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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墟老祖他一身正气-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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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功力不低,即便无意听,也把大家的话语听进个七七八八。他暂未阻止此起彼伏的谈论,只不过在思量他们口中的“重要”。
小艾草对他来说很重要?只因把她带来归墟,又将她带上了书房?
他却不以为然,这株艾草的确有些意思,但不尽如大家所言的重要。不过觉得:既然是自己将她刨来归墟,总得对她负些责任。
听不清大家议论的楠艾,看向越发热烈的众人,问老祖:“朝会喊完口号就开怀畅聊吗?还挺轻松。”
老祖视线这才落在下方,手指轻点案桌两下,道:“若是无事,就散会吧。”
众人顿时收了话匣子,大殿瞬间鸦雀无音。各自站回位置,恭恭敬敬地略欠身,已端回了正儿八经的态度。
大将洛焱上前拱手行礼道:“桀云前些日在归墟海域探到鲛族踪迹,而后属下率士兵前去归墟沿海外的东极小海暗中调查,守了多日,的确发现了鲛族的身影。”
听到‘鲛族’二字,在场的海精莫不想到几万年前几乎灭族的‘黄海之战’,个个咬齿愤然,目露恨意。
即便如今海精一族在归墟壮大,大多数年轻的海精并未经历过那场残酷的生死战争,几万年来风平浪静、生活安逸,但族仇家恨仍旧刻印在海精的心底,耻辱不可忘!
桀云上前补充道:“但他们装扮并不属东海鲛族,乃一身亮黄色铠甲。据我所知,西海的鲛族士兵该是如此装扮。”
“西海鲛族?!”
大家疑问顿起,海精一族只同东海鲛族有过节,何时惹到了相隔数万里的西海鲛族?
就在众人茫然不解时,清冷声插入:“他们应该是来寻归墟的,确切地说,是来寻我。”
大家抬头望向老祖,更是困惑三分。
老祖又道:“因我杀了西海鲛族三位长老。”
轻描淡写的口吻,仿若像说除去一根草,拔掉一棵树这般简单,殿上众人无不惊谔哑然。
若追溯几万年前那次大战,老祖说东海鲛族挡了他回归墟的道,才大开杀戒顺道帮了海精一族,如此理由有些牵强,但也算是个理由。
可杀西海鲛族是为何?尤其一连斩杀三位长老?西海同归墟隔那么远,老祖怎会刻意去往西海?
大家心中疑云重重。
楠艾是亲眼见过那一幕的唯一目击者,也听到了当时老祖同三长老的对话,灭杀的理由是一个叫‘女娃’的人。
楠艾狐疑瞄了眼老祖。女娃是谁?像名字又不像名字,娃娃不就是半大点的小女孩吗?
但这是老祖的私人恩怨,她就算再好奇,也顶多自己猜度,或者问别人打听。
“敢问老祖为何取西海鲛族长老的性命?”问话的是三长老离含玉。
老祖避重就轻绕了话题:“此事同你们无关,他们不敢擅自找你们麻烦。若敢来犯归墟,我定饶不得,你们且安心在这待着就是。”
几句话不容有疑地直接终结大家的疑惑。听得他言语保证,众人只得将提着的心安稳放回胸口,却莫不敢再追问。
*
朝会结束后,老祖将艾草石盆一收,纳入袖里。问向楠艾:“你是入我袖内,或是坐我肩头?”
楠艾这才想起他说要带自己去人界转转,蹦跶着跳在他手心:“肩头吧。”她可是真怕黑,大鲸的嘴巴已经够她受了。
老祖将她端在肩头,楠艾爬上去,在他肩膀稳当坐下。
老祖即刻罩了个结界,脚下生雾,纵然飞起。
一路上,楠艾算是见识何为疾如掣电,却如履平地般的稳,真是半点摇晃的感觉都未有。
***
人界誉国——正是于书中记载有清明时节的国家。
抵达人界时,老祖问她:“景在郊外,繁往都城,你想看些什么?”
楠艾眼睛俏皮一眨:“又想赏美景,还想观热闹,再品些人界的佳肴,可好?”
老祖没答应也没拒绝,淡淡道了句:“果然是株贪心的艾草。”
楠艾嘻嘻笑着,弯弯的笑眼映满了天边焰焰火霞。
许久未见西下斜阳,天边的白云朵朵归巢,尽头的落日渐渐隐光,那红的如缯,蓝的似墨,道道霞云染彩飘。
人界恰是炎炎夏日,山林郁郁葱葱,繁花盛开。在晚霞映衬下的光景同厉山一样美,而在旁边陪她看景的人却变了。
楠艾笑意渐敛,目光暗下来:“爷爷却看不到这些新鲜壮阔的景象。”
老祖微微侧头睨了眼肩膀上坐着的小人儿,又回过头,迎着落日:“你替他看,他便看到了。”
楠艾一怔,歪着脑袋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老祖莫非是在安慰她?
她不由展眉舒目,心底生暖,宛若夏日余晖洒在身上的温度,一扫方才的阴郁。
***
夜幕降临前,老祖在誉国的都城郊野寻了个荒废的木屋,同楠艾歇个脚,次日再带她进城里转转。
屋外设有栅栏,出门十几丈便是潺潺溪流,四周空旷,视野开阔。屋后向外延伸三十来丈便是苒苒竹林,景致宜人。
老祖施法整洁了木屋,保持木质原色,干净得一尘不染。
屋为一小厅两间房,大小房都有桌椅木柜,还有张简易床榻可供寝眠。
半夜时分,被安置在小房桌上的楠艾正入梦,忽觉通体发凉,仿佛坠入冰窖般,没多久就给冻醒了。
她睁了睁惺忪睡眼,迷糊地揉几下,才清醒些。
屋外远处竹林隐隐传来夏蝉鸣叫之声,可这房屋里头却冷如春寒,甚是诡异。
楠艾拢了拢衣襟,看向门外小厅,依稀月光下,厅内好似飘散着几缕黑雾。
楠艾忙跳下石盆,再飞身跃下桌子,几步跃跑出去。
只见黑雾不断从隔壁的大房门缝处溢出,厅内黑雾聚集越多,气温越冷,渐渐犹如入冬般。阴冷的寒意仿佛能刺肌入骨,令人悚然颤栗。
这雾散得如此随性,老祖半夜在练功不成?
楠艾狐疑走到老祖歇息的房门口,跳上门槛,趴在门板上,蹑手蹑脚地透过门缝朝内张望。
屋内的黑雾由床榻之处扩散,缭绕蔓延至每个角落。
忽而黑雾一阵震荡,楠艾借着窗外月光,拨雾探观。。。。。。登时惊得两眼瞠大,倒吸口凉气。
怎的有两个老祖?!
☆、第六章
一个老祖正坐在床沿,低垂着头,窥不见神情。脖子以下黑雾缭绕,身型轮廓模糊雾化。
屋内笼罩的黑雾皆由他身上散发出来,而他身上的黑雾与床榻上正躺着的老祖缠绕在一起。如此情形,更像是床榻上的老祖身上涌出的黑雾渐渐凝聚成床沿坐着的另一个老祖。
楠艾以为没睡醒出现了幻觉,拼命眨眼,再睁大眼睛瞧去,屋内并未有任何改变,清清楚楚的两个老祖!
她惊得呼吸滞住,莫不敢喘大气,瞪着眼观察屋内动静。
定睛细看,床榻上的老祖并未睁眼,眉头拢出双峰,本就白净的面容此时瞧着更是苍白如纸,神情似几分痛苦。紧抿的双唇时而颤动,断续地发出低声难辨的呓语。
好似陷入梦魇。
正当楠艾茫然疑思时,嘲讽至极的声音陡然响起。
“费尽心思回到过去,却还救不了她,呵呵!”
说话是坐在床沿的老祖,嗓音同平常的老祖如出一辙,只是音色偏冷许多。清清冽冽宛如深崖幽潭之下的暗泉,透心彻骨般的寒凉。
只见他缓缓抬起头,面朝门口。。。。。。
楠艾心跳如雷,震得咚咚几声,几欲跃出胸腔——同老祖一模一样的面容,却是完全不同的眼神,她从未见过。
那双本就漆黑的眸子,此刻暗沉得更彻底,浓稠如无月无星的暮空,散不出半点温度,敛不进一丝光亮,毫不掩饰嗜血般的阴鸷和凛凛的森寒。
望入那双眼,楠艾只觉手脚冰凉,好似被他神色慑住,移动不得,毛骨悚然。
但他双眼无焦,视线定在门板,却又像穿越门墙望去了久远之处。
情况远远超乎楠艾理解的范畴,此时迅速离开才是安全之策。可好奇心怂动,她便团着身躯蹲下,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显眼,心惊胆战地趴在门缝继续观察。
只见床沿男子周身黑雾顿时一阵水流波动般突涌,他叱责道:“你不是万能之神,竟高看自己,妄图改变过去。唯一得到的是她死去的真相,让我眼睁睁看到她惨遭分食,却无能为力!你却还阻止我将鲛族赶杀殆尽!无法令她安息,倒不如将我毁了!”
“可你不敢彻底毁了我,因为如此你会失去同她的记忆。懦弱怯怕才是真正的你,有甚脸面称归墟老祖!”
他忽然转身,看向床榻上闭目躺着的人,声音极冷:“她的精魄早在二十几万年前就散灭,你苦苦寻觅一无所获,不如安心陪她去?我帮你替她复仇,将这六界之内的鲛族全部屠杀个光。”
语毕,黑雾如绸一般从他身上飘出,缠住床榻上老祖的脖颈,越绞越紧。
老祖似乎喘不过气,眉头痛苦地拧着,溢出呻。吟:“女娃。。。。。。”
“喊她做甚!”男子倏然怒道:“没能力救她,就去陪她啊!”
黑雾慢慢向上包裹老祖的下巴、双唇,覆上眼睛,几乎要将他整个脑袋全部淹没。
楠艾大骇,未经思索,口中已惊呼出声:“老祖!!醒醒!!”
男子一顿,侧身猛然转去,目光如鹰,定在门缝下。
楠艾彻底暴露。。。。。。
她心中大叫不妙!赶忙跳下门槛,转身迈开步子就要逃离。
一阵强风迅猛袭来,震开门板,气势汹汹。直将没来得及避让的楠艾掀翻,嘭地撞在厅内的木墙上。
筋断骨裂的剧痛顿时袭遍全身,楠艾疼得呲牙咧嘴,不住抽气。
“真是吃了好奇的亏!”跌落在地上的楠艾碎碎谩骂。
初遇老祖时,看热闹被他力量波及,险些丧命。今日不过是被这半夜的突发情况搅得一头雾水,想弄清究竟,又被拍了个猝不及防,就差粉身碎骨!
她跟老祖是不是注定不对盘?难道上辈子欠了他不成?
“早晚得死在他手里!”楠艾扶着墙,咬牙努力站起身。
可她身子晃晃颤颤还未站稳,一缕黑雾霎时缠裹她腰身,将她提起来,朝屋内扯去。
眨眼工夫,楠艾被悬吊在床沿的老祖面前,离他双眼不过一尺距离。
如此近距离直视这双阴寒眼眸,楠艾生惧,喉头发紧,咽了咽,“老祖。。。。。。”声音颤得要哭似的,表情十足像受惊的可怜小鹿。
男子冷睇她,微勾的嘴角似笑非笑:“小艾草,偷看可不对。”
楠艾忙点头认错:“是不对,简直大错特错。。。。。。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以后?”他略微一顿,口中缓吐冷漠言语:“此时你若消失,又怎会有以后。”
楠艾惊得愕目,身子不住软颤,若不是被黑雾吊着,她恐会瘫软倒地。而本就撞裂的筋骨更因惧怕疼得她冷汗淋漓。
感觉到有什么盘旋在她周身,慢慢绕上她脖子。楠艾也不知是被勒住了脖子,还是因肋骨的断裂,她呼吸变得困难,视线渐渐模糊。
“不管哪个老祖,怎都喜欢折磨我。”楠艾晕厥前还不服气地嘀咕。
可她闭眼前,似见到他眸光瞬息闪烁,冷峻的面容裂出一丝慌色。
看来脑子也被撞到,眼神也变差了,明明他要结果她的命,又怎会慌。。。。。。
***
楠艾意识飘飘荡荡,耳畔有声声呼唤,如隔着千山万水,悠悠传来。
又感觉有只手在倒腾她脸蛋,一会掐的,一会儿又拍的。
她想伸手拍开触碰脸颊的东西,可身子疲惫虚弱,手臂也没力气。想继续睡,有人却不罢休地扰她好眠。
楠艾皱眉嘟囔,终于被烦得极为不情愿睁开眼。
“小艾草?醒了吗?”
楠艾眨眨眼,待看清头顶之人,她瞬间清醒,吓得下意识要爬离,却发现自己被他握在手心。
真是插翅难飞!
楠艾四平八稳躺在他手里,认命地眼一闭,凛然道:“痛快点!最好一击毙命的那种,别给我留半刻还能骂人的喘气时间。”
言讫良久,不闻动静。
流淌的时间宛若静止的水,空气都似凝结。楠艾赴死的勇气渐渐散了七八分,也未听到他任何回应。
她悄悄掀开左眼,冷不丁撞入他一瞬未移的淡然目光。
“断裂的筋骨我已帮你接好,你起来活动试试。”他说得自然而然,全然没将她方才的话当真。
楠艾两眼睁开,不知所措望着他,问得茫然:“你。。。。。。你是哪个老祖?”
老祖顿了一瞬,隐晦回道:“自然只有一个老祖。”
“怎么可能!”楠艾撑坐起身,环视屋内,的的确确只有面前这个老祖,另外那个呢?
“我分明看见两个你,另一个人坐在床沿,将我打伤了!还想掐死我!”她越发激动起来,举着手做状掐了自己两下。
“唉?”楠艾愣住,扭扭胳膊,摆动手臂。原本被撞散架的身子骨除了有些酸软,已经没有断筋裂骨般的痛。
她抬头:“你帮我修复了身子?”
老祖道:“你起身活动一下,看看还有哪儿不舒服。”
楠艾在他掌心站起身,蹬腿伸腰展四肢,俱完好,没有一处伤痛。她跳下他手掌,站在他床榻上又活动了一遍筋骨。
确认身子无碍后,楠艾狐疑瞅了眼老祖,他仍是不发一语看着她,眉间轻微蹙着。
“如何?”他问道。
“没事了。”楠艾回道,却见他眉头舒展开来,莫非一直担心她?
可这不就是他导致的吗!楠艾盘坐下来,两手环抱,没好气地抱怨:“每次都你削得半死不活,然后又来救上一救,我没几条命够这么折腾!”
老祖未避开她怒气冲冲的目光,只道:“往后不会再发生这类事。”
即便他语调很轻,但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多少隐含着愧意。尤其老祖此时语气颇为罕见的柔软,就像浇来桶凉水,瞬间淬了她的火气。
何况,依据夜间的情形,这事显然不是他的意愿。
左思右想下,楠艾忍不住问道:“他是谁?那个坐在床沿的家伙。”
老祖双唇微抿,缓缓开口:“我梦魇所化。”并不愿多做解释。
“梦魇?”
楠艾想起当时他躺在床榻的神情,的确像在做噩梦。但是能将梦魇具实化,变成另外一个自己,甚至有自我意识欲杀本体,未免太匪夷所思。
她总觉得事情没老祖口中那么简单,却又云里雾里,难以从那个‘梦魇’支离破碎的话语中揣度出究竟。
可他轻描淡写带过,显然是想绕开这个话题。
“那。。。。。。”她将话含了稍刻,终是经不住挠心挠肺的好奇,问:“女娃是谁?听着像个小女孩?”
老祖寂然未言,面容在微弱烛光下明暗交错,阴影下的神情更是晦涩难懂。
他不开口,楠艾便倔强地盯着他。良久,他才道:“一位故人。”
过会儿,他补充一句:“的确是个小女孩。”
什么小女孩?同老祖是何关系?为何谈及时,他眼中刹那掠过绝望、痛苦、愤怒,如此复杂。
楠艾脑中疑问纵横。
尤其那一闪而过的愤怒如隐在他黑瞳下的暗潮,随时会喷涌而出,像极了那位‘梦魇’。
老祖须臾将神色敛没眼底,水收无痕。他没再开口道一个字,楠艾也止了话,不便再缠问。
*
回到小房后的楠艾躺在石盆上,辗转难眠。
洛霜同她偶尔聊过老祖一些事,无论是族长和她爹爹镇守大将的转述,亦或洛霜亲身经历,但基本都是老祖救下海精一族之后的事。
至于他的身份,就是守着归墟的神仙。为何一位法力强大,并且出生上古的神仙,会委身于归墟?无人知晓。
至于他的曾经,是一团迷。
楠艾原以为同他相处久了,对他多少有些了解——寡言少语、性情不定、面冷心淡。但偶尔会表现出其不意的温柔。
今晚才发觉,老祖犹如他身上时不时散发的黑雾,茫茫不见真面,渺渺难窥原身。
她所了解的,不过崇山偏角,浅薄如纸。他的过往着实像个深埋地底的宝藏,抽丝剥茧之下,兴许藏着惊天动地的秘密。
“唉……”楠艾枕着后脑,仰头叹了叹:“怎就那么在意他的事?都险些死他手里。”
恰时,清晨第一缕天光自山谷穿林铺泄,透过窗户洒入房内,照在楠艾莹润的侧脸。
她撑起身子,迎着晨曦舒展僵硬了一夜的筋骨; “不想这些个问题了!”
楠艾揉了揉脸,站起身,从石盆里拿出布袋,里头有洛霜帮她做的几件裙裳。今日可是初次去见识书中描述的人界繁华,她打算换一身行头。
选中一件翠玉色纱裙,楠艾便着手褪下身上衣物。
正当她脱下最后一件衣裳,双腿分立,一手叉腰,以一种十分豪迈潇洒的姿势,甩手将衣裳一扔。
只听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夏晨清风顿时灌入,徐徐不遮掩地吹在楠艾赤条条的身上,凉爽无比!
她懵在当下,愣然望着门口——老祖正站在逆光中,手还搁在门框,维持推门的动作。
两人四目相对。。。。。。
林间传来的飞鸟晨啼仿佛断了声,就连风也似滞在这屋中,异常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 老祖: 许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
楠艾: 许是我的幻觉。。。。幻觉。。。。
☆、第七章
老祖率先反应过来,语气平淡如水:“换好衣裳就来竹林。我去取一根竹笋,帮你捏个人形,方便你在城内行走。”
说罢,他转身关门,不慌不忙,一气呵成。仿佛对刚才那一幕恬不为怪,举止自若得如同正常寒暄。
楠艾僵着那叉开双腿,豪迈甩衣的动作,冻住了一般。
直到关门声响起,她眨眨眼,低头瞧了瞧——半片不挂的身子。
“是我一宿没睡,所以精神恍惚出现幻觉了?”她自言自语,安慰自己:“方才他没进来吧。。。。。”
“小艾草。”门外陡然传来老祖的叫唤。
楠艾惊得躲进艾草丛间,“啊。。。。。。啊?”声线不自觉就抖起来。
“你身形小,加之逆光,方才我并未看清,你无需担心。”
为了消除楠艾的难堪,本已走出院子的老祖纠结了会儿,这才又折返回来,斟酌些语句,同她解释。
然而他撒了谎。
他视力极好,可谓逆光也清晰。尤其当时楠艾又恰好站在石盆外沿,且在桌子正中央。
推门时,他视线刚巧不经意落在前方——
窗外晨光适时洒在她身上,宛若在她莹润肌肤覆上了丝薄光羽。比她初初结出人形时更饱满的肌肤、玲珑的线条。尤其在翠绿艾叶衬托下,凝白如羊脂玉,娇嫩似朝阳下沾露的花骨朵。
这如花似玉的旖旎春光,片寸不留地翕然涌入他眼中,避无可避。
他心跳微乱一瞬,面上端得是泰然淡定。
此时站在门外的老祖,甚觉此番解释恰到好处,便转身离开,去往竹林挑竹笋。
只是他耳垂像被朝阳灼了般,微微泛红。
而屋内,老祖这番刻意的解释,让楠艾彻彻底底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她从脸颊红到脖子,再从脖子蔓延至全身。最后那脸烧得像烙过的铁,通红通红,洒水上去兴许还能淬出水雾来。
“老祖啊!!”楠艾羞耻地两手捂脸,欲哭无泪:“你可真是我的祖宗啊!”
丢脸丢到想遁地瞬回厉山,什么修妖成仙,统统退散!
经过良久的思想斗争,楠艾最终说服自己:老祖性情冷淡,即便见着了一丝。不挂的女身,在他眼里,约莫同六界生灵无甚分别,何况她还只是个巴掌大小的人形。
她想,老祖那脸不红气不喘的清心寡欲模样,想来他自上古而来,纵览六界万物,行阅世间百态,什么没见识过,一具女子的身体,于他而言也不甚稀奇。
怀揣着洗脑式安慰,她三步两犹豫地去了竹林。
*
楠艾寻到老祖时,肉身已经做好,女子身躯外裹着用竹叶幻化的青竹色裙裳。
楠艾惊喜不已,女子容貌与她不差分毫,眉眼鼻唇一模一样。
她按耐不住兴奋,忙不迭听着老祖的引导,直至完全融入这具身体。
老祖道:“你活动试试。”
“嗯!”楠艾雀跃不已,方才的羞耻窘迫顷刻抛诸脑后。
她一会儿挤眉弄眼、抖手伸腿,一会儿又蹦蹦跳跳,这具肉身就像为她量身定做,无半点不适,已能完全驾驭。
“好似这就是我啊!你瞧。。。。。。”楠艾激动得在原地飞了个后空翻,稳稳落地。
“老祖可真厉害!”她不吝夸赞,两眼期盼望着他:“不如在修成妖之前,我就用这身子吧!”
她眉眼本就弯弯带笑,此时仰头朝他哂笑,眼里就像攒进了透过枝叶射下的斑驳阳光,明媚灿烂。
老祖抬袖掩唇清咳一声,不动声色避开她热烈的视线,“操控这具肉身会消耗你不少灵力,倘若要一直维持肉身新鲜不腐,更易耗费许多灵力,不宜长用。”
楠艾一撅嘴,几许失落。
见她眸光暗淡下来,他又道:“你妖丹已成,修成人形也就在这段时日,无需操之过急。”
听得此言,楠艾登时欣喜,冁然一笑:“老祖说能成,那定能成了!”
*
两人有说有笑离开林子,朝城内方向走去。开口雀雀不休的是楠艾,老祖则在一旁默默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
方走出郊野,正欢天喜地说要去尝佳肴的楠艾倏然停下脚步,像受惊吓般,面容僵住,两眼大瞪。
老祖察觉异常,侧身回头道:“怎的?”
楠艾怔然望着他,张开嘴,动了两下,却又微拢,什么也没说。
她赶忙转过身背对他,伸手探入衣襟,抓了抓胸,柔软圆润,双峰出尖。。。。。。
她又伸手摸了摸腹部之下。。。。。。
这一探,愕然惊觉: 这具肉身果真完完整整依她量身定做,细节俱无遗漏!完美得媲拟她本人,可说就是她精魄幻出人形的放大版。
一开始见着身躯,已着了衣物,她便没做多想。此刻思来,老祖施法捏人,定是肉身先出,后配衣物。
若要形容现下幡然知晓真相的感觉,宛若晴天霹雳,霹得她一阵恍惚。好不容易消褪的火热又迅速蔓延上了脸上、耳根、脖子,无一幸免。
一想到老祖用那双修长手指将她一寸一寸捏出来,仿佛自己就赤身躺在他面前,容他目光细细端量,允他手指轻捏慢抚。
羞耻感更胜今早他推门时的那一瞬!
楠艾心脏霎时就跟慌了腿的小马驹一般,蹬蹬蹬地跳得杂乱无序。
“小艾草?”老祖的声音冷不防响在她身侧。
“啊!!”楠艾惊得像被针扎一样,猛地跳起来。
哪敢看他,她转身低着头跨步朝前走,嘴里念念:“没事没事,走了走了。”
她一手捂着胸口,那里扑通扑通,快要蹦出来!
楠艾叹想:相比老祖的从容自如,她这一惊一乍地,道行委实太浅!可她日后就算修成仙,若是见着男子的身躯,也绝对无法心平气和。
“唉。。。。。。”她叹一口气,自暴自弃:“看就看吧!反正在他眼里,我同那竹笋无二般,有甚丢脸的。”
老祖若有所思地望着楠艾的背影,她那一声声长吁短叹是怎么回事?方才手舞足蹈地,明明挺开心。
真是株情绪阴晴不定的艾草。
***
誉国为人界四方之地的大国之一,位于人界的大荒地东部。大荒地并不指其荒凉偏僻,而是地处内陆,远隔海洋。
其都城位于誉国中部。
两人方入城门,纵眼观去,一派喧嚣繁华、车水马龙的热闹之景。
城内房屋错落有致、鳞次栉比,四衢八街的大道足能并行六辆马车,十几里的长街更是人头涌动。
随处可闻商铺的吆喝声,小贩的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纵使早晨,街道两边的酒楼依然门庭若市。
初次接触人界景象的楠艾,两眼都瞧不过来,一会儿被左边卖锅饼的引了过去,一会儿又咽着口水望看右边的肉串铺子,馋虫在腹中拱动难忍。
书中有言,买卖需钱币。
楠艾眼巴巴仰望老祖:“那个。。。。。。我没钱币。”
老祖早就将她这一路张望的馋嘴样收入眼底。他往袖里一掏,给了她些可供交易的钱币。嘱咐:“你说想去气派的酒楼尝佳肴,莫要吃太饱。”
楠艾两脚儿欲进又退,终是忍住,半途折返来,将钱币递还给他,笑了笑:“那我们快些去寻个好酒楼。”
酒楼的餐食定比街道上种类多,这会儿若吃饱,等下可就没口福。
老祖未接,只道:“先拿着,沿街看看有无想买的物什。”
楠艾也没推辞,欣然收下。
路上,她确实看中了心仪的物什——一家卖珠宝首饰的店铺。
但她感兴趣的不是女子首饰,而是男子的头冠及发簪。
来都城之前,老祖在竹林稍作易容,容貌只若他真面的十分之一,在人界也可称得上俊秀。原本的纯黑长赏变作墨绿,他随手掰下了一小节青细竹,用作簪子,半绾长发。
在归墟,楠艾见桀云他们朝会时,会用头冠束发,精神头十足。而平时则用玉簪或是银簪将头发绾几缕,闲适却也好看。
老祖则随意许多,基本是披散长发在身后,大多时候只用黑色细绳稍作拢聚。
这会儿见到卖簪子的,她便想给老祖选一支。花的虽是他的钱,可心意算她的,当作感激他带自己来人界游玩。
几番比对,楠艾选定了一支黑银簪。簪头雕琢两片竹叶,簪身为竹节样式,简单不失精致,尤其顶端竹叶,叶片纹理雕刻得清晰可见。
仅这簪子几乎花光她手头的钱币,她却未作犹豫。接过店家用锦布包裹好的银簪时更是笑靥喜灿,并将簪子小心翼翼收纳袖袋中。
老祖侧睨她一举一动,那簪子是男款,如此开心,送给谁的?
楠艾熟识的男子,除了洛澄,就只有桀云。倘若送给洛澄,又怎不给他姐姐洛霜也买一支。毫不迟疑花光仅有的钱,难道送给桀云?
揣测的结果令老祖蹙起了眉,一路更是绷着脸。即使楠艾瞧着了稀奇东西,同他攀谈几句,他也未松弛面容。
而心思全然被新鲜事物吸引的楠艾,根本未察觉到他忽然冷下的神色。
*
不多时辰,两人选了家装潢华丽的酒楼,落座二楼雅座。
楠艾精挑细选点了十来道菜肴点心。
两人一边等菜,一边观看楼下热闹的功夫,老祖轻呷口茶,状若不经意地问:“怎不选支女款的银簪?”
楠艾正嚼着醋泡花生,酸得她直眯眼,却好吃得停不下手。
她又伸手抓了颗花生扔嘴里,回得随意:“本就是送给男子的呀。”她打算晚些时候回木屋再拿给老祖,便没直说。
老祖握杯的手一紧,迂回婉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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