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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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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都散尽了之后,季剑方才松口,蓦然喷了口血出来,而后艰难的抬起手臂,抹了抹嘴,喘着粗气,转头冲身旁的黑衣少年道:“阿辰……你……还行……吗?”
九辰闻言亦转过头,点头,刚道了声:“嗯……”,亦是毫无预兆的喷了口血出来。
季宣微微蹙眉,掌刑官忙道:“将军放心,这是淤血,吐出来就好了。”
一百军棍打完,两个少年相视而笑,再也强撑不下去,齐齐栽倒在地。
掌刑官亲自上前检查一番,向季宣道:“人还醒着,只是太疲累,现下虚脱了。”
季宣只能入帐请示季礼的意思,季礼听罢,哼道:“别管他们,让他们自己缓过来再进帐仔细汇报壁亭的事。”说罢,瞅着季宣脸色,道:“现在不是心疼的时候,若再不杀杀他们的锐气,日后,指不定他们再惹出什么祸事。”
季宣一直紧绷的面部这才松弛了些,道:“末将只是担心,王上那边会有雷霆之怒。君心难测,虽然他们夺下壁亭,但无视王命,烈云骑、黑云骑首当其冲,犯了主君大忌,若剑儿有个三长两短,末将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季礼虎目含痛,道:“你以为,若王上降罪,烈云黑云两骑能承担得起么?我季礼才是三军统帅,他们只是我的部下,在王上眼中,这都是我季礼之过,季氏满门,哪里还会有幸存之说!”
季宣心中抑郁,道:“末将在想,要不要先给南相修书一封?毕竟——”
不等季宣说完,季礼便断然否决道:“不可,如此,不吝于火上浇油。南相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应该怎么做。”
正午时分,阳光正暖,季剑缓过气来,撑着地面起身,看到一旁的九辰已经端端正正跪直了身体,忙道:“阿辰,你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九辰转过头,唇无血色,道:“一刻之前。”
帐中,传来季礼中气十足的声音:“滚进来回话!”
两人对视一眼,便费力起身,到帐内跪下,齐声道:“末将参见侯爷。”
季礼也不与他们绕弯子,踢案而起,道:“说!这是谁的主意?!”
“是末将的主意!”两人异口同声,配合的天衣无缝,说完后,不由相互瞪了一眼。
季礼眼睛瞪得更圆更大,简直要火气冲天,待狠狠剜了眼两个少年,方才指着右边那个,道:“九辰,你说,这是谁的主意?”
九辰面不改色,道:“回侯爷,是末将的主意,少将军是听了末将的话才同意攻打壁亭。为了防止侯爷起疑,末将还伤了斥候坐骑,末将愿承担所有罪责。”
季礼眼睛一眯,道:“斥候若按时复命,本侯何来疑心?”
九辰毫不畏避,道:“那是因为,末将听完密令,心生怨怼,对斥候出言不逊,还大打出手。末将害怕,侯爷会因此察觉出异样,才用箭射伤斥候马腿。”
季礼冷笑,陡然喝道:“好一个‘出言不逊,大打出手’!九辰将军要不要本侯将那斥候找来对质?!”
季剑再也憋不住,道:“爷爷,你别为难阿辰了,我说,其实与斥候大打出手的人是我,阿辰为了替我掩饰,才出手伤了那马。”
“住口!”季礼怒道:“军中无父子,谁是你爷爷!违抗君命,是谋逆的大罪,季氏满门忠烈,三朝英名,都要毁在你这个逆子手里了,你可知罪?”
季剑被问的哑口无言,紧抿嘴角,倔强的盯着地面。
一直沉默的九辰突然开口,道:“侯爷,违抗君命是真,但是,末将自认无错。”
季礼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满是震惊的盯着那黑衣少年,道:“你再说一遍。”
九辰眸色异常坚执,道:“夺下壁亭,末将无错,就算到了王上面前,末将依然是这句话。至于理由,侯爷心里清楚,王上心里更清楚,既然箭在弦上,为何不发?”
季礼神色忽然疲惫下来,颓然叹了口气,道:“我已上书王上,请求降罪,过几日,王命便会传到月城。今夜,马彪会带兵去驻守壁亭,替回烈云骑与黑云骑。我累了,你们下去吧。”
昌平十二年六月十八,夜,巫国大败风国于剑北壁亭,自此,乌岭归巫国。消息传到王都,举国欢呼,唯有左丞相南央深夜入宫,于垂文殿大骂东阳侯,数其擅自用兵之过,请求巫王重处,巫王抚之。六月十九,东阳侯季礼撤兵回月城。
六月二十五,王使携巫王意旨抵达剑北月城,奉王命犒赏三军,赐御酒,赏金帛,东阳侯季礼加封采邑五千户,赏万金,升宜林左将军季宣为宜林大将军,升忠武右将军陈烈为忠武大将军,各赏千金,其余将士亦各有封赐。此外,王使特传巫王加急诏令,命东阳侯季礼即刻回王都沧冥主持朝中军务要事。
………………………………
212 番外4:水村山郭酒旗风
昌平十二年六月十九,东阳侯率军进月城,月城郡守、郡尉亲自出城相迎,百姓夹道欢呼,群情激奋。
六月二十五,王使携巫王意旨抵达月城,大赏三军,特诏东阳侯回朝。
东阳侯季礼离镫下马,面东而跪,伏地而泣,道:“君恩高厚,更胜日月甘霖,臣如瓦砾,恬沐王上盛德,敢不以死相报?”
三军将士闻言,山呼“王上英德,千秋不衰”,东阳侯将所得赏赐尽数散于百姓,诸将从之,郡守携百姓面东而拜,久久不起,俱是感念巫王圣名大德。
由于东阳侯长期驻军在外,月城之内并没有特设将军府,郡守特意在月城府衙辟出一方之地,暂作东阳侯议事大厅。其余将士则由郡尉府负责安置。
乌岭大事初定,当日,郡守特意在府内备下了酒宴,欲为东阳侯接风洗尘。季礼固辞不受,反而换上便装,吩咐季宣:“咱们今日下馆子吃,你让人去郡尉府将那两个小子一并叫来。”
季宣难得见老父兴致如此之高,亦换了便服,特地嘱咐了传信人几句,才让他往郡尉府去寻人。
季礼见他这一番做派,有些不满道:“怎么回事?昨日没派军医去给他们瞧瞧?”
季宣笑道:“昨日午后便让军医去了,谁知那两个混小子竟然挤在一张榻上趴着睡着了,怎么也叫不醒,孩儿没办法,只能撕了他们背上衣物,让军医抹药。孩儿怕他们不知轻重,搅了父亲兴致,才叮嘱手下人提醒他们换药。”
季礼朗声而笑,道:“这个年纪的男儿,哪里有那么娇气,想当年我十岁从军,跟在叔伯们手下,挨棍子都是家常便饭!仔细算下来,这两个混小子大大小小的祸事也闯得够多了,倒与年轻时的我,颇有相似。我只希望,这顿棍子能让他们长点记性。”
季宣忙道:“父亲说的极是,军中的男儿,哪一个不是这么练出来的。只是,昨日孩儿发现,辰儿的左臂上有箭伤,而且伤口颇深,足有两寸。辰儿箭术超群,能以箭伤他至此,风国之中,果然有高人。”
季礼听了,颇有意外,道:“看来壁亭一战,倒真是逼着风国露出了利爪。虽然我们拿下了整个乌岭,但万万不可放松警惕,剑北,依旧是险地。你和陈烈商量个对策,将这个意思明明白白的告诉各营,尤其要传信马彪。”
季宣领命,道:“孩儿明白。只是,父亲也不必过于忧虑,乌岭有辰儿在,尚可放心。”
季礼叹了口气,道:“你说错了,这一次,烈云、黑云两骑可真正是名扬剑北了。王上诏命中点名要见剑儿和辰儿,王使也再三嘱咐我带他们回王都面君。是福是祸,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季宣一惊,未及开口,便见府门外两个少年已然并肩而来。今日,季剑穿着一身簇新的白袍,九辰依旧是简单利落的黑衣箭袖,两人一个剑眉星目,一个面若美玉,看起来均是精神抖擞,意色飞扬,配上少年人独有的灵气,让季礼大为满意。
东阳侯中意的馆子是闹市中心一个极为简单的两层酒楼,店家只扯了面破旧的红色大旗,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酒家”二字,连名字都懒得取。
季礼等人刚刚驻足,便被站在店门外招揽客人的小二殷勤热情的请到二楼,当垆卖酒的老板娘见几人均是仪表堂堂,相貌不凡,不敢怠慢,连忙亲自上楼招呼酒菜。
季宣特意选了靠栏杆的位置,俯望而去,可将月城繁华尽收眼底。季礼甚是舒畅,心情大好,向着正介绍菜品的老板娘道:“这些全免,来痛快的!直接上大盘牛肉,十斤烧刀子!”
老板娘扭着腰笑道:“哎呀!真是没想到,几位爷个个贵气逼人,竟然也随咱月城的豪气!真是爽利,奴家这就吩咐去!”
季剑早已忍不住偷笑出声,捣了捣九辰,道:“阿辰,这月城的女子果然别有风骚。这老板娘看咱们老侯爷的眼神,可是格外的炽烈。”
季宣听了,气得笑骂道:“混小子!真是口无遮拦!”
季礼却不以为意,容光焕发,大笑道:“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十分迷恋那些个酒肆里面的美娇娘呢。其中一个,见我像个士族子弟,长得又不错,还一度要同我私奔,幸而我及时逃了,才没闹出笑话!”
三人闻言,均是笑得捧腹。
小二很快便端上了热腾腾的牛肉和酒,四人大快朵颐,吃的好不痛快。及至意兴湍飞,季礼更是击箸高吟,唱起九歌:“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声音高亢激昂,纵情豪迈,令人不由想起那将军白发,马踏边河,金戈相交的壮烈画面。月城为巫国边城,遭受战争祸害最深,酒楼中很多客人被这歌音感染得怆然落泪,连向来迎来送往笑不离面的老板娘都倚在栏头静静听着。
季宣倒是不急不缓的继续喝酒吃肉,还不忘紧盯着两个少年,提醒他们身上带伤,不可贪酒。
季剑早已看得目瞪口呆,道:“爷爷今日是怎么了?我还从未见他有过如此形容。”
九辰淡淡一笑,道:“待你戎马一生之后,便能知道山河犹破,将军已老的遗憾、悲壮以及……不甘。”
季宣适时的夸赞道:“还是辰儿看得透彻。”
季剑撇嘴,道:“老爹,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家伙最拿手的,就是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明明还比我小半月。”
话刚说完,季剑便忽然一指街上涌动的人群,道:“阿辰,你看那边。”
九辰扭头去看,果然见楼下人头攒动,不断有新的人从巷陌汇入人流,向同一个方向——东面涌去。
季剑早就按捺不住,连忙招来小二询问。那小二却是见怪不怪,道:“今日东市的马市要开了,这些人,都是去瞧热闹的。”
九辰奇道:“月城并不缺马,这有什么热闹可寻?”
小二嘿嘿一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东市的马市,每月只开一次,每次只有一匹。这卖马的,也是个怪人,听说是从北边的卢方国来的,别人卖马,卖的是价钱,他却反着来。依他定的规矩,谁要是有本事能驯服他的马,他便将马白送给那人,分文不取,若是驯不服那马,便是给他万金,他也不卖。这不,已经大半年了,那马还没有卖出去呢,两位公子评评理,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季剑一听,顿时来了劲儿,骂道:“你懂什么,这卖马的人才不简单,好马如挚友,若是落到不懂马的人手中,便是祸害良马。此人正因为懂马,才会一心求取伯乐,你这样的大俗人,自然不懂。阿辰,既然有好马,怎么能少了我季剑,我们去会会这位懂马之人,如何?”
九辰点头,道:“不错,我正有此意。月城奇人颇多,说不准,咱们还能觅得一二知己。”
季礼与季宣看饭已吃得差不多,倒也不想拘束他们,便由着他们去了,只是季宣再三嘱咐两个少年断不可惹是生非。
两人到时,马市外已然人山人海,根本看不清里面状况。多亏季剑厚着脸皮陪着笑,才一路拉着九辰挤到前面。
所谓的马市其实是以木栏圈起来的十分广阔的跑马场,十分简单。而场内仅有的一匹马,遥遥望去,通体炭红,长鬃披拂,腰身挺直,蹄大腿细,肌肉柔和健美,皮毛十分鲜亮。
此刻,正有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在场中试图驯服此马,只见他一手拿着萝卜,一手拿着笼套,诱哄了半天,刚想试图靠近马身,便被那马凌空几个蹶子踢出了场外。而那马儿则骄傲的昂首骄嘶,继续悠闲的在场内踱步。
季剑望见那马儿落下的十三朵蹄花,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惊得大叫道:“阿辰,这是火龙驹!真正的马中之王火龙驹啊!”
九辰亦面有诧色,道:“真是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火龙驹。”
说话间,又连有数人被那马儿踢出了场子,此时,一人站到临时搭建的台上,拱手道:“诸位,今日挑战者已满三十人,我这马儿也累了,咱们下月马市再会。”
众人闻言,好不遗憾,纷纷抚掌叹息,更有人高声喧哗,要求晚些闭市。
这声音清澈空灵,甚是舒服,九辰抬眼望去,只见台上立着一个年轻公子,荷衣蕙带,秀骨如玉,眉目清极绝尘,正应了那句月下临风绝纤尘,不由一怔。
季剑却猛然一个纵身,跃入场内,睨着台上之人,朗声道:“今日,此马归我!”
年轻公子身后两人见状,想要进场赶人,却被他抬手止住。不过众人见着少年口气着实大的离谱,纷纷唏嘘不已,等着看好戏。
年轻公子点了点头,便立刻有人隔着围栏将驯马用的萝卜和笼套递给季剑。
季剑看也不看,道:“宝马自然识英雄,何须如此粗物!”语罢,健步如飞,凌空一跃,人竟然已经稳稳贴在了马背之上。
众人睁大眼睛,爆出如雷的喝彩之声。九辰抱臂,立在人群之中,好整以暇的懒懒看着场内情景。
场内,那马儿显然被激怒,两只前蹄猛然直竖起来,一个旋身,想要将季剑甩下来。
季剑早有准备,死死抓着缰绳,任由那马摔落在地,然后在马儿转身的一瞬间,借着缰绳,再次跃身上马,紧贴马背,夹紧马肚,出拳便狠狠击打马头。那马愤怒的嘶叫,旋身凌空尥数个蹶子,再次将季剑从后甩下,而后撒蹄在场内狂奔起来。季剑抓紧马尾,身体贴着地面,被那马一路拖着飞奔,一身白袍早已破烂不堪,双臂双腿亦被磨得破了油皮,渗出许多血。
场外之人何曾见过如此惨烈场面,纷纷有些惊惧,同时夹杂着难言的兴奋。
眼见那马跑得愈来愈疯狂,丝毫没有停止之意,九辰微微蹙眉,臂上箭袖一动,场内马儿忽得扬蹄嘶鸣。
季剑看准机会,借力翻身上马,将缰绳系在身上,抱紧马头,那马仿佛受了刺激般,带着季剑,一路绕着马场狂奔。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马儿终于缓缓停了下来,仿佛犯了错误的孩子般,垂首喷着鼻息,踱着碎步。季剑将脸贴在马头上,那马儿立刻露出温顺神色,场外人蓦然齐声欢呼:“驯服了!驯服了!”
台上那年轻公子却好似不甚满意一般,连道可惜。但鉴于众望所归,年轻公子依旧很有风度的道:“恭喜这位公子,获得神驹!”
季剑在马上张臂欢呼,直接纵马越过栏杆,掠至九辰身侧,唤了声“阿辰”,九辰便借着季剑手臂跃上马,冲开人群,奔离东市。
季剑一路眉飞色舞,策马直到城门口,才停了下来,道:“阿辰,下一步去哪里?”
九辰望着城门,沉吟片刻,道:“咱们出城!”
季剑吓了一跳,道:“出城做什么?”
九辰轻声笑道:“咱们去石界口等人。”
“等人?!”季剑听得目瞪口呆,九辰猛地拍马,火龙驹撒开蹄子,便风一般出了月城。
季剑不满道:“这明明是我的马,怎么又跟阿蒙一样,忘恩负义!”
两人一马,在石界口的树林里一直等到夕阳落尽,明月初升,方才听到马蹄之声。
九辰猛然睁眸,道:“阿剑,上马!”
季剑利落的翻身上马,九辰紧随而上,刚刚调转马头,便见数骑自林外绝尘而去。
九辰急道:“快追!”
季剑会意,扬鞭策马,沿着石界口小道紧追而去。火龙驹乃千里良驹,已然是马中佼佼者,动如风雷。但令二人十分意外的是,追了一段路程之后,前面数骑依旧甩开火龙驹稳稳一段距离。
九辰望着最前面的那一骑,黑纱飘扬,身姿皎然,当即道:“阿剑,再快一点。”
季剑只能咬牙夹紧马肚,让火龙驹加速。九辰身体微微一侧,臂上箭袖中倏然射出三道利箭,闪电般挟风刺向那一骑。
电光火石之间,但见那马上之人猛然一个弯身,手中寒光一闪,三点光芒散落于地。
但马上之人显然没有料到,被打落的三只利箭蓦然崩裂,刺出另外三只利箭,突变之中,手腕一翻,只来得及打落一只。
溶溶月色之中,马上之人的黑纱帷帽倏然飘落,如墨一般的青丝飞散在夜风之中,如烟如雾,在月光中飘舞。
一惊之下,那数匹马狂奔而去,很快没入幽深的山道之中。
季剑策马停在方才落箭之处,九辰翻身下马,才发现另一只暗箭之上竟是穿着一块青色环佩。九辰捡起来细细一看,才发现环佩之上刻着一丛幽兰,别无它字。
季剑细想前因后果,恍然明白过来,不由哈哈大笑道:“阿辰,这一次,你总算报了那一箭之仇了。”
夜里,季剑与九辰刚到郡尉府外,未来得及进门,便被季宣派来的人带到了郡守府。
季礼彼时正在郡守书房翻看藏书,看到两个少年进来,直截了当道:“王上诏令,特命你们两个随我回王都复命,你们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启程回沧冥。”
季剑早便料到自己躲不过回王都的命运,虽然心中极其不愿,口中倒也没说什么。
向来遇事淡然的九辰反而愣了许久,道:“侯爷,末将请求缓行。”
季礼变色一变,厉声斥道:“放肆!王上诏命,岂容你置喙!”
九辰脱口道:“如果,末将执意抗命呢?”
季礼气得血气上涌,怒道:“那你就试试看!就算绑,本侯也会将你绑回王都!堂堂黑云骑主帅,抗命不尊,你丢得起这个脸,我季礼丢不起!”
季剑怪怪的看着九辰,道:“我说阿辰,你这是发哪门子疯啊。”
九辰这才缓缓摇首,眸色不惊,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一回王都,再无自由,有些舍不得剑北纵马长歌的日子。”
季礼闻言,稍缓脸色,道:“真是意气用事,愚不可及!”
九辰垂眼,道:“末将知错。”
昌平十二年六月二十六,东阳侯乌岭驻防事宜布置完毕,奉巫王诏命,与王使返京。郡守携百姓拜别。
213 番外5:为子洗手做汤羹
昌平十二年六月二十六,东阳侯启程归王都。同日,风国使臣携风王国书抵巫都沧冥,为世子风止云求娶巫国含山公主巫茵茵。
当是时,巫国初败风国,风王此举,隐有示好之意。巫王亲自于朝堂召见使臣,赐金帛,命司礼款待之,而后与众臣商议计策。
而令巫王没有预料到的是,六月二十七,楚国世子西陵韶华亲携聘礼率使抵达沧冥,言辞恳切,亦欲求娶含山公主为世子妃。
事出突然,而楚强风弱,巫国朝堂哗然。
含山公主巫茵茵,巫王启嫡长女,母为巫后风国公主风南嘉,血脉高贵,身世显赫。性聪慧,美娇颜,巫王甚爱之,而风楚两国争求公主,相持难下。
六月二十八,乃巫后风南嘉生辰,王上王后感情甚笃,巫王特命司礼于巫王宫采绿湖上置办宫宴,为王后庆生。
是日,采绿湖边栽植的绿牡丹含苞吐艳,碧玉晶莹,光彩夺目。巫王携王后泛舟采绿湖,舟至牡丹丛深处,巫王含笑折下一只绿色花苞,簪于王后髻上,花苞竟盈盈绽开绿颜,巫王叹道:“南嘉国色无双,竟令牡丹为卿而开。”巫后含羞而笑。
巫王巫后琴瑟和谐如是,羡煞诸妃,一时传作佳话。
午后,宫宴散去,巫后独坐于章台宫,揽镜自照。
巫后贴身女官隐梅姑姑笑道:“公主芳华不减,连王上都爱慕难舍。”
铜镜中映出巫后婉丽容颜,曾经骄纵刁蛮的风国公主此刻娴柔一笑,尽是温情甜蜜,道:“君心似海,哪里有天长地久的恩爱欢愉,隐梅,如今连你也来嘲笑于我了。”
隐梅缓缓摇头,依旧目光沉静的笑道:“奴婢说的是实话,倒是公主,心思太重。”
巫后闻言,但笑不语。
一个青衣内监急急奔到殿内,在珠帘外伏地跪奏:“王后,含山公主求见。”
话音刚落,一个明丽身影已然风风火火闯进来,一头扑在巫后膝上,边哭边道:“母后,你要为茵茵做主。”
公主身后一班宫女跪在珠帘之外,隐梅斥道:“不长眼的东西,你们就是这么照看公主的么!”
一群宫女闻言,均是惶恐不安,大气也不敢出。含山公主抬首,尚带着哭腔,道:“隐梅姑姑,不关她们的事情,是我执意要见母后。”
隐梅这才缓了神色,吩咐道:“还不滚下去,别在这里碍眼!”
众宫女如蒙大赦,连忙叩首退出宫外。
巫后这才轻轻抚着膝上的少女,柔声斥道:“堂堂一国公主,一点规矩都不懂,这成什么体统?若是外人见了,还不知要如何笑话巫国。”
含山公主仰首望着巫后,满是委屈,道:“母后,茵茵不要嫁给什么风国世子楚国世子,茵茵只想一辈子陪在母后身边。”
巫后正色道:“胡闹,这样不知轻重的话,你竟也说得出口。且不说你迟早都是要嫁人的,两国和亲,是维系太平的大计,身为巫国公主,这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也是你的荣耀。身为王族,你自小食民之禄,百姓供养于你,你便应当有所回报。”
含山公主复又大哭,道:“母后偏心,父王也偏心!既然要维系两国太平,你们为何不让子沂哥哥去娶了风国公主楚国公主,偏偏只牺牲儿臣的幸福,儿臣不服!况且,我堂堂巫国公主竟要下嫁到蛮夷之地,与那些野蛮人一起生活,儿臣就是不嫁!”
巫后当即气得华容颤抖,道:“这些混账话,都是谁教你说的?!你母后也是风国人,难道,也被你划入蛮夷一族了么?!”
含山公主从未见过巫后如此疾言厉色,印象中的母后一直是温柔如水,对自己宠溺有加,不由吓得呆在那里。
隐梅见状,连忙拉起含山公主,将她扯到一边,安抚道:“公主真是失言,世子的婚事,自然有王上做主,怎可乱言?王后对公主和世子,同样疼爱,世子恶疾缠身,王后不得相见,便指望着公主承欢膝下,若有选择,王后怎么舍得让公主远嫁他国?王后心中的苦楚,又有几人知道?”
含山公主闻言愈加羞愧,在隐梅姑姑眼色中,缓步跪到巫后跟前,道:“母后,儿臣错了,不该胡言乱语,惹母后生气。”
巫后目色深深的望着眼前的女儿,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当年风国王宫中骄傲的风国小公主第一次在自己父王面前哭闹,誓死不要嫁来巫国的情景。
往事历历在目,竟如一个轮回般。当年的风南嘉,最终也屈服了,不是么?
待含山公主离去后,隐梅看巫后神色含伤,低声道:“公主,要不要奴婢悄悄将风国使臣带过来?”
巫后沉默了片刻,终是摇头,道:“还不到时候,再等等罢。若非壁亭大败,哥哥也不会这么快便急着向巫国求亲,我了解哥哥,他既然出此下策,必是风国将有大难。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妹妹无用,护佑不了风国。”
隐梅看了看四周,悄声劝道:“公主夜跪垂文殿,苦求王上,已经尽力了。若非……若非东阳侯擅自用兵,也不至如此。”
巫后此刻已经恢复了淡贮容色,待对镜理好妆容,才道:“此言差矣。东阳侯拿下乌岭,于巫国而言,乃是大功一件。所以,王上只会赏,不会罚。我听说,除了南相之外,其余朝臣,都是奔走欢呼,可见东阳侯劳苦功高。”
隐梅替巫后插上一支金色步摇,道:“公主说的是,不过,兵主凶,东阳侯犯了兵家大忌,心里恐怕也不好受。而且,朝中有臣子违抗王命,朝臣们竟然唯有一人数其过,君威何在?奴婢倒真有些糊涂。”
巫后抚着那支步摇,没有说话。
六月二十九,东阳侯返京。东阳侯府朱门大开,阖府迎接老侯爷归来。
东阳侯夫人彭氏已然银丝满头,只一心礼佛念斋,并不打理家事,如今,侯府的女主人则是季宣之妻,巫王之姊,当朝柔福长公主。侯府一切大小事务,应酬往来,均靠这位长袖善舞的长公主掌管。
彭氏由柔福长公主搀扶着,遥遥望见数骑朝侯府方向而来,手心竟是出了些汗,柔福长公主连忙劝慰,道:“母亲不必忧心,不会错的。”
彭氏点点头,那数骑已然到了府门口,一个白袍少年当先翻身下马,冲至二人跟前,神采飞扬,道:“奶奶!母亲!”
“哎呀!这是剑儿!都长这么大了!”彭氏又惊又喜的将孙儿搂在怀里,眼中泛出泪花儿,一旁的柔福长公主多年不见爱子,亦是双目泛红。
季宣紧跟着而来,先拜见了母亲,方才走到长公主跟前,执起长公主双手,情意温存,道:“柔福,这些年,辛苦你了。”
经年分离,相思最苦,柔福长公主哪里经得起如此场面,当即泪盈于目。
季礼见这情景,大是不满道:“你们这些女人家,明明是团聚的好日子,哭个什么劲儿!”
季剑听得一乐,长公主这才擦了擦眼角,整理裙裾,上前盈盈拜道:“柔福见过父亲,父亲可大安?”
季礼连忙让儿媳起身,道:“好得很!柔福,宣儿说的不错,这些年倒是苦了你。”
柔福长公主温婉含笑,道:“这些都是柔福应该做的。”抬首间,长公主才看到站在季礼身后的黑衣少年,乍见那眉目,猛地一惊,道:“这是……”
黑衣少年上前一步,拱手道:“末将九辰,拜见长公主殿下。”
“九辰?”长公主念着这个名字,神色古怪,季礼已然道:“忘了与你介绍,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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