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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青莲待月开-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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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淡淡道:“我知你唐门财力不凡,此举并非炫耀,只是受一个亲戚的委托,来蜀中走一趟。”他顿了顿,又向老夫人道,“还有,那人请我转告一声,老夫人有位失踪已久的骨肉,她其实早已离世,坟墓就建在天台赤城山。那墓碑上空无一字,前些年荒凉冷清无人祭奠,若是老夫人愿意,抽空去看一看,也算了却了一桩遗憾。”
他此言既罢,唐韵苏惊愕道:“你说的难道是我小妹?!”
老夫人虽拄着拐杖,身子却微微颤抖,悲声道:“阿岚,阿岚果然已经先我而去了……”
年轻人微微叹了一下,随即持缰掉转方向,带着部下策马疾驰,消失于浣花溪尽头。
******
来年,老夫人与唐韵苏启程赶赴浙江天台。蓝皓月虽未见过这位小姨,却提出也想要一同前往。她们本担心她禁不住长途跋涉,但又想到皓月已经许久未曾出门,常常闷在房中也不是办法,便还是带着她一起离开了蜀中。
到这个时候,老夫人与唐韵苏已经知道了当初来蜀中送信的是什么人,也明白了那个处于幕后的“亲戚”又是谁。江湖纷杂,很多时候你甚至不会想到与某个门派某个人之间存在着联系,但事实上千丝万缕,始终连在一起。蜀中唐门向来自居甚高,现在连遭打击,却还是因着远在东海的七星岛才暂时摆脱了困境,这,可算是冥冥中的天意了。
抵达天台赤城,正是清明时节,她们带着蓝皓月去祭扫了那座孤独已久的坟墓。
赤城山遍是红土,纸钱在风中燃烧殆尽,只余灰白碎屑。
墓前有香烛的痕迹,想来是唐韵岚的儿子在此之前便已经来过,但他并未留在此处。老夫人与唐韵苏望着那一地灰烬,久久怅惘。
她们已经看过了太多因姻缘而生的悲剧,短短几年间,新愁旧伤尽在心头,好似噩梦连绵,压得人喘不过气。
离开赤城山时,沉默的蓝皓月忽然开口,她说,她想去岭南。
“你还要去那里干什么,这山高水长的……”唐韵苏担忧道。
“就像那位卫公子说的,了却遗憾吧……”她低着头,望着自己素白的裙边。
唐韵苏想要劝阻,但老夫人却摆摆手,道:“只要你自己保重身体,去了之后,还记得回来就好。皓月,我们在蜀中等你。”
蓝皓月谢过外祖母,独自上马,离开了浙江。
一程山水一程云。很多时候,并不清楚自己还在想着什么,就连那枚玉坠都已经碎了,却还留在身边。那些年风雨中奔波,怀着不羁任性的心,全力追逐着未可期许的梦。
可只在那一瞬,万丈高崖,白云如絮,就是时间的断裂,今生的永恒。
她还记得他最后的微笑。
他很少会这样安静地笑,更多的时候,只是淡漠,清冷,带着一丝通透,似乎看尽了世间冷暖,不想沾染凡尘。
但她却将他拖进了这滚滚红尘,蓝皓月想,若是……若是当初月下一见,不是那么心高气傲,又或者,峨眉一行,没有与他共去甜井村,大概便不会有那么多的情愫了吧……但当时又怎会知晓以后结局?
只是因为最纯粹的喜欢了,爱了,只想时时刻刻天天年年与他在一起,陪着他听着风吹云过,水流花开,走最漫长的道路,过最平淡的日子。
谁会想到,这最简单的愿望,却将他永远带离身边,再不相见。
******
罗浮山的晚春已有夏天的味道,那一轮灼热艳阳遍照大地,满山绿树葱郁,时有山泉溅起,飞散点点晶莹。
那年心怀忐忑地前来,还不知道他是否介意,却在途中迷路,处境狼狈。而今蓝皓月沿着石径一路往上,穿过幽深树林,走过湿滑竹桥,站在了高高石阶底下。
朱檐翠瓦的神霄宫依旧肃穆宁静,唯有一串串铜铃在微风中泠泠。
有穿着藏青道服的少年在门前打扫,闻音抬头,目露讶异。
“你找谁?”少年相貌秀气,望着她,略有所思。
听到他那南粤口音,蓝皓月方才记起多年前在半山间采药的道童。时光荏苒,当时的孩子如今已成青葱少年,却依旧有着不羁淡漠的眼神。
她正想上前,那大门一开,又有人走出来,似是想跟少年说话。那人见了蓝皓月,微微一惊,行礼道:“蓝姑娘,多年不见了。”
“顾道长……”她望着风度翩翩的顾丹岩,话还未曾说完,便已哽咽。
岁月似乎并未在顾丹岩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他还是像以前那样清净洒脱,只是略微黝黑了一些。他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带着蓝皓月慢慢走进了神霄宫。
宫观内檀香幽浮,参天大树洒下阴凉。
凌霄花长廊曲折绵长,藤蔓青青,花开正盛。她走在其间,不禁停下了脚步,有细琐花瓣随风飘零,落在肩上。
“我在外奔波许久,知道你在唐门,便也没有来打搅。”顾丹岩说着,拂开面前枝叶,犹豫片刻,又道,“你这次来……”
蓝皓月低声道:“我先是去了天台为姨母扫墓,你们……有没有为他建立坟墓?”
顾丹岩怔了怔,随即转过身,望着远处竹林,道:“有。”
竹林凄清,幽篁翠绿。那间小屋还在,屋后也还是有清泉流淌,潺潺源源,不舍昼夜。蓝皓月跟随顾丹岩走到空旷处,四周绿树成荫,中有白石墓碑,刻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对面山峦间一道飞瀑直流而下,在淡淡阳光下映出幻虹。
那年月夜,他曾带着她来到山崖前,朝着前方伸出手,深深呼吸,聆听着风中的水声。
——“这是我所知道的,最美的地方。”
蓝皓月慢慢蹲□子,像以前那样,伸出手,触及墓碑上的字迹。
池。青。玉。
她埋着头,抱住双臂,压抑许久的眼泪倾涌而出。
******
阳光渐渐隐去,蓝皓月眼泪已干涸,顾丹岩久久劝慰,她才慢慢站起。
茫然望着远山,她低声道;“我想去看看他的住处。”
“……好吧。”顾丹岩叹了一口气,带着她回到了竹林。那屋门半掩,正有一名年轻道姑从中走出。她黑袍整洁,隐含孤高。
“莞静。”顾丹岩颔首,见蓝皓月微微错愕,便低声道,“她今年刚刚入道,已改了名字。”
蓝皓月怔然看着她,过去那个飞扬跳脱的林莞儿如今神态沉定,竟好似变了模样。
“蓝姑娘……”她行了个礼,眼神复杂,回头看了看小屋,“这里没人居住,我来打扫一下。”
顾丹岩道:“她想要再看一眼……”莞静蹙眉点头,缓缓推开木门,屋内的青色帘幔被风吹起,簌簌飘动。书桌,小窗,竹简,还有墙上挂着的那一柄青白交织的古剑,一切皆如从前。
莞静走回屋内取下古剑,以白绢轻轻拭去灰尘,垂眉道:“除了小师叔,这世上,没有人配得上这古剑了。”
蓝皓月走上前,哑声道:“莞儿……你能让我带走它吗?”
她微微一震,犹豫许久,终于持着剑,送到蓝皓月面前,“拿去吧,留在这里,也无用了。”
“多谢。”蓝皓月想要努力地笑一笑,但眼里却还是蒙上了水雾。
她持着古剑,慢慢退出了那间小屋,本想要离去,但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朝着屋后走去。
墙角处草木茂盛,伴着清泉幽幽,自成天地。
她蹲□子,拨开了草丛。
一丛丛细长碧绿的玉簪枝芽倚墙而生,周围花草或怒放或摇曳,而它,则静谧幽然,独处于缺少阳光的角落,顾自饮着山风夜露,只按照自己的命运,慢慢生长。
蓝皓月抱着古剑,伸手抚过那微凉的叶子。
蓦然间,一声幽鸣,林间传来扑翅之音。蓝皓月一怔,扶着墙壁站起,但等她走到屋前时,只见雪白鹤影翩然而去,惟余竹叶轻摇。
顾丹岩望着白鹤远去的方向,手中还持着一枚细细的竹管。
他从竹管中取出一卷素绢,那素绢宽不过三寸,上面似乎写着字迹。蓝皓月见他低眉细看,也不便过问。正欲离去,却听顾丹岩在身后道:“蓝姑娘,给你。”
她愕然回身,顾丹岩缓缓走过来,将素绢交给了她。
蓝皓月蹙眉道:“这是从何而来?”
“是我师傅托白鹤传来的。”顾丹岩亦有所思,望着她,“我想,他也许是要见一见你。”
“海琼子前辈?”蓝皓月一震,“他现在何处?”
顾丹岩轻声道:“你看了便知。”
蓝皓月惴惴,低头看着素绢,那上面以蝇头小楷写着四行诗句。
“不把双眸看俗人,
五湖四海一空身。
洞天深处无人到,
溪上桃花度几春。”
******
闽粤本来相离不远,蓝皓月下了罗浮山直往闽北而去。武夷山清水秀,九曲十八弯,她乘着竹筏一路问讯,果然听说这山中有白发白须的“老神仙”救济山民,但再问他究竟身在何处,山里人却语焉不详,只说他神龙见首不见尾。
蓝皓月心中始终忐忑,多方打听,终于知晓在这武夷山深处,确有大片桃林,每逢春季便落英缤纷,只是甚少有人进入,生怕迷路难返。
她怀揣着那一卷素绢,犹自念着最后两句,知道说的便是武夷桃花洞。可是群山绵绵,她苦寻多日,也不见大片桃林,更不见什么桃花洞。
连着找了两天,蓝皓月双腿乏累,便在路边树荫下休息。
正神思恍惚间,却听空中鹤唳,抬头望去,但见白鹤盘旋而过,双翅悠展,煞是自在。她猛然想起在罗浮山时见过的影子,急忙站起直追,连包裹都丢在了一边。
那白鹤振翅高飞,转眼间掠过树梢,直隐入青濛烟云之间去了。蓝皓月跃过石桥,随着它飞去的方向疾掠而去,不知不觉间便入了深山,但等此时,再抬头远望,却已不见白鹤踪影。
她举目四顾,周围青藤蔓生,古树参天,想来是无人之境。
虽心生凄冷,但既已到此,她也不再回头,便拨开身前藤蔓,朝着林中慢慢走去。远处水声隆隆,遥望见白瀑如银河倒挂,直落崖间。蓝皓月背着那柄古剑一路迤逦,脚下落叶厚积,空气中弥漫着青涩滋味。林间光线昏暗,她步履艰难,忽又听那熟悉的鹤鸣响起,不由心中一动,便疾步奔向前方。
穿过这片丛林,眼前豁然开朗。
群山巍巍,间有幽谷。大片大片的桃林果然依山而长,虽已是落花时节,但那粉白的重重花瓣如雨纷扬,依旧惊艳了天地。
幽幽碧潭澄澈如玉,白鹤在水边翩跹,时不时抖动双翅,掠起涟漪点点。蓝皓月为眼前这静谧美景吸引,缓缓走到近前,那潭边留有鱼竿,像是曾经有人垂钓,但此时四周空旷,除了来回漫步的白鹤之外,别无他人。
蓝皓月站在空谷间徘徊迷茫,却在此时,不知何处响起一声笛音。初初轻哑,似是雨点打着残荷,继而宛转低回,好似荷叶下潺潺流向远处的泉水,又隐隐含着三分凉意七分沉醉。
如一道波痕划过心间。忽又溅起千朵万朵水花,泼泼洒洒拂乱了天际。
那一瞬间,她陡然停止了呼吸,继而忘记了一切,只是飞奔着想要找到那声音所在。可这幽谷深邈,周围山峦起伏,她慌乱地大致判断了一下,便竭力朝那座山峰奔去。
这山峰虽不算高,但却陡峭湿滑,蓝皓月顾不得寻找上山之路,只一味攀着古树藤蔓向上爬去。一路上手足并用,膝上摔得满是泥土,她却来不及有所停歇。
笛声宛转悠长,连绵萦绕,像是从天地尽头云荒之际传来,又像是与武夷山水融不可分,阅尽生生死死,最终随着白云归于此处。
一曲终止,余音袅袅,蓝皓月就像失了灵魂一般,甚至连自己到底是怎么爬上了半山,也无法察觉。
山风吹过,掠动了郁郁树影,亦掠动了树下坐着的那人的衣裾。
黑发束起,青衫浅淡,阳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在他肩上,宛若点点白梅。
那支笛子碧绿如玉,尾端坠着纯白的流苏,在清风间微微飘拂,丝丝缕缕,数不尽,理不清。
蓝皓月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很久,很久。
久得让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年纪,忘记了离开他的时间。可是很多往事没法忘。
譬如初次相见,唐门河边,月下的剑影,如云外飞仙般的身姿。
譬如飞云顶上,朗月高照,他与她一起伸出手去,触摸来自远方的水珠。
譬如韶州城中,中秋之夜,掬起水中倒影,以为可以永远留住月光。
……
岁月带走了年少不更事的轻狂,她再也不是那个爱发脾气的蓝皓月,世间却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冰冷如玉,也温润如玉的他。
远处有幽幽山歌飘荡,树下的人放下了竹笛。
似是察觉到身后有人站立,他将竹笛横置于膝上,轻轻扬起脸,道:“是谁在那?”
听到他的声音,蓝皓月已经不能自持,她全身颤抖,勉强克制住情绪,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离他更近的地方。
“是我。”
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吐出这两个颤巍巍的字音。
他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天上有云层拂过,遮住了阳光。蓝皓月头脑一片混乱,她鼓足勇气踏出最后一步,来到了他的面前。
眼前的这个男子清俊出尘,却有一道浅浅的伤横亘于眉下,好似璞玉间的裂痕。
看着他,她完全没有了站立的力气,跪倒在他膝下。眼泪如潮水汹涌,再也无法阻挡。
他听到了她的哭泣之声,微微睁开了双眸,眼神迷茫渺远,用迟疑的语气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作者有话要说:嗯,交待了一些在正文没有写完的事情,也跟前传连了起来。
然后,文案上的诗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再然后,虽然这个情节很老土了,但是我觉得对于小池来说,这是一种幸运,否则以他的个性,我不知道即便师傅救活了他的命,他又怎样面对自己的身世,怎样面对自己的母亲要将他推下悬崖的噩梦?
接下去会写一些后续,算是治愈系吧,弥补之前的大虐。╮(╯▽╰)╭
还有以前看到有人在别的论坛评价《庐州月》,配的插曲是《秦时明月》里的《南飞雁》,忽然觉得其实也蛮符合这篇文的意境。
和你走在山水间 和你共赏水中月
和你游恋人世间 和你跨越千万山
啊 别让我陪孤单 别留下我不管
别走得太遥远 我看不见
我是一只雁 你是南方云烟
但愿山河宽 相隔只一瞬间
我飞上青天 你就在山之颠
但愿山与天 永远碧蓝相间
☆、晋江独家发表VIP
番外夜雨纷纷与君行
他已经不记得关于蓝皓月的一切。
那日重逢;她泣不成声,他却怔然坐着;以为身边这个女子神智失了常。
还是后来有一老者从山顶背着药草来到近旁,拉起了蓝皓月,向他解释道:“这姑娘认错了人,她刚才还向我打听,想必是你与她的一个朋友长得很像。”
他略微松了一口气,蓝皓月却更止不住落泪。老者引着她走到山下;来到那幽潭边,取下了头上的斗笠。
“您……您是海琼子前辈?”她哽咽着,望着眼前这白发白须,样貌清奇的老人。
老人颔首;指了指半山间,道:“你那样会把他吓坏,他现在只知你是个陌生人了。”
“为什么会这样?”蓝皓月强忍着悲伤道。
海琼子叹了一声:“那日他坠下舍身崖时,我带着碧芝与丹岩正赶到半山,仓促间丹岩抛出千丝索,扣住了他的衣衫,方才救了他一命。但等我掠至崖间找到他时,他已经撞得浑身是血,几乎没了气息。因时间急迫,我们顾不上其他,抱着青玉便离开了峨眉。”
他说到此,又看了看蓝皓月,道:“小姑娘,你莫要怪我们不将此事告知于你。一是当时急着救他性命,二是碧芝一路上听闻你与青玉被青城派追杀,又涉及男女私情,我们便不想在那时候还横生枝节了。”
蓝皓月悲声道:“我知道……可是,可是我去了神霄宫,还看到了他的墓碑。”
“那是我的大徒弟和二徒弟提出的。”海琼子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为何青玉会跟你舅母一起坠下山崖,丹岩曾想去问你,但听闻你被厉星川带到了青城山,又成了厉夫人,便就此作罢。你既成了厉星川的妻子,青玉又无故牵扯进那么多事情中,紫源与碧芝觉得他尘缘已尽,便替他立了衣冠冢,想让他就此消失于人们眼中,以免再有人寻仇。”
蓝皓月无法怪责神霄宫的人,他们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池青玉不再遭受磨难。
冷静下来之后,她将青玉坠崖的缘由告诉了海琼子。
即便是阅尽风霜的海琼子,也未曾想到慕容槿与卓羽贤之间会有那么纠缠的往事,更未曾想到青玉是自己拉着母亲选择了死路。
他沉默许久,半山间却传来池青玉的声音:“师傅,我们是否要回去了?”
“你稍等片刻。”海琼子向他喊了一声,又微微皱眉,对蓝皓月道:“他现在只记得自己在罗浮山度过的日子了,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情……”
“前辈。”蓝皓月拭去了泪痕,努力笑了笑,“我不会让他想起来的,那些过去……就让他永远忘记吧。”
******
池青玉随着海琼子走下山坡的时候,蓝皓月依旧静静站在桃林间。
白鹤在潭边休憩,微风拂过水面,漾起点点银光。他握着竹杖慢慢走过她身旁,似是感觉到她的存在,停下了脚步。
“姑娘,你要找的人也在武夷山吗?”他并未转向她在的方向,只是朝着前方,不经意地道。
蓝皓月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低声道:“我……并不清楚,只听说他在这里。”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海琼子扶着他的肩头,道:“青玉,我们走吧。”
“好。”他随着海琼子缓缓而行,穿过那片桃林,又走了片刻,前方是一片空地,其间搭着草庐。海琼子将鱼竿等物放在屋前,池青玉朝前走了一步,又不觉蹙眉。
一路上她就远远地跟着,直至此时还站在山谷口没有走。
海琼子回头望了一眼,蓝皓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想要上前解释,却又不知应该如何面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失望回身,离开了这里。
******
她不能惊扰了那个熟悉而陌生的人,但又不忍彻底离去。踟蹰山间时,海琼子找到了她。
“我虽接骨疗伤救回了青玉的性命,但他不能一辈子做个无心人。”老人喟叹,“他不像我另外几个弟子,可以真正地远离尘世清净自在。”
“但他已经完全不认得我了……”蓝皓月黯然道。
“那就做个新的人,只是丢了四年,你总还比我这老头年轻许多。”海琼子舒展眉头,微微笑了一下。
“丢了四年……”蓝皓月怅然,但心里却泛起涟漪。
她在武夷山下借了间小屋居住。海琼子为她编了故事,说她原是故人之女,如今没了亲友,便来此隐居度日。池青玉坐在屋前为师傅碾磨药粉,听他说得生动,不禁蹙眉:“但那天她来的时候,你明明说是偶遇,还说她是找一个朋友来的……”
“这……当时还没有认出她来,后来详谈,才知道了她的身份。”海琼子挠头,正色道,“她来寻访朋友,却找不到,这有什么不妥吗?”
池青玉不做声,只是慢慢捣着石臼。
“她孤苦无依,你要有仁慈之心。”老道士搬来竹椅坐在他身边。
“身体不好么?您可以替她治病。”他很平常地说了一句,起身回了房。
“……我看你的脑子好像还没有完全治好……”
池青玉却不觉得如此,师傅有时候会说他没了心肝,但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他只记得顽皮的莞儿跟他说一起下山去找师傅,师傅会传授他们绝妙的剑法,于是他禁不住软磨硬泡,也加上自己对师傅那高超武功的崇敬向往,便趁着夜晚跟着莞儿下了罗浮山。他们走过了许多地方,名山大川都寻不到师傅的踪迹,他有些累了,想要回头,但记忆就似乎到此为止……
清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千军万马践踏过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周围人声错杂,他开不了口,抬不起手,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活着。
那些日子里,他一直卧床不起,每隔两天便要换药。那种彻骨的疼痛,从伤口处撕下药膏再重新敷上的撕裂感,让汗水打湿了一层又一层的衣衫,就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混沌中他分不清日夜,也分不清身边的人,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具空剩一丝气息的躯壳。
直至很久之后,他才慢慢想起了周围这些人的声音。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离开了罗浮山。但他的记忆,只到此为止。关于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遍体鳞伤,他是彻底没了印象。
师姐与师兄告诉他,因为莞儿淘气,触怒了某个江湖高手,他为保护她而坠下山崖,因而受了如此重的伤。
“是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他躺在床上,怔怔地道。
“你撞上了山间的松柏,头上都是血。”林碧芝说着,还将莞儿推到身前,“莞儿,快向你小师叔道歉。”
莞儿哽咽道:“小师叔,对不起……我,我不该将你带下山……”
池青玉觉得她的声音跟以前有点不一样,好像成熟了许多,又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吃力地抬起手,想摸一摸她的脸庞,但她却慌忙往后避闪,躲开了他。
“怎么了……”他迷茫道。
“我……”莞儿还没有说清楚,林碧芝已道,“她在年前已经入道,以后跟着我修行了。”
“修行?”池青玉恍恍惚惚,“她,不是才十四岁吗……怎么那么早就入道了……”
林碧芝勉强笑着道:“早晚也是要入道的,她自己也愿意。”
莞儿很快就被她带走,池青玉身边只留有师傅一人了。断骨多处,虽经愈合,但终究还是不能练武了。他似乎也忘记了剑术,花费了很多时间很多汗水才学会重新站起,重新扶着墙走路。
师傅不让他回罗浮山了,他问过原因,师傅只说这里也很好,而且他重伤初愈,走不得远路。他想想也无不对,如今走得稍微远一些,便会感到吃力,脊背处酸痛还在,只能偶尔随师傅到山谷间打坐。因此,回不回神霄宫,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在武夷桃花洞畔过了一年,平时甚少外出,连外人的声音都很少听到。
直至那天,有一个年轻女子忽然出现在身边,跪在他面前恸哭不已。
虽经师傅解释,他还是觉得奇怪,本能地不愿与这外人多接触。但这女子,却从此住在了武夷山下,起先他并不知晓,只是某一天清晨,又听到那个声音在与师傅说话,他才记起了她。
从那之后,她时不时地会在附近出现。师傅说,她无以为生,想跟随着一起采药养活自己。池青玉并无反对,多一人,少一人,本没什么大碍。何况,她也只是跟着师傅去山谷间,并不会来到这屋子里。
不知为何,他从本能上抗拒外人的接近,尤其是女子。
******
蓝皓月换上了平凡简朴的衣装,每天背着竹筐进山,跟随海琼子采药炼丹。起初的悲喜交加渐渐平息,对于池青玉,她心情复杂。既期盼着能多看他一眼,即便是远远望见他坐在窗边都会觉得心安,但同时看到他那茫然冷清不惊尘烟的样子,又会黯然心伤。
她几乎没有正面与他说过话,即便是海琼子邀她去屋前休息,她也只是远远坐着,不发出声音。
很多时候,他就坐在窗户口,一个人在竹简上刻着什么,很专心,很安静。
她就那样望着他,忘记了时间。
夏天很快到来,满山碧树勃发生姿,那透到骨子里的翠绿将武夷染成了一幅浓浓画卷。蓝皓月还是依旧过着采药的日子,很早便进山,黄昏时才回返。海琼子传授给她鉴别药草的本领,她也会向他问些医术上的问题,山川浩荡,云深无限,在这样的境界中,过往悲伤,却也渐渐散去。回返离山的时候,她也会跟着海琼子去那草庐前坐一坐,但池青玉始终还是没有走出门。
六月的那一天,艳阳高照,直至黄昏时分还是炎热难当。她如往常一样随着海琼子下山,却在半路上遇到山民,那人神色急切,请海琼子去为他老父治病。海琼子叮嘱了蓝皓月一番,便跟他走了,她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去了草庐前。
很远便望到池青玉的身影,他还是在专心致志地刻着竹简。
她放下竹筐,坐在了屋前的大树下。
夕阳西下,树梢纹丝不动,没有一点凉风。
池青玉刻了一会儿,不禁出声问道:“我师傅……没有回来吗?”
蓝皓月慌忙站起身,朝着草庐道:“有人得了急病,他去救治了。”
“嗯,谢谢。”他重新又拿起竹简,重复着刚才的动作。蓝皓月默默坐下,等了许久,海琼子也没有回来,而天色,却渐渐黑了。
池青玉站起身,走出了房间,顾自到屋前水缸前舀水。蓝皓月背着竹筐又站了起来,忐忑不安地走到他身后,他停了手里的活,诧异道:“你为什么不下山?”
“天色还早,我走得累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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