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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在等我叛变-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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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鸣砚的舅舅也算是个小官,他隶属于白术国的礼部,负责的工作是游历四方更新四境的信息以及调整堪舆图。所以他常年不在家,纵使回来了也歇不了多久,就又要出门。在越鸣砚的口中,他的舅舅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带上许多有趣的玩意儿,虽然这些东西在舅舅走后,便未必还能归属于他,但舅舅爱护他的心思,他铭记于心。
越鸣砚笑道:“舅舅大概是觉得我的眼疾难医,此生怕是出不了远门了,才想着要将外面的东西带回来让我瞧瞧。”
秦湛点了点头,复又道:“你现在也可以带些东西回来给你舅舅,比如东海的珠子,他未必能去那么远。”
越鸣砚一边回答着秦湛的话,一边停在了家门前,他伸出手敲了门。
门内一时无人应答,过了会儿后才传来了一声妇人的叫骂。
匆匆一阵脚步后,有个穿着新衣的男孩子踮着脚拉开了插销开了门,这男童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瞧着生人也不怕,反而朝着越鸣砚叫:“哥哥和姐姐!”
越鸣砚刚想说什么,妇人已闻声而来,她先是连忙把一只脚已经踩上门槛的男童抱起来放在自己身后,方才抬了眼看是谁敲门,她嘀咕着:“什么哥哥姐姐……”
她见到了越鸣砚和秦湛。
秦湛眉目冷清,瞧着便不像好惹的,妇人只敢看了一眼便移开,她看向秦湛身前的越鸣砚。不过十六的少年穿着阆风制式的衣裳,头发用着滴翠的玉冠束起。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新奇的、由金丝固定的水晶片,瞧着价值不知几何,妇人不免多看了两眼。尤其是这少年的气质温和,看着便十分好说话,妇人在犹豫片刻后,开口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越鸣砚愣了一瞬,秦湛也微抬了眼。
好在越鸣砚很快反应过来,他笑了笑,说了舅舅的名字,在妇人困惑不解的目光下,只说是他的晚辈,将在东海备好的礼给了妇人,便打算离开了。
妇人送走二人,男童还在说着:“哥哥,那是哥哥!”
妇人骂道:“哪个哥哥,你哪里来的哥哥,你娘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事,你呀,早晚气死我。”
越鸣砚与秦湛走了,直到快要离了三街,秦湛才道:“这也没什么,当你死了,也总好过日后来寻你麻烦。”
越鸣砚笑了笑,他回答秦湛:“舅母虽因生计而赶走了我,但我幼弱之时,抚养我也是真。我道了谢,留了话,不让舅舅担心便也够了。”
“世人匆匆,唯我道长存——师尊,我刚入阆风时曾听引路的师兄如此说过。舅母于我,先王于师尊,是否也是这个意思呢?”
秦湛听着越鸣砚的话,知道他是有些担心自己会因商陆的死而伤感,所以才会这么说。
可她听见这话,想起的却是温晦。
温晦曾说:“世人匆匆,唯我道长存。”可他刚说完却又笑了,对秦湛说:“长不长存倒是不重要,说到底,‘我道’是什么,阿湛,你觉得呢?”
那时候秦湛正陪着他在林子里,温晦刚将猎物烤上,秦湛全副身心都在烤肉上,面对温晦的提问顺口道:“肉吧。”
温晦愣了一瞬,紧接着乐不可支。他伸手揉了揉秦湛的脑袋,笑着告诉她:“是你所喜欢的、要比活着还重要的东西。”
“不知道我们阿湛的道会是什么样呢?”
秦湛想,什么样呢?她的道,是无坚不摧、是一往直前。
是不折。
秦湛道:“倒也并非如此绝对。”
越鸣砚:“……?”
秦湛迈步向前,她说:“说到底,道是什么?都说剑修的道是手中剑,可手中剑如何,仍是你所赋予的、寻来的。说到底,道还是你自己想寻的。”
“世人匆匆未必不可长存,我等求道,寻得也未必是长存。”
越鸣砚看着秦湛,他下意识问:“那是什么?”
秦湛微微一笑,她对越鸣砚道:“是无愧。”
无愧而不折,无愧……方上下求索,似长江奔流而寻,永续不绝。
秦湛笑着问:“不知到你的道会是什么样的。”
燕白插口道:“小越的剑是眠冬,大概和冰清之类的有关吧。”
秦湛倒觉得越鸣砚的性格和冰扯不上什么关系,和清洁大概还可能有点关系,秦湛笑道:“或许未来小越会是正道最无私的剑修也不一定。”
原先的气氛便在燕白和秦湛议论的话中散了个干净。越鸣砚顿了一瞬,看着气息平和的秦湛,眼里也不免有笑意。他跟了上去,却瞥见了巷尾躲着的一个姑娘。
这姑娘衣裳褴褛,见他看了过来,便飞快地跑了。
秦湛也注意到了那女孩,她顿了一瞬,猜或许是越鸣砚看见了她想起当初流浪的自己,便对越鸣砚说:“你去瞧瞧,我在王宫前等你,你记得路吧。”
越鸣砚回了“记得”,秦湛便与燕白先行。
燕白还在说:“小越身上有钱吗?给钱合适吗?会不会被抢啊。”
秦湛回:“小越,燕白让你最好送那女孩子不会被抢的东西。”
燕白:“我可没说!那得多烦啊!”
越鸣砚笑了,他说:“我知道。”
越鸣砚曾经流浪过一段时日,虽然少,却也知道给钱是不合适的。他见那女孩躲进的是巷尾的破庙,也不急着去,先买了些食物,又买了点半旧的衣袍,方才往庙里去。
可他提着东西刚走进去,那女孩子就躲到了一旁。
越鸣砚想了想,对她露出温和的笑容,他说:“我只是给你送点东西,过两日怕是要降雨。夜间寒凉,要是生病了就麻烦了。”
那女孩并未动,直到越鸣砚将所有的东西都放了下来,打算离开了,她才低低说了一句。
“你会笑的呀。”
越鸣砚听见这话猛地回头,那女孩刚出了柱子去够他留下的包裹,越鸣砚这才注意到,这女孩藏在杂乱刘海下的眼睛瞳孔是银色的,极为骇人。
他顿了一瞬,并未靠近,只是远远地问了一句:“……为什么我不会笑?”
秦湛和燕白在宫门前等越鸣砚。
这无疑给了守门的侍卫们极大的压力,秦湛说“没关系我就等个人”,可根本没人敢当她随便等人,又不敢多问,一场惯常的守门,竟然比上阵杀敌还要难。
燕白在一旁哈哈笑,秦湛觉得不该如此为难人,便去了宫门外附近的茶楼坐一坐。她坐在二楼,也能瞧见一楼的场景,并不担心与越鸣砚错过。
燕白点了茶,秦湛坐在窗边喝茶。
忽然街上一阵喧闹,秦湛抬眸瞧了一眼,她首先看到的便是华裳朱羽自天而降。有似仙女般的十六女随着由十六只金翅鸟驾着的车舆而落。宫门前的大道上原就并无什么人,这车落下也未多惊扰百姓,只是苦了守门的人。
守门的人从未见过如此多、更如人般高大的金翅鸟,更不要说随侍着车舆于空中飞来的多位貌美女子。
好在前些日子秦湛来过,虽然架势不如眼前轿子里的这位,但剑主的名字就足够锻炼旁人心脏。守门的侍卫长稳了稳心绪,握着枪上前,大着胆子问了句:“敢问何方仙长?”
为首的红衣女子眉目倩然,她的一双杏眼似明珠般夺人心神。听见侍卫长的问话,她笑了笑,露出酒窝来,恭谨地答曰:“我家主人乃玉凰山主,此来特为先王吊唁。”
侍卫长先没有反应过来,燕白倒是一下子明白了那女子说的话,当下骂道:“朱韶!他怎么跑过来了!不会是知道你在,特意跑来的吧!”
秦湛道;“应该不是,他如果知道我来了,大概不敢来。更何况白术国主也应了我不会将我在此的消息宣扬出去。”
燕白嘀咕:“也许他就和在阆风安插人手一样,也在白术安插了人手了呢?”
秦湛:“……”看来你真的很讨厌朱韶。
秦湛还未说话,王宫前的侍卫已经反应了过来,这些年,玉凰山虽与正道明面上基本达成了和平,但在南境白术国,由着秦湛关系,南境对于朱韶的态度总是十分微妙。
玉凰山的妖主前来为四境一国国主吊唁,想来是何等荣耀。但放在了白术国的身上,却尤为难办了起来。
朱韶是阆风的叛徒,纵是如今不追究了,可秦湛还在国内——他们可不敢触了秦湛的霉头。
为首的姑娘见侍卫久久不放行,笑容不由收了起来,眉间也显出了凌厉,她冷声道:“怎么,先王不允吗?”
随着她话音落下,十六只金翅鸟叫了起来,但但是金翅鸟的叫声,就让周围的凡人们显出难受的神色来。
侍卫尤为着急,可遣去询问国主的人未回,他也不敢让开。剑拔弩张之际,一只手撩开了车架的帘子。
红衣的朱韶探出身来,他抬眼看了一瞬白术王宫,似朱鸿轻瞥。
这怕是白术国第一次见到年轻妖主的真正模样。
朱韶本就俊美,人间难寻。尤其是这些年来他身上原本纨绔的气息早已洗净,变得沉静。他迈下了车舆,红衣似火,面如冠玉,脸上更是毫无不愉骄矜之色。
他神情平和,抬手制止了金翅鸟与侍女,反而纡尊降贵地对侍卫开口道:“我知先王乃吾师至亲,此来并无他意,只为吊唁。我于灵前叩完三首便走,不扰先王平宁。”
人总是会对样貌出众之人宽容许多,加上朱韶表现出的又十分恳切,连周遭的百姓瞧着车舆的表情都有些微微变了,侍卫也更不知所措。
他想了好半晌对朱韶道:“妖主要不去茶楼暂歇?等国主做了决定,我即刻通知妖主。”
随侍的女子们闻言简直大怒:“区区白术国主,简直胆大包天,若非陛下体恤,你当我们会落于你宫门——”
朱韶并未说话,可那女子却忽然不敢再多说了。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朱韶,怕得一个激灵,连忙退下。朱韶对守门的侍卫长颔首:“可。”
侍卫长无疑松了口气。
眼见着朱韶要往茶楼来,燕白骂道:“他有什么脸面去给你舅舅上香啊!”
秦湛未曾答话,从身份而言,朱韶去给商陆吊唁,的确是纡尊降贵得很了。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他对白术国给足了敬重,秦湛也没有理由不允许他入灵前吊唁。
毕竟白术国与玉凰山之间又无实质仇恨,何必因此反倒结下怨气。
朱韶上了二楼,他带来的侍女大部分是守在了楼下,只有两人随侍而上。
朱韶刚过楼梯拐角,就见到了窗边的秦湛。
秦湛略回过眼,瞧见朱韶神情惊极,他甚至连台阶都忘了继续上。
秦湛对燕白道:“你看,他确实不知道我在这里。”
第32章 朱羽05
朱韶的确不知道秦湛来了白术国。
他从玉凰山出,途经南境,听闻丧钟三响,记起白术国主是秦湛的舅父,幼时对她有恩,方才停下了车舆,想要去吊唁一二。朱韶清楚,即使玉凰山下,秦湛表现的如此不留情面,他心底里还是存着那么点希冀。
朱韶僵在了原地,他漆黑的瞳孔里清楚地显着秦湛的模样,她看起来心情不错,至少嘴角的笑意在见了他后都未消失。
秦湛道:“你来为先王吊唁。”
朱韶回过了神,他颔首,向秦湛行了一礼,开口道:“循礼而至。”
燕白忍不住嘀嘀咕咕着“循哪门子礼,循礼该是小越,哪里轮到他一个逐出门墙的”,秦湛倒是没有说很多,她喝完了茶,对朱韶道:“既是为先王吊唁,我自是没有拦着的理由。”
朱韶顿了一瞬,对秦湛低声道:“我并不知师尊在此,先前传闻,师尊还在东境。”
秦湛道:“我的确去了东境。”
似是想到了什么,秦湛又没有再往下说了,她扫了窗外一眼,对朱韶淡然道:“朱韶,你知道我不欠你。”
朱韶低身行礼:“是。”
秦湛起身,接着说:“我也不觉得你欠我,所以你实在不必作如此姿态。”
言毕,秦湛径自绕过了他,毫无留恋地走了。
朱韶的侍女见状,瞧着秦湛的视线早已从最初的尊敬转成了惊诧,手指皆握成了拳,实在是难以咽下这样的一口气。而朱韶呢?他唇线绷直,指尖微抖了一瞬。
侍女见状忍不住轻声道:“陛下。”
朱韶摇了摇头,他直起了身,继续往楼上走去,吩咐道:“师尊既然应了,白术国主不敢不应,届时我去为先王吊唁,你等于宫外等候。”
侍女低声称是,她想说什么,但碍于朱韶的神色,都吞下了。
朱韶在秦湛面前,着实已足够谦卑了,堂堂玉凰山的妖主做到了这份上,难道还不能打动对方的心吗?燕白剑主的心莫非真是金锻玉造,所以能冷硬到这般不近人情的地步?
群鸟似也有所感,于枝头愤愤而飞。
不近人情的秦湛下了楼,遇上刚至宫门前不久的越鸣砚,唤了他一声:“小越。”
越鸣砚闻言回首,秦湛即刻注意到了有一只脏兮兮的手正揪着他的腰带,人倒是看不清楚,整个都躲在了越鸣砚的身后,只露出了一部分的手。
她挑了挑眉。
越鸣砚面上浮出一抹尴尬,他看向自己的身后,低声道:“别怕,这是我师尊,你让她看一看你。”
秦湛也瞧见了躲在他身后蓬头垢面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原本只是有些怕生,躲在越鸣砚的身后,紧紧地揪着他。在他的劝说下,好不容易试探着探出头来,却在看清了秦湛的一刹差点儿失声尖叫。
她飞快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怕得连手都不抓着越鸣砚了,抱住了自己的头就要跑,还是越鸣砚即使拉住了她,低声问她:“怎么了?”
那女孩怕的要命,紧紧闭着眼,好半晌才睁开了那么一瞬,她再次往秦湛的方向看去,还是怕的要命,竟是再也不肯睁眼。秦湛被她瞧得莫名,连自己都看了看自己,以为身上有什么特别骇人的东西。
可她身上除了燕白剑外,根本没什么特别的了。
秦湛道:“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哭了。”
燕白:“……”
燕白嘴硬:“不可能是我!也许是她、她——”燕白也说不出其他的话,秦湛的长相虽然不像南境女子这样温和,却也当得“美”这个字,怎么想也联系不上“吓人”这词。燕白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忍不住想,难道这小女孩遇见过什么事情,怕剑吗?
越鸣砚倒是问了。
那女孩闭着眼睛好半晌,语序混乱不清地说:“看不清,乱乱的一片,像幽灵,好怕!”
越鸣砚困惑极了:“像幽灵?”
女孩子闭着眼回忆自己那一瞬看见的秦湛,她仿佛融进了光影里,所有的光线都能从她的身体中弯折将她的人显得如水中倒影一般摇晃不清……瞧着,就像是白日里的幽灵。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她甚至见过白骨,却也从未见过这样场景。
越鸣砚想要安慰那女孩,可那女孩铁了心,她不仅不再肯回头,更是哭着对越鸣砚道:“你放我回去吧,我不要治眼睛了,我害怕。”
越鸣砚正觉得无措,秦湛走了过来。女孩听见了声音,正下意识要睁开眼,却先被蹲下的秦湛捂住了眼睛。
秦湛低声道:“有温度吗?”
女孩愣了一瞬,而后犹疑着点头。
秦湛又将自己的手放进了女孩的掌心里,她道:“你看,是活人。”
女孩原本怕的不敢动,在秦湛的话语中方才小心地碰了碰她的手。这个人的手心有着一层薄茧,皮肤下的血管里,留着的也是温热的血液。
她顿了一瞬,顺着手又摸了过去,碰上了微凉的天蚕丝,紧紧抓住了秦湛的袖口,低声道:“不是幽灵。”
秦湛笑了,她低着声音,温柔极了:“对,我不是。”
话虽然这么说,可她依然没有拿开遮住她眼睛的手,她对越鸣砚道:“这就是巷尾的小女孩?”
越鸣砚点头。
秦湛道:“你看见了她的眼睛,所以才将她带回来。”
越鸣砚点了头,复又问:“这孩子……是妖怪吗?”
秦湛摇头:“不是。”
秦湛解下了自己的发带,给这女孩遮上了眼睛,方才拉着紧张害怕的她站起来,将她重新交给越鸣砚。
秦湛道:“她只是与常人有些不同罢了。”
那小女孩听她这么说,耳朵不由得动了动,将脸孔朝向了她。
秦湛便接着说:“人也有许多,在太上元君悟道之前,人们体察天意,多靠巫祝之言。巫祝当时被认作唯一可与天沟通的存在,地位崇高,多为国师或主持祭祀者。人们向巫祝祈求风调雨顺,也向巫祝求问苍天。”
越鸣砚问:“巫祝如果可以保证风调雨顺,那么他们是修了五行道吗?”
秦湛笑了,她说:“五行道,若要做到轻易间行云布雨,也得是一方大能了。修行之路,乃是太上元君从天地所悟,巫祝又从何学来五行道呢?”
越鸣砚:“那……”
秦湛道:“他们的眼睛和常人不同。他们眼里瞧见的,是未来、是终焉。”
巫祝的存在极为稀少,便是尽可能保证血统的纯净,也难以确保每代都有巫祝诞生。真正的巫祝按照记载,天生银眸,眼睛里能瞧见的都是未来的景象,而非当下。简单来说,他们瞧见的食物是腐败后,瞧见的高楼碧瓦都是倾塌后的。唯有天与地是永恒的蓝与褐,也唯有金铸的神像能在他们的眼中停留一刻。
越鸣砚下意识便看向了这小女孩,忍不住问:“他们看见的未来,是多远的未来?”
秦湛道:“很难说,力量强大的巫祝可以自行控制,若是无法控制,他们看见的,应该是最接近的未来。”
越鸣砚低声道:“最接近的……?”
秦湛伸手替那小姑娘理了理头发,顺口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巫祝消失快有数千年了,这些事情也是我年少时游历意外得知的。这孩子应该是无法从我身上瞧见确定的未来,所以才觉得我的身形恍惚,像鬼灵,所以才害怕。”
“阙师姐对巫祝多少知道一些,阙这个姓源自于古巫,她应该知道如何帮这孩子。”
那女孩被秦湛顺了顺头发,又见秦湛除了遮了她的眼睛外并无其他过分动作,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秦湛见了,也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顺口问了句越鸣砚:“这孩子应该是先见了你,她有对你说什么吗?巫祝说出的未来可十分难得,若是用得好,想做到避害趋福也不是难事。”
秦湛原本以为越鸣砚会即刻告诉她这孩子说了什么,可她却久久未能得到回应。她抬头看了眼越鸣砚,越鸣砚笑了笑,他说:“许是我未来没有什么变化,这孩子瞧见了我,什么也没说。”
秦湛不疑有他,反道:“这样也好,既定的未来总是无趣,正是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今日才显得尤为可靠。”
她顿了一瞬,拍了拍越鸣砚的头,安慰道:“她也瞧不见我的,咱们师徒一样,挺好。”
越鸣砚笑了笑。
秦湛打定主意要将这流浪的巫祝之后带回阆风交给阙如言,便耐着性子多问了几句。那孩子流浪久了,说话颠三倒四,好在越鸣砚理解的快,沟通片刻后,也弄清了情况。
这女孩从小就没有亲人,是被街头巷尾的乞丐们接力养下的。最小的时候,没有奶饿的直哭,干净些的乞丐们便带着她去妇人家讨一口奶,稍微大了一点,便就着米汤养她。白日里,乞丐们外出乞讨,她便留在破庙里一个人玩耍。
这女孩曾经多次见过越鸣砚经过巷尾,越鸣砚甚至还给过她食物,只是越鸣砚自己未曾留意也并不记得。
秦湛问:“那你叫什么?”
女孩子仰着头,努力道:“花……花!小花。我叫小花!”
一群乞丐养大了个返祖的巫祝后裔,估计也是绞尽了脑汁,方才给了她这么一个名字。秦湛听着倒觉得挺好,说:“挺好听的,小花,你愿意和我们去治眼睛吗?治好了,你就不会看什么都是死气沉沉的。”
蒙着眼睛的女孩子犹豫了,秦湛便道:“我让小越带你回去问问你的家人们,如果他们同意,你便和我走怎么样?我带你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有不漏雨的房子,还有吃不完的食物。”
小花道:“先,先问问。”
她多少还是信任越鸣砚的,秦湛便对越鸣砚说:“恐怕你晚间得带她再去一趟。”
越鸣砚应了,片刻后他又看着秦湛道:“我不知道师尊原来也会哄孩子?”
秦湛顿了一瞬:“其实不是我会……算了。”
秦湛想,她并不懂怎么哄孩子,这都是当年温晦骗她出白术王宫用的话。只不过当时用的不是“房子和食物”而是“自由与剑”。
朱韶在楼上将楼下的场景尽入眼底。
其中一位粉衣侍女低声道:“剑主看起来并非无情之人,为何却偏偏对陛下如此不假颜色。纵使……这么多年了,陛下做的退让还不够吗?”
又一位侍女从楼下而来,刚巧听见这么一句,她眸光微利,开口道:“剑主如何,尚且轮不到你我置喙。”
粉衣侍女不甘,刚要说什么,朱韶开了口。
他的声音清亮,压低着声线的时候,听着有些发沉。
朱韶道:“明珠说的不错,轮不到你开口。”
粉衣侍女闻言面色已发白,她刚想要说什么,身体却已先一步跪下,山崩般的恐惧骤然笼罩了她,她怕得直接叩首于地,低泣道:“陛下且饶丹珠一次。”
朱韶微微垂下眼,正见到秦湛温声嘱咐越鸣砚,他的手指在窗沿前扣了一瞬,没什么感情道:“归玉凰山去吧。”
粉衣侍女闻言脸色骤然惨白,她尖叫道:“陛下!陛下你不可,我是王妃——”
明珠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她给另一人使了眼色,另一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粉衣少女的身后,在她反应之前,手起袖落,人便没了呼吸。
明珠走上前去伸出手指接着往粉衣侍女眉心一点,不知她按了什么进去,原本的大活人竟在一夕间消失,唯有衣裳失了支撑,坠地摊成一团。
明珠弯下腰,从衣服堆里捡出了一只唧唧喳喳的粉羽雀鸟,对朱韶恭敬道:“王妃安插的人手,这应该是最后一个。”
朱韶伸手接过了那只鸟,他的指尖从鸟背脊上的羽毛划过,而后顺手一抛,将这鸟丢出了窗外,他对明珠道:“你不了解我母亲。”
明珠:“陛下?”
朱韶道:“这不过是开始。”
秦湛似有所感,她略抬了头,刚好见到一只有着粉色尾羽的雀鸟从二楼的窗口飞出。
越鸣砚问:“师尊在看什么?”
秦湛收回了视线,语气平淡。她说:“有只鸟。”
顿了顿,秦湛道:“不太好看。”
第33章 朱羽06
朱韶来访的事情,白术国主果然来询问了秦湛的意思,知道秦湛并不反对,他无疑也松了口气。
朱韶入了王宫,倒也恪守他在宫门前应允的话,只是于先王灵前叩首吊唁。秦湛看着他向自己同样行了一礼,便退出了王宫。
燕白觉得古怪:“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秦湛收回了视线,说:“顺路吊唁,他不是一早说了吗?”
燕白:“……”
燕白坚定认为自己有着侦查朱韶是否有坏心思的雷达,所以他一口咬定:“肯定没有这么简单,我还不知道这家伙,坏心眼子多着呢!”
秦湛:“……”你真的很恨他。
秦湛道:“小越在陪小花玩吧?”
燕白道:“应该是,我昨天还看见那小姑娘缠着小越要去御花园看花,大孩子带小孩子,也挺有趣的。”
秦湛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笑了笑,又对燕白道:“小越在白术王宫人生地不熟,你看顾他们一些。”
燕白显然也是不放心的,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显然是最快能叫来秦湛,并且不会被任何东西拦住的特殊存在。朱韶毕竟还没有离开白术国,秦湛不放心越鸣砚与小花,燕白也不放心,这两人一人是秦湛的徒弟,一人是巫祝之后,身份都有些敏感。他应了一声,就去找那两人了。
昨日越鸣砚带回小花的时候,这小女孩还哭了,大概是知道从此后与养大她的乞丐们再难相见,哭得颇为伤心。越鸣砚告诉秦湛,那些乞丐虽破落却是真心将小花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知她有奇遇,怕的都是她拎不清事搅黄了自己的运气,连喝带骂地让她好好跟着越鸣砚,不许再回来。
小花回来哭湿了发带,说:“他们不喜欢我了,是不是因为我没听话跑出去了?”
秦湛回答她:“不,他们喜欢你。”
小花也不知懂没有懂,但好歹被安慰一番后不哭了。她不哭,秦湛便能松口气。
如今小越陪着小花,朱韶也离了王宫,时间忽然又慢了下来。
秦湛每日都来灵堂之中,也不说话,像是在等什么。等到了第七日深夜,她也终于等到了自己想等的。
商陆最后的魂灵出现在了灵堂之中。
他是从合上的棺盖中坐起飘出的,起来时还有些茫然。
因为是去世后的模样,他恢复到了年轻模样,不是公交卡上的白发长须,而是秦湛记忆里的样子。
商陆看见了守在灵堂内的秦湛,他惊讶极了,不太确定地唤了一声:“长宁?”
刚说完,他又摇了摇头:“长宁该在阆风,我这是做梦吗?”
秦湛忍不住笑,她叫了商陆一声“舅舅”,说:“不是做梦,你死了而已。”
商陆:“……”
秦湛接着解释:“人死本该如灯灭,消散于天地之间。唯有在第七日的深夜,死去的人会生出‘鬼魂’,七日过后,若无其他缘故,‘鬼魂’便将消散在天地里,只等千百年后重新自天地凝结入妇人胎中,算是一方轮回。”
商陆道:“所以世人方才求道,想得长生。当年温晦来白术时讲过道,这我知道。”
秦湛问:“但鬼魂也并非不能留下,所以世间才有鬼魂作孽。”她顿了一瞬,还是问:“舅舅,你想留下吗?”
商陆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满是和蔼慈祥,这点倒是不像他二十多岁时能有的神情。他对秦湛道:“我该做的都做完了,活的也足够久啦,留下还能做什么?”他开了个玩笑,“等哪个爱管闲事的修道者发现我这个老头子,将我打个魂飞魄散吗?”
秦湛点头:“我猜你也不会。”
商陆许久不见秦湛,也想念着她,他就坐在棺材上问秦湛:“说回来,长宁,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湛道:“我没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这回轮到了商陆怔住。
他叹了口气,眼露遗憾,他道:“你入阆风修仙,说起这个,其实我是后悔的。我后悔当时没有劝阻姐姐,将你留在王宫内。虽不能得如今长生,但也可以做个王宫一霸,到了年纪就挑个自己喜欢的人做驸马,欢愉无忧,一生长宁。”
秦湛“唔”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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