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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_怀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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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将院里院外一扫,估摸着这回要开个什么价,心里这么盘算,可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清净无为的样子。
  丫头不敢怠慢,奉出香茶点心,白家的酥梅丸子都跟外头不同,用薄荷柑橘调味,小小鼻尖一动,便伸手拿了一个,含在嘴里。
  白雪香病恹恹出来见客,见这半大少年神采英拔,心中止不住疑惑,这个年纪的小道,当真能解煞?
  谢玄微微一笑:“昨夜宅中可是有些不太平?”
  白雪香轻掩檀口,咳嗽了一声:“道长昨日说我的八字与蒋大郎不合,不知是怎么个不合法?可有法子能化解?”
  谢玄站起身来,装模作样的在这屋里转了一圈,背对着白雪香,使了个眼色给小小。
  小小的目光往墙边花树一瞥,谢玄心中有数,他转身落座,道袍一掀喝了口茶。
  喝完茶才轻笑一声:“八字若合,你便不会心神难宁,那墙边的梨花……开得真不错。”
  白雪香一听见梨花脸色都变了,她平日最爱这几株梨花,每当花季,她便要送帖子办诗会,酿梨花酒,博一个雅名。
  此时听谢玄赞花开得好,却连眼睛都不敢扫过去,想到昨夜那颗头,喉间一紧,一阵阵犯恶心。
  白雪香终于肯信这两个道士是真有本事,说话口吻恭敬起来:“道长,我是不是冲了花煞?”
  她自比梨花仙子,这么多年也有无数恩客为她写诗扬名,说不准是惹恼了正花神。
  谢玄肃正脸色:“究竟是何方妖孽作怪,得等那东西来了才能知道。”
  白雪香一听,赶紧安排客房,于婆子都看得出小小是女子,白雪香更是眼毒,目光在小小身上转了好几圈。
  她起名叫作白雪香,便是一身肌肤欺霜赛雪,一向以此自傲,没成想小小比她还白得多,目色空濛,嘴唇淡红,玉人模样。
  她生得再好,白雪香不敢起嫉妒之心,转头吩咐丫环预备两间屋子。
  谢玄一听两间屋子,立刻知道小小的身份被看破了,干脆认下:“不必,今夜我与师妹会守在院中,有一间屋子给我画符就成。”
  白雪香听他说得郑重,越发担忧:“道长作法需要些什么,只管吩咐就是。”
  谢玄半点不客气,他们的竹篓都快空了,正好补补货:“清香黄纸朱砂,越多越好,今日院中就不要再见外客了。”
  预备东西容易,可不见外客……白雪香面露难色,她跟蒋文柏正该是打铁趁热的时候,岂能寻由头把人推出去。
  可看谢玄的脸色,咬牙应了:“听凭道长吩咐。”
  她一边吩咐小丫头去买朱砂黄纸,一边叫来了于婆子,让她给蒋大户送几枝梨花去,就说这几日她身上不大方便。
  “到花担上买几枝好的,不要动院子里的。”
  她还是不敢看窗外的梨花树,房中更是连窗都不敢再开了。
  丫环将谢玄和小小请进客房,这间屋子是预备给过夜的客人用的,换过香被,比客栈不知道舒服多少。
  谢玄关上门,燃一束清香,铺开黄符纸,笔沾朱砂,龙飞凤舞的画起道符来。
  画符他练了千百遍了,闭着眼睛都能画,一口气连画了十几张。
  小小坐起来看着他画,谢玄凝神静气之时,命火灼然赤金,符成之后朱砂染金泛出火色,这一道符打出去,寻常小鬼动弹不得。
  三支香燃尽,符也就画成了。
  小小取过一张折叠起来,送到白雪香房中,看她大白天不敢开窗,房内点着灯,把符咒递给她:“随身佩戴,不要解下。”
  白雪香接过黄符塞入香囊,挂在颈中:“小道长不如留在我房内过夜,你们皆是我女子,也没什么妨碍。”
  小小嘴角一翘,她要是在,那东西就来得更快了:“我就在左近,你不必怕,这符在身上,轻易伤不了你。”
  话是这么说,可白雪香到三更天也不敢睡下,喝浓茶提精神,忽然闻见一阵清香,刚想问丫环是不是换了熏香,就辨出这香味就是梨花香。
  脑袋一歪,睡熟过去。
  白雪香恍恍惚惚抱起一把琵琶,素手轻扬弹拨两声,口中刚要成曲调就见到小小站在自己面前。
  这小姑娘生得十分姿色,假以时日不知如何惊艳,白雪香正觉得古怪,只见小小指着镜子,白雪香顺着她的指头看过去,就见镜中人的脸。
  这张面孔不是她的。
  小小眉头紧蹙,这女鬼竟然能不惊动符咒就上了白雪香的身,她想一会问道:“她知道你的八字?”
  “白雪香”笑盈盈张开嘴,半截舌头就掉了出来,她伸手把舌头叠起来掖回去,当惯了吊死鬼,一时还真不习惯把舌头收起来。
  小小圆目微怔,原来还是个熟鬼,只是她为何能离开土地庙?
  她吊死在那,被树所缚,除了那间土地庙,哪儿都不能去,但她能到白雪香家里,必定是突破了束缚。
  女鬼见小小拦她,面露狰狞。
  小小这回不再留情了,双手结印,张口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心神安宁。”
  女鬼附体不久,神咒一宣,她就晃出一道虚影。
  却不肯示弱,娇笑一声:“小道士,土地爷许我有冤报冤,我既不动你,你也莫要来扰我!”
  作者有话要说:
  女鬼:不吊脖子的感觉真好~


第4章 土地公
  小小细眉轻拧,城外那间土地庙久无香火,早就不能显灵了,何况土地是善神,又怎么会允许女鬼如此作乱。
  她想到女鬼告状的那些话,冷然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与她有什么相干?”
  因果业报他们管不了,可白雪香与她并没有仇怨。
  女鬼的舌头许久没正经用过,说话有些打结:“她既嫁给蒋文柏,就与她相关。”
  小小眼看女鬼不肯走,阖上双目,继续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心神安宁。”
  一边念一边抛出手中五雷灵符,符咒放出道道金光,一道虚雷打下,女鬼飞快抽身,走时留下一句:“她若不嫁,尚能苟活。”
  女鬼一走,白雪香即刻苏醒,小小也跟着被逼出梦境。
  谢玄守在小小身边,他急问:“怎么回事?我画的符竟然无用?”
  “那个女鬼知道白雪香的八字。”这么重要的事,白雪香竟然一声都不吭,差一点就害人害己。
  白雪香已然醒转,一醒就去看镜子,抚着脸尖叫连连。
  小小与谢玄破门而入,谢玄提着木剑,沉着脸质问:“她知道你的生辰八字,你事前为何不说?”
  白雪香抖着嘴唇,这才想起那张被烧掉一半的红纸,女鬼必是看了上面的字,她被丫头婆子围住,煞白了一张脸:“小道长,那……那……东西,是不是不会再来了?”
  “有你的八字,她只要不往生,能缠你一辈子!”谢玄气不打一处来,说起话来半点也不客气。
  白雪香一听,身子不住发抖:“道长救我!”
  小小声如冷泉:“那鬼说了,只要你不嫁,性命无虞。”
  白雪香闻言怔住,她已经二十多岁了,好不容易才勾住了蒋大户,错过了这一下,哪还有这么好的人选。
  妓女从良,都是说起来容易。
  蒋文柏开着绸缎铺子,家大业大,又读过几年书,懂得怜香惜玉,肯替她脱籍讨她当妾,他那个正头娘子还是软弱可欺的。
  蒋文柏这半年中隔些日子就要在小院过夜,他娘子还要送点心席面和替换衣裳过来。
  待她嫁进蒋家,这样的女人还不是听凭她拿捏,要是那女人短命,她便能扶正,从此就是蒋白氏了。
  白雪香越是思量越是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看向谢玄:“道长可有法门?事成之后,我自有酬谢。”
  小小一口回绝:“除了不嫁,别无法门。”
  白雪香冷下来脸来,心中暗忖,也许是这对师兄妹年轻道浅,这才没有破解的办法,他们画的符,不是也不灵验吗?
  只要她肯花重金,将一阳观的萧真人请来,必能赶走那个女鬼。
  除去女鬼,她就能风风光光进蒋家门。
  白雪香目光一闪,谢玄就知道事情不成,他也不恼,从袋中摸出符咒叩在桌面上,对白雪香说:“你既不愿意,那就自求多福吧。”
  白雪香没料到少年眼睛这样利,只是眼波一动就猜出她的想法,他们到底也算救她这一回,开柜摸了一把散碎银子出来:“多谢小道长,只是我有我的苦衷。”
  这一把银子约摸有五两,谢玄半点没客气,尽数收入囊中,看在银子的份上,最后忠告白雪香:“我与师妹在城中会再呆几日,你知道在哪儿找我们。”
  折腾了一夜,天色将明,谢玄干脆带着小小离开小院,闹了一夜没睡,找个客栈好好睡一觉,再拿这些银子大吃一顿。
  多攒一些,他们就买头驴子往青州去。
  小小默默跟在师兄身后,眉头微蹙,她想不明白,这世间怎么竟有人觉得富贵比性命还重要。
  她想起女鬼的话,扯住谢玄的袖子:“那女鬼说她是得了土地公的法旨才来报仇的,那间土地庙能显灵!”
  “当真?”谢玄一喜。
  师兄妹二人到土地庙投宿,就是想请土地显灵。
  土地公掌管一方土地,只要鞋底踏过他治下的土地,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他都能知道,师父若是来过池州城,他一定知道!
  两人买了烧鸡水酒,香烛供果,城门刚开,就赶去土地庙。
  老槐树上早就不见女鬼的踪影,这间土地庙也还是那么破烂烂,完全不像能显灵的样子。
  小小把买来的烧鸡水酒供到神台前,香炉还是那天他们来投宿的时候从墙角找出来的,里面填了土,香火也只有小小烧过的那一束。
  白灰零零星星浮在黑土上。
  谢玄看这模样也不像是能显灵的样子,也许是那女鬼说鬼话,骗人的。
  他慢腾腾取出清香点燃,懒洋洋地举过头顶,小小戳了一下他的后腰,他这才正经起来。
  神情肃然,朗声念道:“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
  神台寂寂,神像一点反应也没有。
  谢玄把香插进香炉内,耸了耸肩:“本地的香火都被一阳观揽去了,乡民哪有闲钱来供土地,是那女鬼哄你的。”
  小小低下头,颇有些失望。
  两人转身要走,小小报着希冀回头一望,“咦”了一声,谢玄插进炉中的香束燃得极快,香火一熄,土地神像竟然动了一动。
  小小眨眨眼,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赶紧让谢玄把余下的香火都点燃,大把插进香炉中。
  一经谢玄的手,火烧得极旺,香上火苗倏地冒尖,差点儿烫了他的手指头。
  小小定睛望去,只见香烟浮动处,有个身影黯淡的白胡子老头儿蹲在香炉边,不断吸着香烟,越吸他的身形轮廓就越清晰。
  小小凝神静气,听见这老头低声嘀嘀咕咕:“好香啊,好香。”
  谢玄眼中茫茫,除了土神台什么也瞧不见。
  小小轻声道:“土地公公,真是你许了女鬼去报仇的?”
  白胡子老头儿脚下一滑,差点栽倒,他惊异地抬起头来:“你这个女娃娃,竟能看见我?”
  谢玄听见小小在说话,他盯着那个破神台惊讶道:“真的能显灵?”
  白胡子老头不高兴了,瞥了谢玄两眼,又看看神台,满意一笑,伸手抓起供奉的烧鸡水酒,大嚼大吃起来。
  小小还指望着土地能说出师父的下落,对他十分恭敬,把竹篓里装的吃食都掏出来,从白香雪那儿搜刮的点心,鸭肉包子,软面饼,全都罗列到神台上。
  白胡子老头一边吃一边翘胡子:“你这女娃很乖很乖。”
  等他吃完了,两只油手摸摸长胡须,打出一个饱嗝,摸着肚皮问:“说罢,你们俩来求什么?”
  小小恭敬问道:“土地公公,我们师父有没有来过池州城?”
  土地爷看小小十分乖巧,也实话答她:“我是池州土地,只要踏过池州的土,我都能知道,可是……”
  白胡子老头儿看了看他的这间神庙:“如今败落这个样子,我也管不了事儿啰。”
  小小指了指庙外的老槐树:“树上的女鬼进城了,说是尊了您的法旨。”既管不事怎么能圆女鬼的心愿。
  土地爷看了小小一眼,笑得慈眉善目:“她在我这儿日日告状,已经二十年了。”
  每到太阳落山,这女鬼就解下罗带,奔进土地庙哭告,告完了又把自己再吊回去,夜复一夜,整整二十年,烦得土地爷两耳生茧。
  土地庙从前香火鼎盛,自从一阳观来了个十分厉害的知观,把香火都揽了过去,土地庙便渐渐败落到只有一个鬼上门。
  他那会儿随口答应了这女鬼,只要她能离开这庙门,便许她自己了结这段因果。
  本以为女鬼为树作缚,不能作恶,谁料到会竟会遇上谢玄和小小,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老头儿又看了一眼谢玄:“说来还是这男娃娃圆了她的心愿。”
  小小不解。
  “要不是他梦里发威,又怎么会烧断了她上吊用的罗带,她一落地,可不就找她的仇人报仇去了。”
  ……
  “那她要是为恶怎么办?她明明该找那个男人报仇,怎么会找到白雪香身上?”
  “这个嘛……”白胡子老头满面尴尬,抬手捻捻须,要是原来他能管,如今全靠谢玄的香火才能显灵,也管不住女鬼了。
  “你二人既是道门中人,就该济世……”
  “怎么酬谢?”谢玄虽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但从小小三言两语里大概猜出了土地的意思,开口就提条件。
  白胡子老头眯眼一笑:“年轻娃娃口气倒大,女鬼可是你们放出去的,帮人就是帮己。”
  小小蹙眉,万事万物都讲承负因果,她把这话告诉谢玄,心中忧愁,别让师兄担了这承负因果。
  谢玄“哧”笑一声,他瞧不见土地,只对着神像道:“要不是那女鬼冒犯,我也不会烧断她的罗带,纵有承负,也已经了结。”
  土地不料谢玄这么不好骗,换了个说辞:“这样吧,她发了愿,二十年的愿力回馈,足够我替你们算一算要找的人身在何处了。”
  小小谢玄对视一眼,这事儿还真是不管也得管了。
  土地公两道低垂白眉一弯:“事儿也容易,只要她不伤及无辜,便由得她去。”
  两人有了土地的保证,又回到城中去,谁知竟连白雪香的大门都没能进,在小巷里就遇上了于婆子从一阳观请来的萧真人。
  萧真人一身簇新道袍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两个徒弟,二十来岁年纪,也是一身簇新的道袍,一个抱剑,一个抱拂尘。
  于婆子见了谢玄和小小,想起昨日那百来文的点心钱,自然没有好脸色:“你们走罢,我们姑娘请了萧真人出山,哪还用得上你们。”
  萧真人瞥都没瞥他们一眼,兀自下马进门去了。
  那两个徒弟更是把眼孔抬到天上,扫过谢玄和小小身上的旧道袍,哧笑起来:“哪里来的野道,也敢在一阳观的地界招摇撞骗。”
  小小皱着眉头:“我们不是野道。”
  那两个小徒目光在他们脸上睃了一圈,脸上全是轻蔑之色:“那就报上你的道门来。”
  两人还真没有道门,师父从没说过他师承何处。
  谢玄生性骄傲,最受不得这种闲气,道门中人各凭本事,这一阳观倒把池州城当成是自家的地盘了。
  他双眼微眯,哼笑一声,拉着小小便走:“咱们走,良言难劝该死鬼,这是白雪香自己找死,可不管咱们的事。”
  那两个道士跟着萧真人,在池州城中嚣张跋扈惯了,听谢玄出言不逊,从台阶上跳下,想要教训教训他,一个伸手就要拔剑。
  哧笑道:“连道门都没有,我看连野道都不是,就是江湖骗子。”
  谢玄听他出言侮辱,哪里还能再忍!
  本来要走了,反身单掌推出,击在年轻道士拔剑的那只手上,剑才刚出剑鞘一截,又被推了回去,“叮当”一声脆响。
  谢玄轻笑一声,他一只手按住那道士两只手,明明对方比他年纪大,却被把他按得牢牢的,怎么也抽不出手来。
  谢玄面色不改,那道士却脸皮涨得通红,他比谢玄高壮,却被他制住,深觉受辱,身体发力向后退,想猛然冲击,把谢玄撞到地下。
  谢玄识破他的意图,等他的力气使到十成,倏地放手。
  那个道士五体投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小小站在一边看着,见谢玄赢了,露出浅笑。
  两个道士在白雪香的门前吃了这个亏,怕被师父知道,不敢声张,目光在小小和谢玄身上转了个圈,咬牙说道:“给爷爷等着。”
  谢玄见那两个道士互打眼色,冷笑一声,牵住小小的手,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挺起胸膛:我师兄打架从不输
  道家讲承负,佛家讲因果,为了方便大家阅读,就放在一起咧


第5章 同林鸟
  谢玄气那两个道士狗眼看人低,先带小小去成衣铺买了一身新衣裳。
  他一进门就相中了一身海棠红的袄裙,虽是布的,却染得均匀,袖口领口绣缀着海棠花苞,小小穿上身上又好看又保暖。
  谢玄给小小挑了件漂亮的,自个儿却要了玄色粗布的单衣,耐脏又结实。
  小小抱着新衣,难得有些欢喜,她的衣裳要么是灰要么是蓝,多数还是谢玄穿剩下的,要不然就是功德主布施的旧衣。
  长这么大,还没穿过新裙,雪白的小脸上浮现淡淡红晕。
  谢玄看她高兴,夸口说道:“以后师兄有了钱,让你日日都换新衣穿。”
  小小仰起脸,“嗯”一声,她一点也不觉得谢玄做不到,师兄答应她的,从来就没说假话。
  买了衣服,再去鼎香楼叫上几个好菜。
  小小把馒头软饼放进布口袋,迟疑问道:“真的不管了?”
  谢玄满不在乎,撕了半只鸡腿放到小小盘中:“咱们尽人事,听天命,管嘛还是要管的。”还要求土地爷告诉他们师父的去向呢。
  白家去不了,还有那个蒋大户,他才是女鬼要找的人。
  两人吃饱喝足,还回春来客栈要了一间房,放下行李,谢玄便带小小出门去。
  “咱们去哪儿?”
  谢玄嘴里叼了根草,一笑:“尽人事去。”
  穿街过巷,走到一栋豪宅高门前,宅门上刻着一个“蒋”字,小小往宅顶一望,整个蒋宅乌云罩顶。
  谢玄躬身搭着小小的肩,望着蒋家门,十分笃定地道:“那个一阳观的道士,再怎么目中无人,也该有些真本事,他一起坛,女鬼只能来找蒋文柏了。”
  两人就在巷子口的糖水摊上坐下,要了两碗糖水喝,直坐到日上三杆,蒋文柏才带着两个小厮,慢悠悠出了门。
  白雪香送信说自己身上不方便,他便不往梨花小院去,转到另一间小院前。
  原来他不止白雪香一个相好。
  谢玄看时机差不多,从怀中掏出罗盘,口中念念有词,闷头往前,走到蒋文柏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蒋文柏吃饱喝足,正要寻个地方快活快活,见就有人撞上来,对两个小厮一点头,小厮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钱来。
  一阳观的小道士常常下山打秋风,他们都习以为常。
  谁知谢玄摆摆手,从口袋里摸出张符,肃正了脸色:“我在远处便望见你身上邪气缠绕,特意赶上奉送灵符一枚。”
  蒋文柏还未说话,小厮就伸手推搡谢玄:“小杂毛,骗到你爷爷头上来了。”
  蒋文柏满不耐烦的抬眼一扫,刹时眼前一亮,伸手推开小厮,从头把小小打量到脚,脸上带笑:“这位……这位小道长,可是一阳观的?”
  “我与师妹是紫微宫门下,云游到此。”谢玄张嘴就给师兄妹二人按了个顶极道门。
  蒋文柏摇折扇的手一顿,紫薇宫是个惹不起的地方,可他在风月场中十数年,生平罕见这样的绝色。
  这番容光逃得过别人的眼,却逃不过他的,又把谢玄打量一遍,伸出折扇道:“既然如此,还请两位小道长到舍下小住,替在下参详参详化煞的法子。”
  一双眼睛沾在小小身上,拔都拔不出来。
  谢玄纵然没有小小的眼睛,也知道蒋文柏动的是什么心思,死到临头竟还敢动色心,他心中冷笑,假意沉吟片刻,这才点头答应了。
  蒋文柏让小厮带他们回蒋府,自己还与那帮狐朋狗友们聚会。
  蒋文柏的夫人袁氏,是个中年美貌妇人,看上去斯斯文文温温柔柔,与娇滴滴的白雪香完全是两付模样。
  袁氏听说丈夫请来两个道长,出来见了小小谢玄一面,脸上笑意团团。
  她温言道:“既是大郎请来的客人,赶紧预备屋子,再办一桌好酒水给道长接风。”
  还真给谢玄小小预备了两间屋子,比白雪香预备的那一间更奢华些,谢玄一关上门便往锦被里一躺。
  小小坐在床沿,提醒谢玄:“那蒋夫人不是好人。”
  凭她笑得再慈和也无用,她的心思明明白白落在小小眼中。
  谢玄长腿一搭,伸手摸了块点心啃起来,自己啃了还不够,又往小小嘴里塞了一块,嚼了满嘴的点心渣子:“不急,先看看这对夫妻冤不冤。”
  “要真是活该,那咱们正好发笔财,就是不闹鬼,也叫它闹鬼。”
  土地只差人办事,不给人银钱,盘缠还得自己挣,蒋文柏要不是好人,刮他的油水就算是劫富济贫了。
  直到入夜时分,蒋文柏才回来。
  谢玄耳朵一动,隔着两重院门,听见门口响动,知道是蒋文柏回来了,他随手抽出一张灵符。
  小小伸手接过,把符纸叠成纸鹤的模样,抖开两只翅膀,交到谢玄手上。
  谢玄推开窗伸出头,见院中左右无人,摊开手掌,把纸鹤露在月光下。
  双目凝视纸鹤,伸出食指中指掐了个剑诀,直指眉心,口中一声轻喝:“起!”
  纸鹤翅膀微动,凌空而起,从窗口飞出,穿过院门,落到袁氏窗前。
  蒋文柏吃得醉熏熏的,一进屋门就问袁氏:“那个雏儿你安置在哪儿了?”
  袁氏哼笑一声:“我说你什么时候信起道来,一见着人我就知道了,真是天上落明珠。”她笑完又有些担忧,“当真不打紧?别又惹出事来。”
  “两个江湖小骗子,穿了一身道袍骗人而已,也敢腆着脸说自个儿是紫微宫的。”蒋文柏喝了一盏浓茶醒酒,点点袁氏,“你可万万要把人给留下来。”
  “还用你说,我连东西都预备好了,明儿就先把人请来,我就不信她这点大的女孩子,还会不爱俏。”
  袁氏预备了几身绸缎衣裳、一盒珠花宝簪,几样胭脂水粉,等到明天单独把小小请到她屋中。
  先哄小小把衣服换上,再说自己没有儿女,越看小小越是亲切,不如留下来认她当干娘。
  两个小骗子行走江湖不过是为了钱,要是小小舍不得她哥哥,便把谢玄也一同认下,到时候这兄妹两个进了蒋家门,还是任他们摆布。
  蒋文柏伸手揉了一把袁氏的腰:“还是娘子有手段。”
  袁氏满面得意,又推了蒋文柏一把:“你那儿事办成了没有?不是已经定下亲事了,怎么她倒不上赶着了,可是你这张老脸哄不住人?”
  放了那么久的饵,鱼儿都咬钩了,还不赶紧提线,可别让这条大鱼跑脱了。
  蒋文柏也吃不准白雪香究竟是什么意思,明明已经是网中鱼,前些日子还急着上岸,真要讨她进门,她倒摆架子。
  “不过是拿拿乔,明儿你送些点心去。”蒋文柏还是很有自信的,他在白雪香身上花了总有百来两银子,非得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袁氏哼了一声:“我自然理会得。她这些年攒下的私房,还有那间小院,再加上她这个人,捆到南边卖了,总共怎么也得值两千两银子。”
  打完了算盘又戳了蒋文柏一指头:“这回可不能再出纰漏,要不是你上回放跑了一个,何至于只能在本地干这营生。”
  到底是落人口实的,就该在外地买进卖出。
  蒋文柏颇不耐烦:“我哪知道那个贱人这样精,等破了冻我就带白雪香出门,换个地方做生意。”
  这个,就是蒋文柏的生意。
  纸鹤翩然飞回,小小摊开手掌喂了纸鹤一颗三角香,纸鹤吃饱了,轻巧飞到窗框上,低头用喙嘴梳毛。
  小小抿着嘴唇,眸中含雾:“咱们不管他,他活该。”
  怪不得蒋文柏乌云罩顶,亡魂索命。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不让女鬼报仇,她当鬼也不能安生。
  谢玄想到蒋文柏竟还敢打小小的主意,冷笑一声:“成啊,那咱们就瞧瞧热闹好了,那女鬼今夜要是真的来了,我还要给她添一把柴,倒要看看看这对贼夫妻明天还有没有精神算计人。”
  谢玄手指一绕,纸鹤从掌心飞到门前,像个看守似的,在门边飞来飞去。
  小小高兴了,要是原来师父必然是不允的,可师兄什么都肯依她高兴,她钻进软被中,舒舒服服把脚贴着谢玄的腿。
  三月都过了大半,她的脚还是冰凉凉的,谢玄把她抱紧一些,小腿不住摩擦她的脚:“等咱们去了南边就好了。”
  他最畏热,这个天就穿起单衣来,却怕小小冻坏。
  小小枕在谢玄的胳膊上:“听说江南一年四季草都是绿的,花都红的。”他们谁也没去过江南,只从师父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江南来。
  等到那里,她一定要穿那件海棠红的新衣衫。
  师兄妹二人香甜睡去,小纸鹤尽忠职守飞到半夜,翅膀越拍越慢,最后停在灯架子上,两只翅膀一合,脑袋往翅膀下藏,打起盹来。
  蒋文柏眼看一个“货”就要到手,另一个“货”还送上门来,又喝了两盅酒,眼前灯光一迷,握着杯子望见桌对面坐着白雪香。
  他恍然以为自己在梨花小院中,白雪香穿了件透明纱衫,倒了一杯酒送到他跟前,蒋文柏本已经玩腻了白雪香,灯下看她又有不同姿色。
  伸手就去摸白雪香的颈项,入手一片滑腻。
  蒋文柏搓搓手指,送到鼻前一嗅:“冷艳全欺雪,馀香乍入衣。”
  “大郎,”白雪香今日身上有种说不清的韵味,耳中明珠熠熠,檀口吐出一团冷香,“我生得美不美?”
  白雪香不算最美,妓子花名,她自比梨花那就并不妖娆,而是清丽,一身肌肤又白似羊脂。
  蒋文柏就着她的手饮了半盏梨花酿:“美,你自然是美的。”
  白雪香娇笑一声,身上浅绿纱衣变作红色:“这样我还美不美?”
  “美,你怎么样都是美的。”蒋文柏拖长了音调,觉得她的脸无比熟悉,可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比原来的白雪香不知妖娇了几分。
  “白雪香”笑意更深,檀口微张,长舌落出,七窍流血:“这样呢?这样我还美不美?”
  床头纸鹤猛然飞起,钻进帐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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