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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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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去填。”
“军情紧急,岂容你等拖延。若是钱王怕折损了吴越军力,末将便上书朝廷,加派军马来打常州便是。”丁德裕心知王谔所言句句是实,嘴上却毫不退让,眼睛紧盯着钱俶。
“丁将军,非是本王有意拖延,常州乃唐国重镇,本王料定只需将此城围住,李煜必然会派人来救援,我军就可以伏击援军,在野外与唐军会战,岂非比浪掷将士们的性命去攻城来得划算,更何况只要城中守军明白外援已断,投降是早晚之事。”钱俶按捺住火气,淡淡地向丁德裕解释道。
丁德裕心道你这个差点被留汴京城里回不来的降王居然敢教训起吾来了,沉声道:“钱王深谋远虑末将佩服,不过南征大军以曹将军所率为主,东西两路皆是策应,眼下曹将军急需我等前去回合,若是误了军期,耽误合攻金陵,哪怕常州城下仗打得再漂亮,将来在陛下那里恐怕也不好交代。”
钱俶思忖良久,沉声道:“也罢,传令全军,明日四面攻城,我军大营移师常州南门之外,我要亲自为将士们擂鼓助阵。”说完将手一摆,止住正待争论的王谔。
丁德裕这才笑道:“钱王果然是公忠体国的贤王,末将已经在南门外修好大大的营盘,今晚钱王便可带领部属进驻。”说完哈哈笑着走出帐去。
王谔怒视着他的背影,转身向钱俶下跪秉道:“钱王三思,将士们蚁附攻城恐怕死伤惨重啊。”
钱俶叹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如此,只是以小事大,便免不了要吃些亏,受些气。要不便如金陵李氏一般,自取灭亡。”
次日天未透亮,镇国军在常州城南城东,镇武军在西北两面架设的投石车开始持续不断地往城中抛射石弹和纵火之物,一时间常州城如同下起凶猛的石头雨,好几处来不及拆除的茅草房失了火,城中丁壮只得手忙脚乱用预备的水龙土灰等灭火之物补救。钱王亲自督阵的南门外更架起千张床弩。
一队队吴越军士肩扛着巨大的云梯向城墙冲来,直到他们冲到近前,萧九才命令军卒们上城墙放箭,将粗大的绳索套好的擂木一次次的放下去,砸得许多爬到一半的吴越军卒惨叫着掉下去。偶尔有一些爬上城头的吴越军卒也纷纷被守城的军卒挺枪刺死。
南城门外,钱俶皱着眉头看着惨烈的攻城战,低声下令,床弩加紧发射,又有五千镇国军精兵扛着云梯,推着撞车涌到城下。一时间南城墙上箭如雨下,粗大弩箭能够直接将守军手中的盾牌扎穿,城墙上根本站不住人,守军只得躲在城楼或者墙边的甬道中,没过多久粗大的弩箭竟然将一面城墙钉得象刺猬一般。而攻城的吴越军凭借弩箭的掩护在城下挤作一团,有的拼命推动着撞车冲撞被守军堵死的城门,有的拿着铲子在城墙下面挖洞,竖起的云梯上满满的爬满了士卒,只待己方的弩箭停止,便要涌上城去。
萧九堆积在城墙前面的敌军士卒越来越多,心中暗道大人果真是神人,便按照陈德所授之法,命安置在城中的投石车发射石弹,这些投石车早就测好了方位,大部分石弹都落在离南城墙不到百步的狭小范围内,一时间这里猬集的吴越军被砸得血肉模糊,甚至有的石弹直接命中了架好的云梯,连人代梯到了下来。
眼看本军在城下伤亡越来越多,再拖下去只怕要尽数被石弹砸死,钱俶咬牙命令停止发射弩箭,抢过鼓棰亲自擂响战鼓,伏在云梯之上的吴越军卒纷纷跳上城墙,下面的军卒也都不顾天上石弹纷纷,口衔着横刀强行往上攀爬。
说时迟那时快,宋军的弩箭刚刚停止,大队的神卫军弩兵便从甬道冲出来,三人一组对这所有搭设着云梯的垛口持续不断地发射这弩箭,抢先登城的吴越军卒几乎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面容便被射倒在地。借此机会,守城军士合力拿着粗大的拒钩将一座座云梯顶下城去。
一天的战斗下来,四面合攻的吴越军死伤枕藉,在常州城下遗尸数千,就连监军先锋使丁德裕也看不过眼,亲自率雄捷军在南门外登城攻击。还是被守军杀了下来,丁德裕的手臂还被射中一箭。
卷三 六朝如梦鸟空啼 第四十九章 攻守
虽然白天进攻遭到挫折,当天夜里,大宋与吴越联军在城外点起了无数的篝火,床弩和投石车不断的巨大的弩箭和石块投入城中,四面城门的吴越军也在不断的试图抢上城墙。
“跟这帮杭铁头较量了这么多年,头一次遇见打仗这么卖力的。”推官郑简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到了午夜时分,宋吴联军的喊杀声丝毫不见削弱,反倒是城头上的唐军士卒们疲惫不堪,远远望去,城池下面宋军的的火把好像满天星斗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此乃敌军的疲兵之法。传我将令,士卒们分为三队轮流休息。各城门都要安排五百精锐在甬道和箭楼里候命,随时将登城的宋军杀下去。”萧九拍了拍城垣垛口,皱着眉头举起手掌,发现沾上不少乌黑的血块,低头看地上也有不少厚厚的血泊。
“白天有一伙宋军在这里登城,云梯被投石机砸断了退不下去,就靠着城垛顽抗,最后被我们的弩手全数射死在这里。”郑简忙解释道。
“战场需及时清理干净,不可影响我方士卒在城头活动。”萧九嘉许似地点点头,又叮嘱了一句。他已经沿着四面城墙走完一圈,敌军的攻势并不猛烈,看来只是希望在夜间也保持一定的攻城压力,使守军得不到必要的休息。
城中,没有轮着休息的壮丁在四处收集白天宋军投入城里来的石块,这些东西经过选拣,第二天又能投回去。几处白天被点燃的房舍已经无法扑灭,壮丁们只好将周围的几栋房屋一起拆掉,等着中间能烧的东西都烧掉之后再清理火场,
“哎呀,这不是我爹的墓碑么?”一个青年带着哭腔喊道,旁边的同伴凑过去看,只见一块半块石碑还是还写着“先考李滚之”几个阴文篆字,下面半截却不知被投到哪里去了。墓碑的上半截虽然蒙满青苔,断痕还是崭新的。
“爹呀,孩儿无力保护祖宗坟茔,是为不孝啊!”那青年大哭起来,旁边的伙伴不住的劝解。带着一队军卒路过的萧九听到他的哭声,皱皱眉,厉声道:“好男儿就当快意恩仇,你如此嚎啕大哭,难道城外的仇人就会少了一根毫毛不成?”
那青年见这军官身边簇拥着数十名护卫,气势凌人,一时有些被吓傻了,蠕蠕说不出话,萧九见他样子窝囊心中有气,大声问道:“你姓甚名谁?可拉的动弓箭?”
那青年止住悲声,涕泣答道:“小人姓李,单名一个简字,字国栋。在私塾中也曾跟着先生习得射箭,能开一石半弓。”
“既能拉弓射箭,那明日就上城头,你找神卫右军,就说萧九让你到军前效力。”萧九大声道,话语间带着一种让人凛然遵从的威势,说完便带着军卒往前而去。
这名叫李简的青年兀自愣在当地,旁边的同伴轻声道:“小李,这些可遭了,你被抓了丁啦。”
这一下却让李简回过神来,咬牙道:“毁我先人坟茔,此仇如何能忍,那军汉说得对,与其在此哭泣,不如上城头打杀几个狗杂种。”说完也不管正在做的劳役,郑重地将父亲墓碑捧回家中放好,自寻南门下神卫军军营而去。
第二日,轮番骚扰守军的吴越军卒自回营休息,昨晚饱睡一宿的宋军和吴越军又加倍凌厉的攻城。原先准备的石弹几乎用掉一大半,投入城中的石阶,磨盘,石礅,墓碑等物也越发多了起来,城中壮丁见着这些物事,越发愤恨,加倍出力的帮助军队守城。
常州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民风彪悍,除了州城外,东面有潞堡、武堡,西面还有大姑堡、小姑堡,南面有方堡、圆堡,北面有韩堡,酉寿堡等十数座堡垒,皆是地方士绅乡民借以存身之所。宋军东南面行营五万大军攻入常州地界后,四面八方的百姓便涌入这些堡垒躲避。这些百姓对宋军倒没有什么恶感,却对吴越军深恶痛绝,概因为吴越与唐国常年交战,时不时地便会派兵进入常州地界,四处烧杀抢掠。
宋吴联军苦攻常州不下,退下来休整的吴越军就打起了周围坞堡的主意。义兵乡民如何是带足各种攻城器械的官军的对手。几个闭门不纳的坞堡被打破之后,不但将东西抢了,还将全寨上下烧杀一空。立时吓得其他的坞堡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爹,难道你真的要放那些畜牲进来?”一个身穿白袍,腰胯金刀的少年跪在地上,双眼通红。
“檀儿,非是爹懦弱,难道你没有看到那大姑堡、小姑堡闭门不纳大军的下场吗?你韩伯伯何等英雄人物,韩家堡不也只有俯首听命?”顾寿一边说,一边咳嗽着。是常州有名的富商,今年已经快七十了,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己这个血气方刚的独生儿子顾檀,他老来得子,实在是不希望与宋军的冲突葬送了根深叶茂的顾家。
“父亲!”顾檀还待争辩,顾寿却已闭上眼睛,挥手道:“你退下去,吩咐庄丁,开大门迎接王师。各家各户都老实呆在家里,他们要拿什么东西,便任他们拿去。”
顾家坞厚重的大门吱吱呀呀的打开,早已在外面等的不耐烦地吴越军一拥而入。。。。。。
城头的攻防战仍在继续,常州城不大,周长只有二十里,但城墙却高而厚,城内有水源,有着深深的护城河,四周都是平地。在兵学上这样的城市叫做雄城,最是易守难攻。鉴于城中不缺粮食,当萧九将四面八方的小城中的守军全都收缩进常州以后,小小常州城内竟然屯了上万的南唐军卒。当宋军决心拼死要在十日之内拿下常州之后,常州的城垛成了名副其实的绞肉机。
日夜不停的五天的攻城战让常州城内外两方都死伤惨重,萧九不是个讲究仁义道德的人,宋军士卒在城下积尸累累,但只要看到有收尸的小队,他不但不按照惯例予以放行,反而集中弩箭攒射,宋军吃了好几次亏以后,也就只好放弃收尸。城外尸横遍野,此时虽说是初春天气,一天以上的死尸却已经开始发出恶臭,攻城战进入第五天之后,扛着云梯推着撞车的宋军士卒全都要用浸湿的布条勒住口鼻方能行进。
城中的情况也类似,每天死伤都在千人以上,城墙上死于宋军石弹和弩箭的人远远高于短兵相接时肉搏而死的。现在守城的唐军已经学会了瞭望宋军指挥放箭发矢的旗语,只要发现旗帜变化,军卒们立刻连滚带爬的从城垛跑回到甬道躲藏。饶是如此,还出现了甬道恰好被巨石砸中,藏身军卒一下子被压死十几人的事情。有的时候宋军不顾天上还飞着自己发射的石弹巨弩强行登城,萧九郑简等将也只好督促士卒冒着石弹和箭雨上城墙防守,这种时候上去的百人队下来的时候往往只剩下不到一半人。
萧九已经全没有了神卫右军指挥使的风度,现在的他已经把自己降职成为救火队长,率领着右军中挑选出来五百精锐,那里城墙吃紧就往哪里救援。其他几个神卫军的指挥已经全部填上了城墙作为骨干力量。其他城防军队完全不能承受连续五天五夜的残酷战斗,曾经有一个校尉想要带着他尚存的三百名手下打开城门投降宋军,谁料却被杀红了眼的雄捷军当作出城逆袭的唐军给射成了刺猬。萧九将跑回来的百多人在城中央全数斩首,以儆效尤。饶是如此,他还是不放心,将九个城门上全都换了右军的人把守。
城中焚烧战死的军卒尸体的黑烟似乎从来就没有断过,弥漫着一股呛人的油焦味,受了重伤的士兵往往只能躺在空空荡荡的百姓家中等死。丁壮的伤亡也很重,而且越来越多的百姓被临时拉上城头,几仗过后也就变成了正式的军卒。人手越来越紧张的丁壮已经没有余力来很好的照顾这些伤兵,只能每隔一天去给他们送去食水,然后将死去的人及时地送到焚尸场。
“我们必须坚守,不然,这帮畜牲就会进来杀光包括你们在内的所有男人,奸淫你们姐妹,然后给你们安上乱臣贼子的名声。”见到每一个想要放弃战斗的唐兵,萧九都会大声恐吓他们,他不断的出现在战斗最危急的城垛上,大声大声地将累得拉不动箭的士卒骂起来,就连城下的宋军都知道了城里有这么一个面相斯文,却是个大嗓门的悍将,给他送了个诨号叫做大脖子将军。
城外宋吴联军知道此人乃是城中主将,专门在南门外集中床弩五十具,待其登城时攒射之,但居然都没有射中,反而令萧九声名大振,众军都传说此人有天神庇佑,等闲刀箭都近身不得。此后无论哪处城头吃紧,一见萧将军带着刀盾手上来了,守军无不士气大振。
上将军李简者,江南常州人氏也。甲戊年四月,宋军寇常州,简先人坟茔为所坏,嚎啕城中,恰遇文侯夜巡,斥曰:寇仇在外,好男儿登城而报之,奈何做向相壁之泣。简感其言,遂从军。
——《夏史》李简传
卷三 六朝如梦鸟空啼 第五十章 食肉
“非得如此么?”明知道不可避免,萧九还是下意识的问了问身旁的校尉晋咎。晋咎擤了擤鼻子,强忍住恶心道:“若是指挥使大人难以下咽,属下们代劳便是。”说完眼角瞥瞥城头上热腾腾的三口大锅,腹中又是一阵反胃。
为了彻底激怒宋军,也让守城士卒在无退路,陈德曾经给萧九出了一个万不得已不用的点子。陈德说的乃是土孛与唐军争夺连云堡,为打击城下唐军士气,土孛军将被俘的唐军拉上城墙,当众开膛破肚,然后分而食之,既增加了敌人的畏惧之心,又断了守军内部叛降的念头。五天五夜的战斗打下来,常州原有的万余士卒伤亡近半,昨天夜里还出现了防守城墙的军卒缒出城去投降宋军的事件,萧九不得不采用这个法子。不过萧九本人也觉得如此太过兽性血腥,建议萧九可以改用战死在城墙上的宋军尸体代替,然后让全军士卒当着城外敌军的面分食之,这样宋吴联军必然恨守军入骨,城内诸军自然也就绝了献城投降的念头。
城下列阵的宋吴联军本待攻城,忽然见城头上的唐军摆开三口大锅,烧开了热汤,便在万人瞩目下行此残忍之事,无不义愤填膺,纷纷指着城墙戟指大骂。特意看明白那几具将士尸体乃是宋军服饰之后,先锋使丁德裕更大声叫道此战决不留降俘。
吴越王钱俶脸色凝重的看着城头上演这一幕,身边左右几个军卒有的脸现愤愤之色,更多的却露出了惧色。与关外异族的战争中,双方生啖活剥降俘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但在江南地方的战斗中,都还没有把事情做绝到这一步的。无论这战结果如何,这个守城的主将算是声名尽毁,只要他不去投奔塞外蛮人,可以说天下之大几无此人容身之处。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不过是想表明,也是胁迫守城军卒与己方决一死战罢了。然而城中守军若是真的抱定拼到最后一卒之心,困兽犹斗,不但十日之内拿不拿得下来常州城是个问题,就算将来能够打下这座城池,自己的士卒伤亡恐怕也不在少数。想到这里钱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守城的主将会行此下策。
萧九面无表情的接过亲兵递上来的一大碗肉汤,大大的喝了一口,用力咽了下去,然后凛然看着每一个唐军都头以上军官都喝了一口,然后才回到城楼内休息。离开众人视线后,萧九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还下意识的用手到喉咙里面去抠,简直恨不得把整个腔膛都翻过来洗一遍。
“大人,”晋咎从背后给他递过来一块脏乎乎的布帕,萧九接过擦擦嘴,又开始呕吐,如此三番之后方才止住,慨然叹道:“从今以后,萧九在天下人眼中端的与野兽无异。”
“若是靠这几个士卒的尸体便能阻止北军屠戮江南,属下以为萧大人行的乃是大仁大义之举,真正的英雄好汉。”晋咎大声道,皱着眉头忍住翻胃,又道:“不瞒大人,属下以前曾经做过水贼,一次官军围剿,属下被困在一个小岛上达数月之久,身旁负伤的好兄弟先后死去,到得后来,属下就是靠吃他们的遗骸撑到获救的。”这事原本是晋咎准备带到坟墓中的秘辛,原本一直压抑在心里及其忌讳,偏偏今日守城全军将士都啖了肉汤,反倒使他的心理压力大大得到了缓解,居然给萧九讲了出来。
见萧九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晋咎忽然觉得这也没什么了,反而舔了舔嘴唇,阴沉沉的说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留了有用之身。获救以后,几个好兄弟的家眷我都全部安置好了,欠那他们的情分,某死后下地狱去还,大不了他们也将某分食便是。陈大人说过,大丈夫不惧千夫所指,但求无愧于心。”
萧九早知道这深得军卒敬重的晋咎不是普通人,却没想到他还有这样不堪回首的经历,眼下大家都一样,不由得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眼睛看着城楼下面密密麻麻的宋吴联军,沉声道:“我们吃过的苦头,都要仇人加倍的还来。”他旋即强制压抑下厌恶之情,吐了口气,望着北方道:“还有两日。”
正当萧九站立常州城头北望金陵期待援军的时候,陈德在金陵城头遥望宋军牛首山大营。
“此乃天助我也!”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冰冷而纯净的空气,兴奋的说道。金陵开始飘飘扬扬下起鹅毛大雪,洁白的雪覆盖了地面上的一切丑恶,使荒无人烟的金陵郊野变得宛如童话世界般洁白。寒冷的天气使劳师远征的宋军大部分时间都缩在营垒之内等待吴越军过来会合。寒冷和冰雪使攻城变成一件异常艰苦的工作,陈德认为给了将金陵城中的主力唐军短时间抽调出来的绝好机会。集中力量先打击西线宋军的计划在这样的天气下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他回头对身边的神武都虞侯,天德军指挥使胡则道:“昨日收到呙彦消息,黑云都已经到达潥水,吾率军出城与黑云都合兵,争取在五日内击败西面敌军折返金陵,这段期间金陵防务便交与胡兄了。”
胡则笑道:“不能参加如此大战,真乃人生憾事,老弟放心,天德军纵使只剩百人,宋军也休想踏过金陵城头。”一边说一边将衣袖在雪亮的横刀上擦抹,这是陈德用五斤镔铁特意打造来送给他的,胡则对这把宝刀爱不释手,若不是他娘子已搬进金陵城来同住,晚上都恨不得抱着这把刀睡觉。
这夜星月无光,胡则首先率领三千天德军在宋军营垒之外点火鼓噪,只弄得声势喧天。此时天寒地冻,地面湿滑不堪,宋军将领皆不愿率军出战。曹彬料定是唐军的疲敌之计,只命令轮着值夜的雄威、效节诸军各指挥加强戒备,防止唐军趁机袭营。
城外宋军绕自为唐军的骚扰苦恼不堪的时候,陈德率领军队悄悄潜出城外,全军不打火把,由目力较好的锦帆军老兵在前头开路,后面的士卒一个接着一个的拉着前面的衣襟向南行军,随军的骡马一律用布条将嘴勒得紧紧地,也一匹连着一匹的拴做一路抹黑赶道。除了人喘马息,以及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之外,三万大军行进别无声息。
陈德也跟着牙兵们一起在前面开路,冷风伴着大雪乎乎的往嘴里灌,但所有军卒都闷头行走,没有人说一句话,陈德忽然感觉到军队好像成为有自己的生命和意志的一个活物,就在这漆黑的夜里,没有他多余的命令和督促,士卒们走的坚定而沉稳,整支队伍就这么静静地,犹如一条黑色的蛇静静的向目标潜游。
连夜行军五十里,天色方明,陈德下令大军不得休息,继续行军,一直到离金陵城百里之外方才准许士卒休息,但不得生火造反,全军上下连同陈德本人都只得以冰雪就着干粮吃完早餐,稍事休息后,又以急行军的速度向南挺进,每走二十里休息一次。就这么一直行军,士卒都疲惫不堪,全靠着陈德的牙兵营和神卫军的各级军官努力督促才能勉强行进。直到后来,陈德怀疑只要在半路上遭遇一支两千人的宋军,自己这支军队说不定都顶不住时候,终于看到了黑云都的大营。
与从金陵一路强行军而来的神卫、天德军步卒相比,黑云都的情况要好得多。虽然骑兵们在赶路的时候也不骑马,而且接近一半的马都累病了,但马可以帮助骑兵驮很多东西。而且黑云都虽然是湖口大营的主力,但湖口大营的防御中坚本身还是重新编练的锦帆步军,所以黑云都不着急赶回去协防,行军的时间也就相对宽裕,还早到会合的营地两天。经过两日充分的修整的骑兵们眼中,一见到大营就忙不迭的抢热粥喝,喝完粥就一头倒在营帐里睡觉的这些步军简直就是叫花子。
不过有一支步军赢得了所有骑兵的敬重,他们到达大营之后还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在别的军队抢着分粥的时候他们在四周警戒,最后才整齐地排队领取自己的一份食粮,留有必要的岗哨后,步卒们按照小队为单位十个人围成一圈用餐,刀枪弓弩都放在身边,随时可以起来战斗。全军用餐之后,岗哨们才带着骄傲的表情和神卫都虞侯,同时也亲自兼任牙军营第一都百夫长的陈德一起吃饭。
现代人比古代人更加不耐饥俄,陈德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但还是很愿意和自己军队中最精锐的士兵共同享受最后就餐的荣誉。他蓄意的在军中培养一种荣誉感,最晚就餐是一种资格和荣誉,这和鼓励士兵们争取每个方阵的第一排位置的荣誉一样。当他手下的军卒们养成这样一种独特的感念之后,死亡、饥饿、疲惫这些东西也就不算什么了,他们坚信自己能够挺过来。
卷三 六朝如梦鸟空啼 第五十一章 弃城
“都准备好了吗?”萧九低沉的问身边的晋咎,自从强迫守城将士合食宋军士卒尸体之后。不管是带过来的神卫右军还是其它守城唐军,看向萧九的眼神都多了一分莫名的敬畏,而他自己的性格也变得越发阴沉,许多具体的军务都通过吩咐校尉晋咎去办。
“禀报大人,我军将士原有一万一千五百二十三人,七天当中战死四千六百五十一人,五千四百三十五人可以参加突围。”见萧九的眼神灼灼的盯着自己,晋咎稍微迟疑了片刻,又道:“尚有一千四百三十七名人负伤无法参加突围,末将已将他们全部安置在州衙之内,分发了七日的食水。”
晋咎话音刚落,参加军议的校尉都头们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几个外系的将领甚至开始用蔑视的眼光看着神卫右军指挥使、常州兵马钤辖萧九。虽然州衙等若是城中之城,若是凭借拒守还可以抵挡一阵宋军,但将伤兵安置在州衙内还是无意于将他们交给敌人,特别是在城外的敌人对守军恨之入骨的情况下。
萧九冷冷的看了众将一眼,凌厉的眼光有若实质,窃窃私语着的军将们立时收声。萧就这才沉声道:“常州之战,庙堂早有定计。诸位只需知道,我们此番决不是抛弃同袍。”他也不管属下军将是否相信,继续道:“若是只留下受伤的士卒留在州衙内,确实难以抵挡宋军。现在需要勇将带领一营军士留下来守卫州衙,支持到我军获胜回返。”说完之后他用咄咄的目光扫视在座众将,几个刚才还大胆的看着他的将领竟然不自觉地将头低垂下来,个别人心中腹诽萧九竟然还趁此机会剪除异己,真乃心狠手辣之辈。
见众将无一应声,萧九心中不禁微微叹了口气,若是辛古手下,恐怕会有勇将挺身而出吧。正待他出声要点将,晋咎突然越众而出,躬身行礼后大声道:“晋某愿与麾下三百兄弟留守州衙。”
萧九略微一愣,看着晋咎坚定决绝的脸色,恍惚间竟然和当年死守灌口寨为事兄弟争取起逃脱时间的蜀军同袍有几分神似,稍微犹豫之后便沉声道:“那就如此,从牙军营再选派两百精锐与你,去领一千张弩,五万支箭。”见留守州衙的必死之任有人主动揽了过去,军议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几个神卫军出身的校尉甚至还有些内疚,此后一应安排,谁开路,谁断后,谁居中,众将都无异议。
直等到深夜时分,宋军照常高举火把灯烛,一边不停的向城头投射石块和弩箭,一边是不是派敢死精锐尝试着登城,大部分军卒都在营垒中休息。
忽然常州城西门大开,出城的唐军不顾乱箭飞石,也不与城下的宋军多做纠缠,径直从宋军营此时未完工的壕沟和矮墙边,飞速北面而去。
若是守军一开始便弃城而逃,抑或者抵挡两三日便走,围城军队也许就放他们过去了。但双方厮杀这许多日,不少袍泽都在城头殒命,更有人朝夕相处的同乡或兄弟的尸体找寻不见,私下猜测兴许就被唐军在城头煮食掉了。是以无论是宋军还是吴越军都憋着一股火气,无论如何打下城头都要大开杀戒。群情激奋之下,西门外扎营的吴越军将领镇海镇东两军节度副使孙承佑一边向南门大营禀报,一边不顾营中军卒比突围敌军数量更少,径自带兵衔尾追杀过去,拼尽全力要在主力感到之前将突围的唐军缠住。
正在幛中酣睡西南面行营先锋使丁德裕闻听守城的唐军欲逃窜回金陵,急忙起身,连盔甲都顾不得穿戴整齐便翻身上马,带着仓促集合起来的八百骑兵绕行城西向东急追。而吴越王钱俶也架不住左右将领请命,自帅三万吴越军往北追击。命威武军节度事,充两浙都钤辖使沈承礼率军五千进驻常州,扑灭唐军临行前在城中各处,特别是城门处用猛火油点燃的大火。
萧九亲自率领右军两营断后,一边要紧紧跟住慌张北逃的大队唐军,一边要抵挡间或超越本方军队追上来的宋军,不断有士卒受伤掉队,被后面的吴越军刀砍枪戳,瞬间成为血泥。大队人马行军缓慢,没有多久便被孙承佑率领的千余轻装步卒赶上,萧九带着断后军卒停下来,连续发射几轮弩箭,密集的箭雨射得盔甲轻薄的敌兵抬不起头,见大军行出一段距离,方才抛开追击的敌军跑去追赶大军。跑了没多久,孙承佑带领的追兵又跟了上来,这人甚是狡猾,若是萧九不管不顾,被他贴上来近身厮杀,那就真地给留住了,但若是停下来给他一阵箭雨,他便退到弩箭射程之外,总之阴魂不散的跟在后面,使萧九的断后军队疲惫不堪,怎么也无法甩掉这样一支尾巴。
孙承佑的苦斗产生了效果,丁德裕率领的八百骑兵是第二支追上来的军队,骑兵的优势在追击战中发挥无疑,他们的出现不但使断后部队摆脱敌军变成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丁德裕为了留下整支唐军,还大胆的超越唐军的断后部队,不断的骚扰更前方的行军纵队,虽然因为骑兵人数较少,而南唐军队中有反骑兵能力较强的神卫军作为骨干,丁德裕无法仅靠八百骑兵便冲垮五千唐军,但他的骚扰确实大大的降低了唐军的行进速度。饶是吴越王花了近半个时辰集合三万吴越军,他们还是在天色破晓之时赶上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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