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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与妖-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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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时毫不犹豫点头:“自然。”
“烛明殿呢,你真的不打算再管了?”堆雪又道。
“你看我现在这副样子,还如何能够掌管烛明殿?”清时摇头笑到:“烛明殿交到你的手里,是最好的选择。”
堆雪知道自己劝说无用,看到清时这般模样,想到他从前将逐浪城众人自山洞中救出的情形,不觉又是一叹。烛明殿成立这五百多年里,清时做了许多事情,也渐渐展露了锋芒,成为了烛明殿最为强大的利刃。然而如今清时妖力尽失,褪去了烛明殿主人的身份,他却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相见时那个温和谦恭的少年。
兜兜转转过来,也不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只是堆雪仍忍不住问道:“你的妖力当真都没了?”
清时点头,无奈道:“若非当初姐姐以自身妖力助我化形,我恐怕如今还如法化为人形。”
“那你再去修炼就好了,你才是烛明殿的主人,我们等你修行回来,百年千年都等。”堆雪依然不肯放弃道。
清时道:“花妖修行本就困难,如今妖界太平,我已经不打算再花时间去过多修行了。”
堆雪闻言知道劝说无用,终于顿住了话头。清时当初想要变强,是因为想要保护南渊,如今南渊都已经不在,他自然也无需再变强,他现在所想做的事情,或许只有寻找那人而已。想到此处,堆雪放弃了方才那番念头,转而拎起一旁酒坛喝了一口,终是道:“那你一路要小心,找到南渊以后,就回来吧。”
清时含笑点头,然而从那笑意之中,堆雪却看出了愁绪。
想起当时在千山岭中,赤追发狂伤及清时,最后转身离开的情景,堆雪继而又道:“我想,她应该是怕自己伤了你,所以才会躲起来吧。”
南渊化身赤追无法控制自己,所以她只能在自己能够控制的时候,尽量远离清时,远离到一个谁都无法寻到的所在,到一个连她自己都无法离开的所在,这样才能够保证不会伤害清时。
念及此处,堆雪不禁皱眉又道:“你可曾想过找到她之后又要怎么办,如果她依然未清醒,还要出手伤你,以现在的你,恐怕根本撑不过她一招。”
清时对此看来丝毫没有顾虑担忧,只道:“我只要找到她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当真?”堆雪对此十分怀疑。
然而清时颔首确定道:“她不会伤我的。”
堆雪早知自己劝不动此人,然而等将话说尽,却依然觉得不甚放心,他想管也管不了这个家伙,最后终于懒懒往椅背上靠去,再次问道:“那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找?”
“将去过的没去过的地方,再走一遍。”清时看来是有着不死心的意思。
堆雪正欲再说些什么,一旁的白锦却是突然叫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忽而道:“我想起来了。”
“嗯?”堆雪回头往白锦看去,清时也是一怔,随即等待着白锦再次开口。
白锦倏地站了起来,认真道:“我想起来一个地方,你们要找的人说不定会在那里!”
“什么地方?”当先询问的人是清时。
白锦望着窗外远处的天际流云,神色凝重道:“一个只能进去,却不能出来的地方。”
第七十章
半月之后; 清时来到了白锦所说的那处地方。
妖界独立于世间,与人界神界不同,与两界亦不接壤; 唯有一道妖界大门能够与外界想通。而整个妖界当中; 三面皆是汪洋,唯有南方并无海岸; 而是深渊。
那是一座一眼无法见底的深渊,清时站在深渊的边缘; 垂眸看去; 只见得一片深沉的黑暗; 就连雾气也不曾得见。一切的光与影都被那处无尽的深渊所吞噬,内中除了茫茫一片的空洞,再不见其余存在。
清时脚步微动; 几粒砂石自脚边滚动着往山崖下方落去,几粒石头落下,其后迅速被黑暗所吞噬,没有一点声响; 就好似方才的那番动静丝毫不曾存在。
这个地方几乎所有妖界的人都知道,但是却很少有人会想起这处所在,因为这个地方是整个妖界的尽头; 在旁人看来,这里什么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有人会来到此处寻人,但是白锦的父亲; 也就是当年的逐浪城主人本就是个喜欢云游四海搜罗新鲜消息的人,所以他也将这个地方的情形告诉了白锦。
传说中妖界的尽头,其实是一处深渊。
那处深渊里面究竟有什么,从来没有人知道,因为那深渊极大,一旦进入其中,纵然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法得出。
没有人愿意去冒险尝试,但如今,清时打算去冒这个险。
半年的时间里,他已经将妖界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过,却依然无法找寻到南渊的踪迹,他已经想不出南渊究竟会在什么地方,直到听白锦说起此处。
“你疯了吗,若是你去了,南渊却不在那里,你不是要永远被困死在那处深渊里面?”
当时堆雪是这样劝阻的清时,然而对于清时来说,若在妖界永远无法见到南渊,那么他倒不如去那深渊中一探究竟。
堆雪始终无法劝阻清时,当初清时执意要离开烛明殿,他无法阻止,如今清时要去那有进无出的深渊中寻找南渊,他也依然无法劝阻。
堆雪心中清楚无比,这个人看起来极好说话,但骨子里却是比谁都要执拗坚持,否则当初他也不会为了保护南渊对抗千山岭,而建立整个烛明殿,并为此花上整整五百年的时间。
离开逐浪城的时候,堆雪神色担忧的看着清时,对他说了许多话。清时一一应下,而到清时转身离开之际,堆雪却又忍不住唤住清时,待得清时回过头来,他才犹豫半晌,终于问道:“你还有什么话,需要留下给兄弟们么?”
他口中所说的兄弟们,自然是当初的裂云城,如今的烛明殿那些与他们并肩作战多年的兄弟。
清时含笑想了想,摇头道:“够了。”
能够共度那几百年的时间,已经够了。
堆雪到底没能再多说什么,只专注的目送着清时离开,因为他心中再清楚不过,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清时了。
离开逐浪城后,清时一路往南,最后站在了这处深渊的边缘。
清时于深渊之畔临风而立,衣袍翻飞如云,他很清楚只要再往前一步,或许便与这整个妖界的最后一眼,然而他却并不觉得伤感,甚至心中多了几分轻松的意味。
南渊说他已经变了,成长成了不再需要保护的人,也早褪去了青涩与怯懦,但南渊却不知道,有些东西他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比如时至今日,他仍是一样怯懦,他怕的不是这个世道的险恶,而是南渊不在他身边。
他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或今后的自由做赌注,只要能够找到南渊。
清时想到此间,不禁抿唇笑了起来,然后他一步踏前,踩入了万丈深渊之中。
。
深渊之下究竟是何种景象,许多年来妖界众人也有诸多猜想,但却无人能够证实。
清时也不知道自己进入深渊会遇上什么,但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却发觉自己入眼所见,四周皆是冰雪。
因为落地之时施展妖力减缓了落势,清时并未受伤,他站直身子,旋即往四周望去,便见四处茫茫雪白一片,周身彻骨严寒,风雪竟是覆盖了整片大地,头顶的高崖与四周的石壁皆已经不见,他虽落于深渊之中,却仿佛进入了另一重从未见过的世界。
从未体验过的严寒侵蚀着身体,不过片刻的时间,清时便被冻得微白了面色,他望着这处茫茫无际的雪原,头一次体会到了天地浩大却独然一身的孤寂。
不知方向,不明前路,也不知身处何时何地,清时拢紧了衣衫,抬步往其中一个方向走去,脚印在雪地里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四下无人,他提了一口气,开口在风雪中大声唤道:“姐姐!”
风雪蔓延在毫无尽头的雪原上,视线也随之被遮盖,目所能及处不过眼前,然而这声音却透过空洞的风传出很远,渐渐在雪原上回荡开来。
一声唤罢,清时放下手,睁眸望着前方不住落下的雪,静静等待着。
回声渐渐消散,空旷的雪地里除了落雪与风过之声,再不闻其他声响。
雪原中独有清时一人,长久的站在原地。
落雪开始堆积在清时的衣衫上,长发间,他轻轻眨眼,眨去眼睫处的一片雪花,继而又喃喃轻唤了一声:“姐姐。”
依然没有回应,清时咬唇看向前方,在雪地中行走着,再次扬声唤道:“姐姐!你在哪里!”
清时一路往前一路唤着那人的名字,雪原上不住回荡他的声音,他也不顾声音沙哑,只不知疲惫的唤着,不知疲惫的走着,却始终看不见这雪地的尽头。
直到,清时手足皆已在这严寒中变得冰冷僵硬,他终于停下脚步,垂眸往足下看去。
四周一片素裹,除此之外再无颜色,清时有些无奈的翘起唇角,想起他之前所做下的决定,他虽然未曾畏惧,但真正到了这种时候,仍是不禁想到南渊,想到自己或许会永生被困在这片雪原当中,无法再见南渊,依然觉得难以忍受。
就在此时,一道极为细微的声响突然自风中传来。
那声音本不大,但混在风声当中却显得十分明显,因为那声音与风声截然不同,是一种好似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清时不禁循声望去,一眼之下正见眼前不远处的一处雪丘正微微颤动着,那冰雪碎裂的声音便是至此传来,震颤的雪丘上,冰雪纷纷破裂成细小的冰碴,而就在清时的注视之下,那道雪丘倏然自脚下升起,越来越高越来越大,最后竟倏然一声,自后方伸展开一双巨大的羽翼!
羽翼洁白纷纷落下,与整个雪地混作一道,是以清时当时才无法立即发觉这异样的存在,如今这双羽翼自地底处伸展而出,雪地随之震颤崩裂,伴随着一阵唳叫,一道巨大的身影轰然自雪地中冲出,通神雪白,浑身羽毛在冰雪的映衬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晕。
正是整个妖界寻找了许久,却一直未能找到的妖兽赤追!
第七十一章
寻找多时; 终于再次见到南渊,清时仰头看着看着那庞然巨大的雪白身影,终于卸下了这段时日以来所有的疲累; 喃喃笑到:“姐姐。”
赤追自雪中骤然冲出; 身上尚带着未曾褪去的戾气,她冷冷看着清时; 半分不为所动,却甚至隐隐自周身透出杀意来; 似要随时出手将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清时经过这段时日的奔波本就清瘦不少; 此时被风雪吹得身形单薄; 与那庞然赤追相比,显得渺小脆弱无比。
但他迎着赤追身上的杀意,却是丝毫也没有惧意; 只一步步缓缓往赤追靠近,目光穿过风雪,极尽温柔。
赤追像是被这目光所烫,骤然扬翅; 四周雪花便随之飞旋扬起,划出刺骨的寒意。
清时感觉到这侵身的寒意,却依然没有停步; 他来到赤追身前,低笑着道:“我终于找到你了,姐姐。”
赤追目光凛利,紧紧定在清时的身上; 有若刀锋。
清时来到赤追近前,这才终于驻足,却是轻轻抬起手来,便要去抚赤追的身子,他低柔着声音道:“你还认得我的,是么?”
所以当初在千山岭当中,赤追原本可以杀了他,她却及时住了手,自己独自仓皇离开,且狠心让自己躲到了这样的地方。
他一直都相信着,相信南渊还认得他,还在等着他。
所以他这半年来四处奔波,从不曾停下,因为他知道痛苦的不会只有他一个人。
“这里好冷。”清时又是一笑,将万般情绪都收在了眼底,“这半年里你都一直在这里么?”
面对着清时探出的手,赤追身形微僵,却是很快闪避过去,周身激起一道风浪将清时又往后逼退几分。
清时看出了对方的闪躲之意,他眸光微动,放缓了声音又再度上前道:“我会想办法帮你恢复的,所以你不要躲着我好不好?”
赤追仍是不曾有回应,清时看着她,眸中的笑意渐渐浓了起来。
他还记得幼时两人一道同行,他曾经好奇南渊的真身究竟为何,南渊却摇头不肯说出,只道是希望清时永远都无法见到她的原身。
后来,在梦落崖上,他第一次见到了南渊的真身。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高贵漂亮的妖兽,也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残忍可怖的战斗,他浑身受伤,是赤追将他救了出来。
因为化为原身的时候险些伤到清时,南渊不敢再与清时同行,甚至将他交给了鲛人族,离开了他。
但他其实一直未曾告诉过南渊,他从来都不会害怕她,不管是南渊,还是赤追,她始终是对他来说无法替代的重要存在。
他怎么会害怕呢?
他想到在千山岭中,南渊救出他后,与他一道往山庄中去阻止山主。那时候她曾经说过,不论如何改变,山主就是九原,而这世上若当真有人能够阻止山主,那么那人一定是狐王。而正如九原之于狐王一般,这世上能够唤回南渊的,只有清时。
若连他都离开,南渊要如何是好。
想到此间,清时觉得心口微微发疼,他不顾赤追的闪躲与戒备,再次上前,温声道:“姐姐,是我啊,我是清时。”
他还记得那时候南渊说过的话。
“如果有一天,我也像九原一样失去了神智,我想我一定……”
“一定还能听见你的声音。”
她早知会有这样一天,却也依然惧怕,她想要远离不让自己伤害清时,却依然也……想要回到他的身边。
清时知道,他都知道。
他轻轻触碰赤追身上雪白的翎羽,眼中微见水雾,“姐姐,跟我回去,好不好?”
因为风雪,清时的指尖冰凉已极,他小心的触碰着赤追,这半年来压抑的思念无法诉尽,然而赤追听得清时这话,却像是猛然间被惊醒一般,周身妖力倏然尽数释放而出,四周雪原上的雪花以她为中心纷纷激扬而起,无数细小的冰沫于空中再次落下,原本好不容易靠近了赤追的清时被这妖力再次震开,跌坐于地。
清时被赤追所伤,却好似浑然不觉,撑着身子再次站了起来,他面色苍白,唇畔已是渗出了鲜血,却依然往再度往赤追行来。
还未近身,便又是一阵寒风凛然袭来,清时身子摇摇晃晃再次倒下,却是同样再次撑了起来。
他像是不知疲惫,又不知痛楚,依然坚定决然的往赤追靠近。
赤追殷红的眸中终于闪过嗜血杀机,在清时再次近身之际,猛然扬起利爪,妖力伴着尖锐如霜的寒意猛然降下,直往清时而去!
这一次再不是方才那般的闪躲,而是真切凛冽的杀意!不可闪躲的寒刃锋芒!
那道利爪骤然落下,击中清时胸口,毫无妖力保护的清时几乎顿时被爪风逼退而去,鲜血溅落之间,清时身影已被赤追震开数十尺,整个雪地随之被扬起一道巨大雪尘,雪花漫漫飘落,直将眼前一切掩埋!
雪原之上光影缭乱,一切的声音终于在方才的动静之后再次沉寂下来。
没有了清时的声音,也没有了那道始终不住靠近的身影,赤追血红的眸子扫过这片雪原,终于僵硬着停住了一切动作。
然后她的眸中突然多了一抹恐慌。
她怔怔望着空寂的雪原,突然之间像是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姐姐。”
“是我啊,我是清时。”
“跟我回去,好不好?”
那是她最熟悉的,最无法放下的那个人。
他真的来了,走遍了整个妖界,来到这荒无人烟的深渊当中,只为了找她。
然而她却再次伤了他。
赤追的眸底晃过无数挣扎与痛楚,浑身微微颤抖着,痛苦的嘶鸣声划破雪原的寂静回荡开来,白色的羽毛犹如雪花般簌簌落下,银色的光芒从中流泻而出,庞然巨大的赤追妖兽在飞雪缭乱中终于渐渐变化,最后归于一道清瘦身影。
南渊。
终于自混沌中醒来,南渊尚来不及习惯这具重新恢复意识的身体,便面色苍白往方才清时所消失的方向冲去。
清时身上早已经没有了从前九原所给的妖力相护,必然难以接下她这一击,她迫切的想要知道清时如今究竟如何,会不会出事,她甚至不敢再去细想,若是清时当真被她这一击所杀,她究竟应当如何……
“清时!”雪原中的沉寂再次被打破,而这次却是南渊在唤清时的声音。
她疯了一般的冲到了清时所消失的方向,不住将地面的积雪拨开,想要寻找清时的身影。
她紧紧咬着下唇,却依然无法抑制心中的惧意。
她多年来行走于妖界之中,这时间本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心生惧意,除了……清时。
当年清时在梦落崖重伤的模样,她至今犹难忘记,她绝对无法容忍清时再在她的面前受伤,更何况是她自己亲手所伤。
南渊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仓促而绝望的寻找着,苍白无助的唤着那人的名字,终于——
“姐姐。”
。
那个人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
南渊骤然回头,才见眼前的雪幕渐渐散去,熟悉的身影自其中走了出来。
她怔怔看着那人,不待再有动作,那人已经快步上前将她拥住。
“姐姐,你回来了。”清时的声音犹自带着哭腔,他紧紧拥着南渊,就像是许多许多年前,他在千山岭外与南渊初见。无依无靠,仿佛世界只有眼前的南渊一人。
南渊心底的柔软被这话所触动,她将头轻轻靠在清时肩头,轻声应道:“嗯,回来了。”
至此以后,千载万载,再不分离。
番外 珠链
狐王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云定将香亭自听木山中接了回来,两人即将举办婚礼,如今整个狐王宫皆忙作一团; 便是为准备此事。
狐王宫中冷清多年; 已有许久未曾这样热闹过,狐族的年轻人们各自玩闹着; 狐王也随着他们去,自己依然待在殿内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四下热闹非凡; 多年来冰冷的狐王宫中染上了喜气; 到处也是热闹非凡; 狐王在殿内看完了有一卷文书,终于在这片喧闹声中站了起来,披衣往殿外望去。
“是香亭殿下在跟朋友讨论喜服的样式。”一名宫人在旁垂眸解释道。
狐王负手来到殿门处; 看着庭中的一片灿然□□,不禁笑道:“真想看看香亭穿上喜服会是什么模样。”
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了。
不过她依然有些怅然,没有想到从前那个小姑娘,如今就要嫁人了。
想到这里; 狐王摇了摇头,往殿外走去,宫人便要跟上; 她却是含笑道:“不必,我自己走走。”
宫人依言退下,狐王离开大殿后,便去了喧闹传来的那处所在; 入眼便正见到穿着一身漂亮大红喜服的香亭正在与几名少女笑谈着,他们也不知究竟说了些什么,惹得香亭双颊飞起霞色,有些羞恼的往后躲去。
狐王站在远处看着,却并未靠近,看了片刻,她才又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谁想走出没有多久,她就见到了正坐在一处凉亭中的云定。
狐王看着那道身影,默然上前坐到了他的面前。
眼前突然出现个人,云定抬眸正欲开口,却冷不防接触了狐王的目光,他面色一变险些叫出声来,直瞪了好一会儿眼才终于调整好了神色,连忙起身道:“陛下。”
“坐吧。”狐王随口说了一句,唇角依然含着笑意,似乎觉得云定的表现有几分趣味。
云定有些弄不准狐王的心思,他小心翼翼地坐下,想了想才终于开口道:“陛下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印象中,自从千山岭回来之后,狐王便一直未曾笑过了,虽说狐王从前也不是个爱笑之人,但看在眼里,却总有些不同。
狐王也不曾开口解释,只随口问道:“香亭在里面试喜服,你不进去看看?”
云定苦笑摇头:“说是新郎新娘还不能见面,所以我在这等着。”
狐王挑眉,目中带着询问之意,道是云定既然不能见香亭,又为何来到此处,与香亭的庭院不过一墙之隔的地方。
云定挠了挠头道:“不能看,好歹能听听声音。”
狐王有些失笑:“你们倒是一天都分不开。”
今日的狐王褪去了平日的庄严冷肃,倒是格外让人亲和,云定听着这话不禁有些怔愣。就在他发愣之间,狐王坐在亭中目光穿过亭外树荫看向那座庭院,颇为感怀的开口道:“我还记得未继承狐王之位前,我就住在香亭如今所住的那处殿内。”
云定顺着狐王的视线看去,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待见得狐王专注神态,不禁又止了开口的念头。
狐王垂眸轻笑一声,回忆起从前的事情,神情也柔和了几分:“那时候九原每日都会坐在这里看书。”
自从千山岭回来之后,众人便一直避免再在狐王的面前提起九原,有些事情纵然表现得再过淡然,却依然难以放下。云定不知道狐王究竟放下了多少,却知道那必然是极为困难的。
因为那段感情已经存在了太久太久,久到纵几乎成为了生命中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云定怔怔看着狐王,良久之后,终于问道:“九原将军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啊。”狐王唇畔笑意渐渐敛了下来,想了很久才道:“我也不了解他。”
云定似是有些不相信。
狐王与九原之间的感情相互纠缠了整整五千多年,两人本应该是最了解彼此的人,然而狐王所给的答案却让云定惊讶万分。
狐王看出了九原的惊讶与不可置信,她低声道:“从前我了解他,可自我成为狐王后他便有意疏远我,渐渐地我也看不明白他了,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想了什么,究竟在意什么,我竟然完全不知道。”
云定微微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狐王回头笑到:“是不是很可笑?”
云定连连摇头,正欲劝慰,一名宫人却已经到了此处,道是新郎的衣裳也挑好了,要云定赶紧去试衣服,接着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云定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狐王,狐王摆手示意他离开,云定这才连忙跟着那人去试衣服,不过多时身影就已消失在拐角处。
狐王坐在原地,随手倒了一壶茶给自己,垂眸动作端庄的喝了一口。
狐王宫不似以往宁静,四周的喧嚣却都未曾打扰到狐王,她端着杯子的手微微抬起,衣袖被风吹动,露出了半截皓腕,腕间一条七色珠链在阳光下闪烁着漂亮的光晕。
相比狐王一身的华服,这串珠链显得有些粗糙陈旧,就像是随手串成毫无做工的小孩子玩意,其中一些珠子甚至已有破损,但狐王却是毫无顾忌地将它戴在了手上。
这串珠链,就是当初她送九原的那一串,这串珠帘赔了九原五千多年,后来又辗转到了狐王的手中,当初在千山岭中,狐王亲手将珠链破坏,待那一场战斗结束之后,狐王却拖着伤势沉重的身体,独自将地上一粒粒的七色珠子又重新捡了回来。
回到狐王宫后,她悄悄在灯下将它们重新穿好,每一粒都无比用心。她将珠链时时戴在腕上,就如同那五千年里的九原。
她与九原之间的一切,随着千山岭的那一场战斗灰飞烟灭,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只剩下这串珠子,只剩下这一个念想,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那时候的她,是这样以为的。
正值春日,满院花开,狐王独自饮茶,风动之下院中白花纷纷洒洒落于亭中石桌之上,狐王腕间的珠链闪烁着暖色的光晕,一道极浅的影子便在这风中自珠链中穿出,旋即化成了人形,在狐王的对面,方才云定所在的位置坐下。
“那个小子被你吓得不轻。”那人语带笑意,似无奈似宠溺。
“他就要将香亭娶走了,我吓吓他又怎么了?”狐王语气也与往日不同,她这般说着,终于放下手中杯盏,抬眸往身前坐着之人看去。
明丽如画的眉眼依然如昔,是狐王所最熟悉的模样,就连笑时眉眼微弯的弧度也是一样。他浅声笑着,与狐王对视间,又道:“看来他今后的日子还有得过。”
狐王但笑不语,目光却始终落在他的身上,像是要将一生看尽。
一直到现在,她都还有些不敢相信,九原回来了。
当初千山岭一战,她的确一剑刺穿山主胸口,以狐火将他烧尽,使他魂飞魄散。她本以为此生再无法见到那人,却没有想到将珠链穿好之后,她一直戴在身上,在半年之后的某日,九原的魂魄当真自珠链中走了出来。
原来当初九原为与山主对抗,分离了其中一部分魂魄,那部分魂魄虽被山主斗败,却并未真正飞散消失,而是藏在了狐王送他的珠链之中陷入了沉睡。
后来千山岭一战结束,狐王将珠链带回,又时时戴在身上以妖力滋养,那沉睡在珠链中的魂魄才终于得以苏醒,再次出现在狐王的面前。
不论究竟为何,但他终归是回来了。
只要想到这个,狐王便觉得无比庆幸。
“在想什么?”九原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低声问道。
狐王含笑看了他一眼。
她早已经过了如香亭那般见了情郎后高兴得手足无措会露出小女子模样的时候,听得九原的问题,她一手扣着石桌,作势沉吟道:“在想刚才那番话你有没有听到。”
“哪番?”九原失笑,旋即故意道:“你说我当年每天都会坐在这看书的事情么?”
狐王还未说话,九原又道:“那时你住在殿里,怎会知道我每天都在这里?”
狐王挑眉瞥了他一眼。
九原不禁笑了起来,干脆挪到了狐王的身旁坐下,接着道:“是了,阿简很忙,哪有空来偷看我。”
“狐族大将军原来竟会贫嘴。”
“堂堂狐王原来也会做偷偷摸摸的事情。”
狐王沉下脸来,作势要出手将这个耍嘴皮的大将军赶走,然而她刚欲抬手,便见身旁坐着的那人眸光清亮闪烁正向着自己,竟是一副玩笑得逞后的模样。
这一刻她才发觉,自己似乎又能看透这个人了。
到底,还是从前模样。 【 http://。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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