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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墟老祖他一身正气-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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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通体雪白的讹兽从一石门旁踱步朝两人走去。
楠艾随声向右侧望去,只见一只面容姣好似少女,四肢身形若白兔的兽类。
讹兽来至他们身前,朝楠艾颔首行了礼:“我是老祖座下的讹兽,此次随老祖前来妖界找寻原东海鲛族族长岐酉。”
看来的确是因为女娃的事。楠艾点点头,迫不及待问:“老祖在哪儿?”
讹兽侧身,头点向石门方向:“就在门内。”
楠艾抬眼看去,灰黑色的石门与洞壁无缝连接,听不见里边的任何声响。但他在那里,隔着这扇厚重的门。
“这两日情况如何?”帝轩问道。
讹兽回道:“他们仍在制衡对方,但昨晚开始就没了动静,满屋都被黑雾笼罩,已分不清谁是谁,也将我驱赶出来。”
它的语气并不轻松,显然目前状况有些棘手。
帝轩默忖稍刻,看向楠艾:“我同你一道进去吧。”并不放心她一人进去,恐出差池。
楠艾没有拒绝,毕竟谁都不清楚老祖的实际状况,倘若那个情绪暴躁的老祖突然生事,她定招架不住。已经有过一次险些被他掐死的经历,她断不能冒险独自面对。
两人来到石门前,楠艾因紧张而心跳急促了几拍,两眼盯着门板。
帝轩听出她微喘的呼吸,拍了拍她肩头,轻声安抚:“稍微放轻松些,我会在你身旁护着。若发生危险,我会即刻带你出来,如若你有任何不适,也得告知我。”
楠艾点头,目光坚定许多:“进去吧。”
帝轩手掌触在石门上,使了穿透术,牵着楠艾瞬步穿过门体,眨眼已立站在屋内。
两人睁眼望去,果真如讹兽所言,满屋弥漫着化不开的浓稠黑雾,只能透过雾气的浅淡处窥见壁灯射来的丁点光亮,却照不明现下情况。
楠艾嗅了嗅,微皱眉,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这血腥味有点怪,似夹杂淡淡的焦味。
“拂墨!”帝轩扬声唤道,声音在空旷屋内荡起数道回音。
黑雾忽而涌动几番,却仍是漫得屋内模糊不清。
一道厉吼蓦然传来:“出去!”声音携裹法力,震动如雷,山洞似乎也摇晃了两下。
楠艾心间气血陡然翻涌,耳膜疼得欲裂。她忍下咽喉的血腥味,朝前大声喊道:“老祖!我是楠艾!”
直至最后一道回音消散,老祖没有丝毫回应,好似并未听到她声音,四周顿时陷入诡异般的安静。
楠艾抿了抿略干燥的唇,松开帝轩的手,两手在唇边做了个扩音,开口再喊:“老祖!随我回归墟吧!你答应我的,助我。。。。。。”
‘修炼’二字未出,被陡然打断:“你来做甚!”
冷冽的声音夹着怒意,黑雾顿时如暗云卷涌,掀起阵阵凉如雪夜的朔风。
楠艾忙收声,静静看着前方一团正极速缠绕的黑雾,须臾在两人身前凝聚出轮廓。而轮廓仍旧隐在萦散的雾中,隐约能见其身形,却窥探不清面容。
她正屏息静待他的举动,哪知老祖瞬间掠至帝轩面前,声冷如霜:“是你带她来的?!”
“是。”帝轩迎向他的质问:“你需要帮助。”
“帮助?呵!”老祖冷嗤:“就凭她?一株道行低弱的妖类?可笑至极!究竟是你高看了自己,还是抬举了她?”
若是仔细听,他声色有两道,一道略沉带厉,一道冷寒清冽。忽而同时出声,忽而却是变换着出声,仿若有两个人在穿插着说话似的。
方才那轻蔑十足的口吻俨然来自那个性情乖戾的老祖,若是她熟悉的老祖,怎会对她态度如此恶劣,甚至对她身为妖而不屑。
老祖的意识被反控了?楠艾疑思顿起。
帝轩不敢激怒他,只得柔缓顺抚道:“你许久未归,楠艾也担心着急,遂顺便带她来见见你,也可同你聊聊。”
“我与她有甚话聊!”老祖丝毫不领情,口吻听着是嫌弃不已。
楠艾本想着他因女娃之事受了不小打击,如今两半魂魄融合不佳,着实令她心疼,觉得应当小心翼翼护着他情绪才对。可听他句句带刺,刺得她心头锐利地疼。
尤其他言语时未曾正眼瞧过她一眼!
楠艾心头蹭地上火,也生了恼,开口就斥:“你究竟有完没完!我是妖类又怎的惹着你了?帮我修炼的是谁?见我受伤便操心担忧的又是谁?怕我磕碰着身子,二话不说就将归墟升起来的究竟是谁!你堂堂归墟老祖,为我这妖类做了这些个事,倒是自己先冷嘲热讽起来了?为我做这些事的你,岂不要被你自嘲到脸面尽失、无地自容的地步?”
楠艾一旦被惹得暴脾气冲脑,怎般也挡不住,紧凑连贯不换气,噼里啪啦不结巴。
帝轩是初次见她恼怒凶悍的一面,登时怔得呆目。敢这么同拂墨说话的人,除了女娃,这些年来,楠艾当真是第一人……
而且拂墨还为了她升归墟?这可是万万年难遇的特大奇事。昨日他去归墟便好生奇怪,这岛怎么从海底浮起来了?原来是有这个缘故。
如此,帝轩更笃定自己找对了人,拂墨对楠艾的重视程度,绝对比他所预想的还要深。
就在他正这般庆幸之时,黑雾骤然袭来将他全身缠裹,几乎没有反应时间,瞬间被扔出了石门。
“嘭”地一声,帝轩跌落在外边地面,他抬身看着被黑雾盘绕的石门,暗叫不妙。赶忙起身冲到石门处,却无法施术进入。
他猛拍石板:“拂墨!你莫要伤害楠艾!是我要将她带来的,你若有气,冲我就好!她是无辜的,她同这一切都毫无关系!”
随着黑雾将石门逐渐封闭,也传出了老祖清冷的声音:“既然她来了,便不无辜。既想牵扯,那就牵扯吧。”
帝轩双掌合力打向石门,却被黑雾化作的屏障如数抵御,他无力地垂下双臂。。。。。。已经迟了,他的修为远不及拂墨。
只望拂墨克制理智,不会真的伤到楠艾。
*
却说孤零零被留下的楠艾,被老祖步步紧逼,一退再退,方才那股冲劲早就被吓溃个罄净。
直把她逼至洞壁,退无可退,老祖周身雾气渐散,面容缓缓浮现。
见她两手紧紧抓在身后石岩,闪躲的神色几分无措和慌惧。老祖捏住她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明澈的杏眸清晰映入他的脸,这般澄澈,即便是害怕,眸光在闪颤,她的眼睛仍纯净得一尘不染,几乎令他嫉妒!
这双眼若是映满其他东西,比如。。。。。。血腥罪恶。。。。。。会不会依旧这等纯净?
“现在知道怕了?”毫无温度的声线,冷得刺骨,凉得令人寒颤。
楠艾动了动唇,却发觉喉间干涩,被他慑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尽量均匀呼吸强行镇定。
老祖冷哼一声,将她钳至身前,转个身,站在她身后,贴向她后背。倾身于她耳边缓道:“既然你执意跑来,又不肯离开,真是倔强得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我便如你所愿,让你瞧瞧这屋子里有什么?”
楠艾茫然眨眨眼,下巴被他手指禁锢,她只能被迫看向前方。
屋内笼罩的黑雾渐渐朝两边和洞顶散去,壁灯的光亮从雾中穿透出来,光线霎时蔓延开,照亮石屋。屋内的情况即刻显露,无一处遮掩。
待看清,楠艾惊骇得瞳孔紧缩,心脏乱了序般两下重一下轻,就连呼吸也不知道是该吸气还是呼气。
只见正前方的洞壁上,呈弧形垂挂三盏羊角鹿座烛台。中间的烛台下方,悬钉着一颗头——原东海鲛族族长岐酉的头颅!
两耳如扇,鼻梁塌尖,双唇长薄,呲牙如锯,这便是岐酉的真身容貌。
他双眼眼珠暴瞪欲裂,头顶破了个洞,上方烛台的灯油一边燃烧一边滴入他头顶的洞中。
入头的灯油顺着他眼睛、鼻孔、双耳、嘴巴淌下来,还有些从脖子切断处流出,滚烫的灯油不停融化脖颈处凝固的血迹。滴落下来的便是暗红色的油,散发出鲸油混合血肉的刺鼻恶臭。
头颅下方,血液在洞壁划出一条条怵目蜿蜒的痕迹。顺着血流而下,直至地面,七零八落的四肢、被斩得模糊不清的躯干,杂乱不堪。
散落的尸身和鲜血将地面染成了惊悚恐怖的炼狱景象。
从未见过如此血腥惨烈的场面,楠艾已然吓得头皮发麻、腿软筋颤,后背抵着老祖的胸膛才能将将稳住身形。若他松手,她估摸会直接跌坐在地。
楠艾惨白着脸,那血腥味混合视觉的冲击,恶心得她胃部一阵翻滚难受。她转头要别开眼,却被老祖钳住下颌,他不允许她的避开。
“看清楚了吗?”冷漠得仿佛不过在问一件普通事。
楠艾咬着唇,齿间打抖,心里不舒服,便没应答。
她的沉默却激恼了他。老祖推着她一步一步朝前走:“即然不回答,那便说明还未看清。你之前说谎吗?视力并未复原。”
楠艾软着腿强行被他往前推,她竭力用脚尖压住地面,两脚趄趄,不愿再前进半步,实在不想近距离看着那大片的血淋淋之地。
“我、我看清了,看清了。。。。。。”楠艾两手紧紧攀附他捏住下颌的手,磕磕巴巴的嗓音颤得语调错乱。
她急忙想制止他将自己继续朝前推,便慌得有些语无伦次:“我没说谎,真的!老祖,你知我从来不骗你,从不的。我视力好了,恢复了,看得清楚,只是。。。。。。只是从未见过如此场景,难免一时慌怆,但我真的看清楚了,不用走过去瞧。”
感觉到她小小的身躯在胸前颤抖,就像一只在飞行途中遭遇雷暴而受惊的小鸟,害怕无助、不知所措。
他停下脚步,握着她的下颌转向自己。这双眸子仍是清透得将他面容映得清晰无比,可却满是惊恐,盈聚了受惊后的泪光。
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令他没由来地烦躁,一时竟懊恼自己不该让她看到这些!
楠艾确实被吓懵了。
自从生出灵智以来,除去在东海那次遭遇西海鲛族的惨痛经历,她所遇见的人和事都不复杂。修炼是她首要大事,平时的生活中,乐观随性居多。尤其被带去归墟后,老祖携她各处走动,领略不同风光和奇事,却未曾带她见过打打杀杀。更遑论这屋中所现,将人分尸得无完身。
老祖盯着她惶恐的神色,冷声嘲讽:“你是最近生活得太。安逸,便将鲛族对你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如此还计划去复仇!小艾草,你当真善良啊,同情他是吗?觉得他死的惨,不该被如此对待?你可知岐酉说了什么?”
他眉间蹙成峰,咬牙切齿:“他说。。。。。。女娃的肉食之软香,乃世间佳味!”
楠艾惊得骇目,这般言论。。。。。。是有多残忍至极的人才说得出来!
面对他的盛怒,她自觉应当说些什么来反驳他对自己的误解。她虽害怕,只是源于对这血腥场面的不适,却没有他所言的半分同情。如若女娃真的被分食,岐酉所受此番对待并不为过。
可惧意仍像缠丝一般盘在喉咙,锁住了她欲开口的话语。她努力咽了咽,再眨眨眼将氲出的泪雾忍下去,仰头迎看他。
近观之下,才发现他目光虽寒凉如冰,却很专注。一瞬间,她竟奇异地认为老祖在期盼她的回答。
楠艾脑中蓦地闪现个猜测:老祖并未完全丧失理智,他正在努力压制中。一个杀了岐酉,一个肢解了岐酉,双方都想控制对方的神智。显而易见,肢解了岐酉的老祖占据上风,将仇恨扩大,而这间屋子里展露的就是他的愤怒和恨意。
而她所熟知的老祖定抵触这种手段,同另一个自己对抗。问她的人便是另一个老祖,他在寻求一个纾解点,来证明他所做并没有错。
冷静忖量后,楠艾的恐惧便压下了六七分。她今日是来帮老祖,带他回归墟,倘若一味没出息地害怕,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她迅速在脑中斟酌话语,隐下紧张,定定睇着他:“即便我觉得岐酉的确死状惨烈,但我理解你对他所做的一切。如若不是他做出惨绝人寰,令你悲痛绝望之事,你又怎会将他拆尸碎骨,如此解恨。”
老祖漠然看着她,眼神倏带审视,似在分辨她话语的真假。
楠艾感觉他掐住下巴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些,想来他该听进去了。
继续说道:“此外,蔚凝对我所做的事,我永生永世不会忘!这个仇我发誓会亲手去报,她如何对待我的,我将一一奉还给她。我从未因为如今的安逸而忘却这件事。只是仇恨无需日日挂在嘴边,毕竟烙印在心骨的东西怎会轻易消逝?而我如今的安逸是你给予的,我便想同你生活得简单些。同样的,你心里有仇有恨,但你也可放轻松些,岁月漫长,何故要让仇恨充满一生?”
老祖顿了顿,轻松?那些人未死,他便一日不得安宁,如何偶贪轻松?如何轻言简单?
他周身黑雾忽而一震,斩钉截铁:“这二十几万年,仇恨是活着的意义!”
楠艾揪心,他积累在心底的仇恨太深,固执得一刻也不允许自己放松。
她轻言细语再劝:“女娃是你最重要的人,你同她的回忆才是意义所在,你可以为她报仇让她瞑目,更可以让自己解恨,但这不能成为你活着的意义。”
见他未有反驳,仍在静听,楠艾伸手轻握他手腕,郑重道:“如果你需要,我会陪着你。若你还有未完成的仇,我陪你一起报。如此,你的仇恨便可分担些给我,直到一切结束,你可将一切的恨意安放在心底,开始新的生活。”
老祖目光一闪,怔然看着她。一字一句敲击他心门,仿佛将什么敲裂了开来,从那裂缝之中透出光亮,拨开那层层阴霾,一寸寸照遍深处的晦暗。
握住她下颌的手不由自主缓缓向上,掌心贴靠她脸颊,苍白冰冷,没有往常的温热红润。明明她仍害怕,目光却不退缩,口吻这等坚定。
“你会陪着我?”他问得很轻,好似不经意,实则十分想听到某个答复。
楠艾盈盈浅笑:“我一向说一不二的。”
这个回答没有令他失望,甚至几分满足在胸腔扩散开来,这份满足奇异地安抚了他焦躁的心绪。仿佛在心窝煨出了丝丝温热,那里沉积着的万年未化的冰雪,此刻寸寸消融。
他说:“承诺过的话,没有反悔的机会。”
她字句铿锵:“绝不反悔!”
周围的烛光宛若在她眼中摇曳出绚烂光彩,引得他难以舍目。他倾身下来,将她轻轻揽在双臂间。
“若是反悔了。。。。。。”他在她耳畔说道:“你便永永远远不能再踏入归墟半步。”
楠艾略顿,两手迟疑地搭在他肩头,他话语冷清,可怀抱却温暖。
“嗯!”她重重点头答应。
楠艾靠在他怀中格外舒心,方才的不安和恐惧顿扫而光。双臂缓缓下移,正踌躇着想环住他腰身。。。。。。哪知老祖身形陡然化雾,她抱了个空。
楠艾愣愣看着这团黑雾被卷入半空中弥散的黑雾中,再在她前面凝聚人形轮廓。
须臾,身影彻底显露的老祖就站在她面前。
楠艾疑惑:方才抱她的究竟是哪个老祖?还是两个老祖?亦或他们已经合二为一,其实只是一个老祖?
“傻愣着做甚?”老祖不客气地打断她的沉思:“不是要接我回归墟?”
楠艾木木樗樗地望看他,回过神来,赶紧跟上他步伐。
管他是哪个老祖,反正都是老祖!她吟吟笑开,步子轻盈地跟在他身后。
却未看到,老祖转身后,唇边掠起的浅淡微笑。
***
西海海底深处,千丈峡谷内。
蔚凝游至峡谷底部一处凹地,落了脚。警惕环视四周,确认无人,才抬手捻诀。
眼前原本的山崖峭壁,突然显现一扇水镜般的透蓝色门。她迅速闪身掠进,水门须臾恢复原状。
蔚凝轻车熟路地在通道穿梭,终行至一无路可走的石墙前。她指尖在石墙画出符印,只听轰隆作响,石墙向内缓慢打开。
一间四方房屋,烛光亮幌。前方有一弧形阶台,以阶台边缘为界,形成一黄色屏障,里头盘腿端坐一人:容貌年轻、身挺面俊,正阖目打坐。
蔚凝趋步上前,低声唤道:“父亲……”小心翼翼观察石台上男子的动静。
这男子,便是消失了近四万年,西海原鲛族族长——蔚淮清。
正是老祖一直搜寻却无果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一只胖巍巍” “貓尐懶”的地雷。
感谢小天使”?”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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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屏障内的蔚淮清敛息收势; 并未睁眼; 声色沉厚:“如何?”
蔚凝道:“那名叫楠艾的小妖当真被归墟老祖看重,特意从厉山带去归墟,想来他们关系不一般。”
蔚淮清若有所思点点头; 叮嘱道:“此事你心知便可; 只需派人暗中观察他们的动静; 切莫去招惹那小妖。”
蔚凝眸光微闪; 顿了一瞬; 不解地问:“何不趁此将她抓来做个人质?往后老祖便不会再追杀您。”
蔚淮清霎时睁眼; 眼神锐利如剑:“只是初步确认那妖不一般; 如何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亲密到何种程度?又如何料定他不会为女娃复仇而舍弃那妖?尤其他那般狠绝又琢磨不透的人; 若是没有十足把握,只会引火焚身; 断送性命!”
“可是父亲。。。。。”
蔚凝欲说的话刹那止在他陡然严厉的神色中; 低下头; 心怯不敢开口。
“此事我自有考量,暂时只需静观。”蔚淮清复闭上眼:“好了,你先离开,为父需静心修炼。”
蔚凝看了看屏障里的父亲,父亲藏身之所只有她知晓,就连母亲也不知。
曾经一家人的幸福和安睦,从四万年前,归墟老祖捕杀东海二位长老开始,便消散殆尽。母亲终日阴郁寡言、提心吊胆; 父亲更是性情多疑许多,再没了往日温和慈父的模样。
蔚凝转身离开,两手攥成了拳,眼中忿恨迸现。恨老祖不仅毁了她曾拥有的一切,更狂妄凶残地斩杀三位长老,而他们只能忍气吞声!
连带着,她恨他身边所有人,包括海精一族。那日在东海,她是当真想将楠艾折磨后再杀了!以解心中几万年难平复的愤懑,却不料被她给逃了。
她甚至暗自抱怨过父亲的懦弱,缩在不见天日的峡谷内。父亲说要静心修炼提升功力,等到时机才能出关。
几万年了!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
她就不信,难道联合整个六界的鲛族,都无法抗衡那一个人吗?
直到蔚凝离开,石墙复原。蔚淮清微掀眼,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蔚凝还是太过年轻,心气高傲,无法忍辱,希望她莫乱了他的计划。
他却不知,蔚凝早已招惹了楠艾,且惹下的祸端不小。
***
回到归墟后,楠艾开始着手闭关事宜。
待老祖帮她查探经络和内丹的情况,确认她身子完全复原,便教她修仙的心法口诀。
将心法口诀熟记于心后,楠艾以为可以开始关起门来修炼了,老祖却让她再等几日。
“何故?”她问。
老祖解释:“修仙不同你以往的修炼,若要万无一失,闭关也需极为僻静之处。归墟殿内人多,难免嘈杂,会影响修炼。且在你突破之际,雷劫落下,恐伤及他人,也不该在此处闭关。”
楠艾甚觉他话语有理有据,毕竟她初初修仙,不太懂这些个细节,着然奉老祖的话为金句要言。
她却未疑思,老祖法力强大,若真要让整个屋子同外界隔绝,于他不过捻指施法的易事。
老祖实则假借楠艾修炼之事,行了一次自己的私心——他想与楠艾单独住在安静的山谷,无旁人打扰。
当日,老祖飞至归墟上空,左看右观,再穿林掠谷,终是寻定一处风景秀丽的幽静山谷。
山谷两面环林,翠柏森罗;一面淌涧,清清潺潺。正东视野开阔,可观日出,可赏月升。
可谓风水宝地,亦是归墟的风光绝佳之处,同归墟殿及海精族居住的山林相隔甚远,颇称老祖心意。
*
次日,老祖将建造新屋之事吩咐桀云,桀云便领着上百海精将士,浩浩荡荡去往火神帝轩的浮华山砍伐树木。
只因老祖交代:浮华山的赤松纹理细腻、木质坚硬,木色绝好,且自带淡淡芳香,冬日御寒,夏日防暑,乃建造房屋的最佳选择。
桀云带队到浮华山,便将老祖的话一五一十陈述了遍。
帝轩听着,眉梢不住抽搐。心里犯嘀咕:拂墨做事真是不按常理,招呼不打一声,直接派队来砍树,这百人都扛着伐木工具上山来了,他还能把人都赶下去不成?
帝轩面无表情将一干人等带到了赤松林里。看着大家干劲十足,操起家伙来,锯的锯,砍的砍。他瞅在眼里,疼在心里。
两个时辰后。。。。。。
帝轩站在山顶眺望山下——那群扛着赤松树干的海精们。瞧他们欢天喜地、兴高采烈的乐呵样,别提多爽喜!
帝轩止不住心中垂泪,造个木屋何必砍我上百根的千年宝贝。。。。。。这是打劫啊!
哀叹完毕,他转身回屋,一路上牢骚不断:“我是看在小艾草面子上,才允你伐我的树!往后可别让我抓了把柄,不然非得逮住不放,气狠你。”
***
老祖吩咐海精们在山谷建了三层木屋,同归墟殿的三层小楼大致相同:一楼为大堂、二楼为书房、三楼三间房,一间老祖住,一间是楠艾的,空出一间便修建给楠艾闭关专用。
入住新屋后,再过两日楠艾就得正式闭关。
月上西头时,老祖将楠艾叫来书房,同她再确认一遍心法口诀的熟练程度。
对于成仙前的闭关修炼,楠艾是既紧张忐忑,又兴奋激动,默念口诀时有些心不在焉。尤其这些口诀她早背得滚瓜烂熟,便不太专心,口中断续敷衍。
老祖见状,不免冷声斥道:“修仙讲的是心无旁骛、气定神宁,你这等浮躁不安、自傲满满,闭关没两日,就得修魔了!你是要我不安心地每日守着?一旦魔化便将你拎出来净化一遍?”
其实他心里的忧虑和紧张不比楠艾少。
楠艾成妖没多久,又受过重伤,即便他一而再查探她身子情况,几番确定无事,仍不能彻底消除心头的担忧。否则也不会明知她掌握好了心诀,却还要与她再三确认,不过是图他自己安心。
楠艾这番心绪不宁的状态更令他的忧虑陡升几倍,语气不由严厉,面色更是沉得如屋外暮夜。
楠艾自知有错,低下头乖乖听他训。
老祖却是审了她一眼,轻不可闻地叹了叹,复靠回椅榻上,随手执了本书翻阅,不再开口。
楠艾偷眼瞄去,小声唤道:“老祖。。。。。。”
他置若罔闻,专心于手中书。
楠艾努努嘴,这下可好,惹恼了老祖。。。。。
她又坚持不懈地唤了几次,俱被他无视,看来是铁了心不理睬。
这些年,楠艾对他生气时故意的冷漠总结出一个十分有效的办法——死缠耍赖!
脑筋转溜,恍而记起个事,楠艾抿嘴窃笑,起身走到他身前,大声叫唤:“老祖!老祖!!老祖!!!”一声高过一声。
老祖终于抬头,目光投向她,语调冷清:“力气有余不如出去练功。”
一句嘲讽堵得楠艾哑口无言,欲说的话憋在喉咙。见他又要转去看书,她急忙探手就将书从他手中夺了来。
眯着眼,嘻笑俏言:“有件事我早前就答应了老祖,却一直没做到,今日我便兑现承诺,可好?”
“何事?”
楠艾歪着脑袋,喜眉悦眼地提醒:“我送给老祖的黑银簪子呀!可是说好待我修妖化形便给老祖绾发的。”
老祖一愣,适才想起这事。心思微动,口中却道:“已是半夜,作何绾发?回屋歇息吧。”说着就要取案桌上的书。
楠艾偏不称他意,一掌拍去,压在书面,辩道:“哪个规定绾发只能白日,夜里就行不得?老祖若想看书也无妨,我只绾发,不碍着你就是。”
伸出右手摊在他面前:“簪子给我。”也只有断定老祖没当真生恼,她才敢这般恣意地使性子。不然他若真发怒瞪来,只会唬得她战战兢兢,哪敢多言半个字。
“你倒是打诨乱缠我一通,就将方才的事给掩了。”话语是指责,他语气却软了不少,半分恼意都无,反似调侃。
老祖没奈何,若不遂她心思,定得不罢休地扰他整夜,便将那竹叶黑银簪取出,递给了她。
楠艾欢喜地接过簪子,绕到他身后,将发簪搁在桌边,再解开他随意绑发的细绳,青丝顷刻散下。
她拿出腰间荷包里的小木梳,每掬一缕墨发于掌中,便用木梳顺一次。他的发质柔滑如绸,宛若细水穿流密密梳齿间。
这是她第一次帮老祖梳发,也是初初这般毫无顾忌地触碰他的头发。随着木梳由他发端掠至发梢,思绪跳转至数年前——他们的初遇。
那时她险些遭老祖灭身,心有怨念,更多是畏惧。直到如今,竟能自然而然帮他梳头绾发,着实不可思议。
渐渐,楠艾梳得专心细致,手指不自禁地轻缠他发丝,格外喜欢这般柔顺的手感。指间的一缕缕发犹如绕在心头的一丝丝甜,在胸口蔓延开来,令她眼中温柔,唇上溢笑。
而端正坐着阅书的老祖,书页中的半个字也未看进去,心思全然被她细嫩的小手给引了去。
尤其梳耳旁头发时,她的小指会不经意触碰他耳朵,像根小勾,勾得他耳朵发痒,又像簇火苗,熨得他耳肉发热。费了些力气才抑制纷乱的心绪。
片刻后,楠艾拢起他两旁的长发,绾了个简易的发式,端看两眼,满意地点头。
绕至他身前,问道:“老祖要瞧瞧吗?我去屋里取来镜子?”
老祖放下书本,视线落在她盈悦的目光,却是问:“你读过的人界书本中,可有讲述关于梳发的寓意?”
“梳发的寓意?”她不曾看到过这些内容,好奇问:“有何寓意?”
老祖未答,指尖轻捻,只见一本书从左方书柜飞出,落在案几上。书页自动翻开,直至一处停下。
老祖手指轻点:“这有一段描述。”
楠艾伸头瞄了眼,遂坐在老祖对面,将书捧起,一字一行看得仔细。
这书记载的是人界一个小国鸠川国的见闻录,里头有几页关于仁孝道义的讲述。
待看到最后一段文字,楠艾眼帘忽颤,倏然呆住。。。。
那里写着——为父母梳发,意为孝; 为子女梳发,意为爱; 为配偶梳发,意为情。然,未婚配男女不可随意梳发摸头,若为对方梳头绾发,视为求偶,等同定亲。
视为求偶。。。。。。
等同定亲。。。。。。
看花眼了?她使劲眨两眼,再瞧,那八个字就像八根大铁钉,定在了书上。
楠艾两眼瞪得势要将书烧穿一般——天地可鉴!她不是要同老祖求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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