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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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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梅看着那少年嘴角冰冷的笑意,忽然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穆寒潜伏在宫门外,心急如焚的等了九辰一夜。
见九辰终于从宫门出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将军,宗玄和师铁他们……?”
一见面,穆寒便迫不及待的问。
九辰沉眸,坦然道:“目前,我无能为力。唯一补救之法,就是追回云弩。”
说着,他自己默默的朝朱雀大道上走去。
穆寒敏锐的察觉到,九辰后背衣袍上干凝的大片血迹,以及他异常发青的脸色。难道,是刀伤又裂开了?还是,昨夜另有隐情……
穆寒不敢多问,只能大步追上去,继续禀道:“从昨天开始,沧溟城里出现了许多暗血阁的血衣卫,好像在打听云弩的事。”
“王上已将追回云弩之事,交给暗血阁全权负责。”
“若被暗血阁领了功劳,于死士营而言,是福是祸不可预知。若想保证万无一失,我们必须抢先一步找到云弩。”
九辰简单说完此事,穆寒却听得胆战心惊。
王上此意,便是不信任死士营了,那宗玄和师铁——
他不敢深想下去,掌心不知不觉已冒出了冷汗。
唯独眼前这位少年主帅坚毅如昔的脸庞和沉着冷静的黑眸,能让他略微安心一些。
九辰深知,巫王不可能无缘无故将内鬼怀疑到死士营头上,如今这情形,只怕多半是有人从中作梗。
究竟是谁,能有如此通天本领,来挑动巫王的心思?
穆寒却有另一层担忧:“这些血衣卫,个个武功高强,想从他们手里夺东西,只怕不易。”
九辰也没什么好计策,只能道:“容我想想。”
“还有一事,末将也觉得甚是蹊跷。今日一早,南市突然出现了很多自称从夜照随使而来的商人,高价收购市面上的米面,说是要带到夜照国贩卖。”
夜照?
九辰忽然想起,那位莫名失踪的夜照公主。这所有的事,似乎像一根无形的线,看似毫无关联,却巧合的发生在了一起。
左相府,南央已经坐立不安的在厅中等了一整夜。
相府所有的家丁,包括管家南福,都被派出去打探南隽的下落。
祭典结束,他本欲放下心结,和儿子好好的谈上一谈,谁知,巫王车驾还没到文德门,本该站在队伍最末的南隽就不见了踪影。
南山寺那些刺客被斩杀时,只有密切关注着儿子的他,注意到了南隽异常惨白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身体。
那一刻,久经风霜的他,忽然害怕起来。他害怕,事态朝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他更害怕,南隽一念之差,万劫不复。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西梁旧民心中的仇恨和复仇的决心。正因如此,十年来,他一直试图在阻止南隽和端木族有任何联系。
如今,南隽无故失踪,南山寺又莫名其妙出现那么多刺客,他无法不将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更没办法安心入睡。
“老爷!老爷!”
管家南福拖着肥胖的身躯从府门一路跑来,喘着气禀道:“老爷!公子常去的不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实在是找不着人啊。”
南央已急步迎到厅外,乍闻此言,刚刚升腾起的一缕希望瞬间破灭,斥道:“那你慌慌张张做什么?”
南福指着门口,结结巴巴道:“是子彦公子来了,说要拜访老爷。”
南央大感意外,他与子彦除了朝政上的事,从无私交。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来了?
“愣着干什么?快将人请进来啊!”
南央一甩袖子,难掩烦躁。
………………………………
110。110
子彦依旧一袭白色锦袍,外面罩着件厚实的狐裘,长身玉立,仿若仙人,比之平时的温文尔雅,又多了几分王族子弟特有的贵气。
“今日冒雪叨扰,望左相勿怪。”
优雅的抿了口相府上等的龙井茶,子彦唇边漾起一抹笑意,微微欠身道。
南央向来不喜欢与人绕弯子,便开门见山的问:“公子屈尊驾临相府,必是有要事罢?”
子彦笑道:“的确有事请教左相。”
他轻轻吹了吹浮在茶水上的茶末,道:“昨日,我奉父王的命令处理彻查南山寺之事。左相猜猜,我在其中一名刺客的尸体上发现了什么?”
南央眉心一跳,强笑道:“我哪里猜得出来。”
子彦不紧不慢的从袖中抽出一张折住的白纸,搁到案上,道:“那刺客的手臂上,有一个刺青图案,我特地命人拓了下来。久闻左相年少时游历四方、见多识广,不妨替我鉴定鉴定。”
南央定了定心神,沿着折痕拿起那种白纸,待展开一看,登时变色,双手如被烫着一般,立刻扔了那纸。
纸上,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青狐。
“这是端木一族的行商标记,左相果然识得。”
子彦拾起白纸,复低声笑了笑:“令公子,似乎也与端木一族渊源颇深。听说,西梁灭国后,令公子以少族长之职,号令族内上下,直到十岁时,才由族中元老送回相府。”
他轻飘飘几句话,便将南隽身世挑破,南央霎时手足冰凉,寒意袭身。
“我已派人查过,左相的侧室徐氏早年曾误坠山崖,小腹磕到了山石上、伤了根本,已然不可能怀上子嗣。”
“而昔日西梁王室中,却有关于明姬公主未婚先孕、和一游方文人暗结珠胎的传闻。据说,西梁城破的前一日,明姬公主还打算和那男子私奔。此事,南相定也记忆犹新罢。”
子彦徐徐说着,也不顾南央惨白如纸的脸色。
“更巧的是,暗血阁奉命调查云弩去向,于城中探查时,却无意发现令公子似乎和端木族的人秘密会面,形迹可疑。不知,此时令公子可在府中,我与他对质几句,便可知晓内情。”
南央再也坐不住,腾地从座上站起,神色激动:“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子彦用手笼着茶碗,低眉笑道:“左相莫怒,我已将这些消息拦下,暂时还不会传入王上耳中。至于日后如何,恐怕还要由左相来决定。”
这话刁钻至极,南央第一次认真的审视眼前这位表面上与世无争、洁身自好的白衣公子,他低眉谈笑间,句句皆是利害,将他南央,将整座左相府都拿捏的死死的。这要何等缜密的心思,何等深沉的城府才能做到。
若非顾念大局,他只差一点,也和其他朝臣一样,将这白衣公子视为有贤君之才德、可与世子一较高低的储君人选。
事已至此,南央反而镇定下来,寒着脸问:“既如此,公子便把剩下的话一并说了罢。”
子彦感叹道:“与左相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果然能省去很多口舌功夫。”
“两件事。第一,我需要左相协助我,扫清沧溟城内藏匿的端木族余孽。第二,我手头有些朝臣孝敬的贵重物品,不方便寄存别处,听说,左相府后院有片荷花池,面积大又景色怡人,想借来一用。”
“你――!”南央半生耿直,何曾受过如此威胁,恼怒之下,只听子彦轻飘飘的补了句:“我给左相的条件,是保令公子周全,不知左相可愿答应我的条件?”
南央刚要冒出的火气,瞬间被浇灭,他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半晌,如失三魂,失力般叹道:“冤孽!”
南山寺后山,积雪未消,草木凋零。
南隽长跪于山脚处,端着碗素酒,缓缓洒到泥土里,祭拜亡魂。
他神色间,是怅然难以自拔的悲哀与疲倦。
相府的家丁们把沧溟城翻了一遍,却万万不会想到,自家公子会躲在此地。
九辰由阿蒙引路,找到这里后,便默默在斜靠在一颗树上闭目养神,等南隽拜祭完毕,才走过去,抱臂道:“他们总算从仇恨中解脱了,未尝不是好事。”
南隽苦笑一声,便展衣起身,对着巍峨寂冷的南山出神。
阿蒙似也感受到他胸中悲凉,难得乖乖的蹲在九辰肩膀上,不似往常闹腾。
九辰不是一个喜欢伤神的人,当失去一样东西时,便会费尽心思琢磨如何保住另一件。因而,他只是拍了拍挚友的肩膀,以表宽慰,便问:“你可有办法,找出端木一族的藏匿据点?”
“南山寺只是一个开端,如果不能阻止他们,日后,恐怕会有更加惨烈的伤亡。”
南隽深深闭目,强忍着悲痛,道:“此事,只能从一个人身上下手。”
“何人?”
“车娘。”
九辰皱眉,终于明白,南隽为何如此神伤。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背叛,伤心比伤身更甚。
南隽道:“各商路虽然不再听我号令,可还需要我一手经营的消息网来探查消息。这些年,车娘一直负责搜集情报,对这张消息网了如指掌。他们如果要举事,定然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情报,只要顺藤摸瓜,找到车娘,必然能找到他们的藏匿点。”
“好,事不宜迟,你将重要的联络人都列出来,我派人按人头盯着,只要车娘一出现,我们就让她当这个引路人。”
这方法果然十分奏效,中午刚撒下网,到了晚上,就有死士来报,在北市一家铁铺发现了一位疑似车娘的女子。
九辰和南隽忙赶到北市,在那家铁铺旁的茶楼上捡了个临街靠窗的座位坐下。隔着窗户,隐约能看见一个头戴帷帽的鹅黄衣衫女子正摸出一锭银子递给铁铺老板,老板悄悄交给那女子一张纸条,又低声交谈了几句,便忙着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南隽虽看不清那女子容貌,但从身段和姿态上看,确是车娘无疑。车娘出了铁铺后,便坐上来街角处的一顶软轿。九辰悄悄比划了一个手势,蛰伏在暗处的死士会意,立刻紧跟了上去。
两人皆是无处落脚,南隽索性要了壶茶,和九辰边喝边等消息,顺便消磨时光。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三名银刀死士翻窗回来了。
他们身上皆带着淡淡的血腥气,似是与人打斗过,进来后,便单膝跪地,垂首无言。
九辰心一沉,皱眉问:“怎么回事?”
一名死士惭愧道:“我们技不如人,被他人挡住了去路。”
另一名死士道:“那人招式实在太快,属下还未出招,便被他击败于地。”
九辰一惊:“那人长什么模样?”
第三名死士答道:“一身青衣,袖中藏剑。”
九辰陷入沉默。
南隽眸光缓缓转动,似在思量:“难道……是他?”
这时,一人踉踉跄跄的推门闯入,头上斗笠被砍去了一大块,衣袍上也被划了好几道口子,原本俊朗干净的行头,此刻破烂狼狈。
“穆寒?”
见此情景,九辰几乎可以断定,大事不妙。
穆寒一脸羞愧,显然作为子营统领,在过去的人生中还没经历过如此耻辱:“将军,我们派出的二十名银刀死士,都遭到了一个青衣剑客的攻击。那人剑术实在刁钻,专挑人的手筋和脚筋,却不杀人。幸而属下逃得快,才免遭一劫。”
九辰冷冷一笑:“他若真想伤你,岂会给你逃脱的机会。只怕,他是故意放你回来,当这引路人的。”
穆寒未料到这一层,顿时悚然一惊。
窗外,忽然飘进一阵清风,木制的窗框被要摇得吱吱作响,一条黑影,肆无忌惮的贴着窗户飘了过去,连不会武功的南隽都瞧得一清二楚。
显然,这是一种□□裸的挑衅行为。
穆寒正欲带着另外三名银刀死士追过去,九辰却抬掌止住他,垂眸道:“我去。”
说完,他拿起剑,纵窗一跃,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半空中,尚稀稀落落的飘着小雪,整个北市都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
那黑影一路向北飘去,最终消失在最北边的城门楼处。
九辰后背伤重,追到城门前时,已是血透深衣,冷汗涔涔。
这个时辰,城门尚未关闭,因为下雪,出城人少,回城的人倒是很多。
城门楼的旗杆子上,从上到下,绑着一串人头。最上面的,是在浮屠岭聚众谋反的圣明大王的首级,最下面,三个妇人和一个小孩的头颅被绑在一起、悬于半空。
这些乱贼的首级,经过连日的风吹日晒,早已血迹干凝、面皮干瘪,如今被雪粒一裹,更辨不出原来模样。过往的行人,除了偶尔几个对着旗杆指指点点,大部分人都是低着头走,不敢直视。
一人青衫飘飘,目寒似雪,负手站在人群之外,冷冷的盯着人群中的黑袍少年。
九辰似是感受到这道目光,背影一僵,微微侧首,恰好与离恨天四目相撞。
离恨天青袖一挥,闪入道旁的树林里,九辰默了默,立刻紧追了过去。
黑漆漆的树林里,只有偶尔几声飞鸟扑棱翅膀的声音。
离恨天负手站在林中空地上,下巴微抬,盯着城门楼上竖着的那根旗杆子,积雪散发出的寒光,映照在他雪白的面上,愈发衬得他清冷逼人。
九辰顺着他视线望了会儿,嘴角牵出丝凉笑,垂眸作礼:“徒儿见过师父。”
“啪!”
挟了内力的一掌,毫不客气的落在少年右颊上,异常响亮。
九辰身体晃了晃,半边脸有些麻木,耳朵也似被堵住一样,听不到半点声响。等缓过来,他平静的抹掉嘴巴上的血迹,微挑嘴角:“两年了,师父连见面礼都没变。”
离恨天目光愈寒。数日前,他初入沧溟,恰赶上浮屠岭之乱平息、圣明大王及其逆党百余人被枭首示众。成王败寇,本无可厚非,可城门楼上,一个三岁稚儿的头颅却令他通体生寒。他随口一打听,才知道这都是死士营那位年轻的主帅所为。
那一刻,他心中愤怒与失望交加,却分不清到底是失望更多,还是愤怒更多。
“趁我还没后悔,立刻滚!”
离恨天从牙缝中逼出几个字,显然在极力压制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九辰轻轻摇头:“徒儿此来,是为了向师父讨要一个消息。在达到目的前,徒儿是不会离开的。”
………………………………
111。第 111 章
“是么?”
离恨天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的:“那就从现在起,让为师好好教教你师门的规矩罢。”
他略带嘲讽的扫了眼对面的少年:“当然,本门规矩严苛,若世子殿下身娇体贵、受不了这份罪,就趁早离开。”
九辰毫不示弱的扬起嘴角,片刻,缓缓撩袍跪落,神色甚是乖巧:“徒儿既入师门,理应恭听师训,恪守规矩。”
“好!”
离恨天面如寒冰,陡然抬高声调,伸手一指城门楼处:“跪到城楼下,对着那些稚子的首级,自己掌嘴!”
九辰陡然变色,震惊的望着那青衣男子,黑眸中杀气腾腾。
“怎么?世子后悔了?还是怕了?”离恨天冷笑着,满是讥诮。
九辰黑眸颤动,咬牙道:“稚子又如何?他们皆是乱臣贼子,死有余辜,我堂堂巫国世子,凭什么向他们下跪?”
“呵。”离恨天眼神寒得吓人:“连三岁稚子都能悬首城上,若他日世子为君,巫国百姓,还有何活路!也许你这么做,可以讨得巫启欢心,可我告诉你,在我眼里,这只能算是欺师灭祖的大罪!”
他冷冷挑眉:“世子若是反悔了,为师决不强求。不过,为师倒是可以保证,关于那个女子的行踪,世子永远也别想得到!”
九辰眸光一缩,果然,离恨天打伤银刀死士后,继续跟着车娘找到了端木族的隐匿点。恐怕,他并不知车娘的真实身份,只是想破坏他的任务而已。
离恨天不急不缓的等着,他知道,自己拿捏住了这少年的七寸,总有办法将他制服。
九辰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黑眸灼灼、恨意十足的盯着离恨天许久,才倏然松了口气,嘴角冷冷一挑:“我去。”
离恨天殊无喜色,冷诮一笑,便卷袖离去了。
北市,燕来客栈。
雅间内,子彦一袭白色锦袍,正凭窗而立,心不在焉的欣赏着窗外雪景。
不多时,熟悉的青色身影,踏雪而归,无声出现在客栈里。
子彦玉雕般的脸,终于展露一丝情绪波动,忙快步行至门口,恭施一礼:“离侠。”
离恨天扫掉身上落雪,又灌了口茶,方展袖落座,宽慰一笑:“不必紧张,那女子的行踪,已经查出来了。”
见子彦似有难言之隐,离恨天又道:“跟踪她的死士,已被我拦下。”
子彦终于松了口气,倏然展眉,面露感激:“多谢离侠。”
“我早说过,对我,你不必言谢。”
离恨天意绪悠长的盯着子彦双眸,忽问:“这女子到底是何人?为何你们都在追查她行踪?”
子彦敛眸低笑道:“此事一言难尽,待事成之后,我自会同离侠解释。”
沧溟城,连接北市、通向北城门的玄武道很宽阔,小雪下了一日一夜,将整条道路都铺上了薄薄一层积雪,来往行人不断将雪粒踩踏成泥水,很快,又有新的雪花覆盖上去。
在靠近城门处、积雪堆积较厚的道路旁,此刻,却跪着一个黑袍少年,斜对着城楼门,低头垂目,一下一下,机械的抽自己耳光。少年对自己下手倒也狠,几乎每抽一下,嘴角都会溢出一丝新的血色。
街道两侧,百姓家中的灯火折射出来,笼罩在少年身上,只勾勒出他长长的羽睫和精瘦挺拔的身形。他整张脸都隐在阴影里,看不清面貌。
过往的百姓纷纷驻足,围成一片,对着这少年指指点点,有人惋惜,有人恻然,暗道究竟是谁家的孩子犯了大错,大雪天被罚在这里跪着自罚。也有人看不过去,愤怒的讨伐这孩子的父母太过狠心,竟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惩罚一个孩子,多大的错不能商量呢。
雪越下越大,人们不敢过久滞留,都急着回家吃完饭,赶紧钻进暖暖的被窝里,抵御风雪。
行人越来越稀少,很快,宽阔的玄武道变得空空旷旷,异常寂冷。起初,百姓家的窗棂上,还能印出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模糊影子,到更晚一些的时候,街道两侧的灯火也渐次熄灭,人们渐渐进入香甜的梦境,告别旧的一日,为新的一日做准备。
唯独道旁的少年,依旧垂眸跪在雪地里,机械的抽自己耳光。细小的雪粒,一层层落在他身上,几乎已将他包裹成一个雪人。
一个青衣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少年身后。
借着城门楼上的灯火,他看见,少年面前的雪地上,已经溅满星星点点的血色。
青衣男子略有动容,轻叹一声,道:“停罢。今日惩罚,到此结束。”
少年听话的停了手,依旧默默的低着头。
离恨天难得见九辰还有如此安静乖巧的时候,一时心软,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轻轻扫掉他肩头的雪粒。
九辰打了个战栗,像只刺猬一样,避开那只手。
离恨天皱眉,用力扳过来九辰肩膀,定睛一看,不由一愣。
少年目光倔强执拗,青紫发肿的面上,布满水色,也不知是融化的雪水,还是泪痕。
九辰仿佛被人撞破秘密一般,迅速偏过头,又迅速用手胡乱抹掉了那些水痕。
离恨天一时哑然。难道,自己做的过分了么?
抹干净脸,又深吸了口气,九辰才转过头,黑眸已静如深潭,哑声问:“那个女子,去了何处?”
离恨天静默片刻,想起对子彦的许诺,一时无言以对。
方才在树林里,他虽出言相激,却断然没想到,九辰真的会跪在这里,他以为,九辰只是负气之下答应了他,等他转身走了,便不会把他的话与他的看法放在心上。
一个情报而已,哪里值得这向来目中无人的小子这么做?
九辰死死的盯着离恨天,复哑声问:“那个女子,去了何处?”
离恨天张了张口,终是败下阵来,吐出四字:“西贝商号。”
“多谢。”
半身衣袍陷在混着冰渣的泥水里,已经湿透,九辰艰难的扶地起身,咬紧牙关,摇摇晃晃的往道路中央走去。
离恨天忽然叹道:“你可恨我?”
九辰背影一僵,并未回头,只若无其事的扯了扯青肿撕裂的嘴角:“我与师傅非亲非故,礼尚往来,理应如此。”
顿了顿,他忽然扯着嘴角笑道:“若我是那稚子,宁愿现在死去,也不愿背负着仇恨活下去。师父又不是那稚子,怎知他不喜这结局?”
说完,他便一步步艰难地继续向前走去。
漫天风雪中,少年瘦长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离恨天心中却百味杂陈,他记得,两年前他夜闯世子府,初见九辰时,只觉得那少年虽然有些心机算计,但总归还是个骄傲张扬的少年。如今,他用这种屈辱的方式惩罚于他,九辰不但出乎他意料的接受了,竟然还能心平气和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是真的无所谓,还是用两年的时间把那套心机与算计磨练的更圆滑了呢?
无意间,他瞥向了自己的手,刚刚被九辰避开的那只手。
雪光映衬下,他才看清手掌上刺目的血色。他本以为,方才用力扳那少年肩膀时,触摸到衣料的冰凌黏湿感来自融化的雪水,没想到,竟然是血。
九辰的体力已经接近透支。
离开离恨天视线之后,他基本上是走一段路,就要扶着墙缓一阵,或干脆坐在道上喘一阵,等胸口发闷的症状减轻一些后,再继续往北走。
他知道,南隽应该还在那间茶楼等着他。他自觉自己走了很久很长,可向前一看,依旧是白茫茫不见尽头的玄武大道,北市的牌楼,连看都看不到。这沧溟城中,处处都可能蛰伏着暗血阁的血衣卫,他不敢随意动用死士令,只能靠自己走过去。
从小到大,在巫王的训练下,他向来对“体力”这个词有十分清晰的概念。又努力走了一段之后,九辰知道,自己今夜是不可能走到北市了,再坚持下去,不是昏倒在路上,就是活活冻死。
冷风呼啸而过,将街道上的雪粒卷至半空,几乎刮得他睁不开眼睛。九辰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便拐进了旁边一条巷子里。巷子里有好几户人家,中间还隔着一条死胡同,胡同的尽头,堆放着烧饭烧炭用的木柴,一捆捆的堆放着,是百姓们存着御冬用的。
九辰搬开两捆柴火,便钻进柴堆中间的缝隙里,暂时躲避风雪。这些木柴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土腥气里,竟然混杂着草木独有的一种清香,闻起来十分舒服。九辰早已筋疲力尽,便缩起身体、往后一靠,准备小睡一会儿,恢复一下体力。
等靠上去的时候,九辰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儿。他背部触到的,并不是硌人的木柴,而是一团软软的东西,似乎还带着些温度。被人一压,那团软软的东西,似乎还动了一动,并带起一阵轻微的宝石撞击声。
方才那股奇异的幽香,应该就是从这团东西上面散发出来的……
九辰甚是无语,难以想象这风雪之夜,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倒霉的人也躲在这柴堆里取暖。而且,还极有可能是个女人。
九辰自觉的让出一些位置,在靠近口的地方重新靠坐下去。躲在里面的那团东西,便试探着向外挤了挤,见空间还算充裕,立刻又大胆的挪了挪。
叮铃叮铃,细碎的环珮撞击声在狭窄静谧的空间里响动着。里面的人影蠕动半晌,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紧紧的缩成一团。黑暗中,她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有些探究、又有些兴奋的盯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少年。
“你……你是来和我相见的吗?”
半晌,她有些畏缩的开口,声音悦耳如出谷黄莺,显然对这问题的答案饱含期待。
九辰皱眉,扫了眼四周,确定这黑黢黢的柴堆里再没有藏着第三个人,便果断认定,这姑娘是冻坏了脑子,精神出了问题。
见少年反应冷漠,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那姑娘甚是失望的念叨:“她告诉我,只要躲在这里等着,他就会来见我。我都躲了一天一夜了,怎么还不来呢?”
她声音又是着急又是困惑,轻轻一动,身上宝石便叮叮作响。
九辰已经没有精力去提醒这傻姑娘“你可能被人骗了”,嗅着那傻姑娘身上十分安神的草木幽香,很快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夜九辰睡得香甜,却苦了穆寒和另外三名银刀死士,冒着风雪、满大街的找他们的主帅,就差将沧溟城掘地三尺。
第二日,九辰是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吵醒的。
天空尚未亮透,隔着木柴的缝隙,能清晰的看到十来个身披黑甲的戍卫营铁鹰卫,正挨家挨户的盘查着什么。
九辰这才想起来,前日夜里夜照公主突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这些铁鹰卫,只怕是在寻找夜照公主。
也不知是不是那幽香的作用,一觉醒来,他感觉自己精神好了许多,胸口也不再发闷,舒展了一下双臂,他便打算等这波铁鹰卫过去之后,去北市找南隽。
谁知,他手臂刚摸上那捆木柴,一股巨大的力,猛地将他拉了回去。九辰这才想起来,柴堆里还躲着一个傻姑娘,不过,这姑娘的力气也忒大了,搁在军中,当一员虎将都没有问题。
这一拉人倒不要紧,要紧的是那柴堆立刻晃了一晃。正在不远处搜查的戍卫营将士立刻注意到了这可疑的柴堆,迅速靠拢了过来。
那傻姑娘似乎很怕这群人,立刻紧紧的抓住了九辰的手臂。
九辰甚是无语的看着身后的肇事者,这傻姑娘,只怕是误以为他要挪开那捆木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为何如此怕戍卫营的人?
他来不及深想,一名铁衣卫手中的长刀,已经伸到了木柴的缝隙里。
九辰感觉到,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恨不得把自己整条胳膊都捏碎。
那傻姑娘隐在昏暗的光线里,唯独一双眼睛,透着惊恐。
九辰计较片刻,正要伸手去推那捆柴火,柴堆外,忽然飘进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是我养的猫儿调皮,躲去里面玩耍了,刀剑无眼,别伤了它。”
隔着缝隙,九辰只看到一双月白色的云纹锦靴和一片白色锦袍。
那些铁鹰卫似乎很忌惮说话之人,连忙道了歉,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去别的地方搜查了。
那双锦靴在柴堆外停顿了片刻,便转头离去了。
傻姑娘悄悄问:“这人真怪,怎么不找自己的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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