,帮我拿镊子过来。”
王君平紧忙从案上将早已备好的青铜镊子放在了唐玄伊的手上。
青铜镊子在夹缝夹住一个地方,然后将其小心带出。
是一根土黄色的粗糙纤维。
王君平也凑上来看,“大理……这不像是达官贵人身上的……”
唐玄伊起身将对着光亮处仔细看去,纤维曲折且保持波纹,应该是从一种编制状的料子上落下的。
“麻布。”唐玄伊轻喃,“还是最粗糙的那种麻布。”
说到这里,唐玄伊看向立在旁边的、从曾全家里带来的那些送葬机关人。
他走过去将镊子上的纤维对着送葬机关人身上穿着的孝服。
结果完全吻合!
唐玄伊轻眯眸子。
王君平忽然有些后怕,说道:“丧服……难道真的是机关人为了自由所以杀死了制造自己的人?”
“这个结论太早了。”唐玄伊回身将纤维轻放于一个专门盛放证据的小盒中,盖上盖子,并在其上贴的字条上写上“麻布”二字,“可以穿丧服的人很多……除了机关人,人,也可以。”
……
往生阁里正弥漫着有史以来最难闻的味道。
潘久即便捂着鼻子也阻止不了那股味道的侵入,又紧了紧面布,对着门口长吸一口气,这才重新回道黑曜石台的上面。他拿起刀子,刀背朝下,小心翼翼地向下剐蹭着粘连在骨上的肉。
沈念七则在另一块台子上,开始拼凑潘久递上来的已经处理好的骨头。
大概摆的差不多了,念七先拿起尸体头骨细看,头骨棱角分明,整个骨头屈于四方,牙齿磨损情况严重。念七沉吟着,将头骨放下,继而又拿起沉重的骨盆。其形状毫无疑问揭示出这是一具男尸。
总觉得这具尸骨有什么地方特别的违和。
第106章 脊椎
这时潘久已经处理好了最后一块股骨,将其放在台面上后,累得已经快要虚脱。
“终于都弄好了。”歇了几口气,潘久好奇地问道,“沈博士,这具尸骨真的是曾全的吗?”
沈念七正将卡尺放在股骨上测量,随手在册子上记下几个数字,“如果这块股骨数字对应的年纪与曾全相仿,可能性会比较大。”
沈念七将册子上的数字对照墙上贴着的一组数,最终找到对应数字。
五十至六十。
沈念七唇瓣微动,拿着册子缓慢向后退了半步。琢磨一下,又看向摊在案几上关于曾全的年龄。
五十三。
“沈博士……”看到沈念七失神,潘久轻声唤道。
沈念七恍回神,摇摇头将股骨放回台上,“阿久,帮我带话给大理,这具尸骨……初判属于曾全。”
“初判?”潘久头一次见沈博士如此犹豫。
沈念七点头,“你先去告诉大理吧,我想再仔细看看。”
潘久应声,离开往生阁。
沈念七叹气,先坐在黑曜石台一角俯视台上的这具尸骨,指尖在台面细沙上来回绕着圈。
“到底哪里不对劲呢……”小眉心越蹙越紧,“会是我想多了吗?”
沈念七从角落里滑到地上,趴在台面上近距离观望着面前这具尸骨。
看着看着,沈念七斜趴在手背上的小脸慢慢竖起来了。清澈的眸底映出肋骨下长长的一排脊椎。
因为担心脊椎散落,所以潘久特意没有去处骨旁的肌肉,将这段骨完好的保持了来时的样子。
念七从头看到尾,瞳孔如墨染般一点点扩大。
她迅速回身翻看曾全生平资料,指尖划过某一处,沈念七整个神情都变了。
“果然!”
沈念七抓起册子,画了几笔,转身跑出往生阁!
……
大理寺正堂。
唐玄伊刚刚听完潘久的通报,也是有所狐疑地拢起眉,但接下来,还是按照程序准备将他说的话记录在案。
笔尖点了墨,刚要落在纸上,外面便传来一连串脚步声。
“别写!唐卿!”
唐玄伊笔尖一顿,抬头看向风尘仆仆的沈念七。
“沈博士?你怎么……”
沈念七一边摆手一边来到潘久旁边,“不对!之前的初判是错的!不能写!”
唐玄伊眉心微蹙,“什么意思?”
沈念七大吸一口气,然后严肃认真地回答道:“那具尸骨,根本不是曾全的!”
唐玄伊眉心拢得更紧,“不是曾全?”
沈念七走到唐玄伊面前,将册子上绘制的两个线条拿给他看。
“这是两条脊椎。如图所示,这具尸骨脊椎看起来十分正常,但按照曾全的现场发现及一些简单生平来看,他深居简出,一向都是窝在工作间里实验机关。通常伏案匠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他们的脊椎或多或少都会有所变形,会变成另一张图的样子。骨头,是可以告诉我们这个尸骨生平的。所以我可以断定,这具尸骨,根本就不是曾全!”
“也就是说……”王君平睁大双眼。
“也就是说。”唐玄伊右眉微跳,缓缓将笔落在案上,“这具尸骨,很有可能是有人想要摆脱嫌疑,故作迷雾。”
沈念七点头。
唐玄伊眯了下右眼,思忖半晌,说道:“王少卿,将这件事通报给御史台,得到三司大印后,立刻进行全城搜捕。势必尽快找到曾全行踪。”
“是!大理!”王君平接命,然后与潘久一同离开。
当只余下沈念七与唐玄伊二人时,念七不禁问道:“唐卿,如果这是一个局,曾全会是策划这一切的凶手吗?”
唐玄伊眸子微凛,“至少,不会全无关系了。”
“唐卿的意思是,也有可能曾全只是相关人?”
“正像这段骨一样。线索总会一个接一个的出现,真相只会越挖越深,在见底之前,我从不妄下结论。”
“真有唐卿的风格。”沈念七撅噘嘴,一转,略有担忧,“但即是与曾全相关,秦少卿又要如何是好呢?”
……
一缕斜阳顺着窗子映入大理寺客间内。
秦卫羽端坐在案几一面,静静为对面还未停止抽泣的女子倒上一杯水。
这杯水倒得有些漫长,像是经历了数年,数十年。甚至说,秦卫羽期盼这杯水倒得更长一些,长到不用在结束后,面对那双怀念的双眸。
但时间终不会停止,没一会儿杯子便被填满。
秦卫羽将水壶放在一旁,两个指尖轻轻将水杯推向对面。掌心一翻,示意“请饮”。
曾又晴颔首谢过,却端不起那稍稍一碰就会满溢的杯子,最终还是放弃,将柔荑缩回了长长的袖中。
“……好久不见。”曾又晴先开口,小心抬眸看向秦卫羽,似在打量一别多年后他的变化。
秦卫羽并未回应,长眸始终望着杯中尚在轻晃的水纹。
过了很久,才从那紧抿的薄唇中吐出了四个字:“节哀顺变。”
这四个字冰冷无温,让曾又晴睫毛微颤。
“当年……当年我离开你,并不是因为要、要玩弄这段感情……我很珍惜你,也很爱你……卫羽,我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你看我的父亲,我父亲这个样子,我如何能与你在一起。何况……”她抬头看向他,“我离开了,你才能有今日。”
秦卫羽嗤笑一声,淡漠地回望曾又晴,“那,秦某要感激娘子抛弃之恩,得您的福,秦某才能在徘徊生死边缘时,遇见大理寺卿,才能有今日的地位。”秦卫羽双臂交叠于案前,他向前倾身,用凌厉而冷漠地双眸凝望着曾又晴那双凄楚的眼,“秦某是否要报答恩情?怎么报答?是将你余生养起,还是直接一笔交易,亦或是……娘子尚还看的中秦某的身子,一晌贪欢?”
刺心的话语接连而出,曾又晴浑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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