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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在等我叛变-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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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湛随意寻了棵长在雪地里耐寒的老树,挑了根枝便躺了上去。
夜幕渐起,群星闪烁。
因地势高,昆仑主峰上的星星是最清楚的,秦湛原本带着越鸣砚上昆仑,还存着借昆仑山上的群星教他星舆图的心思,最后未能达成,也是可惜。
秦湛倚在自己的剑上,瞧着这天上星。
离她不远处,敛了呼吸的道子站在树下。
他同样看着星海,眼里映着的却是见星海的人。
他终于与见星海者,见到了同一片星。
第83章 一梦华胥13
道子似乎打定了注意,要将秦湛困在昆仑。
第一日,秦湛尚且觉着他无外不过天柱,毕竟昆仑也无它处再值得天上城青眼。可一日过去,道子不仅未曾提过一句要于昆仑借天柱现天梯,他更是连要帮秦湛飞升的意思都没有。
若说他先不动手,能够理解为秦湛修为庞杂,一时半儿也无法顺利调和帮她飞升。但连着三日毫无作为——这个理由大约便也不能用了。
道子作为天上城主,此世悟道的源头。昆仑传下的东西他自然都会。
秦湛见着他抬手融雪,昆仑的残垣断壁在他的手下重新自立拼接,最后竟当真凑出了一座暂且能做到遮风挡雨地殿阁来——为了让这殿阁看起来好些,秦湛见着道子从袖中取出了一枚花种。
那是云水宫内花树的花种。
道子将那种子种了下去,转眼间种子便在他的手下长成了遮天蔽日的大树,粉色的五瓣花骨朵缀在枝头尖上,转眼间便一簇簇地绽开了拥在枝头上。昆仑的冷风吹过,枝上花簇倒也不怕寒,随风颤巍巍地嬉闹着,远远的看去,犹如一片笼在殿阁上的淡色粉云。
秦湛在一旁瞧着,也不做声。
凤鸣凤舞不知道子其意,却也不敢违逆他的命令,只帮他在这昆仑上寻些可以用的东西,最后竟然也将这殿阁拾掇得能够住人了。
秦湛从来不是会刻意去委屈自己的人,有屋子自然好过露天。
她毫不犹豫进了殿阁里。
凤鸣那时正辛辛苦苦地修剪树木枝干,好让它既能遮住风雪,又不会全拦住了日光。他正辛苦,见着秦湛抱剑倚在殿中树干旁合目浅眠,心中便止不住地烦闷生气。
可偏偏凤舞半点也不允他去找秦湛的麻烦。
凤舞道:“秦湛该如何,尊上自有打算,不是我们该插手的。你若实在清闲,不如替尊上寻他缺失的那部分去。”
凤鸣看了眼秦湛,冷笑道:“我倒是想去,只怕是我前脚刚走,后脚这位便能借口我去会伤旁门宗派而要逃了。”
凤舞皱眉,她道:“你收敛一些,不再肆意妄为,我想有很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凤鸣脸上笑意微顿,他对凤舞道:“姐姐,你以前可从未说过我肆意妄为。”
凤舞面色冷肃,她极中肯道:“若你不攻阆风,今日尊上仍在云水宫内。”
凤鸣脸上笑意渐消,他同样冷下了面容。当他与凤舞一般毫无表情时,这两人的相貌便尤为相近,近得几乎要分不出谁才是真正“冷心冷肠”的那一个。
凤鸣轻声道:“你这是怪我吗?”
凤舞蹙眉。
凤鸣见凤舞没有回答,他心中烦躁逾甚,秦湛在一旁冷眼瞧了,倒是轻笑了一声。
她的笑声不轻不重,恰好能让这对姐弟听见。
凤鸣冷眼回头,秦湛的双目却是闭着的,看起来也不像是先前笑他的模样。凤鸣心中烦躁更甚,他用力丢了手中树枝,砸出的声音引得秦湛微睁开眼,自然也惊动了屋外的道子。
道子回首,一双漆黑的眼睛扫向这对姐弟。凤鸣自知失礼,连忙低下头来:“……尊上。”
凤舞抿着唇角,向道子欠身见了一礼。
这对姐弟间的气氛简直绷得只差最后一根丝线断开。
道子看着他们片刻,忽开口道:“凤舞去寻我缺失之处,凤鸣留下。”
凤舞怔住,但她从不会对道子的任何命令有所犹疑,当下便领命去了。临行前,凤舞瞧了一眼凤鸣,见凤鸣仍在生气,心中也略感无奈,只得叹气先行。
凤鸣见凤舞便这般走了,眉头皱得更紧。
秦湛见状说了句:“你们姐弟看起来关系可不太好。”
凤鸣冷笑道:“我听说绮澜尘恨你入骨,桃源门口还有块碑?”
秦湛沉吟片刻,开口道:“你倒是了解的不少,谁告诉你的,知非否?”
凤鸣借着先前秦湛说过的话回她:“我知道也比你想象的要多。”
秦湛笑了一声,也不问了。
凤鸣正还欲说什么,却被道子一句话给尽数堵在了喉头。
道子垂眸,声音平淡,他道:“凤鸣。”
凤鸣只得闭嘴。
他欠身行礼退出了屋子,为了不见到秦湛,他宁可去吹昆仑山顶的冷风。
道子倒是未对此多说什么,他只是走向秦湛,而后将手中采来的东西送给了她。
秦湛看了一眼,那是一捧新鲜的果子。也不知道在昆仑这样的地方,道子到底是从哪儿找到的这些果子。
秦湛有些犹疑,道子先开了口。
他说:“没毒。”
秦湛:“……”
话说到这份上,秦湛拿了一颗吃了。果子不仅没毒,味道也出奇甜。秦湛看了看手中的果子,想了片刻,问道子:“是桃峰的果子?”
道子点头,顺便坐在了旁边,他将手中的果子连布一起铺在了地上,往秦湛处推了推。他难得有所感慨,静静道:“昔年一场天火烧毁了昆仑桃峰。却不想数年前后,昆仑不再,反倒是桃峰又重复了生机。”
秦湛原本还在吃果子,听到这话动作却顿住了一瞬。
她抬眸看向道子,慢声道:“天火绝桃峰……这事落在记载上可是桃峰自绝,道子是怎么知道的?”
道子拨弄果子的手指滞了一瞬,而后他答:“你和我……你和他说过。”
“就在这里。”
秦湛带着越鸣砚来昆仑的时候讲过多少秦湛自己都不记得。越鸣砚记得不奇怪,但道子记得却很奇怪。
越鸣砚的记忆与他本来就是在大海里寻粟米,更何况是要从粟米里寻芽尖?
从道子恢复起,他面对众人总大多是自称“越鸣砚”,却无一人会将他与越鸣砚真正联系起来。如今他第一次在秦湛面前用了“他”来形容越鸣砚,反倒让人觉着他与越鸣砚之间确有关联。
好似大梦初醒,一人两面。
秦湛的指尖停在了半空中,她收回了手。
道子见状,随口问了句:“涩?”
他忍不住蹙眉,盯着那一捧果子,似是想要重新再捡一遍。只是这种事他实在是少做,停着想了好久,方才想起要怎么挑捡。
秦湛平静地看着,直至他当真开始重新挑了起来,方才道:“道尊不必如此。”
道子身形微顿,他那双瞧着几乎能湮灭一切情绪的眼睛抬起看向秦湛。
秦湛道:“今日已是第七日,而我耐性向来不佳。”
道子闻言,反倒收回了视线,他像是没受到半分影响一般,重新做起了先前被打断的事。
他一边捡着果子,一边说:“十日尚未到,你急什么。”
秦湛闻言手指不由一紧。
道子见她似想要拔剑却又克制的模样,嘴角笑了一笑。
他笑了,眼中倒是平静无波。
他对秦湛道:“我知道你让一剑江寒设了局要杀知非否,我也知道你留在这里是为了分化凤鸣凤舞。阆风一战让你明白,他们姐弟若是联手,以绮澜尘之力怕是难以压制。所以在我提出用你来换阆风后,你方顺水推舟,借机好让他们姐弟分开。”
“我还知道,你之所以要等十日。是因为十日后,便是你定下的四宗对云水宫、对凤鸣凤舞的全面反攻。”
道子终于挑出了满意的果子,他将那果子递给了秦湛,眉目清透毫无波澜。
他说:“我更知道,你要半月珏,为得便是好在这个无人能得以抽身阻你的时刻——脱三千界,斩天梯。”
道子缓声道:“秦湛,这是我的世界,你瞒不住我。我甚至知道温晦将我的那一部分丢进了炼狱窟。”
碎星出鞘三分!秦湛看着道子眸光冷然,低声笑道:“你既知道,看来我在这十日内是要必死了?”
道子仍递着那枚果子,他见秦湛不接,却也没有收回。
道子垂眸瞧着紫色的果子,他说:“不,我想试试别的办法。”
“秦湛,我可以不拿我的那部分,就这样回天上城去。”他看向秦湛,眸中翻涌着的是秦湛无法探触到的情绪。道子低声说:“我拿不到那部分,就无法对这世界产生影响。如果是这般,你是否能放弃斩断天梯。”
的确,如果道子不取他丢失的那部分,那天梯便也不过只是个飞升骗局罢了。他无法对此世产生影响,秦湛等人的命运便也由在自己手中,这世上生灵且是安全无虞的。
这几乎是用命在做的让步,也是道子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他低下声去,声音轻得几乎是在恳求。
可秦湛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道子忍不住攥紧了手,那枚果子在他的手中被捏碎!紫色的液体从他的掌心流进指缝里,最后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布料上,将雪白色南境天蚕丝染出斑驳。
秦湛道:“抱歉。”
“你是天上城主,纵使你不在意,你的城民也绝不会允许。届时天上城与我等是死仇,战争依然不会停下。”秦湛叹道,“即使我想要相信你,却不能去赌这个万一。”
“道尊。”秦湛温声道,“我如此称呼你,是敬你作为天道之子、天上城主,皆尽全力,既无愧于天道也无愧于天上城。”
“若非你我立场不同,求不得一存,我大约会同你做个朋友。”
秦湛的声音很轻,道子忽觉不对。
他刚想动作,却发现整座昆仑都在震动!
道子惊觉,可他却被昆仑本身困住了!
秦湛起身,手握碎星。
她弯腰从被昆仑山灵定住一息的道子身上取了半月珏,笼起的发尾因她倾身,有一瞬间擦过了道子的手心。
“我师从阆风,阆风承自昆仑。”秦湛遗憾,“你不该将我困于昆仑七日毫无动作,七日的功夫,够我借上昆仑天柱的力了。”
“抱歉。”她又说了一遍。
知道昆仑残余的力量困不住道子多久,秦湛毫不犹豫,直接冲出昆仑。凤鸣察觉不对,转身欲回,却根本拦不住秦湛分毫!
她离开了昆仑,带着半月珏。
第84章 斩道01
幽谷阴冷。
若非亲自踏入,大约知非否自己都想不到以春景著称四境的桃源里竟然还有着这样的一个地方。
他走在桃源里,起初见的是步步景,瞧的处处画。只是花鸟草木皆有,世外仙境也仍在,但桃源里的那些弟子却都消失不见了,甚至连桃源那棵作为象征与标志的神木也因无人照料,树下生出一圈的从碎石里蹦出的野花来。
这几日,祁连山脉异动颇多,知非否瞧在了眼里,心里本是不太愿去探查。一则,祁连山脉如今四宗齐结,而云水宫的修者也并非对他十分臣服,做不到当初他以枯叶宫攻祁连山脉那般容易。二则,绮澜尘此人,外人观她冷漠自持,便说她是个合格的桃源坞主,不是个足智谋略的领袖人物——知非否却觉得绮澜尘是个比安远明要难对付得多对手。
安远明有弱点。弱点鲜明,好恶也鲜明,要揣度他的行为模式自然也就要容易上几分。
绮澜尘冷漠,在接手桃源后,更是收敛桃源避开风雨足数十年,她为人到底如何,世人竟也只能从她的外貌言行些许推测一二,知非否深知情报的重要性,对桃源的情况从未忽视过,却也得不到更多的有关绮澜尘的信息了。
同一个方法用两次本来是知非否颇为不屑的行径,但面对绮澜尘,知非否一时间也找不到别的能咬下去的口子了。
凤鸣凤舞这对来自天上城的姐弟,天生对于他们这类活在下界的人便没什么怜悯心肠。说的更难听些,凤舞看不上知非否图谋同类性命是个败类,凤鸣冷眼瞧着知非否玩弄手段只想看更精彩的戏码而不是稳打稳扎。
便是知非否想要找第二个更为要切的下口方式,这对姐弟也不肯给他机会。
似乎是察觉到知非否有着以“越鸣砚”操纵道子的心思,凤舞更是对他严防死守。若是不做出点成果来,知非否怕是连道子的面也再见不到——见不到道子的面,用道子替他除了秦湛和一剑江寒的计划,也就成了痴人说梦。
凤舞道:“尊上有命,祁连山的余孽当初是你纵走,今也该由你收拾。尊上仁慈,今允你十日,十日内祁连山若除,尊上愿允你一愿。十日后若四宗仍在,那和尚的结局便是你的后路。”
“小子,你好自思量。”
年岁过百的知非否在这状似十六的少女面前,也只能被称作“小子”。她眉梢皆冷似冬雪,口中的话语更是毫不留情。知非否清楚凤鸣凤舞与道子最大的区别——这两人对于这一处世界是确然并无太多感情的,更枉论自己这个在他们眼里根本不配跟随越鸣砚的“小人”。
或许根本没有道尊令,只是这位仙子瞧不上自己,要送他去死罢了。
知非否心里清楚,面上却依然一派风轻云淡,他甚至笑着向凤舞拱了一手,口称道:“在下明白了。”
凤舞瞧着他,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旁的情绪。她看着知非否,就像看一个难以理解的怪物。
知非否也确实不需要旁人理解他。
或许因着时日长久的关系,司幽府君多少了解他些,但也便只是了解了。
他会因同僚情谊救他,在他背弃魔尊后,自然也会为了魔尊而杀他。
——这天下何人不想杀他。
知非否折扇轻摇,走在这寂静无人的桃源里,明知道此时桃源无人,定然已是绮澜尘先一步猜到他的想法,预先设下了伏兵——他却也只是脚步略缓,神色依然轻松淡然。
他掠过桃源那棵神木,向着桃源更深处走去。
——却也要能杀的了他。
知非否按他的计划寻到了桃源的这处幽谷。
这处幽谷存在已有千年,到了夜间,是连星光都透不进的黑暗,因此被桃源历代坞主当作面壁思过处使用,就连一剑江寒与秦湛都被一同在这处被关过。
知非否踏了进去。
这一入,便仿佛踏进了另一处世界。幽谷内十分昏暗,不见日月,只能瞧见入口处的一点日光,完全不知背后有什么又会有多长。知非否仿佛早有准备,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璇星玉,玉石的光在幽谷内闪烁,环境越是昏暗,它便越是明亮。知非否取出了它,不消片刻,便将这幽谷内照得清清楚楚,再也没有什么“幽密”可言。
幽谷其实就是一处大到令人难以相信的山洞。从外部来看,由于桃源山石错落草木茂盛的缘故,瞧着像是一处被树木阴庇的山谷,加上桃源宝物众多,桃源坞主自己不说,大家便也理所当然的将这处当作了被刻意施了咒的峡谷,谁会想到这根本不是一处被山拥住的青谷,而是一座山洞呢?
在璇星玉的照耀下,知非否甚至能清楚的看见山洞内的山壁尽头,有一处爬满了青藤的地方,他走了过去,以五行术将这不知长了多少年的青藤烧毁,露出青藤后一条极长的狭道来。
那是一条细窄的岩石通路,壁上长满了青苔,显出这人工凿开的山石过千的年岁。
知非否不过看了一眼,便心中微动,大抵有了些猜测。
他毫不犹豫地往更深处走去。
过了这处狭长石道,眼前便豁然开朗。
这才是真正的、桃源内藏着的“幽谷”。
阳光散落于草地上,透过湿润的空气,折射出不同的光晕斑点来。有风过,粉色的花瓣便被吹得扬起,知非否抬起头,发现这里约有一半,都被桃源里那颗巨大的神木覆盖着。
若非亲眼所见,谁会想到神木背后依靠着的山壁后,居然是这样的一方峡谷呢?
知非否收起了手中的璇星玉,他略思忖一瞬,便向神木的位置走去。
走得近了,那几乎要被荒草埋没了去的石台渐渐暴露在他的眼里。说是石台也不恰当,那是部分暴露在外的龙骨。从露出的这部分龙骨来看,无翅,应不是应龙,而是角龙。
角龙与应龙不同,它由虺修炼而化。在数千年前,人类尚未悟道,妖族最为繁盛的时候曾在东海广出。只是后来太上元君悟道,角龙又不慧加之脾性暴躁,渐渐便自我走向了灭绝。听闻记载,角龙最后的出现,便是东海的最后一任妖主。
在之后,就只有桃源祖师羲和君的传记中提过一句,羲和君御角龙游天下。
她曾经也拥有过一条角龙。
知非否见到了龙骨,他的呼吸终于有了一瞬的变化。
他有些迫切的半蹲下去,想要在这角龙的埋骨处寻找一样东西。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扒开这埋了约有千年的泥土,先察觉到了一股剑气,他极为敏锐的一扇掷出同时退开原处,缓慢抬眼,打量起了桃源的来客。
玄衣的剑修不知从何而来。
他似踏风来,又似行云至。
桃源幽谷的山水渐渐于知非否的眼中淡去,而剑修背上的两柄奇异寒剑却在他眼里越发清晰了起来。
剑修眸若寒星,他的手握上了剑柄。
知非否眯起了眼,他蓦地笑了一声:“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分毫不动,他只是面对知非否缓缓拔出了自己的剑,不知春泛着寒芒的剑锋直指知非否的咽喉,一剑江寒道:“知非否,我来取你的命。”
知非否瞥了一眼自己的折扇。那扇子尚未近一剑江寒的身,便被他一指击出,如今砸在谷里的碎石堆里,反倒远离了战场。知非否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多看。他清楚一剑江寒的实力到底有多恐怖——当一个极富天赋的人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此道,不登上极峰反才会令人觉得奇怪。
知非否瞧着一剑江寒,感慨道:“数日不见,一剑道长的修为似乎越发精进了。若非这世上多了个秦湛,这正道的第一人,剑道的第一剑,都早已是你了吧?”
一剑江寒听了就和没听见一样,而他的没听见,便是当真不会入心的没听见。这一天与天下大部分人都不同,知非否见过了太多自称昆仑传人的昆仑弟子,每一个人都心心念念着昔日昆仑荣光,忍不了旁人说一句“不行”,但要知非否来看——昔年昆仑何等峰高,太上元君首徒嫡支一脉的风氏门楣又如何令人敬仰,他们在时,重的从来只有心中道,何曾在意过所谓“百宗之源”“万山先祖”这般的名头?不在意却为首,在意方破落。
昆仑千年,传至最后,竟无一位弟子承下了昔年昆仑的风骨。
而一剑江寒——这个从不会将自己与千年前繁盛的昆仑捆绑在一起,认了个三流师父一辈子,甚至都不知道去在意秦湛压在他头上的所谓“第一”的、直白到近乎令人觉得可笑的剑修,反而是在知非否眼里,唯一一个还能配的上“昆仑”二字的昆仑传人。
只可惜,注定为敌。
知非否从袖中抽出了自己的那柄墨绿短刃,他云淡风轻道:“绮澜尘为了能让你杀我,竟然不惜将祖师埋骨之处告诉你,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以她的个性,会是亲自来拦我呢。”
一剑江寒冷声:“绮师姐知你卑鄙,四宗齐结,以她为首,依你个性自然是要拿桃源开刀。绮师姐已不是桃源坞主,有些事桃源坞主不能做,四宗盟主能做。诸如以四宗盟主的身份命令桃源尽数撤离,免得大战之前,先遭你阴险算计。”
“又诸如,空出这幽谷来予你,但先取走琉璃灯,免得你寻不到人,便以此来胁迫桃源。”
一剑江寒提及琉璃灯,知非否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轻笑道:“琉璃灯是桃源圣物,为当年羲和君的陪葬。桃源弟子若是擅动,便是决不可恕的大罪。绮澜尘先一步取走,看来是连桃源弟子都不打算做了。”
知非否淡笑:“够心狠,够果决。不愧是敢和秦湛呛声的女人,是我小看了她。”
一剑江寒冷声:“你小看的不止是她,你小看的是所有人。”
“知非否,你是否觉得你足够聪明,聪明到这天下人都活该被你摆上棋盘操弄?”一剑江寒声音冷得几乎淬出冰来,“这是人间,是万物共生之所。天下不是棋盘,人也不该被当作棋子。”
“你下了一辈子的棋,如今也该被当一回棋子了。”
知非否笑了一声,他懒懒道:“绮澜尘这一手,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但拿我下棋?她怕是还不够。”
话必,知非否手中墨绝刀锋如箭,眨眼间便迫于一剑江寒面前!
一剑江寒回剑欲挡,却在刚碰上知非否墨绝刀刃的一瞬间,被知非否以五行术赋予刀刃上的雷电之术击了个措手不及。他握剑的手掌麻痹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的麻痹,使得他握剑的手略松了一刻,便是那一刻——墨绝如蛇随上,在一剑江寒的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一剑江寒第一次在面对知非否时退了。
他退了一步,而知非否则是瞧着自己刀刃上的血渍笑了笑。
他说:“我来桃源,是因为我想要琉璃灯。你以为昔年林谷道人怎么死在了桃源?是我故意让他死在摘星宴,好让你输给秦湛的吗?”
知非否这时倒是真的笑了:“我没那个心情。只是你那师父自己撞上来罢了。”
“我找他那么多年,他一直紧紧的跟着你,又藏得好。唯有那一夜,你与秦湛被关,所有人都在注意你们,得使我有机会入桃源掌门的点墨阁内查询我想要的东西。你师父——可是真的在乎你啊,他为了你待在了点墨阁外一整日未离,只为了求见桃源坞主,好免你无事。”
“该走的时候不走,既然撞上了,我也没有不拿走的道理。”
知非否淡声道:“桃源怕是没告诉你,甚至不敢对外说林谷道人是我杀的吧?因为杀林谷只是顺手,我那日来,本就只是为了琉璃灯。我取走了记载琉璃灯的书册,琉璃灯这样能招魂的东西,说轻了,不过是传说的仿品,是昔年羲和君因太过思念师门而仿制,说重了——从万物中重新召回已消散的魂灵,这是已越出人力范围的神器——桃源当然不愿意被天下知道,所以只能牺牲了你,做我的帮凶了。”
一剑江寒在一旁听了,握剑的手忍不住吱呀作响。知非否见了,偏还要添油加醋。
他笑着说:“你现在却帮桃源守幽谷,有趣,真是有趣。却不知你师父在点墨阁里的血,她们有没有擦净呢。”
一剑江寒默然。
他的手攥着剑柄,指节几乎要沁出血来。
是人都有弱点。
一剑江寒的弱点,便是他的师父,那个在知非否眼里,甚至不配念出“昆仑”二字的昆仑传人。
知非否神色自在的瞧着一剑江寒。可他自在神色不过浮了分毫,便又凝起了。
一剑江寒抬起了眼,他对知非否道:“我懒得管那么多弯弯绕绕。”
“我问你,我师父是你杀的吗?”
知非否微微眯起眼,他惯来说谎成性,可这一刻,在一剑江寒的面前,他却不想说了。
知非否含笑:“是。”
一剑江寒又问:“你是否站在天上来客一处,无论如何,也要我等皆死,置我等于万劫?”
知非否眯着眼:“是。”
一剑江寒拔出了自己的另一把剑。这是知非否第一次见到一剑江寒同时握着他的两柄剑对敌。
一剑江寒道:“那就没错了,我要杀你。”
不知春为两把剑。
一长一短,一宽一窄。
一剑江寒寒眸微抬,知非否便感到了彻骨的凉意。
就像他最初对一剑江寒的评价一样——一剑江寒的性格,注定他将是他最难对付的敌人!
一剑江寒。
一剑可寒江海,若他手中有两柄剑呢?
知非否尚是百里珏的时候,率领南诏大军于战场奔驰,披甲酣战,所向披靡。那时候的他不过只是个苍山派门下的俗家弟子,学了苍山派的一些简单心法,结合了自己的墨绝刀刃,悟出了一方属于自己的剑道。可以说,他的剑道,便是在战场里,在尸山血海里悟出来的。虽然比不得那些剑修一剑霹雳凌云,但他刀上的喋血骇意也使他成了四境最强的不败将军。
可以说,知非否嘴里说着怕死,他见过的死亡,却是要比这些个修者多上数倍。
知非否一生打过无数仗,哪怕是最深的绝境里,他也不曾感到过一丝胆怯,可面对一剑江寒,他却从骨子里生出了惧意。
这可不妙。
知非否笑了声。
未战先怯可是大忌。
桃源是施展五行术最佳的场地,知非否右手握墨绝,左手张开在草地上不过轻微施展,幽谷的泥地便如滚水涌动了起来!
知非否对着那些土地轻声道:“去。”
那泥土便凝结成了一道厚墙,转眼便向一剑江寒压去!
一剑江寒重剑脱手,轻剑清啸长吟——那凝土凝结的厚墙尚未至他身前三寸,便先被凝成冻土,重剑旋转而撞上,那墙便在知非否的眼前化成了漫天冰晶。
昆仑寒剑。
于剑锋峰顶终年不化的寒雪之中,悟出的剑意。
知非否眸色微变,他毫不犹豫避开,同时右手墨绝一刀挥向身后出。一剑江寒原本还奇怪知非否为何会向后空挥出一剑,直到他听见了一声咆哮。
泥土翻涌之后,原本半埋在了土里的角龙龙骨也全部露了出来。
知非否的枯木逢春术在一刻借由墨绝上残留的杀意运至了极致,他将墨绝刀刃上的所有怨恨绝望以及杀恶皆投在了庞大的角龙尸骨上!
仇恨与嗜杀使得这条因术法而复苏的骨龙狂暴!它从幽谷的泥土里爬出来,墨绝供给他的杀恶构成了它体内的灵脉,知非否的术法给了它灵力,角龙因此而升于空,对着幽谷内的两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
知非否知道一剑江寒是斩过应龙的人,他也不指望这角龙能杀得了一剑江寒。
他需要的不过也只是拖上一瞬,让他得以像先前数次那般离开罢了。
琉璃灯已不在桃源内,他也不必久留桃源。
他该走了。
知非否的脚步甚至还没有走出桃源神木树冠的范围,便先听见了一声轰鸣。
知非否回头,便见一剑江寒双眼明亮,他手执双剑,角龙在他身前。
知非否注意到,骨头都已经成了石头的角龙身上不知为何在春日里散着幽幽凉气,他正觉得奇怪——那只巨大的、承了墨绝所有煞气的角龙,在他看来也足以留下一剑江寒一段时间的庞大妖物就这样被风一吹,化成了无数的冰晶飘散。
一剑江寒对着知非否道:“我说了,今日,我要杀你。”
一剑江寒,一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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