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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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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也不管陈德等有没有听清,对林中一拱手,朝另一处集结的禁军而去。
林中见陈德注视,拨马上前,沉声道:“陈节度,前军巡哨遭遇契丹大队人马,吾等这便去增援了,这段日子护卫不力之处,还请陈节度海涵。”他无暇多言,扬鞭用力抽打一下马臀,转头向北追上一直不停向北驰去的骁骑军部属。骁骑军乃招募边郡良家子弟而成,此时经历了长途跋涉来到幽州城下,刚刚准备休整一番,几乎都衣甲不整,好些军卒几乎就是光着膀子笼上一身铠甲,手里擎着各色兵刃,全无平日里整齐模样,虽然有些惊慌,却仍然不顾一切地朝着正在交战的城北驰去。
陈德心头忽有所动,扬起马鞭指着骁骑军去向,道:“此处数万大军乱作一团,反而更加危险,吾等且去城北看看战场形势。”于是令张仲曜和李冉先带着骠骑上前,亲自带领其它牙军步骑偕进,沿着三千骁骑军去路,向着喊杀声激烈之处而去。
张仲曜来到城北,只见幽州城头辽兵不断呐喊着为城外的友军助威,,但紧闭城门,不敢出来增援,显得有些胆怯。一支约五千骑的宋军打着铁骑军旗号驻马在幽州北门外,领头的军官面含怒色,正和手下军卒一起朝着城头戟指相骂。张仲曜心知这是监视幽州兵马,防止他们冲进战场的宋军偏师,便绕开了他们往北探寻,行不出数里,便来到战场南侧。
此时初夏时分,雨水充足,幽州左近土地湿润,扬尘不起,视野更是清晰,一队队宋辽两军的骑兵盘旋往来,相互冲撞,纠缠厮杀在一起,更远处立不少营账,许多已经起火燃烧,备马四散惊逃。一眼望去,头戴着红缨兜鏊的宋军骑兵远远少于辽人,但骁勇却有过之,更兼兵甲犀利,是以反而在战场上处于进攻一方。辽人似是营垒遭了突袭,许多身上只穿着契丹人的皮袄,露出半截膀子,各举弯刀长矛,咬牙与宋军狠斗。与此同时,从南面赶过来的一支又一支的宋军骑兵不断地冲入战场,每一支援军赶到,宋军的士气就提振一分,而辽人的士气则低落一分。
张仲曜正勒兵观战,陈德已率后续牙军赶到,见状问道:“战局如何?”张仲曜秉道:“辽人似是遭了突袭,人马不众,大胜可期。”陈德见状,点头不语,见辽骑以中军营寨为中心,死死抵抗着优势的宋军骑兵一拨又一拨地冲击。虽已显现败势,却并不混乱,隐隐约约不断有统兵将官将被宋军打散的骑兵整顿出来,重新投入战场。“憋得太久,可否让吾等前去冲杀一场。”骠骑百夫长李冉提起马槊,期待地望着陈德,他身下是一匹喜见战阵的河西烈马,见状也不住的打着响鼻,刨着蹄子,似乎和主人一样急不可耐想要驱驰一番。
陈德观看敌阵良久,辽军不过万余骑,按照兵法常规,辽人遇到数倍于己的宋军骑兵便当立即退走,但这群辽兵却围绕这中军营寨仍在苦苦抵抗,可见营中必有主帅严令督促,此刻全力维持着营寨,中军仅有的数百辽兵都下马持弓,大部分警戒着宋军骑兵不断冲击过来的前方,后面却是空虚。
见众安西骑军都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陈德便扬起马鞭,指着那中军帅旗道:“辽人后阵似有一条空隙可乘,你率骑军从那处切入进去,斩下此旗,为吾安西扬威!”他顿了一顿,又道:“汝等都是吾亲手整训的精锐,不可为逞一时之快而浪掷性命,若是辽人派出大队骑兵阻截你等,不可死打硬拼,径直退回来便是。”他所指的地方乃是辽人营寨侧后,宋辽两军数支骑兵在那里捉对厮杀,却恰好留有一丝间隙,而在那儿杀进去,只有一群正在整顿的溃兵,只要冲散溃兵,便可直抵帅旗之下。而宋军逐次投入战场,每一队骑兵都急不可耐地寻找辽军骑兵作战,居然都未注意辽军在兵力捉襟见肘之下,侧后方居然留下了一个无力弥补的破绽。
“谢主公成全!”李冉见陈德下令,又观看了陈德指使与他的那处间隙,大喜而去,百余名安西骑兵绕过了两军交战的战场正面,又从战做一团的数支宋辽骑兵旁边切入。安西军骑兵平素习惯结成的骑阵比普通的北地骑兵要紧密许多,人马行动如同一体,此刻竟然成了独特的优势,数支敌我骑兵交织往来拼杀的战场上不大的一条空隙,居然给他们快速地渗透了进去,中间偶有几个不睁眼的宋辽骑军冲撞过来,阵势紧密地安西军都不客气地用马槊驱赶开。旁边指挥着部属和宋军死战的辽军骑将偶有发觉的,要么被宋军死死粘住无暇分身,要么整顿骑兵行动的反应速度不如安西军快,居然就眼睁睁地看着这支不足两百骑的宋军骑兵杀到了中军寨前,那里只有一些刚刚从战场上溃退下来的辽军骑兵。
李冉见转身过来抵抗地辽人骑兵都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似乎随时都想要拨马往旁边逃走,心下大喜过望,暗道:“主公观兵瞭阵的本事,竟是有如神助!”大喝一声,百余骑兵更紧紧靠在一起,如同一根铁针一般刺进了散乱不堪地溃军群中,辽兵要么纷纷打马往旁边避走,要么躲避不及被铁槊刺下马来,几用了数息的功夫,便冲到帅旗之前,李冉伸手拔出横刀,对着那旗帜下的绳索一刀切去,辽军帅旗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空中飘飘荡荡下来,旗帜还未落地,李冉便不停留,一拨马,带着安西骑兵急速绕了一个圈子,又从辽军营寨侧后方的另一处空隙中冲杀了出去。一路马不停蹄地奔回陈德所领牙军步卒列阵之处,望着中军乱作一团战场,抱拳缴令道:“幸不辱命!”
中军帅旗被斩落,辽军士气大丧,战场上的溃兵乱作一团无法整顿,终于,陆续有辽兵弃了营寨,在统兵官的带领下向北退走,宋军主力远道跋涉而来,虽然战胜,却没有追赶的力气,也就停顿下来,简单地打扫战场,清点战果,竟然斩首两千多级,俘虏五百人,战马万匹,其余军械甲仗不计其数。嗣后审问辽兵俘虏,原来辽国没有料到宋人攻打太原之后,二十几万禁军休整一个月,竟然突出大军攻略幽燕,措手不及之下,北院大王耶律奚底与统军使萧讨古匆匆凑齐了一万辽军先南下增援幽州,并在六月二十三日下午到达幽州城下,刚刚立下营垒,便遭遇了向幽州城北巡哨的傅潜与孔守正所率领的日骑东西班骑兵。这场遭遇战下来,辽军又大败。宋军得以在幽州城下站稳脚跟,禁军休整之后,各部依照出征前的规划,在幽州城东南西北扎下坚固的营盘,开始在城郊砍伐树木,制作攻城器械,准备强攻幽州城。
除了前日在城北败走那只辽兵,这几日又有几只辽人援兵陆续到达,可是一见宋军势大,都逡巡在幽州左近不敢上来挑战,更有一小股辽兵居然宁可利用从前挖掘的地道里潜进幽州城,也不敢通过宋军围城的防线。日前,禁军在幽州北面再次与契丹兵遭遇,又将之击败。
幽州左近军民见状,无不对中原有归心之意,先有汉军神武营军兵及乡兵四百余归降,又有附近县令佐及豪绅汉民一百五十多人,携带牛羊和酒食,到御营犒军。宋军四处扫荡周围外围辽军,将敢于靠近幽州的辽人援军远远驱赶开去,幽州外围一带的契丹官吏纷纷逃走,汉官则归降,辽国的统治几乎陷于崩溃。
“看来辽军确实没有什么防备,连援军到来,也是如杯水车薪一般。”张仲曜叹道,作为汉人藩镇,他和安西军其它一些军官,对于幽州之战都怀着一种矛盾的心理。陈德听他喟叹,笑道沉声道:“仲曜不必为辽人担心,这些先后赶来的辽兵,不过拖延禁军攻城的时日罢了。辽人真正制胜的后着,是向来宿卫辽皇的宫分军。朝廷禁军远道来袭,在宫分军赶到之前不能攻下幽州城,便需得和宫分军决战于城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卷七 笑谈渴饮匈奴血 第三十五章 辽汉
北院大王耶律奚底在幽州城北败于宋军之后,只能退守幽州北面的清沙河北岸,此后赶到的南院宰相耶律沙、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和萧斡各部云集幽州外围,却摄于宋军威势不敢靠近。
六月三十日,宋军围攻幽州的消息才传到正在游猎的辽国皇帝耶律贤那里。契丹在蛮族众多的北地立国,这游猎到并非是君主耽于逸乐,而是有必要的向周围女真、室韦、蒙古等族炫耀武力。听闻大宋禁军二十余万北伐,精锐难当,幽燕汉人蜂拥投靠,随扈契丹贵族们大惊失色,竟然有人提议放弃幽蓟,退守辽西,专心经营北地。唯大惕隐耶律休哥挺身而出,愿意带领精锐宫分军南下与宋军一战,耶律贤大为赞赏,当即命令任命耶律休哥为北院大王,统领精锐宫分骑军南下增援。同时,耶律贤晓谕已在南线作战的耶律奚底、耶律沙、耶律斜轸和萧斡等将,一旦宫分军赶到,便合力攻击宋军,直至此刻,辽国朝廷才算对大宋的北伐有了总体的应对之策。
南下援救幽州的圣旨传出,占地广大的辽皇御营便如被遭受了攻击的胡蜂窝一般,随着四处响起聚集兵马的胡笳声,随从皇帝行猎的契丹战士告别妻儿,带着衣甲粮食,备马出征,一群群骑兵逐渐集中成百人队,千人队,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宿卫御营的三万铁骑已经在御营前待命出征。
耶律贤身体羸弱无法乘马,便于皇后萧氏一起乘坐着双驼大车为大军送行。耶律休哥身穿镔铁铠甲,外披黑色军袍,见皇帝驼车驶来,便上前辞行。耶律贤见大军威武雄壮,心生喜意,连带着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了不少,他强行忍住咳嗽,沉声道:“南朝背盟毁约,攻我幽州,此番南征,将军当率领宫分勇士奋力作战,旗开得胜!”
耶律休哥拱手道:“休哥当全力而为,”他顿了一顿,见耶律贤眼中仍有忧虑之意,又低声道:“陛下勿要担心,即便战败,宋人不过是夺得幽燕之地而已。”耶律贤闻言点点头,萧绰也是眼神一亮,这休哥虽是初次统领大军,却未虑胜,先虑败,端的是契丹人中难得十分稳重可靠的人。
这宫分骑军是整个大辽最精华的军队,乃辽国立国根基,虽然号称十万骑军,但一般只有一半军队宿卫辽皇,一半在皇家圈占的水草地放牧,此时骤闻宋军攻打幽州,其它兵马仓促间无法调集,耶律贤将随扈的五万宫分骑军派遣出三万人给他南下增援,已是信重到了极致。对辽国皇室而言,即便是丢失了幽燕之地,这宫分精锐,能保存多少元气,便当多保存一些,否则何以弹压北地此起彼伏的各部蛮族。
皇后萧绰平素里喜穿汉人女子的华服,做汉女装扮,今日为南下援应幽州的宫分军壮心,刻意换了身紧身窄袖的契丹女装,更显得明眸皓齿,身段婀娜,艳丽无比,众宫分军仰望二圣,倒有多半军汉的眼睛都停留在她的身上。她与耶律休哥乃是旧识,前些日子韩德让又与耶律休哥达成了同盟,因此休哥方才力排众议,坚持举兵援幽。万众瞩目之下,萧绰端起斟满烈酒的金盏,低声道:“陛下不胜酒力,便有我代他敬出征的契丹健儿一杯酒,愿你们得胜归来!”将手中金盏捧与休哥,自己有端起一杯,一饮而尽,这辽国的酒甚烈甚辣,即便如萧绰这般豪爽的契丹女子,一杯下去,也要强行忍住汹涌上来的酒意,脸颊顿时绯红一片。耶律休哥见状也将杯中烈酒饮尽,高声道:“休哥代南征将士谢皇后娘娘赐酒。”这萧氏乃是辽人中大族,萧绰少时便是契丹族中有名的美女,做了皇后以后声望更隆,此刻见她举动豪气干云,不逊于男儿,三万宫分骑军顿时大声欢呼起来,声震数里,士气也旺盛到了极致,耶律休哥方才引军南去。
一片铁甲铿锵之声渐渐消隐不闻,萧绰目送逶迤南去的大军,凤目中方才露出一丝忧虑,宋人大军二十余万昼夜不停攻打幽州城,幽州留守韩德让兵不过两万,苦苦坚持,城中一日三惊,乱民四起,“韩郎,你我还有相见的机会吗?”她心中喃喃念道,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手心中。
此刻,幽州城头,韩德让已然三日三夜没有合眼了,宋军一上来便摆开了四面齐攻的架势,定国军节度使宋偓攻南面,河阳节度使崔彦进攻北面,彰信节度使刘遇攻东面,定武节度使孟玄喆攻西面,由潘美任幽州行府,协调四面攻城军,曹翰、米信率铁骑、虎捷军驻守在幽州东南面,随时准备攻击敢于靠近幽州的辽人援军,赵炅御营则移师幽州城西的华严寺,连日来率领殿前班直督促将士攻城。
“萧将军劳苦!”耶律学古见韩德让铁甲不脱,困了便靠在城楼的案桌上休息一会儿,虽然两日不眠不休,却仍然神采奕奕,每当某段城墙告急,总能镇静地审时度势,派出手下南北衙羽林精锐加以援应,令宋军无法登城。耶律学古心下暗想,朝中权贵说幽州汉官心向南朝,人怀二心,却未看到似韩德让这样的汉人,对我大辽朝廷的忠心,比契丹族也不惶多让。他率领的为数不多的契丹军乃是唯一一支进入幽州的援军。自从六月二十三日宋军出现在幽州城下后,城中流言蜂起,有的说宋军前番攻打太原,只因城中百姓抗拒坚守,便有了焚城毁城之举,若是幽州迁延不下,便是第二个太原,汉兵百姓们为自身安危计,需得早早献城,有的说契丹人恼怒幽州左近汉官汉民投靠宋朝,一旦宋军退军,便将把幽州汉人斩尽杀绝,或者迁徙到更远的北地,给异族人为奴隶。这两种版本的流言越传越广,竟然在百姓和普通汉兵中煽起了极大的不安,耶律学古前来找韩德让,便是商议此事。
韩德让听他说明来意,沉吟半晌,道:“宋人兵临城下不过三日,城中流言便如此之广,必是有细作出力扰乱人心。要破解这流言倒也不难。”他正说话间,忽然砰的一声,一块巨大的床子弩从城楼的窗户里穿了进来,带着劲风深深扎进石壁之中,饶是幽州城楼纯用砖石修筑而成,格外坚固,也似乎抖了一下,满屋里都是铁弩箭巨大的尾枝嗡嗡颤动之声。韩德让不动声色,挥手叫涌进来的数名卫士退下,继续道:“宋辽相争,人心反侧,百姓无所适从。耶律兄是皇族贵胄,又从城外头来,德让正可借重。”耶律学古忙谦道:“所谓疾风知劲草,时穷节乃现,宋人大军攻城以来,某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韩兄乃是我大辽国南面长城,有什么吩咐,尽管道来。”他知道韩氏三代都深得辽国皇室的信任,韩德让更和萧绰自幼交好,被萧绰倚为心腹,眼看耶律贤身体江河日下,太子年幼,辽国又有太后秉政的传统,此时契丹族中的贵人大都向往南朝文化,是以耶律学古对韩德让也格外尊重,与他称兄道弟。
韩德让见他语出真心,便沉声道:“事急从权,吾思量来去,有三着应对之策,一则学古兄可假传皇帝陛下旨意,城中百姓协力抗敌者,俱都嘉赏,此战过后,城外那些南投百姓弃置的土地田产,全都赏赐给城中百姓。二则让军兵们四处传言,南朝取了幽州,便将像太原一样,派驻禁军,原有汉兵尽皆不用,官吏调任南方闲置,并说汴梁兵在城外打草谷厉害的紧,一旦入城,百姓的财产性命都岌岌可危。三则由军兵巡行全城,但有无事聚集的百姓,全都抓起来,以雷霆之力,安定人心。”
耶律学古听他说完后,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韩德让是个不拘小节成大事的人,可没想到假传圣旨这等事情居然如此轻松的从他口中说出,嗣后万一耶律贤怪罪,或者朝廷对城外弃置的田地另有安排,韩德让如何交代?但眼下火烧眉头的时候,似乎韩德让之策却是救急的良方,他思虑半晌,点头道:“韩兄为大辽守此幽州城,学古又何惜担点干系。”两人商议一阵,耶律学古便告辞出来,见韩德让手下部属家将奔走于城头之上,指挥着汉军八营军兵拼死守城,南北两衙营、南北羽林营在汉兵中最为精锐,被韩德让留在城西作为预备队,控鹤营守城西,神武营守城北,雄捷营守城东,晓武营守城南。汉兵之外,少量原先驻守在城内监视汉军的契丹兵也在统兵官的带领下上城助守,不过却尽皆躲在城楼之中射箭,缩在幽州汉儿兵的后面,这些契丹人在幽州呆的时日久了,不但原先的骑射功夫荒废,连守城射箭,也不如南京留守衙门所掌管的汉兵。那些在城头上冒着箭雨石弹守城的汉兵眼望着偶尔经过的契丹族人,大都流露出一股蔑视之意。
卷七 笑谈渴饮匈奴血 第三十六章 内应
幽州城头,箭矢如雨,夹杂着石弹轰击城墙的声音。宋军所用床子弩弩箭乃精铁制成,劲力极大,竟然能射入砖石,攻城的控鹤军也是勇猛,居然将深深扎入城头的床子弩支用绳索连接起来,然后便如游墙壁虎一般攀援而上。因为并非使用的攻城云梯,不到城头两三丈时,守城汉兵若不探出身子,决计看不见正在不断向上攀援的宋军。为了身手便捷,这些从控鹤军挑选出来的勇士,只穿着简易的革甲,盾牌头盔尽皆不带,口中紧紧绑勒着粗布绳索,即便是不慎被流矢沸油袭击而失手摔落城下,也只是将惨叫声闷在腔子里。
眼看着冒死攀城的军卒三三两两掉来,就连在城西督战的大宋皇帝赵炅也脸现不忍之色,他阴沉着脸,问道:“辽军中的内应是否稳妥?”身旁侍立的王侁躬身秉道:“李扎勒灿乃是世居幽州的胡人,深得契丹人和韩德让信重,臣与他已经约好,今日里应外合,取了南城门,迎王师入城。”他依旧是一袭儒衫,眉宇间却多了几丝风尘之色,赵炅北伐之前,他便领命在幽燕一带联络祆教子弟暗助宋军,而重中之重,则是在今日,依仗城中辽军内应,一举夺下南面城门。
赵炅点点头,面色依旧阴沉,在他身后,站立着潘美、曹翰、米信等一众禁军重将,再往后则是石守信、张美、刘延让等元勋宿将,安西节度使陈德也在其中,众人都皱着眉头看着数百控鹤军士卒一点点地往城头上爬去。这以弩箭搭设绳梯的攀爬之法虽然隐蔽,不易为敌军察觉,但上城的速度也慢,一旦敌军发现,立即用沸油遍浇淋下来,攀城的壮士恐怕一个都活不下来。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最先头的宋军已爬到离城墙不过两丈之下,因未听到城头动静,便紧紧贴在城墙上面,等待约好的信号。
此刻正值午时,六月的太阳晒在幽州城墙上的戍卒只能眯缝着眼睛,也晒得如同壁虎一样攀在弩枝绳梯上的的宋军皮肉焦烫。陈德不能想象那些军汉如何同时忍受着死亡的恐惧和骄阳灼烤这两种折磨加身。如果他用怀中中李简秘密制作的千里镜观看的话,会发现所有的攀城士卒黝黑的皮肤上则为汗水而结了一层粗粝的盐霜,有的已经开裂。
迪里都指挥使李扎勒灿带着数百亲随,手按腰刀巡视南城。宋人控鹤军上午扛着攻城云梯猛攻了两个时辰,最后丢弃了千余具尸体退了下去,城上戍守的汉兵正抓紧时间依靠在城头垛堞下休息。见迪里都上来,晓武营指挥使常万山冲他点点头,一边擦拭着镔铁刀上的血痕,一边笑道:“李扎勒灿,吾等汉人在这里为了辽国拼死拼活,你们这些胡种却躲在后面,当真可恶得紧。”这迪里都乃是世居幽州的奚人组成的军队,契丹人信任他更胜过汉兵。但在幽州,奚兵和汉兵俱是前朝幽州、卢龙节度使安禄山的部属,几百年共同进退,共同打过契丹,也打过中原,相互之间的关系,比契丹人却还要近些。唐代安禄山史思明之乱虽然最终平了,但幽州此后一直割据自立与中原,更在祆教有意无意地推动之下,奉安史为圣,军中尤其如此。
李扎勒灿见他相骂,也回敬道:“常万山,你等汉兵不服南朝也有几百年了,莫要以为南朝入上来不杀你。”虽然一边笑着一边走上前去,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按在了腰刀柄上,他身后的亲兵见状,也都散开,若有若无地贴近了附近的骁武营汉军。常万山不虞有它,笑骂道:“安圣起兵以来,咱什么时候怕过南人?凭什么要服他们?”话音未落却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双手紧紧攥住李扎勒灿刺入心口的刀刃后端。李扎勒灿杀人如麻,这一刀又快又准,饶是常万山这等悍将也躲避不及,见他已然殒命,叹道:“常家也是跟着安圣起兵的,为着中兴圣教,只好对不住。”一边用衣襟擦着血迹,一边冷笑着看迪里都地将士与城头骁武营汉军战作一团。
骁武营军卒未想到这些平日里一起喝酒、一起找女人,一起打草谷的迪里都军卒突然之间下了杀手,而指挥使常万山更在第一时间遭了暗算,猝不及防之下,吃了大亏,当场便有百多人倒在血泊之中,其余的人仓皇抽出兵刃抵抗,各自为战。虽然汉兵有两千多人,却群龙无首,在这段城墙上却被数百人的迪里都杀得连连后退。
宋军见城墙上突然抛下一段尺许宽的白绫,乃是预先商量好的信号,立刻将原本对着城头不断释放的弩阵掉转方向,朝着西城楼两边发射,阻挡城墙上的汉军反攻城楼的去路。城墙上面攀着的控鹤军死士可算等到了出击的时刻,当即将腰间利刃抽出来衔在口中,手脚并用地加快爬上城头,与迪里都的辽兵合作一起,不多时,便上去了三百多人。
眼看只需解决城楼中尚在负隅顽抗的三四百辽兵,南城门便唾手可得,赵炅大喜过望,压抑不住心头的激动,高声令道:“机不可失,城门一旦打开,铁骑、虎捷军迅速进城。”他话还没说完,曹翰已向作为攻城预备队的一万五千铁骑军,三万虎捷军下令,眼看着大军如潮水一般拥到正在激烈交战的南城门外,只待城门一开,幽州城便不归辽人所有,赵炅极为兴奋,大声道:“擂鼓,为城头壮士助战,一战收复幽州,乃不世奇功也!”俄尔见城楼中汉兵抵抗甚是激烈,又紧张地和众将一起观战,皱着眉头沉声道:“幽州悍贼居然如此顽抗。令虎捷军速速上城助战。”而此时虎捷军早按照攻城的既定策略,搭设云梯,手脚不住地往城上攀爬了。
正当众人都以为大局已定时,西城楼东侧忽然响起胡笳声声,有一彪契丹人马不顾箭矢,顶着盾牌杀了过来,这一队辽兵甚是劲锐,居然将迪里都的军兵杀得连连后退,很快便和攀上城的宋军士卒交起手来。
话说耶律学古从韩德让那里告辞出来,心中感念,韩德让身为汉人,先祖还是从中原掳掠到耶律家的奴隶,只因得了陛下娘娘的信重,便如此忠心耿耿,苦守幽州,如此公忠体国的胸襟,比只朝中明争暗斗的得契丹权贵,真是天壤之别。自己身为契丹国族,却眼看着契丹兵躲在汉兵后面,汉兵看契丹人的眼光都带着蔑视,却也赧颜,便带了入城的一千多北院亲军,不顾宋军箭落如雨,打出御盏郎君的旗号,顶着皮盾,从西城一直往南巡视,沿途宣言契丹援军云集幽州外围,只待上京兵马一道,宋军便会土崩瓦解,为守城军卒鼓舞士气。虽然守城汉军并不理会这些契丹人,耶律学古自家心里却得安慰。
谁知刚到南城,便听骁武兵来报,迪里都投了宋人,正欲里应外合打开南门,耶律学古朝南面望去,宋人数万步骑已经出动,正如潮水一般朝南门涌过来,正欲一拥而入,当下大惊,思忖道,上京兵马正在南来,若是让宋军先夺了幽州,吾契丹族在南面便再无立足之地,为今之计,只有舍却性命,拼死一搏。便拔出腰间横刀,对左右亲军道:“宋人攻南城甚急,城门不容有失,且随我上前厮杀,奋身报国就在此时!”
迪里都军卒虽然随从李扎勒灿投宋,毕竟只是出于对首领的一种盲信,在辽国奚人地位颇高,就连世世代代为皇后的萧氏也混杂有极深的奚人血统,和汉军相比,这些奚兵对辽国的归属感只有更深,对上耶律学古统领的北院契丹军便有些慌乱,又听闻契丹军中高喊:“御盏郎君耶律学古大人率北院亲军在此平乱,只斩首恶,裹挟作乱者既往不究!”奚兵的斗志又弱了几分,不少人竟然弃械投降。
此时韩德让也听闻迪里都叛乱,宋人大军云集城外,正待从南门入城,立刻命自己手下心腹将领张素带领羽林兵急速增援骁雄营打退宋军。自己则亲自带着汉军中最为精锐的南北衙兵,从城中大路奔去救援。来到南城门楼前,只见数百奚兵已经守在城门内侧,而厚重的城门,正在这些奚兵身后缓缓打开,隐约可见城外密密麻麻尽是宋军。
“驱散奚兵,堵住城门!”不暇思索,韩德让一挥手中马鞭,顿时便有百余北衙骑兵打马冲杀过去,当此万分危急的时刻,骑兵统领也不顾损耗,径直驱使马匹冲突持盾挺枪护住城门的迪里都军卒,连人带马的巨大的冲力顿时将迪里都冲得有些混乱,骑兵们则被反应过来的迪里都奚兵乱刃刺死,连马匹也被横刀斩成了肉泥。趁着敌军混乱,北衙兵顶着盾牌拼命冲了过去,和迪里都的人混战一团,北衙兵仿佛潮水一样冲得人数不多的奚兵连连回退,顿时,城门内侧狭小的空间之内,挤满了互相砍杀的军卒。那向内缓缓打开的城门为城内的军兵和尸体所阻挡,只开了仅容一人通过的一道缝隙,便再也打不开,外面的宋军挤不进来,前面军卒眼睁睁看着城内两支辽军不要命地相互杀戮,后面军卒则手忙脚乱地将撞城车往前搬运,虎捷军的都头校尉们一边大声斥骂,一边用刀背让先头的军卒让开一条道路,好方便撞城车通过。
卷七 笑谈渴饮匈奴血 第三十七章 顿兵
城楼内交战正酣,陈德与宋室君臣手心里都捏住一把汗,远远望去,城头上辽兵越来越多,作为内应的奚兵在契丹军凌厉的攻势下几乎已经溃散,只剩下三百多宋军还死死保护着架设云梯的一段城墙,不断有战死的宋辽士卒的尸体从城头掉落下来。从发起攻势开始已经好半天,城门还未打开,四万多铁骑、虎捷军精锐拥挤在南城楼前,不得进入。
耶律学古指挥北院亲军解除了宋军和内应奚兵对城楼的威胁,腾出手来的晓武营汉军立刻占据了城楼附近城墙内侧的有利位置,弯弓搭箭射击城门内侧的奚兵。韩德让见城头战况已在耶律学古控制中,城门内不少奚兵被城头箭矢贯顶射死,心下稍定,当即命北衙兵继续强攻,关上城门。此刻在城门两侧的情形是北衙汉兵拼命往前要关上城门,而城外的宋军虎捷军在撞城车上来之前,则是将刀枪往里递,拼命想要挤进城内,撞城车上来以后,更合力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城门,将原先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撞得越来越大。
可怜夹在中间的迪里都奚兵成了两柄铁锤中间的铁毡,开始时还一致抵抗着北衙兵的进攻,到得后来只有拼命维持自己这群人越来越狭小的空间。不管是宋军推开城门往内冲杀,还是北衙兵不断地前压要关上城门,皆是踏着迪里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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