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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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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王显然没心思与他在这些虚礼上浪费时间,翻身下马后,便直入正题,问:“子沂在何处?”
熊晖往巫王身后扫了眼,微微讶然。心中暗道,没想到这巫启急于赴约,竟然只带了这点随从,连大军都撇在了后面。早知如此,他便该设下埋伏,直接擒住巫启,巫军自然不战而败。可惜,此时错失良机,若再轻举妄动,只怕会弄巧成拙。
如此想着,抱拳道:“小殿下已在雀台相候。只是――”
他顿了顿,有些为难的道:“小殿下说,休战之事,他想和贵国的子彦公子谈。”
巫王神色一僵,不由侧首看了眼身后同样神色僵硬的子彦。随行的两员威虎军大将更是面面相觑,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子彦上前一步,垂手道:“父王,不如让儿臣去――”
“你闭嘴!”
巫王咬牙打断,抬起头,双目微微颤动的盯着雀台上那座孤耸的观战亭,默了一息,竟是拔出青龙剑,直接越过熊晖,大步流星的朝台上而去。
熊晖哪里敢让人阻拦,只急得跺脚追了上去,子彦怔忡片刻,才恢复常色,和另外两名大将跟了上去。
沿着雀台而上,五步一岗,全部都有楚兵把守。见巫王独自一人,挟剑而来,这些楚兵个个怒目圆睁,神色一凛,不自觉的将手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行至半途,巫王看到有人一袭青衫、萧然独立在雀台残破的石墙上,登时双目一缩,顿住脚步。
离恨天闻声回头,面若寒霜,目含警告。两人目光交错的刹那,杀气毕现,手中同时掠起青色剑芒,一息功夫后,又各自移开。
巫王握紧嗡嗡铮鸣的青龙剑,强压住心头的不甘和恨意,越过离恨天,直奔最高处的观战亭。等真的走到了亭外,他却忽然停住了脚步,驻足许久,才有勇气伸出手,触上挂在亭侧的那层草帘。这双握缰提剑、提笔决断国事时从未颤抖过的宽厚手掌,此刻,却禁不住的颤抖起来。
风自旷野穿过,卷动着草席,似在叹息。
“是兄长么?”当他双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草帘边缘时,亭内,突然传出了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少年声音。
巫王浑身一僵,眼眶倏地湿了,喉咙也酸胀的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双手抖如筛糠,颤抖着掀开那层草帘,便看到了以往见过许多次、这一生都将难以忘记的画面。
亭中没有桌案,只铺设着一方草席,中间,则摆放着一个棋盘。一个黑袍少年,正盘膝坐在草席上,一手执黑,一手执白,自己跟自己玩棋子,长长的羽睫,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少年很安静,背脊却似乎比以前更单薄了些。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极随意的扬起嘴角,问:“兄长可愿与我手谈一局?”
语罢,径自放下白子。
巫王喉头酸胀得几乎要炸裂,失神的打量着亭中的少年,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有滚烫的泪,控制不住的从眼角溢出,令他一颗心颤得几近痉挛。
少年虽披着披风,脸色却惨白的厉害,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连嘴唇也是苍白无色的。巫王想起来,似乎从小到大,眼前的少年,脸色一直都是苍白的,只有偶尔贪杯时,双颊才会浮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这样的面色,衬得那双黑眸,愈发黑亮。可惜,那双曾经明亮如星辰的眸子深处,再无昔日倔强桀骜的光芒,直如一片死水,黑洞洞的,毫无波澜。
他将一切都伪装掩饰的很好,只是没有料到,此刻进来的,并非他口中的「兄长」。
棋盘上,刚刚开局,一颗白子的气数已被黑棋死死堵住,显然是玩棋子的人故意为之。巫王搁下剑,跪坐在席上,右手食指和中指颤抖的伸向棋盘,拿掉已沦为死子的那颗白子。
九辰复落下一枚黑子,围住另一颗白子,道:“兄长向来大度宽厚,让我两子,定不会不悦。”
见子彦不说话,呼吸却骤然加重,他又自顾笑了笑,道:“巫子玉说,兄长自私自利,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他说,兄长是暗血阁阁主,当年伙同母后一起将我骗进西苑。他还说,兄长根本没有咳疾,取血,不过是为了应付太祝令查验血脉。”
“我不信。所以,我亲手杀了他,为自己,也为兄长报仇雪恨。兄长觉得,他是不是该杀?”
子彦和熊晖等人恰好赶到亭外,听到亭中传出的少年声音,子彦足下一僵,面色唰的惨白。
巫王颤抖着取下死子,在棋筒中摩挲许久,才夹起一颗白子,胡乱落在棋盘上。九辰耳朵一动,循声摸了摸落子的位置,指尖一僵。
他摸着那颗白子,没有抬头,半晌,扯了扯嘴角,道:“你不是他。”
巫王早已泪流满面,颤抖着伸出手,抚着对面少年的发顶,黯哑不成音道:“是父王……是父王来接你回家了啊!”
九辰触电般偏过头,避开那只手,整个背脊,都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
………………………………
204。第 204 章
巫王手停在半空; 眼角控制不住的溢出水泽; 喉间更如被烈酒灼烫; 艰涩道:“以前; 皆是父王对不起你……日后; 父王决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回应他的; 是一阵沉默。
半晌,只听对面少年紧抿起唇角道:“我能否; 见一见子彦公子?”
“你……”
“好; 好。”巫王胸中涌起一股酸涩; 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强作笑颜; 转头吩咐子彦进来。
子彦正等得焦灼; 乍听到巫王传唤,几乎疑是梦里。他疾步走至草帘外; 忽又停下来默了一瞬; 才如举千斤的掀帘走了进去。
纵使做足了心里准备,在望见那个以惯有姿势坐在棋盘旁的少年时,子彦亦忍不住眼眶一红。
巫王如鲠在喉,满腔苦涩中,又隐隐夹杂着得而复失的喜悦。这一路奔袭; 他损兵折将,满鬓风霜; 历尽千难万苦; 总算没有白费。正犹豫着该开口说些什么; 便见九辰扣下一颗把玩许久的黑子,嗓音冷沉,客气而疏离的道:“王上可否回避片刻?”
巫王神色一僵,怔了一瞬,不知是因为这突然陌生的称呼,还是因为这疏离的行为,喉咙滚了又滚,竟破天荒的妥协,拾起青龙剑,怅然若失的出了亭子。
亭外,夜风袭人,熊晖正按剑踱着步子。见巫王掀帘出来,他趁隙往亭中看了眼,心中一松,才迎上前恭施一礼,道:“夜里风急,君上可愿到楚军帐中一歇?”
巫王神色犹有些怔忡,紧了紧身上的龙纹披风,看也没看熊晖一眼,径自步入了夜色之中,消解一腔烦闷。
亭内,子彦慢慢撩袍跪坐下去,颤抖着夹起那枚被巫王胡乱摆放的白子,重新在棋盘上落下。九辰闻声,摸了摸棋子位置,跟着落下黑子。
时间过得极慢,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两人指走如飞,黑白子厮杀间,竟仿佛过了一世光阴。
待一局终了,子彦已双目泛红,满面水泽。一双手,更是颤抖得无法握子。
九辰拿掉一颗白子,极低的笑了声,道:“此局险胜,是我占了兄长两子便宜。”
子彦大恸,看着那少年手指在棋盘上来回摸索,低头默默收拾棋局,再不是昔日顾盼神飞、骄傲张扬的模样,再忍不住闭上眼,怆然落泪。
平复许久,他哽咽道:“这一路,父王不眠不休,日夜翻阅医书,找了许多可以医治眼疾的方法,还沿途寻访了许多名医。跟我们回巫国吧,兄长定会倾尽全力,治好你的眼睛。”
九辰握棋子的手一滞,默了默,语调极随意道:“外公说,他已有办法治好我的眼睛。在哪里治,都一样的。”
又道:“我在西楚过得极好,你们不必挂念。”
这声“外公”叫得何其顺口亲昵,子彦一震,哀痛而绝望的道:“西陵衍狼子野心,又向来冷酷寡情,岂会真心待你?”
“兄长实在担心,有朝一日,他会利用你对付巫国。譬如此次,他若真为你着想,便不会让你来阙关!”
“兄长多虑了。”九辰漠然道:“阙关之行,是我主动提出的,与外公无关。”
“他待我很好。我生病时,他会请西楚最好的大夫给我看病,我遇到危险,他会挡在我前面,替我消灾解难,我所穿所用,皆是最华美奢侈之物。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活的像一个真正的王族子弟。”
“他是不是真心,又有何妨?”
子彦脸色煞白,一颗心颤抖得厉害,沉痛中,又隐隐夹杂着几丝火气,双唇翕动许久,竟说不出一字来反驳。只耳边忽然传来丝丝细碎的开裂声,低头一看,那方棋盘,竟被他生生捏的裂开了一条细缝。
“巫国虽是我的故乡,可七岁以前,我在那里无牵无挂,那里也无人牵挂我。直到后来兄长出现,我才算有了第一个亲人。”
“今日我来,一是同兄长告别。”九辰慢慢抬起头,道:“二是想问问兄长,巫子玉,我杀的好不好?”
一字一句,皆如尖刀搅动着心口。子彦大恸,目中终于流露出痛悔绝望之色。
当年,若非他设下圈套,将那个小小的少年骗入西苑,他们的命运轨迹都会发生改变。若非因为他这个兄长,那个少年,不会过得那么辛苦,也不会,被逼入绝境。
医官说,世子的眼疾,已持续两年。可那个少年,在他面前,从来都是骄傲张扬的模样,并未展露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以至于他也总习惯性的认为,他很强大,这世上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击败他。
两年的时间,他的眼睛,究竟出现过多少次问题,他心底里,一定是害怕的罢。
那些欺骗,那些罪孽,他无从辩驳,更不想辩驳,只能痛苦的闭上双目,泪如泉涌,道:“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兄长。”
九辰苍白的面色,瞬间惨白如纸。也只一瞬,他便像一个喝醉酒的孩子般,低声笑了起来。
子彦颤抖着伸出手,无声哽咽:“我知道,我并无资格带你回巫国。可西楚,毕竟是异乡。巫国,才是你的家。你打算一辈子都漂泊在外么?”
“家?”
九辰冷冷挑起嘴角,道“子彦公子说笑了。如今,那里已没有我的亲人,怎能算家?”
子彦还欲再言,熊晖蛮横的声音,骤然在亭外响起:“小殿下,三更将至,起西风了。王上还在等你回去,不可久滞――”
谁知,话音未落,便被另一个更蛮横威赫的声音打断:“住口!孤的家事,岂容你一个外臣插嘴?”
却是巫王,不知何时冒着一身清寒回来了。
熊晖虽心怀不满,也只能恨恨捏拳,不甘的退下,愈加警惕的探听着亭内的动静。心中却想,这巫启和巫子彦,想方设法的想带小殿下回巫国,他须得一万个小心防着才是。
直到盯着熊晖退出五步远,巫王才掀帘进去,双目颤动的盯着亭中的黑袍少年,声音亦微微颤抖:“说什么傻话!只要孤在,巫国就永远是你的家。今夜,父王就带你回巫国!”
九辰转过眸子,冷冰冰的看过来,道:“外公说,我出生在巫山。那里才是我的家。”
“前尘往事,皆已过去,望王上尽早退兵,莫再纠缠。”
语罢,他扶着棋盘起身,便要离开。
“站住!”
巫王墨眸一缩,难以置信的望着对面表情漠然的少年,艰难的道:“你还在因为以前那些事恨父王,对不对?”
他仍记得,当年,当龙首四卫禀报世子私自闯入西苑、还在思戾殿内待了一夜时,他是如何的勃然大怒。他可以容忍一切,却决不能容忍那个毒妇靠近西苑半步。
暴怒之下,他动用了杖刑。垂文殿中,只有七岁的少年倒在血泊中,唯独一双黑亮的眸子,始终倔强的望着他,直至彻底昏死过去,都不肯吐露一字。
后面的事,他没有关心过。他只记得,之后整整十天,那个平日点卯操练绝不迟到的少年,都没在东苑大营出现过。
还是列英悄悄回禀,是王后身边的女官隐梅,亲自到营中为世子请的病假。他哂然一笑,不屑一顾,心中腾起浓烈的厌恶。
依照他定的规矩,就算是王后要为世子传医问药,也需经过他的允许。可那十天里,他并未接到过这样的请求,也并未听到关于九辰的任何消息。
显然,那个毒妇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这些事,当时的他,也只如飞鸿过沼,隐约留了些印记在脑中,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那毒妇自作自受。如此忽然忆起,他只觉怅然若失,似是丢掉了某样极重要的东西,即使想寻根问底,也再不可能了。
巫王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当年,那个重伤昏迷的小小少年,被两个内侍胡乱抬回沉思殿后,失血过多,高烧不止,独自在殿中煎熬了一夜,险些断了气。
若非隐梅及时发现,悄悄请了景衡以一颗吊命的丹药从阎王手里夺回了人,只怕那少年也没机会长大。
“以前……”九辰默了半晌,低声笑道:“若我和子彦公子,注定要有一个人承担那些阴谋和罪孽,由谁来承担,又有何区别。”
子彦俊秀冲静的面上,不知不觉,已溢满泪泽。
巫王喉结滚了滚,千言万语凝在腑中,竟找不出一个称心的词来表达心底那份深重的悔恨。这一路,他查阅了许多种可以治疗眼疾的方法。他甚至已经想象了无数遍,那少年在听到这些方法时,眸底乍然燃起的一点亮光。他甚至还妄想过,或许,是那些医官诊断失误,失明之事,只是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
可此刻,他却恐慌了起来。他没有料到,眼前的少年,会如此沉寂,沉寂的如同一潭死水。没有怨恨,没有惊怖,没有昔日的桀骜,更没有昔日的意气。
他心头忽得大恸,隐隐觉得,有些东西,他一旦失去,便永远都不可能再抓得住了。正如多年前,巫山神女树下那个弯弓射雁的红衣少女。
巫王失神的望着对面眸色晦暗的少年,泪水再次模糊双目。出征前,他特意去了一趟世子府,书阁的南窗下,便摆着这样一方棋盘,上面尚有散落的黑白子。孟梁道,世子自小性情孤僻,极少参加王族子弟的游乐活动,回府后,除了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机关阵法,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窗边,自己跟自己玩棋子。有时,甚至能玩上一整夜。
那一刻,他才绝望的发现,那个本应得到他所有宠爱的少年,是如何独自一人在孤独中长大。正是这种深重的孤独,让那个少年拥有了一颗强大到可怕的心和一次次孤注一掷的疯狂行为。
前所未有的悔恨和愈加浓烈的希冀,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巫王骤然激动的道:“以前的错,父王都会改。跟父王回去,好不好?父王会治好你的眼睛,会倾尽所有的弥补你,让你拥有本应属于你的一切!”
回应他的,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死寂。
继而,九辰俯身捡起一颗黑子,细细把玩着,笑道:“王上错了。那一切,都是属于那位九州公主的,不是我。”
他说的很平静,隐隐夹杂着一丝漠然和嘲讽,唯独没有期盼。顿了顿,忽又挑起嘴角道:“我和王上一样,都是被她抛弃的人。王上若想弥补,该去找她的衣冠冢,而不是我。”
语罢,他又把玩片刻,才极随意的将那颗棋子扣在了棋盘上。
“子沂……”巫王再抑制不住,悲声唤道。
九辰动作一滞,片刻后,紧抿起唇线,极淡漠的笑道:“这世上,只有九辰。他不是王上所深爱的九州公主,更不是九州公主所期望的那个骨肉。他自小野性难驯,不被王上所喜,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活在这世上。他睚眦必报,不仅亲手杀死了王上最疼爱的侄儿,还设计害死了王上最敬爱的兄长。他手上沾着巫人的血,王上永远不可能毫无芥蒂的待他,甚至有一日,会恨他。”
巫王脸色白得吓人,一对眼球,却是布满血丝,戾气逼人。片刻,他有些崩溃的吼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你告诉父王,父王究竟要如何做,你才肯回去?”
九辰默然,恍若未闻,只扶着棋盘起身,循着记忆,一步步,借着亭柱,朝外面摸索着走去。
“孤不许你走!”
“砰”得一声,巫王一拳砸到棋盘上,目眦欲裂,眸底泛着杀气腾腾的血光。黑白子散了满地,他几乎是发泄般一脚踢开棋盘,拔剑而起,泪水纵流,大笑道:“借口!借口!这些都是借口!你心里,其实就是在恨我这个父王!对不对?”
子彦大惊,正欲拦住巫王手中之剑,熊晖已当先一步冲了进来,横剑挡在九辰前面,和巫王怒目以对。
守在亭外的护灵军灵士察觉到里面动静,亦纷纷拔出剑,随时准备冲进来拼杀。空气中,处处弥漫着炮仗味儿。
“没错,这些都是借口。”
一阵静默后,九辰忽得扯了扯嘴角,露出抹冰冷的笑:“我恨你。所以,我不会跟你回去,不会给你一丝一毫弥补的机会。”
“你的余生,都活在痛苦和追悔之中,便是我之所愿。”
巫王僵立在地,脑中一片空白!旷野之上的寒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几乎令他浑身战栗,毛骨悚然。
多少年前,阿语也是这样,报复般的笑道:“阿启,你知道,生不如死,是怎样的滋味么?”
最后,他终是没能抓住她的衣角,独自一人,在追悔和恨意中度过了十八年。而今,仿佛另一个轮回,他又要在追悔中,度过不知多少年岁,直至老去,直至记忆消退,直至记忆中的人和事渐渐被磨灭的不剩一丝痕迹。
一场虚惊!熊晖擦了擦额角冷汗,又偷眼觑了觑身后的少年,刚要请示,便听那少年冷冰冰的吩咐:“我父王会答应退兵。熊将军,回越女关。”
………………………………
205 6。27
亭外更深露重,宛如秋夜。樂文小說|九辰刚一出来; 便禁不住低咳了几声。
隔着火杖; 熊晖察觉到旁边少年面色苍白得不正常; 忙讨好道:“马车上有狐裘; 末将这就让人去取。”瞧方才的情形; 这位小殿下; 果然对巫启恨之入骨,也不枉王上一番苦心。
“不必了。”九辰听到亭中传来的脚步声,偏过头; 迅速擦掉喉间涌出的血色; 沉声吩咐:“立刻出关。”
熊晖何尝不担心再生变故; 当即唤来两名军士,仔细吩咐:“立刻扶小殿下去马车里休息。”他自己却带着护灵军挟剑断后,防止巫王强行抢人。
巫王带着子彦急追出来; 见那少年的影子已消失在火光里; 不由大恸,急怒之下; 一剑逼开拦路的兵士; 掠下高台。
熊晖没料到青龙剑威力如此惊人,大叫一声“不好!”; 急忙带人紧追而去。若是九辰出了任何闪失; 君上必然性命堪忧,到时他熊晖,就是西楚的大罪人!
追至一半; 忽见前方剑光凛凛,传来激烈的缠斗声。熊晖躲到暗处,定睛一看,却是离恨天阻住了巫王去路,两人斗得正酣。而子彦则不知所踪。
没想到,这危急时刻,离恨天竟成了一把好使的刀。熊晖略松了口气,同左右嘱咐一番,留下一半人盯着这边的动静,自己依旧带人去保护九辰。
从观战亭步下高台,不过五丈的距离,九辰却因肺腑间冲撞的气血备受煎熬。待脚底终于触到地面站稳后,他再也坚持不住,喝退那两名兵士,独自扶墙吐出一口积血。
血迹乌黑,是中毒之象,喷溅在被风雨销蚀的石墙上,散发着异常刺鼻的血腥味儿。
九辰扶墙喘了会儿,胸中方才透过一股新鲜气流。待嗅到那血的味道,他怔了一瞬,才扯了扯嘴角,若无其事的擦掉嘴巴上沾染的血迹。
那丹药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觑,以他体内那点残存的内力,根本撑不过一夜。也不知,楚王此刻,是不是也如他一样,备受煎熬。
想到此处,他有些疲累的闭上了眼睛,缓了片刻,平复了一下肺腑内的血气,才慢慢扶墙站直了身体。
“殿下?”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因激动而带着哭腔。
这声音……九辰背脊一僵,几乎疑是梦里,半晌没有动。手,不自觉抓住了石墙。
“殿下,是老奴啊!是老奴啊!”
晏婴说着,已老泪横流,疾步跨过来,跪倒在石墙后,盯着那少年熟悉而单薄的背影,满目泪花,泣不成声:“殿下,老奴总算找到你了!”
此地正是一处风口,冷风灌入腑中,九辰又抑制不住的低咳了一阵。他知道不能在这里拖得太久,压住肺间不适,转过身,若无其事的笑道:“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月光映照下,他脸色苍白得愈发厉害。晏婴跪行几步,扑上前紧紧抱住对面少年的双腿,悲声大哭,如何也不肯松开。
九辰身体几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片刻后,却皱起眉毛,道:“我很好,不必挂念。倒是你,这么婆婆妈妈,哪里像一个内廷总管?”
晏婴抬起发髻散乱的头,止不住的落泪:“老奴老了,走不了长路了。老奴是害怕,殿下再丢了。到时,老奴可去哪里找殿下?”
九辰一怔。
做了这么多年的内廷总管,晏婴观察力向来敏锐。对面少年那异常苍白的脸色且不说,借着雀台上投射而下的火光,他很快便注意到石壁上那片黑血,胡乱抹了把泪,又急又慌的问:“殿下可是受伤了?”问完,仿佛已经笃定了这件事似的,也顾不得什么君臣礼仪,急切的站起来要查看九辰的伤势。
九辰不着痕迹的避开他,沙哑的声音略带疲累:“无妨,我走得太急,岔气了而已。”
感受到晏婴戛然而止的动作,和剧烈颤抖的手掌,他又极随意的挑起嘴角,道:“我再不是什么殿下,我要走了。日后,你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晏婴一懵,见那少年已扶着石墙,摸索着朝外走去,这才恍然明白,他的小殿下,眼睛是真的看不见了,登时怆然追上两步,问:“殿下要去哪里?”
九辰没再吭声,只固执的摸着墙,朝前方走去。仿佛,那个方向,就是他心之所向。拐角处,两名兵士,已在等候,见九辰出来,恭敬行过礼,便扶着他朝马车停着的方向走去。
晏婴心痛得几近窒息,还欲再追,却被守在马车四周的楚兵拦了下来,只能徒劳的唤了几声“殿下”,便痛哭着跌坐在地。
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他还未从重逢的激动和喜悦中缓过来,就要面临又一次长久到不知时日的分离。他老了,也许这一别,便是永别。他一个老奴尚且如此,他侍奉了大半辈子的君上,又该如何承受这一切?
九辰听着身后悲戚的哭声和楚兵的呵斥声,脚步一顿,转头吩咐:“那老奴有些疯癫,拖远了便是,莫伤了他。”
“诺!”一名灵士应了声,自去解决此事。
直至那哭声渐渐听不到了,九辰才一跃登上马车。
因马车内放置着熏炉,并铺着厚厚的毯子,一进去,便有暖气扑面而来。只是,没了冷风舒解,肺腑间气血冲撞的却愈发强烈了,连胸口也越来越闷。九辰拿拳头抵住车壁,又运力逼出了几口淤血,才稍稍缓解。
一阵杂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熊晖带人赶了过来,语气甚是凝重的禀道:“巫军已逼近关外十里之地,末将立刻护送小殿下离开。”听得出来,目前形势于楚军而言,不大乐观。
因为雀台上乍然而起的冲天剑光,巫军又朝阙关逼近了数里。虽然恶战未起,浓重的肃杀气息已悄悄在旷野之上弥漫开来,压迫着每一个楚兵的心脏。熊晖禀报完情况,顿了顿,硬着头皮道:“王上有令,那副铁链还需殿下——”
话未说完,便被马车内的少年冷冷打断:“对付我这个阶下囚,理应如此。”
熊晖被堵得哑口无言,道了声“得罪”,便命人取来那两副玄铁铸成的沉重镣铐,亲自捧着东西跳上车,重新锁住那少年的手足。
处理妥当,熊晖点了一名武功高深的上灵士驾车,自己则翻身上马,紧贴在马车旁侧,驱马朝关外疾驰而去。
从阙关到越女关,路途还很长,他须得有十分把握能控制住九辰,才敢放心上路,防止巫王半路抢人。
月光如银霜,流泻而下,给浓密的夜色笼上一层薄薄的纱。
马车在凹凸不平的山道上一路飞驰,剧烈颠簸着,发出隆隆的撞击声。九辰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内息又开始胡乱窜行,扶着车壁猛咳了一阵,“哇”得吐出一口黑血。
依旧是刺鼻的血腥味儿。紧接着,全身经脉忽然好似都绞缠在一起般,传来一阵痉挛似的抽痛。九辰一惊,忙用十指紧扣着车壁,稳住身形,额角青筋暴涨,涔涔滴流着冷汗。
奔出五里地时,熊晖忽见前方甲兵林立、火光冲天,似聚集了不少人马。他骤然失色,以为是巫军堵住了去路,忙大声喝令停止前进。
“将军,前面好像是王上的车驾!”他身旁的副将激动的道。熊晖定睛一看,果见那队兵马中树立的赫然是绘着青木图案的楚国大旗,中间簇拥着一辆华贵的青盖马车。马车上,楚王白发飘扬,傲然而立,正双目炯炯的看向这边。
熊晖万万没料到楚王竟亲自来了阙关,又惊又喜,立刻带领众将迎了过去。
“末将叩见王上!”熊晖当先翻身下马,跪倒在楚王车驾前,语气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楚王知他此行不易,嘉奖了几句,命他起身,迫不及待的问:“辰儿如何?”
熊晖欣喜的禀道:“小殿下深明大义,已劝得巫启退兵,现下就在马车里休息。”
“好,好。”楚王连道了好几个“好”,神色间满是欣慰,吩咐叔阳:“快带辰儿来寡人这里。”
叔阳快步走至九辰所乘的马车旁,连唤了数声“小殿下”,车中都无人应答。他经事多,毕竟老练,很快察觉到不对,急忙从外面推开车门。
车厢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底板和车壁上零星的印着黏黑的血迹。车中人,却不知去了何处。
只车内放置茶炉的小案上,搁着一个水囊。叔阳记得,这是临行前,楚王特意解下了自己的贴身水囊,命他送给九辰的。
后脚赶来的熊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恐的道:“这、这不可能。”
叔阳似是想到了什么,钻进车厢,颤抖着拿起那个水囊,拧开塞子,果然有浓重的血腥味儿从里面钻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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