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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骨夜宴-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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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景印脸色大变,抓住他的衣襟喝问:“她被抬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个小的不知啊。”四明吓了一跳,连忙说,“他倒是问了,但送人的人不肯说。”
  叶景印剑眉深锁,沉默了片刻,从墙上取下宝剑,径直往外走。四明追出去喊:“二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二公子,你等等我!”
  剑锋一转,直指四明的面门,四明吓得两腿发抖:“二公子,饶命,饶命啊!”
  “别跟着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叶景印冷着脸说,“要不然,别怪我不念主仆之情。”
  四明吓得尿都要出来了,待他走远,才用袖子擦了擦汗水,急得团团转。二公子该不是去找大公子算账了吧?要是闹出了人命可怎么办?
  迟疑了半日,他跺了跺脚,往二夫人的木兰阁跑去。
  叶景印提剑闯进清泠轩,一园子的丫鬟婆子都被吓了一跳,谁都不敢拦他。他径直跑进叶景淮的卧房,见一身天青色袍子的大公子正坐在几凳上,面前立着一只火炉,炉上烤着一块龟壳。
  “你把芸奴弄到哪里去了?”二公子沉声问。
  叶景淮用木夹子夹起裂出一道道裂痕的龟壳,眉头深锁。叶景印上前一步,厉声道:“大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叶景淮冷冷地斜了他一眼,“芸奴被送到郡王府去了,你放心吧,她暂时没有危险。”
  叶景印猛吸了口气:“郡王府!你们平日为了讨好郡王,送些绝世珍品也就罢了,为何要把芸奴送过去?”
  叶景淮对着龟壳冷笑:“他居然还收了,没想到芸奴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以前还真是小看她了。”
  二公子的心都凉了,一股怒火沿着每一根经脉往外蹿,他上前一步,提剑指向叶景淮:“你明明知道她对我很重要,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就这么恨我吗?”
  “二弟,回去吧。”叶景淮将龟壳放进一只锦囊之中,“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叶景印握着剑柄的手在渐渐缩紧,剑尖微微颤动,他狠狠盯着面前这个人,睚眦欲裂,仿佛这个人不是他的亲哥哥,而是几世的仇人。
  叶景淮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两人对峙良久,叶景印将长剑一收,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叶景淮抬头朝门边看了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叶景印刚走出清泠轩,便迎面碰上一个华服女人,那女人带着两个丫鬟一个婆子,身穿卷草纹印金衫裙,头戴珍珠冠子,面容绝美。
  “娘。”叶景印停下步子,微微欠身,二夫人忙看了看他手中的剑,怒道:“印哥儿,你疯了吗?”
  “娘,没必要为我担心。”叶景印将剑塞给她,“我知道分寸。”
  “你这个孩子。”二夫人觉得那把剑无比烫手,扔给身边的丫鬟,追上去说,“那个叫芸奴的丫鬟就那么好?你为了她,都疯魔了。我看送走了也好,免得你整天魂不守舍。”
  叶景印的步子顿了顿,回过身来说:“娘,是我害了她,您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什么?印哥儿,你想干什么?”二夫人急道,“给我站住!”叶景印头也不回地走了,二夫人气得脸色发白,却又无可奈何。“都是我把这孩子给惯坏了,他迟早要惹出大事来。”
  园中的六月雪似乎永远都开不败,白色的花瓣随着微风飞舞不休,白谨嘉刚刚起床,打开窗户,一只飞蛾拍着翅膀飞了进来,停在她的肩膀上。她抬起手,让它黏在自己的食指上,细细看了片刻,忽然猛吸了口气:“芸奴?”
  天刚蒙蒙亮,几个容貌美丽的丫鬟朝篱菊园过来,见了坐在廊下打盹儿的芸奴,都有些奇怪。芸奴被脚步声惊醒,连忙站起身,朝众人福了一福:“各位姐姐好。”
  “你是谁?”其中一个问。
  “我叫芸奴,是昨日才来的。”
  众人一惊,将她上下打量:“你就是芸奴?”芸奴点头,有人小声说:“不会吧,就这等姿色,郡王竟然会钦点她掌灯?”
  “你看她不是被罚在廊下站了一宿吗?肯定是冲撞了郡王。”
  “噤声。”一个年长的侍女打断众人,“又忘了规矩吗?多做少说。郡王应该已经起身了,我们快进去伺候更衣梳洗吧。芸奴,你去掌灯。”
  芸奴答应一声,跟着众人进了屋,郡王刚刚醒过来,侍女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伺候他起床。芸奴闷声不响地点亮了所有的灯,正打算转身出去,忽然听郡王道:“其他人都下去吧,芸奴留下来伺候。”
  此时的郡王已经穿戴妥当,侍女们齐刷刷地回头看了看芸奴,芸奴能够感觉到她们眼中的嫉妒和怨恨,嘲讽和不屑,后颈窝直发凉。众侍女鱼贯而出,偌大的屋子,只剩下郡王和芸奴二人,芸奴浑身不自在,低着头说:“我,我去厨房给您准备早膳。”
  “不必了,她们已经端来了。”
  桌上放着一碟砂糖冰雪冷丸子,一碟水晶枣儿,一碟猪羊荷包,一碗决明汤齑,一碗新法鹌子羹。闻到食物的香味,芸奴的肚子咕咕叫个不停,她羞红了脸:“奴婢该死。”
  “过来吃点儿吧。”郡王在书桌边坐下,“你已经饿了一天了。”
  “奴婢怎能吃郡王的早膳。”
  “吃完了过来磨墨。”郡王的命令不容置疑,芸奴实在饿得慌,端起那碗新法鹌子羹,匆匆吃了,过来拿起墨锭,在砚台上轻轻地磨,郡王从抽屉里取出一卷宣纸,在桌上铺了,提笔正打算作画,却听陈林在门外道:“郡王,叶家二公子求见。”
  芸奴一惊,手一抖,一滴墨汁溅在宣纸上,迅速晕开,变成了一个难看的黑点。她吓得连忙跪地求饶:“奴婢该死,郡王恕罪。”
  郡王笑了笑,寥寥几笔,画了一朵玉兰,将墨点遮住,对门外的陈林道:“请他进来吧。”
  芸奴侧过头去看门外,郡王说:“你并不想来我府上,是吗?”
  “奴婢只是个婢女,主人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主人让我伺候谁,我就伺候谁。”
  郡王蹲下身子,望着她的眼睛说:“现在,我才是你的主人。”
  芸奴低着头不敢看他:“是,奴婢记住了。”
  郡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既然进了王府的门,就是我的人,从前种种,譬如昨日事,通通都要忘掉,明白吗?”
  芸奴躲避着他的目光,顺从地说:“奴婢都记住了。”
  “很好,起来吧。”郡王埋首画画,不多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郡王,叶二公子来了。”
  “请他进来。”
  门开了,叶景印大步走进来,朝渤海郡王行了一礼:“草民参见郡王。”
  “免了。”郡王的笔仿佛有灵性,在纸上快意挥洒,这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一束玉兰跃然纸上,“不知叶二公子清晨来访,所为何事?”
  叶景印看了看芸奴:“回禀郡王,草民在南方寻得一位绝世美女,琴棋书画歌舞杂戏,都是一绝,草民不敢专美,便命人抬来献与郡王。可是我家那管事的婆子偶感风寒,请假养病去了,代她管事的是个酒鬼,喝了几口酒,发了昏,竟将我府中这个笨丫头给送来了,简直污了郡王的眼,实在是罪该万死。今日草民便是来负荆请罪,带这笨丫头回去的。那位美人已经候在王府角门外,若郡王允许,可招来一见,必定不会让郡王失望。”
  “哦,竟有这等事。”郡王笑道,“多谢二公子的美意,这丫头虽然是木讷了一点儿,不过与我很投缘,既然错了,不如将错就错吧。”
  叶景印拱手道:“能得郡王的喜爱,是这丫头的福分,不过——”他顿了顿道,“实不相瞒,这丫头从北边儿时起便伺候草民,草民从未将她当成丫鬟看待,还望郡王成全。”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打开盒盖,盒中光芒万丈,如同一轮明月:“这枚珠子,名叫避尘珠,是从古时传下的绝世珍宝,草民愿将此珍宝献与郡王。”
  避尘珠乃古书中所记载的三大神珠之一,自古以来便是国之至宝,唐末,这颗珠子遗失在战乱之中,没想到今日又重现于世。芸奴鼻子一酸,眼睛开始模糊,二公子竟然愿意用这样的宝物来换她,哪怕立时让她去死,也值得了。
  郡王缓缓来到他面前,看了那珠子一眼,将盖子合上:“珠子是好珠子,难为你竟愿意用它来换这丫头。不过对本王来说,这些都不过是身外之物,比不得美人如玉。二公子,请回吧。”
  “郡王……”叶景印还想说什么,忽然被门外的声音打断了:“好一个美人如玉,能被元赫如此称赞,不知是怎样的绝世美女?”
  渤海郡王一惊,忙放下笔,快步来到门边,朝门外的人长揖道:“九哥。”
  叶景印大惊,能被郡王称为九哥的,整个大宋朝只有一个人。他忙跪地行礼:“草民参见陛下。”芸奴听说来的是皇帝,也忙跪下磕头,口称万岁。
  叶景印心下思量,以前曾听说官家与渤海郡王情如亲兄弟,官家时常微服到郡王府里游乐,如同到自己的家,十分随意,连通传都省了,如今看来,传言果然不虚。
  进来的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颔下有须,身穿品蓝色圆领袍,气度不凡。他在上首坐了,看了看跪在下面的两个庶民:“元赫,他们是谁?”
  “这位年轻人名叫叶景印,是富商叶正程的第二子。那女人是我的婢女,名叫芸奴。”
  “莫非她就是你所说的那位如玉美人?”赵构身子往前倾了倾,“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芸奴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赵构将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阵,皱起双眉:“元赫啊,你看女人的眼光一向很好,这次怎么看走了眼?”
  “九哥……”
  “你不用说了,朕在外面都听见了。”赵构说,“那颗避尘珠,拿出来给朕看看。”
  叶景印忙将盒子献上来,赵构微笑点头道:“果然是避尘珠,三大神珠之一啊,遗失了几百年了,今天终于重见天日了。”
  叶景印心中一动:“避尘珠乃上古至宝,草民不过是个商人,怎敢私藏?如若陛下不嫌弃,草民便将它献给陛下。”
  赵构满意地颔首,将避尘珠交给随身的太监收好:“叶公子进献避尘珠,于社稷有功,朕回宫之后定有重赏。”
  叶景印忙道:“陛下,草民只有一个请求。”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芸奴,“你说,你是想跟叶公子回去,还是想留在郡王府?”
  芸奴侧过脸去看了看叶景印,又抬头看了看郡王,轻轻咬住下唇,不管她选谁,都会让另一人陷入尴尬的境地,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芸奴,你快说。”叶景印低声催促,芸奴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陛下,奴婢愿出家为道,望陛下成全。”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叶景印急道:“芸奴,你在胡说什么?”郡王也皱起眉头:“芸奴,你可要想清楚,出家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
  “奴婢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望陛下成全。”
  “是个聪明的女孩。”赵构笑道,“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你。城外有座青云观,你就去那里出家。”
  “谢陛下。”芸奴磕了个头,赵构高声道:“老周,派人把她送过去。”随身太监答应一声,将芸奴带了出去,赵构又说:“叶公子,你也退下吧。”
  渤海郡王望着门外,眼神复杂,赵构端起内侍捧上来的茶:“元赫啊,别怪朕,本来一个丫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和一个富商子弟争女人,传出去实在难听,何况你很快就要成亲了,乌娘子乃京城第一美人,乌爱卿也是朕的恩人,你叫他们今后如何见人?”
  渤海郡王静默不语,赵构用扇子拍了一下他的胸膛:“别愁眉苦脸的了,走,陪朕下棋去。”
  叶景印追出去,叫住芸奴,芸奴回过头,满脸是泪:“二公子,这些日子多谢您的照顾,今后不能伺候您了。请您帮奴婢转告白公子,她对奴婢的恩情,奴婢只有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她了。”
  “唉——”叶景印坐在廊下,不停地叹息,白谨嘉靠在廊柱上,一边喝酒一边说:“好了,不要再叹气了,花都被你叹谢了。”
  “是我害了芸奴。”叶景印端起酒杯,一片白色花瓣打着旋儿落在酒中,漾起一层涟漪,“我哥恨的是我,他这么做是想让我痛苦。”
  “你就这么肯定,把芸奴送去郡王府的是你大哥?”
  “还有别人吗?”
  白谨嘉不置可否:“你若是担心芸奴,平日里可以常去青云观,给观主多添些香油钱,让她多照顾。”
  叶景印瞥了她一眼道:“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担心?”
  “你不觉得,在青云观里,比在郡王府里好多了吗?”白谨嘉笑道,“至少,不用担心芸娘子的清白了。”
  “白兄!”叶景印涨红了脸,白谨嘉挥了挥扇子。“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昨日我为芸娘子算了一卦,这是她命中该有的一劫,若是平安度过了这一劫,便否极泰来了。”
  “否极泰来。”叶景印将这四个字在嘴里咀嚼了一阵,似乎心有所悟,脸上终于浮起一丝笑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白谨嘉瞥了他一眼:“你在打什么主意?”
  “天机不可泄露。”
  青云观供奉的是真武大帝,在神前进行了三皈九依,芸奴便算是青云观的人了,换上了道服,除了做早课和晚课之外,她被分派到院子里打扫。她领了扫帚,和一群年纪很轻的女冠(即女道士)来到观后的园子里。
  山里幽静,女冠们日复一日重复着枯燥的生活,无事可做,自然喜欢说些山里的奇谈怪闻。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经常给咱们砍柴的樵夫死了。”一个女冠低声说,另一个女冠吓了一跳:“真的?三天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说死就死了?”
  “听说昨天早上被人发现死在山坳里,已经成了一具人腊(即干尸),肯定是被妖怪给害了。”
  “奇怪,咱们这山里以前没听说有什么妖怪啊。”
  “是啊,以前可宁静着呢,山里的农户们都夜不闭户的,现在比不得从前了。”
  “自从那个从南边来的商人死了之后,怪事就一宗接着一宗,你们说,那些妖怪是不是那个商人带来的?”
  “这可真说不准。”
  女冠们唧唧喳喳地说了一阵,又开始说起临安城里的繁华,闹了一天,做完晚课,已是亥时。道观里的活儿比叶府的要累上一倍不止,吃食却很差,好在芸奴并非娇生惯养,倒还过得去。
  夜深人静,观内的人都已经睡熟,芸奴向来睡得浅,三更时被一阵细碎的声音惊醒,似乎有人快速跑过院子,往西边去了。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开门出来,西边只有一间厨房,里面似乎有什么声音。她小心翼翼地过去,趴在窗户上朝里偷看,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灶台边,抓着几个馒头狼吞虎咽。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溢出来,他似乎受了伤,一只胳膊垂在身侧,包裹着脏兮兮的布。
  这个人是谁?身上没有妖气,应该不是妖怪,难不成是哪里的逃犯?
  “谁?”他猛地回头,唯一可以活动的右手搭在腰间的大刀上,芸奴吓得后退一步,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你,你别冲动,我不会叫人的,你拿了吃的快走吧,待会儿打更的就要过来了。”
  那人显然并不相信她,走出厨房,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敷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他脸上满是鲜血,看不清面目,只能看见一双森冷且充满杀意的眼睛。
  芸奴的右手藏在身后,指缝里夹着几片叶子,如果他拔刀,她也只能伤人了。
  “叮”,刀拔出几寸,那人眼中的光彩蓦然一暗,手臂上再也没有力气将刀拔出来,身子一个踉跄,朝她倒了过来,芸奴害怕惊醒其他人,连忙过去扶住,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将他扶到柴房中躺下。
  他身上烫得吓人,手臂上的绷带脏得看不出颜色,不知是从哪件衣服上撕下来的。芸奴拆开绷带,一条长长的伤口出现在眼前,皮肉外翻,肿得很高,有血不断地渗出来。
  她连忙在几个穴道拍了几下,止住血,偷偷回房拿了一件干净衣服和针线来,先将伤口缝上,然后将衣服撕成碎布条,小心地包好。
  她解开他的衣服,布衣下竟然是一件锁子软甲,心中暗暗吃惊,这个人,难道是士兵吗?
  他伤得不轻,身上还有好几道伤口,她都一一处理妥当,再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很烫。照他的情形,必须用药,否则就算不死,也得烧成傻子;何况天一亮就会有女冠过来捡柴烧火做饭,让他留在这里并不稳妥。
  趁着夜深人静,她扶了他往西边的角门而来。观中每一扇门旁都有值夜的人,她先施了个昏睡咒,将守门的女冠迷晕,偷了钥匙,开门出来。这小半座山都是青云观的,后山种了不少樱桃树,为了防止野兽偷食,建了几座草屋,每当果子成熟时便派人日夜看守。如今早过了樱桃成熟的季节,屋子自然空了下来。芸奴将他安置在一间偏僻的草屋里,采了点儿草药,嚼碎了敷在他的伤口上,又用冰凉的井水将布浸湿,蒙在他的额头,折腾了半宿,烧总算有了退的迹象。
  还好她曾在大公子的书房里看过一些医书,别的不会,一些简单的草药她还认得。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中不禁疑惑,这个男人究竟是谁?她到底该不该救他?
  手腕猛然一紧,她低下头,看见那男人的大手如同铁钳一般将她抓住。
  “你是谁?”她鼓足勇气,对那个努力抬起身子的男人问。
  “你又是谁?”男人的声音低沉,不知为何,她觉得那声音似曾相识。
  “我是青云观的女道士。”芸奴说,“你究竟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受伤?”
  男人沉默一阵,低低地说:“我从北边来。”
  北边?北边不是一直在打仗吗?听说岳将军在北方连战连胜,年前刚升了镇武胜定国军节度使,难不成这人是岳将军的人?若是宋兵,为何躲在荒山野岭,而不入临安城?
  莫非,他是逃兵?
  “你爱惜性命,本是人之常情。”芸奴说,“国家大事,我一个小女子也不懂,不过,你就这么逃回来,就不怕……”她话还没说完,那人猛然而起,大怒道:“你以为我是逃兵!我堂堂抗金义军首领,自从参军那天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又怎么会当逃兵!数日之前,我带义军袭击金兵,被叛徒出卖,全军覆灭,我也落入江中,原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醒来后已在大江南岸。只可惜奸佞当道,我等义军全都被当成草寇,我虽在大宋领土,却不得不四处逃亡。”他说得又快又急,牵动胸口的内伤,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半天,他一边喘气一边说:“你大可以去报官,说不定能领些赏钱。”
  芸奴被他一席话说得又敬又佩,从袖中取出两个馒头,放在他手边:“战事我不懂,不过义军是做什么的,我还是知道的,将军请好好养伤,天不早了,我必须回去,免得大家生疑。等日落之后,我再为将军送吃食和草药来。”
  回到青云观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女冠们纷纷起床做早课,芸奴一宿没睡,竟然在早课时睡着了,被师父罚扫院子,累了一整天,做完晚课的时候浑身都好像要散架了一般。睡了两个时辰,她不得不起来,去厨房拿了些吃食,往草屋而来。
  草屋中很安静,她轻轻推开门,昨夜那人不见了,看来那位义军首领并不相信她,已经离开了。
  她正打算往回走,却看到草堆里有一颗亮晶晶的东西,俯身拾起来,竟是一颗青碧色的琉璃珠,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荧光。
  记忆深处沉渣泛起,她仿佛看到一座巍峨华美的宫殿,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宫殿中全是化着红妆穿着纱罗印花长裙的宫女,她们的耳边点缀着青碧色的耳铛,每当她们提着白色灯笼在宫殿里穿行时,耳铛便宛如无数只流萤,飞舞不休。
  身后门响,她这才从无端的记忆中惊醒:“将军?”
  那高大男人冷冷地说:“就你一个人吗?”
  “将军请放心,我是不会报官的。”芸奴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布袋,将里面的吃食递给他,“你饿了吧,快吃点儿东西填肚子。”
  义军首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食物,并没有接,芸奴明白他的意思,将每一样都尝了一遍:“您看,没有毒的。”
  义军首领这才放了心,接过食物,坐在草堆中大口地吃起来。
  芸奴细细看他,他脸上的血已经洗净了,面容硬朗,下巴上长出密密麻麻的胡茬儿。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似曾相识。义军首领似乎感觉到她在看自己,侧过头来看她,她连忙将目光移开,羞红了脸:“将军,不知您怎么称呼?”
  “我姓刘,在家里排行第五,别人都叫我刘五郎。”
  姓刘?心口像被锤子轻轻捶了一下,记忆深处似乎也有一个人姓刘,那是一个在她心头留下很深很深痕迹的人。
  她忽然有些心慌,将一把刚摘下来的草药放在刘五郎面前:“这些是可以治伤的药,还有一些干净的布,请将军自己换药吧,贫道告辞了。”
  “我们以前是否见过?”刘五郎忽然说。
  芸奴步子一顿,回过头来看他,四目相对,心中有种奇怪的画面一闪而过,她仿佛看到一个面容和自己相似的少女巧笑倩兮,对身穿华服的年轻姐弟道:“神灵有吉祥之物赏赐给公主。”
  她深吸了一口气,仓皇逃出,她清楚地知道,那些记忆,并不属于今世。
  她回到道观,却不回屋休息,反而来到供奉真武大帝神像的大殿,跪在神像前,心乱如麻。她知道,自己身体里所蕴藏的力量和记忆,都不属于这一世,但前世种种,不是应当随着生命的终结而结束吗?为何还会带到这一世来?
  “帝君,请指引弟子。”她俯身磕了三个响头,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见蒲团前的地面上写着三个字:严道育。
  她悚然一惊,难道是帝君显灵了吗?
  严道育是谁?看起来倒像个人名?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那三个字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地面干干净净,就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真武大帝给了指引,后面的事,就该由她自己去领悟。她拜谢而出,忽然听到一声猫叫,草丛中跑出一只黑糊糊的猫来,一双眼睛蓝绿蓝绿的,在这寂静阴暗的夜里更加夺目。
  “你不是郡王府的小猫吗?”芸奴奇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猫喵喵叫了几声,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假装睡觉,对她爱理不理。眼见天就快亮了,她实在困得不行,没有多想,回房睡下,一整个晚上,她耳朵边都是猫叫声。
  第二天一早,芸奴是被说话声吵醒的,她坐起来,看了看四周梳洗的女冠们:“早课还没开始?”
  “今天的早课取消了。”一个女冠说,“西山的李员外家出事儿了,官府的人一早就来请住持,说是去李员外家做法事。”
  芸奴奇道:“为何是官府来请?”
  “你不知道,那李员外家被人灭门了。”
  灭门?芸奴吓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
  “胡说,才不是呢。”另一个女冠说,“他们一家,根本就不是被‘人’灭门的,而是被妖怪灭门的。”
  众人连忙聚了过来,要那女冠详细说说。那女冠有些得意,神秘兮兮地说:“李员外一家在西山住了三年了,本来一直很安宁,可是昨天晚上出了件大怪事。李员外一家吃晚饭的时候,一个婢女慌慌张张来说,有个穿华服一身是血的怪人闯了进来,就在李员外的卧室里。李员外早年是学过武的,提起剑就往卧室跑。进了卧房,他果然看见一个身材高大、满身是血的男人,看穿着打扮,应该是豪门贵族。李员外大声责问,那人忽然朝他扑过来,他举剑便砍,一刀下去,那人竟然变成了两个人,又一刀,那人竟变成了四个人,李员外知道自己碰上了妖怪,吓得丢了剑转身就跑。那妖怪捡起剑,一刀将李员外砍死,又冲出来砍杀其他人,将李家上下男女老幼全都杀了,只有一个乳母,抱了李员外的幼子从后门跑出来,才幸免于难。乳母报了官,等衙役到的时候,李家已经血流成河了。衙役自然也很害怕,不敢细查,过来请了我们住持,做法事超度去了。”
  “之前变成人蜡的那个樵夫,肯定也是这个妖怪搞的鬼。”
  “可不是吗,咱们以后要警觉些,天色晚了就不要出门了,不然被妖怪吃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住持不在家,女冠们自然是无法无天了,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聊天玩耍,只有两三个老实的还在干活儿。芸奴没吃早饭,进厨房里找些吃的,刚从灶台上拿起一个馒头,便看见一个女冠鬼鬼祟祟地进来了。
  “玄……”芸奴怎么都想不起那女冠的名字,女冠接口道:“玄微。”
  “哦,玄微。”芸奴忙说,“你也没吃早饭吧,这里还有几个馒头。”
  玄微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这两天夜里你到哪里去了?”
  芸奴差点儿被一口馒头给噎死:“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别装了。”玄微阴恻恻地笑道,“我都看见了,你半夜偷偷出去,还带了吃食。你是不是去会情郎了?”
  “你别胡说。”芸奴急道,“我才没有情郎呢。”
  玄微阴笑道:“别争辩了,你肯定是在哪里养了野男人。听说你是从富家大族里出来的丫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明着被主人玩弄,暗地里也养着小厮,你是去会老情人了吧?”
  芸奴见她越说越难听,转身想走,玄微道:“你走吧,等住持回来了,我告诉住持去。”
  芸奴停下步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玄微走过来,神秘地说:“你只要告诉我,你是怎么从观里出去的就行了。”
  芸奴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你也想出去吗?”玄微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只需要把出去的方法告诉我就行了。否则,你知道有什么后果。”
  芸奴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她长得有几分姿色,眼角有一丝掩盖不住的风情。看来告失盗的就是贼,说别人偷人的,自己也养了汉子。她沉默片刻,低声说:“西角门边长了一种像兰草的野草,放在茶里,可以让人睡上两三个时辰。”
  玄微神色一喜:“今天的事不许告诉别人,你半夜出去的事,我也当做没看到,咱们算两清了。”
  芸奴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
  住持到夜深了也没有回来,有人回来报信,说住持做了法事之后被府尹请去府里为过世的太夫人祈福了,要明天晚上才能回来。女冠们又可以玩耍一天,自然很高兴,吃了饭,在寝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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